“你已经问过两次了，杨捷，我的规矩连你都不记得了？”方淳切着盘里的食物，吃得慢条斯理。
“那……小公子以后就住在那里不走了吗？万一您不在，他缠着下人问东问西的……”
“他外语不好。”方淳不露声色地勾了勾嘴角。“我会一直把他带在身边的，这个问题不需要你来烦恼。”
“是，属下明白了。会尽快将他所有的信息收集齐全。”
方淳吃完早餐，擦过嘴，再次抬头望向卧室。那双漆黑的眸子依旧盯着自己，变化着各种情绪，却没有戒备和抵触。勾起嘴角，方淳忽然意识到，自己或许真的遇到天上掉馅饼的事情。
“替我订好午餐，然后把蒋小姐请来。”方淳说道，没有去看身边的助手。杨捷似乎也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只静静听着。“过会儿送进去的午餐，加些安眠的成分，我不希望上飞机前出任何意外。”
“我这就去办。”
“还有。”方淳低眉想了片刻。“通知庄园的人，给小家伙备的电脑，记得多留下信息。社交网，信件，还有那些什么朋友，该做的都做，弄得像样些，也不用太 多，我会解释。不需要22年那么长，只是记得不要留一台什么内容也没有的电脑在那，我不想他胡思乱想。另外，所有他可以接触到的都必须过滤。”
“我知道，那……学业方面呢？当然家教自学也可以，只是先生是想安排一个什么方向？”杨捷只顾低头思考，没注意到方淳此刻正盯着自己。因为要想的事情实 在太多，这个谎言下去，千万个谎言得在边上备着才能圆满。撒谎对他们真的不难，现在觉得头痛只是因为要去圆谎，因为过去从来没有一个人需要他们去圆谎，他 们只是那么说了，不管对方接受与否，他们给的答案，就是真理，现在，不可以了。
“我记得所有我感过兴趣的人，你们都会调查彻底，资料永久保存，就和给人建档一样，还问我？”
方淳那么说着，听不出其中暗含的意味，却让听着的人后背一阵发寒。这样的吩咐不是方淳下的，也不是为了讨好他，而是方家长者的规矩，尤其是对于他们的长 子长孙。尽管五年前，那个带有方家血脉的孩子已经出生，但在伴侣的抉择上，方家对于子嗣依旧看得很严。杨捷的担心，多半其实和这个有关。
那位蒋小姐，其实也不算是新人，出道有几年了，长得也是甜美，只是一直没有找对路子，半红不紫。这次搭上方淳算是她做过的最明智的决定，新剧主演，月底 就要开拍。这次正巧遇到方淳来这边办事，就乖巧地过来作陪。嘴上说着喜欢，心里头都清楚，比起什么喜欢，更实在的东西海了去了。
方淳不算是娱乐圈的人，最多算是投资方，当过一次制片人，不过兴致缺缺，后来没再染指。方家的圈子不在国内，国内的生意都还算正经，用来洗钱是其一，观察 市场探探门路，看看有没有机会分一杯羹倒是真的。方淳有一个儿子，是五年前出生的，试管婴儿，代孕妈妈。小孩名义上有一位大家闺秀的母亲，只是难产过世， 方淳伤心至极，决定不再续弦。其实当事人都明白，这个孩子只是为方家留后所用。已过而立之年的方淳不想成家，不想要名利婚姻，和方家长者谈判后，就有了那 个孩子。现在在本家养着，看得很严，完全当作继承人来教。方淳很少去看他，因为他对他没有感情，或者说他这个人没有感情。
所以杨捷不明白，现在那个年轻人，到底对方淳意味什么。一时的心血来潮，之前的求而不得，还是所谓的一见钟情。没有人知道，方淳自己也不知道，反正那年轻人就是留下了，是他们的小公子了。
由方淳喂着吃了一顿饱饭，Ryan很惬意地窝在对方怀里，闭着眼睛听着海浪的声音，心里头暖洋洋地，就觉得这样的姿势很安心。对于方淳说的他们的关系，Ryan倒也没有觉得不妥，可能这就是潜意识的认可。
“在想什么？头还疼吗？”方淳体贴地伸手揉着Ryan的太阳穴，低头看了眼那翘起的嘴角，满意地笑了。
“很努力想以前的事的时候会疼。”Ryan很诚实地答道。“就那么什么也不记得了，很奇怪，但是记得怎么说话怎么吃饭怎么刮胡子，生活上的小事都记得，可是里头的人就记不住了。”
“重新认识好了，反正我把你捞回来了。”方淳凑近吻了下Ryan的耳廓。“累了就多休息会儿，难得那么乖窝在我身边。还不相信？不然怎么好好地会掉海里去？难道还我推你下去的不成？”
“反正我都不记得了。”Ryan转头对方淳吐了下舌头。“以前你要是欺负我，也不记得了呢。”
“记得又怎样？”
“我要欺负回去。”Ryan抬着下巴，去撞了下方淳的下颚。
“你确定？”方淳笑着捏了把Ryan的腰，惹得身上的人不安分地挣扎起来。“看，才乖了一会儿。”
“是你捏我！”Ryan重新在方淳怀里窝好，似乎不服气，在对方手臂上捏了一把。捏完后好像是本能的危险感应，又重新回头看了方淳一眼，嘴巴嘟着，带着些委屈，软软地来了句。“我还病着呢。”
方淳不知道这个人尽然会这样撒娇，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眼睛却亮亮地，带了些狡黠在里头。毫无戒备或是完全信任一个人的时候是这样的吗？对于自己的决定，方淳从来不会去质疑，他只会庆幸。
“不急，我记性很好，等你身体好了再说。”方淳只笑着，没有任何行动。
“小气，捏一下也记着。”Ryan撇了下嘴，侧过头，靠在方淳怀里又睡了。
断断续续地从方淳那里知道，自己是方家收养的小孩，快满22岁了，叫小恩，很可爱的名字。Ryan是他自己取的名字，只是方便叫而已。在这个世上，方淳 是他最亲最信任的人，也是自己的爱人。这次他们前来度假，是因为方淳有笔生意要谈，而自己贪玩就缠着跟了过来，结果任性淘气闯了祸害了自己。
Ryan并不觉得自己就是方淳口中说的那种人，他觉得自己应该很安分，看着镜子里那张白皙干净的脸，那股子文气透出来，一点都不需要伪装。或许是因为关 系亲密吧，Ryan这样给自己解释，他知道自己并不讨厌方淳，相反很依赖他，特别是在他的怀抱里，特别是第一次听到他那么专注地看着自己说出他的名字。
方……淳。Ryan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是很熟悉的吧。
因为食物里加了安眠的药剂，Ryan睡得很熟，方淳把他抱到床上时，叫都叫不醒了。那人侧着身体蜷缩在被褥里，浅浅的呼吸，睡得格外安逸。那头黑发柔顺 服帖，是个好脾气听话的孩子，偶尔倔强，但从不无理取闹。方淳并不曾真正认识过这个自己决定先带回家去的人，只是觉得时机很对，一切都顺理成章。
“先生。”杨捷出现在门口，小声说道。“蒋小姐已经接过去，正等着你一起午餐。”
“另外的事情呢？”
“都按您的吩咐做了。”
“好。”整理下自己的袖口，方淳又回头看了眼床上的人。“派两个人在门外守着，你也留下，时间到了你直接带人过去，我会在飞机上等你们。……估计4，5个小时内不会醒，就抱过来吧。”
“是。”杨捷点了下头，瞄了眼床上那个纤细的身影。那人长高了些，却没有长肉。
“别忘了吩咐营养师，我不喜欢他那么瘦，抱起来会不舒服。”
搁下最后一句话后，方淳就消失在了门口。杨捷又站了会儿，轻叹口气，小声地在外头把门带上。
104 打包去米兰
方淳到时，蒋茵茵正坐在里头翻着一本娱乐杂志打发时间，见到方淳进来，立刻笑着起身迎过来，很自然地挽上方淳的手臂紧挨着坐下。那本娱乐杂志被随手搁在桌上，方淳只瞄了眼封面，没有再看。
这几天娱乐圈似乎发生了件不小的事儿，却也没有大到街头巷尾人尽皆知，毕竟真正红得全国全球人都知道的明星不多。很多人都是在一个小范围里火起来，在一个特定的接受群体里红得发紫。而在这之外，就和任何一个走在路上从身边擦过的行人一样，不会引起一点注意。这不可悲，因为这是事实。
一顿饭下来，蒋茵茵表现得还是很识时务，从一开始的主动献媚到后来安静下来只是吃饭，没有什么失礼过分之处。知道方淳现在对她没有那个心思，也就乖乖地不再多说，等着对方开口。反正她要的是一个大展身手的机会，对方已经给了，那么她什么时候回礼，回多少，怎么回，就由对方说了算。最初和方淳搭上关系，他就很明确说过，自己不喜欢愚蠢的人，更不喜欢自作聪明地，看着很苛刻，到很像他的风格。
娱乐圈这地方，自己要努力那是必然，可如果有了靠山，那就事半功倍，何况自己青春实在有限。费尽心思和方淳搭上关系，蒋茵茵心里头还有另外一副算盘，那就是如果可以再进一步，进得了方家，才是真正成功。当然，蒋茵茵不是一个急功近利的女人，所以她还会在这里，优雅地和方淳一起用餐。
“是有什么要跟我说吗？”方淳开口，神情轻松。“很抱歉不能陪你，有什么事你可以和我助理联系。那部戏月底开拍，这几天好好准备。我已经打过招呼，不过……别给我丢了面子。”
“谢谢方先生的提携，茵茵一定会很用心的。”蒋茵茵和方淳碰了下杯。“这次匆忙，下次方先生来，可别把人家给忘了。说了要答谢，或许在方先生眼里不算什么，但那是茵茵的一片心意。”
方淳没有接话，饮了口酒，眼角含笑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他太了解她了，或者她们，所以没有深究的兴趣。
“对了，那个小朋友还好吗？”被方淳那笑容影响，蒋茵茵一下子智商就下去了。
“小朋友？”方淳眉头一动，一秒内又恢复常态。
“昨天被你从海里救起来那个。”蒋茵茵继续说，还一副明显本能八卦起来的神情，或许想装自然，结果找错话题了。“当时没看清人，就进了船舱，后来直接回了宾馆，也没一个可以问的人。”
“死了。”方淳晃着酒杯，眼睛里带着笑意，很直接地看着蒋茵茵，语气很清淡，根本不像在说一个人。
蒋茵茵挂着越来越僵硬的笑容，没有再问下去，瞟了眼那本娱乐杂志，低头继续吃已经没剩多少的食物。
“乖乖地演你的戏，你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自己该关心什么。”
哪怕没有那句话，蒋茵茵也不会再多说什么。方淳意识到自己可能有些多此一举，回到车里还在想着是不是因为关心则乱才导致的，那念头一出来，就被自己推翻了。头脑里回想了下蒋茵茵在自己面前柔媚的模样，还是本能地觉得一阵热乎，尽然已经收了，哪天有空还是要疼爱下的，不然对方还不安心。
飞机是定在下午3点起飞，到目的地差不多是当地时间晚上8，9点，正好还可以吃个晚饭。方淳进飞机时人都已经到了。Ryan还睡着，整个人缩得很小，眉头不安地皱着，似乎做了什么不好的梦。被方淳搂在怀里轻抚着脸颊，眉头自己跟着松开，还亲昵地在方淳的掌心里蹭了蹭，就像一只贪睡的小狮子，懒懒地粘着人。方淳没想过这种自然的亲切感是从何而来的，在看到自己，听到自己名字那一刻，这个人没有一点反抗排斥的意识。他接受他所说的一切，坦然地扮演着自己的一个同性亲密爱人的角色。想到这里，方淳忽然有些烦躁起来，可怀里的人太安逸，像有些年没有好好安稳睡过一觉那样。
“先生要喝点什么吗？”杨捷问道。“时间还早，不如也睡一觉吧？”
“不用，这样也可以，帮我泡杯清咖。”方淳坐着，将怀里的人放平，让他枕着自己的大腿睡觉。杨捷命人将办公桌移了过来，咖啡也同一个时间端上。飞机很平稳，不看窗外，就和在办公室一般。
方家的生意很大，涉及的人很多，处理的文件总是厚厚一堆，其中不少一部分必须亲力亲为。杨捷作为方淳最得力信任的助手，会替他过滤掉一部分可有可无或者不太重要的文件，也只是如此而已，能做决定的只有他一个人。至于方家的长者，说是让贤，把重担往下一压自己退居幕后，但想管的事一件不会少。
行程过半时，Ryan被方淳很温柔地叫醒了，迷迷糊糊地给喂了些吃的，整个人软趴趴地没有什么精神。
“我们在飞机上？”Ryan说这话时，隐隐有些发颤，他自己没有注意，方淳听出来了。
“还有5个多小时。”方淳怀着Ryan，吻了吻他的发顶。“我们会在米兰降落，然后呆上两天，再转去庄园。”
“米兰？”Ryan打了个哈欠。“是你的生意？”
“不是。”方淳笑着摇了下头，抓着Ryan的手，一根根拨动着手指玩。那手指很细长，指甲做过护理，非常干净，指节并不明显，是双很漂亮的手，而且很柔软。“是你要来的。”
“我要来？”Ryan眨眨眼睛，轻哼了声。“你知道我失忆了。”
方淳只笑着抓过身边的一本杂志，尽管是Ryan看不懂的语言，却也知道是本时装杂志。
“是什么？”Ryan接过杂志好奇地翻阅起来。“是去买衣服吗？这些是夏季新品吗？你……很有钱吗？”
方淳笑意更深，微点了下头，替Ryan翻到其中一页。
“你是在考我吗？”Ryan有些愧疚地小声说道。“对不起，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是一场春夏季时装发布会，设计师三年前出道，他的设计独特，圈内很多人都说他是一位天才。”方淳缓缓说道，同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Ryan的表情。“有着天生的对时尚的敏锐触觉和品味，你看着吧，其中部分服装一定会出现在接下来各地的电影节红毯上。而且……他也是一个中国人，Josh Shang，商墨石。”
“然后呢？”Ryan盯着杂志上的照片，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你说想看他的时装发布会，很早就定下了，还好来得及，而且……你说你想做他学生。”
“我？”Ryan一下从方淳怀里坐了起来，如果不是腰被圈着，估计就直接跳起来了。
“不过要他收学生很难，本来这次要带你见见，但现在恐怕要往后推了。我不知道你失忆后，你的那些设计天赋还在不在。”方淳说到这里，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用额头碰了碰Ryan还缠着纱布的脑门。“不过不要紧，如果有其他喜欢的事情，我也会支持你。Ryan，我想这次，你依照自己内心的喜好行事，不为讨好任何其他人，只为你自己。如果有那么一天你都想起来了，想起了一切，我也希望你明白我这个心意。”
Ryan很是不解地盯着方淳，眼珠转了两圈，最后还是点了头。
“不要太着急，等你身体好了，可以看看自己之前的涂鸦，我可能不懂，但是……我认识懂的人。”
“涂鸦？你是说我的设计吗？”Ryan整张脸都鲜活起来。
“看你高兴地。”方淳低头啄了下Ryan的唇。“说了，等你完全好了，身体最要紧，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