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我好歹也是伤患。”还是被你养的小猫抓的。凌轩愤愤回头望着那个若无其事踢了他一脚的男人。
“你挡我路了。”还能跟女佣们调情，看来伤好得差不多了。
凌轩退开身来，又问：“今天不回公司？”
“没你在回去也没意思。”沈奕轻描淡写，望过去却意外地没有收到凌轩的调笑，反而凌轩只是疏离地笑笑，并未多言。沈奕皱了皱眉。
异常的男人走开去冲咖啡。沈奕一路望着他走进从厨房又端了两杯咖啡过来，弯腰放在茶几上，想直起身来的时候脚下一个踉跄，身子失了平衡地歪向一边。沈奕先一步跨过去拦腰搂住了他。
“这么不小心。”在他耳边淡淡抱怨。
“唔，抱歉。”凌轩站稳了，立起身来，礼貌地笑笑侧身躲开了沈奕的怀抱，指了指咖啡。
沈奕见他反常，也不说什么。沉默着坐下来喝了口咖啡。极其珍贵的蓝山NO.1 peaberry，入口醇香，带着点水果的酸味。不花自己的钱凌轩自然用量十足，也正因如此蓝山的口味才毫无保留完整地展现出来。
凌轩托着手里的咖啡，一小口一小口慢慢抿。动作缓慢，似乎有些滞后，眼睛一直盯着杯中倒影出来的自己的脸。有棱有角的面孔，细长的眼线，薄薄的眼皮包着浅棕色瞳仁。眼睛到颧骨的伤已清除干净，不动不语的凌轩多了份稳重。真是……百看不厌哪。凌轩扬起嘴角。
沈奕刚放下报纸就见坐在面前的反常男人对着咖啡杯笑。傻气的笑，罕见的笑，带点怀恋的笑。仿佛刚从雨里走出来，笑容沾了水汽显得有些湿湿的，带着白菊清浅的味道，带着……死亡的味道。“阿轩，笑什么？”这个男人露出这样悲伤绝望的表情时，沈奕总会下意识地想到这个名字。他只想治愈这个男人。
凌轩抬起头来，有些不解地望着沈奕。他并未察觉自己方才露出的脆弱。“嗯？”凌轩轻哼一声，放下手中的杯子：“没什么。只觉得我的这张脸还真好看啊。”
沈奕便不再多说。他当然知道凌轩在敷衍他，不过也只能如此。脆弱并不是这个男人的常态，他也不愿意露出弱点。他不说，因为他谁也不相信。这个名字无疑对他有别样的意义，但是从自己口中叫出来，那意义也便不复存在了。除了小宇，没人能抓得住他。沈奕突地想起那日凌轩说只会把生命交给小宇时认真而温柔的表情。
“哎老大，我能相信你么？”凌轩突然幽幽转头问他一句。他神色漠然，却掩不住眼底的微弱期待。
沈奕一愣。他没想过凌轩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这是什么暗示么？代表凌轩要相信自己了？沈奕没有回答。相信是双方的，他若点头，就代表自己也应给予对方相等的信任才行。
这一点，他还没把握自己能做得到。
第二十四章
凌轩不再追问，扬起一抹了然的笑迅速调整表情：“开玩笑的老大，我们都不会轻易相信别人，不是么？”反诘地轻松自然。不再看他，凌轩勾住咖啡杯的把手，兀自微笑。
怎么会有期待呢。
沉闷的空气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铃声打破。沈奕接起电话，对方说了才一会儿他脸色就变了。“在哪。”低沉的声音里压抑不住的暴躁，凌轩不禁抬眼去看。
挂了电话，沈奕闭了闭眼才朝门口走去，凌轩忙站起来跟上，先他一步推门出去。沈奕紧抿着嘴唇，皱起的眉峰说明了事态的紧急。接过沈奕扔来的车钥匙，凌轩没过多询问地发动了车子，朝沈奕冷冷掷出的地址飞速奔驰过去。
很偏僻的地址，在郊外某山上废弃的工厂里。这附近工厂真多呢，凌轩想着。偏僻，废弃工厂，沈老大稍显焦躁的反应。凌轩皱眉，问：“绑架？顾二少？”沈奕沉着脸点了下头。绑架应该是要勒索吧，老大却没带赎金……抓了顾涵却通知老大……凌轩眉皱得更紧，该不会是手下人做的事吧……
一路上沈奕一句话不出，拧紧的眉和紧绷的表情却泄露了他的紧张。
唉，他果然是你唯一的软肋。凌轩微有些同情，希望老大不要关心则乱。绑匪的意图很明显了，凌轩眯了眯眼勾起唇角，终于开始行动了么。
把车停在离目的地不远的位置，沈奕马上跳下车去，又吩咐“：别跟。”便头也不回地大踏步朝工厂走去。望着他的背影凌轩有些失神。如果，如果也能给我一次机会，大概许多事情便会不一样了……凌轩自嘲地笑笑，打个了电话。
沈奕走进工厂。废弃的久了被遗忘，四周落满了灰尘，空气都是浑浊的，弥漫着铁锈的味道。沈奕皱眉，看了看眼前的状况。两个蒙面黑衣人夹着瘫坐在地上的顾涵。看样子顾涵已经没了意识，身上几乎不着寸缕，被撕裂的衬衫与长裤皱成一堆。是个男人在看到这样的情形，也大致能想象出顾涵曾受过的侮辱。沈奕眼里闪过一丝心疼，更深的是一种决绝的狠烈。
凌轩此时悄无声息地躲在工厂外，目睹顾涵的模样不禁苦笑，真的这么憎恶他？
“你们要什么。”沈奕不紧不慢地问，视线离开了顾涵。他不知道自己在看下去会不会失了理智。
“你的命。”对方也是冷冷回答。
沈奕料到是这样的答案，问：“谁要的。”
“你不必知道。那把刀给你，你就为了这个骚货自己了结自己吧。”
“我怎么知道他还活着。”
对方冷哼一声，一脚踩在顾涵腿上，顾涵神志不清地呜咽一声。满意地抓住沈奕乍起的杀意：“不管他是生是死还是生不如死，你不都要保他？”
沈奕不出声。
“在玩什么游戏呀？我操！哇哇哇，你们会不会玩的太过分了点？”凌轩看够了戏，抓住时机大步踱了进去，丝毫不在意里面人的眼光，嘻嘻哈哈地玩笑着。
对方见到他明显一震，声音都慌乱：“你……你怎么来的”？
“诶？我从那里走过来的呀。如何，要我命么？”
“你你你，你是人是鬼？”
“哦？我是人是鬼……呵呵呵，你要不要来摸摸我，亲自确认一下我是人是鬼？”凌轩哈哈笑了声，表情变得阴森起来。
“哼，你，你是鬼我也不怕！”
“哦，好胆量。那如果……”不知从那找来的血袋，撕破了将自己淋了一头一脸。鲜血流淌而下，平日里好看的容颜此时变得狰狞可怖。像是从地狱里挣扎而起的厉鬼。
对方显然被吓破了胆，早失了冷静，慌乱中朝凌轩胡乱扫射。
凌轩精准地预料到对方的动作，侧身一倒躲过呼啸而来的子弹，利落地双手从两跨的手枪套里拔出枪，一点不拖泥带水地击毙那个开枪的人，另一枪打在另一个绑匪的手上。绑匪吃痛地向后一倒，手枪应声落地。
凌轩忙起身奔过去，一脚踩在那人的手腕上，轻轻笑了一下，才回头问：“老大，你没事吧。”顶着一头血，凌轩的笑便显得不伦不类。
沈奕皱了眉：“没事。”走过去脱下衬衫包裹住顾涵，眼里闪动着自责。一直以为自己能保他周全，却不料……
凌轩偏偏头，回过来看那未死的绑匪，笑笑说：“谁派你来的？”
“你，你，你究竟是人是鬼……”对方却像是惊吓过度，抖着嗓子问。
“呵呵，不许逃避问题。谁派你来的？”凌轩继续笑着俯下身，把重量压在那人身上。绑匪受伤的手被更用力地踩着，发出痛苦的呻吟。“你要说了，沈老大还留你一条生路，不然……”威胁地扬扬手中的枪。
“是……是秦哥……”对方终于回答。
“秦哥？哦，秦楚啊……好，谢谢你的配合了，一路走好。”凌轩笑意更深，抬手结果了脚下的人。
“老大，你说秦楚为什么要杀你？”淋着一头血凌轩转过来看沈奕。他微笑着，却有种残酷的味道，眼里的询问隐隐带点怒气。
沈奕沉默。秦楚并不像是有这个胆子和能力的人，即使除掉自己，他也得不去什么好处。不甚明白地想了阵，抱起顾涵朝门外走。
凌轩也不说话了，随着沈奕一道走出去，看沈奕小心翼翼地把顾涵放进车里。凌轩叹了口气，现在问他也是白问，这人的心思全都系在顾涵身上了。凌轩把车钥匙交到沈奕手上，说：“我通知云飞了，他很快就来。你带顾二少先回去，我在这看着。”
沈奕接过钥匙没有反对，朝凌轩点点头便驾车离去。
看沈奕走远，凌轩一屁股坐在地上，拿出帕子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表情冷冽得没有一丝笑意。鲜红的血液在他脸上如同一朵朵妖艳罪恶而又致命的曼珠沙华。决绝的美丽。
第二十五章
深夜凌轩才回到府里，李伯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凌轩给他一个放心的笑，却也知道此时的自己脸色苍白，嘴唇泛着青紫色，眼里无光犹如一具行走的死尸。
“小凌，你没事吧？阿飞在客厅等你好久了。少爷今天带了顾家二少爷回来，还请了医生。二少爷好像受了很严重的伤。”李伯与他解释了一番。
凌轩扯过一个无力的笑：“李伯，麻烦给我一杯橘汁。”走进客厅就看到云飞一脸焦躁地坐在沙发上，抬眼向这边看。凌轩乏力地倒在他一侧，沉默着不说话。
“你去哪了？打电话叫我过去收拾善后自己却不知所踪。你知不知道我很着急？你一声不吭地消失，老大又一句话不说就守着那个顾涵，你……”还想责备几句，却被凌轩打断：“别问。明天就会知道了。”凌轩抬手示意，嘴角却冰冷地勾起：你是担心的着急，还是怀疑的着急啊。哎，急个什么……翻翻身仰在沙发上，用手掌遮住眼睛。
一切，顺利。
第二日沈奕接到警署的电话。他们这边一直和警方保持良好联系，跟当权者搞好关系总是必要的。听了几句沈奕便起了身，对凌轩说：“去警署一趟。秦楚出事了。”昨天一直在忙顾涵的事，还没来得及收拾秦楚。
凌轩也没多话，自然地跟着一道往外走，自然得就像一切尽在预料之中一样。想了想楼上的顾涵，凌轩摇摇头。李伯说昨天顾少文来过预备把顾涵接回去，沈奕却坚持要留下顾涵。大概也是为了顾涵尽快好起来，顾少文便也同意了。
沈奕什么也没问凌轩，凌轩也什么没说，淡然地跟在沈奕身后。走进警署凌轩神奇地变出一副超大墨镜戴上，反正现在不管做什么沈奕也没心情多管了。凌轩推推墨镜，事不关己样，沈奕走哪他就走哪。
沈奕和警长碰面后进了会议室。凌轩识趣地做好他保镖的本分没有跟进去——这种机密谈话，自己是没资格旁听的吧。便悠然地靠在会议室外墙上，冷眼观察警局。
“徐警长，秦楚怎么了？”沈奕坐下，看了看徐瑞兵。
“秦楚是您西区的下属吧。”警里和沈奕有联系，自然也大致了解他们的上下层关系。徐瑞兵在档案袋里拿出几张照片：“是这样的，他昨晚被人杀害了。”
沈奕一张一张看下去，脸色甚为难看。秦楚双手被绳缚住绑在一辆卡车后面，在粗糙沥青路上被拖行数百米。全身无一处完好，脸也被刀划过几道深深的口子，似乎凶手对他饱含恨意，明显带有些报复意味。
如此狠毒的手法，大概是凌轩的风格。不过，他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做？
徐瑞兵将他的反应纳在眼里：“这地方很偏，又是深夜，有人匿名打了电话报案，却是找不到这个报案人。所幸没别人发现引起恐慌，这件事也算是盖住了。沈总，这不是您的意思吧。”
沈奕摇头。这确实不是他的意思。徐瑞兵理解地点头，又递给他另一张照片。那是一个少年，死状与秦楚几乎一模一样，脸上伤痕累累却并未有刀伤，大概是拖行所致。沈奕有些吃惊，却很好地掩饰住——那张脸分明就是凌轩。
“他之前是警方的污点证人。您也知道秦楚在医院里非法贩卖人体器官，这个人就是医院医生，自愿做污点证人的。也怪我们警方保护不周，不知道秦楚怎么得知这孩子的，我们还来不及反应，他就被杀害了。”沈奕自是知道秦楚的事，也叫他别再做这样的生意，却不知道这中间竟有这样的事。
“您见过这个人吗？”徐瑞兵又拿出一张照片。是凌轩，沈奕知道。那一道可怖的伤痕自左眼划向右颧骨，狰狞得可怖。照片中的男人却笑得张扬，和现在的凌轩一模一样。
“没见过。”沈奕把照片还给他。凌轩，这就是你的秘密？
“他们是孪生兄弟。这个是我们的人，做警察出任务的期间，弟弟就被杀害了。我就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
“抓到他要绳之以法？”
徐瑞兵没料到他这样问，想了想意味深长地笑笑，摇头：“不，他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此时的凌轩正一脸无聊地瞪着天花板，大大的墨镜盖住了半张脸，完全不知道墨镜后的人的长相。吕警官走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他，正思索着怎么会有这号人物，却突然愣住一样，紧盯着他。
沈奕开门走出来正撞见眼前两个男人对望，一言不发地穿过他们的视线，朝外走去。凌轩笑笑跟上，回头又望住吕警官咧嘴一笑。
吕警官的脸色立马刷白。
警告已送达。
第二十六章
“你报了仇了。”沈奕坐进车里，淡淡说着。秦楚那令人胆寒的残忍又可怖的死状被他一笔带过。
“还没完呢。”凌轩冷冷说着，看他一眼。“还差一点。认识那个吕警官吧。”语气是肯定的，也未征求沈奕的回答，继续道：“是他帮了秦楚。骗小宇去做污点证人，让他收了证据去，又把小宇是污点证人的事情告诉秦楚买了个人情。秦楚倒是有来有往让他破了一批货，他就升官了。”多现实，一条惨死的人命换一个升迁的机会。
这才知道，原来小宇是他的同胞弟弟。
想知道他的计划，却最终什么都没问。这个男人必定制定了完满的计划，能够信心满满地在实施之前送上警告。他不焦不急，只等猎物在惶惶中等待报复最终到来。他够稳够有耐心，也够狠够毒辣。这样的人，惹不起。那他待在自己身边的原因，又是为什么？警方保护不周害他弟弟惨死，他大概也是不会再帮警署了，那么至少他没有理由会掀自己的底了。
“你报仇也不需要我帮忙，为什么还来这里工作？”沈奕还是问。
凌轩懒懒抬了一下眼，微微笑着：“我不是早说过了么。为了钱。小宇死了之后，我都忘了我是怎么过过来的。小宇和秦楚根本不可能有瓜葛，我就觉得奇怪，等我查清楚真相之后开始制定计划，但我需要钱。更何况秦楚是你手下，正好什么时候遇到了也让他惊讶惊讶。你懂得吧，惶恐不安地等待死亡……一定更有趣。”凌轩轻声喃喃，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像是没气儿了一样。好一会儿才起身坐在沈奕身边，把头靠在他肩上，气息有些弱。他抓起沈奕的手盖在自己眼睛上，嗅那里安稳的气息。
那里有与小宇相同的气息。小宇总在他累了，怕了，伤心了的时候，让他靠着，盖住他的眼睛，在他耳畔沉沉唤：“阿轩。”唤他的名字，那个唯一留给小宇使用的名字。他需要解药，解他这半年的冰寒和疼痛。他不希望伤好，却贪恋那一份平静安稳。他疼得麻木了，冷得没知觉了。但他不求清醒，不求温暖，只求抓住哪怕一丝小宇的气息，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