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夹起来的一块牛肉“啪嗒”掉在了桌子上。
一般跟着出去吃饭，饭桌山我最讨厌被问到的，就是这类问题。其实我真的特想淡定地回他们一句：“我没女朋友，男朋友倒是有一个。”
但显然不可能，我老妈非把我劈死不可。
我乖巧地笑笑，说：“没呢，我还小，还不考虑这些事儿。”
没想到母上大人十分地不给我面子，嗔道：“还小呢！都23了，早到了可以谈恋爱的年纪了，现在谈起来正正好，臭小子你倒是赶紧带一个回来给妈瞅瞅。”
“妈！你当是菜市场买菜呢，说带回来就带的回来啊。”
我话一出口，全桌子的人都笑了。
话题被岔开的一刹那，我偷偷松了口气。
一抬头却看见那张笑意盈盈的脸，我突然觉得浑身都不舒服起来。
我随便找了个理由走出了包厢，顿时觉得空气一下子清新了许多。
走出洗手间，刚巧在门口撞上一人，我抬头，楞了一下，这浑身上下浸透着海外小资情调的，可不就是我那远方表哥么。
这正面遇上了，不喊人好像不太礼貌，于是我别别扭扭地开口叫人：“暮、暮景表哥。”
暮景朝我点点头，笑道：“思哲，我刚回国，想到处转转，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陪我走走？”
“有时间，一定一定。”我面上虽这么说，心里可不乐意着呢。
思哲思哲的，你倒是不见外，我跟你很熟么叫得这么亲密！
我不想回包厢，便到处走走。
这酒楼算是我们这边比较上档次的酒楼，生意很不错，到处都能看到络绎不绝来吃饭的人。
我闲逛到大厅，随意张望，却在东边儿靠落地窗的位置定住了。
我躲在比较隐蔽地地方，视线一直盯着那里，我瞧了大概有十分钟，站得我腿有些酸，路过我身边的服务生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我决定不再犯傻，掏出手机，打通小爸的电话。
操！电话这个时候倒是给我接通了。
“喂？”
“在哪儿呢？”
“嗯……有点事儿。”
“啥事儿啊？”
“一会儿我再跟你说。”
我冷笑一声，但依然用平静地口吻对着电话里的人说：“那姑娘长得不错，挺好的。”
然后没等他说话，便“啪嗒”一下挂了电话。
我看见小爸猛地从位置上站起来四处张望，可惜我特地站在死角的地方，我笃定他一定找不到我。
我说不上我现在是什么心情，我挺冷静，甚至有点想笑。
没跟那边打招呼，我就直接走出了酒楼的大门。
口袋里的电话一直在震动个不停，我被震得烦了，干脆拔下了电板，来得个清静。
小爸去相亲了。
想想也是，我们这个年纪，我妈都催我找女朋友了，更何况是小爸。
小爸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一直都是舅舅把他拉扯大。小爸也是个有良心的孩子，对他舅舅，可真是孝顺极了。要是他舅舅让他去相亲，小爸看在他舅舅的面子上，也一定是会去的。
想来我一定是有些生气的，不过我气得并不是小爸去相亲，而是他最近都不跟我联系。你不跟我联系也就算了吧，可你不跟我联系却是为了去跟姑娘相亲，这叫我有些火大。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小爸去相亲是否是出于自愿的，不用想的，显然是被迫的。我只是单纯地因为这段时间他忽视了我而想跟他闹别扭……
第19章
我也没走远，就在酒楼附近的公园坐着。
来时我是坐家里车过来的，一会儿我还得蹭着回去呢。我可不会傻到自己走路回家，开车都一个多小时呢，我要是11路走回去，腿就该断了。
我就想一个人静一静，心情不好要再让我回到那一帮长辈们唠唠叨叨的包厢里，我大概会疯掉。
不过，就算只是这一点点安静的时间，都被一个不请自来的家伙给打碎了。
“思哲，在这里干什么？”
暮景这家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心情不好，出来静静。”
“是因为刚才在大厅……看见自己男朋友在相亲？”
听了他的话，我的汗毛立刻竖了起来，整个人也反射性地跳了起来。
相比我的不淡定，暮景显得淡定许多，他笑着对我说：“我不是故意偷听你讲电话，只是正好想过去跟你说话，看你在忙就站在旁边，不小心听到了一些内容。”
我盯着他不说话，全身上下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
“别担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我还是不说话，直到听见他说：“我也不是GAY，你放心。”
“哈？那你怎么知道我是……”
“因为我在美国的朋友，他是。跟他相处久了，也许就能感觉的出来一点点吧。”
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神经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我慢慢又坐回椅子上。
“同志这条路，不好走吧。”
“也没什么好走不好走的，我们在学校已经出柜了，虽然不是自愿的。”
“不过在生活中，你们依然很怕向你的亲人袒露自己的性向吧。否则他也不会去相亲，而你刚才也不会因为我知道了你的性向而变得脸色煞白。”
我的眼神顿时黯淡了下来。
确实，我们都还没有勇气向家里出柜。小爸怕养育他的舅舅伤心，而我则是怕伤害了我的父母。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五年，念高中的时候就在一起了。”
“高中啊……我在美国的朋友，他也是高中的时候跟他的朋友在一起的。”
“哦？”我顿时来了点兴趣，想知道那大洋彼岸的同道中人的故事。
“我也是听他说了个大概，没怎么细说。据说后来是被家里人发现，他被强制送去了美国留学，然后五年都没有再跟他那位朋友联系。”
五年……又是一个五年。
“那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啊，他拼命读书，发疯了一样读书，然后背着家里开始当操盘手，研究生毕业的时候，他已经是华尔街小有名气的青年才俊。他在美国注册了一家公司，然后回国发展。”
“为了去找他爱的人？”
“没错。他对我说，那个时候他还小，没有能力违抗他那专制的母亲，他选择了屈服。他在美国努力的一切，都是希望自己变得强大，然后脱离他的家庭，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跟自己爱的人在一起。”
“那……后来，他们在一起了吗？”
“嗯，兜兜转转，最终还是无法放下最初的那段悸动。”
我一面感慨这ABC国语的惊为天人，一面又在哀叹：“他们会有个好的结局，是因为他们现在都足够强大。我和小爸，我们都是学生，未来会怎样，真不好说。我也是今天看见他在相亲，才意识到这样的问题，以前光顾着开心了，完全没有考虑到以后的事，想来我真的如小爸说的，太天真了。”
“那么他呢？你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吗？”
我无力地摇摇头。
“感情是要两个人一起经营的，需要很好地沟通。关于未来，不是你一个人能决定的事，你必须得跟他一起商量，因为这是两个人共同的未来。你们在一起时间也不短了，对彼此的了解应该是很深的，好好跟他谈谈，知道知道他的想法，再把你的想法告诉他。别使小性子，互相体谅。”
暮景的这一番话，完全打破了之前我对他的印象。
这家伙人不错，是个可靠的人。
“谢谢你，暮景表哥。”
暮景笑着揉揉我的头发，为毛大家都喜欢揉我的头发！？怒！【某呆：大概你毛软吧= =、】
晚上吃完饭，我陪着爸妈坐在客厅看电视。
忽然接到小爸打来的电话，我走到阳台，平静地按了接听键。
“思哲？”
“嗯。”
“思哲……”
我翻白眼，这货除了叫我的名字就不会说别的了么？
我可就不那么客气了，我朝着电话对那头喊：“程旭，你这个陈世美，负心汉！”
小爸一听“噗”地笑出声儿来：“好好好，我陈世美，我负心汉。还请王大人上堂好好审问审问我吧。”
“哼，你在哪儿呢？”
“在你家门口蹲着呢！我这不都来负荆请罪了么。”
我闻言往窗外一看，果然有个傻大个儿傻乎乎地站在雪地里。
“操！这么冷的天，你丫咋不早说！”
“这不怕你还气着呢么。”
“气你妹的气，在那儿等着我。”
我飞速下楼，冲到小爸面前，把手里的围巾给他围上。
看着小爸被冻得通红的鼻子和双颊，我心疼地朝他吼：“有病呢，这么冷得天也不知道戴个围巾帽子，上演苦情戏给谁看呐？”
“可不就是给你看的嘛。”
小爸笑着说，然后拉起我的手往前走。
“哪儿去啊？”
“开房去，在外边说话怪冻人的。”
第20章
一进宾馆的房间，我就蹦到床上，翘起二郎腿，悠哉地说：“来吧，给爷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小爸开了暖气，躺在我旁边，搂着我说：“好好好，我坦白，我从宽。我舅这两年身体不太好，血压高，好像心脏也有些问题。他说让我去见见那姑娘，我就去了。那姑娘是挺好，可我有你了。”
“其实我气的不是你去相亲。”
“嗯？”小爸挑眉。
“我气你这两天都没理我，发你短信也不回，打你电话也不通，你丫成心的是不是？”
小爸楞了楞，随即笑道：“操，原来是这事儿。我还以为呢……我前两天陪舅妈去超市手机让人给顺走了，这不刚把我的手机卡给补办了，重买了个手机，还没来得及联系上你，我人就被拉去相亲了，还好死不死地被你看见，当时心都快吓没了。”
我一听乐了，躲在他怀里：“你还会被吓到？”
“吓得脑子都短路了，这不一回家就跟家里出柜了么。”
我瞬间脑子有些空白，等反应过来小爸说了什么的时候，我瞪大了眼睛猛地从他怀里抬头：“你、你、你……你说什么！？”
“我想过了，只有跟家里坦白了自己的性向，他们才不会每次回家都逼着我相亲，我也省事儿不少。再说怎么的我也不会娶对方做媳妇，也没必要耽误人家时间不是。”
“你说的倒是轻巧，你舅舅、舅妈听了难道就没反应？”我有些急了。
“有吧，但没有很强烈。毕竟我不是他们亲生的。其实我对我舅一直都是感激的，他是个少有的思想特别开明的人，不会把他的思想强加在小辈的身上，所以从小人生中的每一次决定，都是我自己做的选择，我舅从来只是在一旁给我意见。那天，我跟我舅谈了一宿的话，他虽然对我喜欢男人这件事儿依然感到不理解，但他尊重我的选择。还说想要见见你。”
“啊……啊？哈！？”我觉得现在脑子短路的人换成是我了。
“思哲，什么时候跟我回家见见他们。他们都是很温和的人。”
“可、可是，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我还没有，面对家长的决心啊啊啊！！！！！
“有我在呢，你怕什么。”
“我、我、我……”
可能感觉到了我的惊慌失措，小爸搂紧我，说：“思哲，我带你回去见我的家人，我向家里出柜。并不代表，我也要求你这样做。我的家庭跟你的家庭不同，我父母去世的早，舅舅他们就算心里不认同，但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不会有很大的反对意见。可是你不同，我理解，所以你不需要惊慌，我走出这一步也是很久以前就想好了的。因为我想下次能带着你一起回家过年，我们双方总归是要有一方能认同我们才会比较好吧，我觉得这样我们才能有动力和信心继续走下去，你说是不是？”
我轻轻地点头，然后咕哝着：“那什么，你舅舅舅妈喜欢吃什么？嗯……喜欢什么样儿的小孩儿？那天我要穿什么去比较好？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我那天要怎么做才不会给你丢脸啊。”
我越说越苦瓜脸，实在对自己这副德行去见家长没什么自信。
小爸刮了刮我的鼻子，笑道：“一切交给我，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
接下里我们腻在一起又温存了好久，小爸才把我送回家。
那天晚上，我既兴奋又紧张，对于去小爸家里，竟然有些小小地期待。
但真到了那天，我却紧张到不行。
我和小爸来到他家门口的时候，我的手心全是汗。
小爸轻轻握住我的手对我笑了笑，然后拉开门，我深吸一口气，跟在后面走进屋子。
虽然我和小爸在一起五年，不过我从来没去过小爸家，可能是心理作祟，总觉得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很怕去见他的家长，今天真算是我头一回来到小爸家。
小爸的舅妈是个很温和的人，可是舅舅看起来却十分严肃，从头到尾都板着一张脸没笑果，我顿时觉得亚历山大，进屋开始神经就绷得紧紧的一直没松过。
开饭前我们一直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小爸的舅妈在厨房忙活，客厅就我们三个大老爷儿们，我自然是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的，小爸看起来很随意，但我知道他心里其实也挺紧张。舅舅一直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也不理睬我们，闹不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三个人各怀心事，电视里广告放了好久，烦躁得很，但没人去转台，因为根本没人真的在认真看着电视。
这对我无疑是种煎熬，我正坐立不安之际，忽然听见舅舅问我：“思哲今年多大了？”
我忙坐直了身子，毕恭毕敬地回答：“23，跟小……跟程旭同岁。”
舅舅“嗯”了一声，道：“看起来可比程旭小多了。”
我想笑，可又觉得这不礼貌，只能低头使劲儿抿着嘴不说话。
“谁叫我长得比较老成呢，这也没办法。”小爸适时出来暖场。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5年。”
“日子也不短了……”
“嗯。”
“你父母那边，知道你们的事儿么？”
我摇头。
“对以后，有什么打算？”
“舅……”
“我问思哲，不是问你，你给我闭嘴！”他舅朝小爸吼，把我给吓了一跳。
“思哲，你说。”
我有些紧张，楞了半天，直到小爸偷偷握住了我放在沙发上的手，我紧张的心情才稍稍平静下来。
“在知道程旭相亲之前，我对我们的将来，其实并没有太仔细地考虑。我跟程旭很自然地在一起，相处地也很自在，陈旭一直都很照顾我，什么都是他替我安排妥当，从来都不需要我去操太多的心，所以我一直都天真地以为我们会一直好下去。不过现在我不会再这么想了，我们会面对的问题比一般的情侣要多很多。可是，我相信只要我们坚持，我们会克服的。我父母那边，我们会一起想办法去让他们接受，但这需要时间……慢慢来……”我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渐渐低了下去，不知道舅舅听了我的话会不会不屑地嘲笑反驳一番，心里很是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