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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醉东风——by浴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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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独百狂生身边的子南、子音,不过十来岁,最是懵懵懂懂青涩不过的年纪,却也被琼珠楼训练得乖巧可爱,声色俱佳,尤其都长了一双蓝玻璃似的眸子,肌肤白净,有若冰雪,纯净得没有一丝瑕疵,堪称极品。

百狂生拉过子南、子音坐在他身边,笑向羽觞道:“羽楼主,何以派两个小孩子来伺候我百狂生?”

羽觞轻浅一笑,“这对孪生子可是琼珠楼花了十万金、十箱珠宝从海外的曲楠国买回来的,如此佳品,难道还不配陪百狂生一席酒么?”

百狂生突然纵身长笑,“羽楼主啊羽楼主,这天下间,果然没有比你羽觞更精明的商人,这两个孩子哪是白白送来陪我喝酒的,恐怕明日的洛阳城,就该在传琼珠楼又多了两个极品的绝色小相公了。”

羽觞笑而不语,算是默认,子南和子音蓝色的眼睛柔顺极了,也懵懂极了,似乎根本听不懂百狂生和羽觞在说些什么,却极力地做出一副乖巧可人的样子。

我暗暗地吃惊,这两个孩子,必然是受到了极端的奴隶调教,才可能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这么温顺服帖,我心中不禁再次对羽觞生出寒意。

这时,穿着五彩薄罗宫纱,揉蓝衫子杏黄裙的宫女端着各色杯盘酒盏,三三两两穿帘而来。赤玉盘内放着红珍珠似的樱桃,一颗颗,圆润饱满,鲜红欲滴,盘边的彩画榼,盛着白若凝脂的新鲜乳酪,榼边的金瓯中,则盛满了闪着琥珀色晶莹光泽的蔗浆,闻起来又清香,又甘甜,让人食指大动。

锦王笑道,“古人有诗云:昨日酪将熟,今朝樱可餐。小王今天略备薄宴,各位就不要客气了,好好尝尝这新鲜的乳酪樱桃。”

我本想要红儿紫儿一起坐下来吃樱桃,无奈这样的场合,若是愈礼,她们回去还不知道要受到羽觞怎样的责罚,只得做罢。

我正思索间,紫儿红儿已经伸出雪白的小手,将嫣红的樱桃从中擘开,用白瓷的勺子,自彩画榼中舀出些许乳酪,浇沃在樱桃之上,又从金瓯中取了些许蔗浆,浇在上面,含笑道:“王爷,少爷,试试这新鲜的樱桃吧。”

樱桃莹红,乳酪凝白,蔗浆晶莹,这道糖酪浇樱桃,看起来这么养眼,吃起来一定销魂极了。

我赶紧舀了一勺,放入口中,清甜,柔滑,微酸中带着甘甜,还有点冰冰凉凉的,这么热的天,这冰凉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

我疑惑地看着紫儿,“这樱桃吃起来怎么会有冰凉的感觉?”

紫儿笑盈盈道,“回少爷,凉的不是樱桃,是蔗浆,这蔗浆,是冰镇过的,本来樱桃性热,乳酪易腻,虽然都是佳品,多吃难免伤身,而蔗浆本性寒凉,冰镇之后浇在樱桃乳酪之上,不但可以调剂寒热,也可增味去腻,让人百吃不厌。”

28.上林苑里樱桃宴(四)

我忍不住问道:“大夏天的,哪来的冰?”

绮绣翻了翻狐媚的桃花眼,十分无语地道:“流霞,你脑子秀逗了吧,今天可是锦王爷亲自设宴,当然是从洛阳行宫的冰窖里取来的冰。”

我才想到古人冬天藏冰于冰窖,春天开窖,供夏天皇帝使用和颁冰给群臣。古代没有冷冻技术,建造冰窖的工程又极为浩大,所以往往只有皇室才能建造大型冰窖。夏日赐冰,便成为皇帝对其臣僚的极大恩赐,也是皇帝笼络群臣的一种手段。即使在贵族内部,冰也是极为昂贵的奢侈品。据说古时冰雪的价格,夏日时往往等同金璧。

恭王却是哈哈大笑,搂着绮绣的腰,在他粉颊上拧了一把,“小么儿,你这样说流霞,玉王爷可是要问你的罪的。”

恭王一句话,说得我和水容都是脸一红,很不好意思的埋头吃樱桃。

锦王轻摇折扇,叹了口气道:“说起天下藏冰之丰厚,谁能胜过羽楼主,恐怕就是皇室冰窖与羽楼主的冰窖比起来,也自叹弗如啊。”

我一怔,怎么又是羽觞?羽觞不但是天下第一青楼琼珠楼的楼主,还是天水朝第一的冰雪商人?

我偷偷地打量羽觞,他的唇角,依旧挂着浅浅的笑意,春笋般的玉指,正端着月光杯,一杯一杯优雅地饮着酒,彩蝶端着白玉酒壶为他斟酒,蜻蛉为他擘着樱桃,赤玉盘中的樱桃,堆得满满的,小山重叠,也不见他有动过。

这样的羽觞,让我想到月轩的那一夜,他穿着单薄贴身的雪蚕丝衣,在皓月幽窗下自斟自酌,那染着酒意的雪亮的星眸,莫名地透着某种孤独寂寞的感伤。

“王爷说笑了。”

羽觞云淡风轻的道,一滴酒液滑落在他的唇边,缓缓地沉入轻薄的缟衣上,像风中旋飞的一颗碎石,沉入波澜不惊的水面,掀起一丝涟漪,随即消失不见。

“霞弟。”

水容轻轻地呼唤,我才回过神来,一瞬间,我看羽觞,竟然看痴了。为什么?我明明很恨他的?难道我已经喜欢上了羽觞?想到这种可能,心尖上都在颤抖,额间早已浸着层层薄汗。

“怎么吃个樱桃也吃出一头的汗来。”

水容用一块丝绢轻轻地为我拭着额间的薄汗。弄得我尴尬极了,恨不得扯下他手中的丝帕,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待会儿绮绣又该找这机会嘲笑我了。

百狂生饮了一杯酒,长笑道:“都说玉王爷十分宠爱醉流霞,看来并非空穴来风啊。”

画扇含笑不语,绮绣捂着嘴笑道,“百先生您还不知道,最近玉王爷,可是快把琼珠楼的门槛都踏破了呢!”

绮绣顿了一下,摆出一副说故事的神情,魅笑道,“有一日,有个相公经过流霞的房间门口,想玉王爷正在那里面,哎哟,真是好奇心害死人,他便大了胆子,蹑着脚走到窗下,捅破了窗户纸往里偷偷地看。”

说到重点的地方,绮绣故留悬念地扫视众人一眼,果然恭王便忍不住问道:“都看到了什么?”

绮绣把手撑在恭王肩上,笑弯了一双桃花眼,暧昧而神秘地道:“王爷以为会看到什么?”

我已经恨不得冲过去刮花绮绣那张妖孽脸,戳瞎那双桃花眼,撕烂那只刀子嘴。

恭王笑红了一张黑脸,一脸好奇地道:“该不会是在办事吧?”

……

绮绣“啐”了恭王一口,捶了捶他的胸口,嗔笑道:“王爷都想到哪里去了?玉王爷和流霞,那可是纯情得很,那相公贴着窗户洞儿往里瞄,却见他两个人正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深情地凝视着对方足足有一炷香那么长时间,竟然什么也没做。要是换了王爷您,说不定事儿都办了好几回了。”

恭王被绮绣逗得笑得快踹不过气来,捂住肚子差点笑岔了气,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拧着绮绣的粉颊强忍笑意道,“真真就你会贫嘴,编出这样的故事,本王说什么也不信的。”

百狂生长叹一声,摇了摇头道,“王爷不信,百某却是信的。玉王爷真是天下间第一痴情的人,我辈所谓情痴者也。”

水容明月一般的脸,已经羞得通红,连连摆手对百狂生道,“百先生千万别这么说小王,小王只是不忍心霞弟受一丝半点的苦。”

羽觞放下酒杯,墨眉微蹙,黑沉沉的眸子凝视着水容,“玉王爷的意思,是说流霞在琼珠楼受了什么委屈吗?”

我愤愤地瞪羽觞一眼,岂止是委屈,简直是天大的冤屈,遇上你这个冤大头,不死也脱了好几层皮了。

水容桌下的手,紧紧地握着我的,面色沉静地对羽觞道,“羽楼主莫要多心,小王并无此意,只是琼珠楼毕竟是风月场所,终非长久栖生之地。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小王倒是有一件事情,想求羽楼主玉成?”

羽觞自斟了一杯酒,沉声道,“不知玉王爷所为何事?”

水容站起身来,向羽觞的方向微微的鞠了一躬,表情诚挚地道:“只要羽楼主愿意让小王将霞弟从琼珠楼带走,小王愿意,放弃皇子的身份,带着霞弟远走他乡,隐居终身,绝不再过问朝庭中任何事情。”

我的心像是有数根银针在扎,心在滴血,心在泛疼。水容,他竟然以天水王朝四皇子的身份,纡尊降贵地向羽觞鞠躬,为了让我获得自由之身,他竟然愿意放弃皇子的身份,那不是意味着,他要放弃皇位的角逐?

水容,你的深情,流霞今生怎么还得起?

恭王的神色里已经有些动容,水容无疑是他继承王位的最大障碍,如今水容若放弃王位的继承,那么朝庭方面,立他为太子将不再有异议。

锦王和画扇都未说话,似乎在静观事态发展。

百狂生却又是数声长笑,捋着长长的胡须,炯炯有神的双目看着水容道:“玉王爷一片深情,为了所爱不惜放弃皇位继承权,比起爱江山更爱美人者,自是有所不同,可惜啊可惜,天下苍生竟与一位仁义之君无福了。”

这时,天水王朝未来的皇帝会是谁,似乎就在羽觞的一句话里了,他若同意,水容便从此再不可能成为恭王的对手。

就在殿中人人旋紧了心,等着羽觞做出决定的时候,羽觞却抬了黑水银似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的方向,声音甜腻似甘泉,魅惑地道:“你愿意跟玉王走吗,流霞?”

我?我怎么也没有想到,羽觞会把这样一个难题扔给我。他到底什么意思?我该答应,还是不该答应?

“不,我不愿意。”

对不起,水容,尽管我心中一千万个愿意跟你走,但是羽觞那双眼睛告诉我,如果我答应了,他不会放过你,绝对不会。

大殿中良久的沉默,静得连一根绣花针掉地的声音,仿佛也能听见。

恭王青黑的脸上,一脸的不可思议,百狂生轻轻地摇着头,锦王微愕,画扇秀气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唯独有羽觞邪魅的唇角,挂着一丝浅浅的笑意,显然这个答案,他还算满意。

水容怔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脸上的神情跟被遗弃的小鹿一般,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泛着晶莹的泪光。

泪花,像燃过的香烬,飘落在我的心尖,心字已成伤,水容,如果可以,我愿一生一世,以心为香,为你燃一注心字香。

水容的声音已经发颤,痴痴地望着我,“霞弟,为什么?”

我松开水容的手,害怕得不敢看他,“对不起,玉王爷,我不会跟你走的,这一生,我都不会离开琼珠楼。”

水容怔怔地坐在地毯上,那春花般的容颜,像被风雪摧残过一般一片苍白,额间的二龙抢珠金抹额,光华收敛,左耳的红莲耳钉,似乎也逐渐黯淡。

“大皇兄、三皇兄,请容皇弟先退席了。”

水容站身来,身影飘忽地往外走去,他的侍卫琪珏、佩珩早在殿门口等候,水容一出现,便扶着他远去了。

“霞少爷。”

红儿的眼眶已经微微泛红,声音低低的,似乎在抽泣。

我望着几上的赤玉盘,樱桃粒粒红润,乳酪凝白如脂,蔗浆丝丝晶莹。

可我的心觞,却似乎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一阵阵钻心的疼痛袭上心来,疼得我抽搐,疼得我眼花撩乱,模糊的视线里,樱桃的红,是鲜血的颜色,乳酪的白,是悲伤的颜色,琥珀色的蔗浆,是水容的眼泪。

“霞少爷……”

“流霞少爷……”

在紫儿红儿的惊呼声中,我痛晕了过去。

29.人生自是有情痴(一)

半年后。

窗外,正是雨雪霏霏。昨夜又下了一夜的雪,从没过玉兰花树的树根位置来看,已经积了一尺来厚了。朔风一吹,早将一个世界,冻成一个玉盒子,耀眼鲜明。

自那日樱桃宴上不欢而散,已经半年了。时光就像窗外的雪花,落在指间,你还没来得及抓住它细细品味,它便弹指间化成水渍,从你指缝里流走,流得很远很远,远到白云之上,远到青霄之间。

这半年来,我还在做那个梦,梦中的开满绿萼梅花的小院,梦中的浅绿眸子,墨绿六铢衣的男子。在梦里,他无数次的亲吻流霞,无数次地让流霞面红耳赤,呻吟着达到快乐的顶峰。

然而,他终究是疼爱流霞,终究是没有彻底地占有流霞。渐渐地,梦中的流霞似乎就换成了我,他的所有感受,仿佛也是我的,只是隔了数个世纪才找回来一般。

我越来越肯定,梦里的绿衣人,就是曾经带走流霞的嵰雪山古木无花的二弟子,东风昨夜楼的楼主东风。但我仍然想不明白,以东风那么高的武功,决然不会允许他心爱的徒儿被人带走,羽觞到底是怎么从东风手里带走流霞的,仍然是个悬在心中的迷。

梦里的东风,教流霞的一套天女散花剑法,一部武功心法,我记得一滴不漏,渐渐地,我已经将那部心法修炼到了第二重,丹田内充盈的感觉告诉我,我已经有了内力修为。

我对着窗外飘飘扬扬柳絮一般的雪花冷笑。

羽觞,我总算多出了一些逃离你的筹码。

风雪中透出一丝阳光,打在红木雕花的窗棂上,像极了水容明媚若春花般的笑颜。

水容,自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九华阁一别后,水容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听说他于秋天向雍和帝请命带兵攻打入侵边境的西戎国,听说他在今冬大胜,凯旋归来,赢得无数国民的爱戴,皇帝显贵的嘉奖,少女们的芳心,少男们的向往。

听说皇帝任命他为镇国大将军,掌管天水王朝的军队;听说皇帝在西京长安,为他建造了一栋豪华不输皇宫的宅院,新的玉王府,并送了他十位似玉娈童,十位如花美姬。

还听说,天水第一才子百狂生,在水容出征之后,自愿入朝为相,如今已经是天水王朝的丞相,与一直把握朝政大权的国师寒翎分庭抗礼,势均力敌。

“少爷,这么冷的天,怎么站在这风口上吹,还穿这么少。”

紫儿从厚厚的绣着喜鹊登梅的门帘后转出,赶紧从沉檀木的衣架上取过一件大红猩猩斗篷,披在我身上,又从炕上取了缂丝的铜手炉,放在我手心里。

“没事,这点风,还冻不着。”

我挤出一丝笑意,看着紫儿,不过半年的时间,紫儿出落得越发的娇美可人了,那小小的鹅蛋脸越发的尖瘦了些,那小小的下巴,便更加的玲珑可爱了。

“咳咳……”

老天爷还真喜欢和我唱对角戏,才说没事,这又咳嗽起来。

“少爷,您这病,是半点也吹不得风的,可不许再这么折腾自己。”

紫儿的杏眼红红的,越发衬得她的香腮似雪,她说着,便不由分说地上前把窗户关上了,一片白雪世界就这样被隔在窗外。

自从半年前昏倒之后,体内气血攻心,冷热交加,血气是一日弱似一日,流霞的身子,本来就虚寒,这病一落下,也不知道请过多少医生,吃了多少人参、肉桂、当归、附子,也不见有半点好转,这下可是急坏了紫儿和红儿两个侍女,尤其是红儿,一见我咳血,眼睛就哭得红红的,紫儿无奈,只得禀明了羽觞,让红儿暂时回月轩去伺候,换了一个叫珊枝的小童在我身边伺候。

绿玉镂空花雕的香炉里篆着沉水香的袅袅轻烟,萦绕在朱红的画梁间,透进琥珀色的联珠帐里,漫进杏子红绫被中,好一幕沉水浓薰绣被。

流霞的房间,真是不是女人的闺房,胜似女人的闺房。一个羽觞,用来金屋藏宠的华丽笼子。

我哄着紫儿道,“好紫儿,我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

紫儿破涕为笑,娇痴道,“少爷就会哄我们丫头开心,紫儿只盼着少爷多少将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些。”

我弹了弹她的圆润饱满的额头,宠溺地道,“傻丫头,就是为着让你少哭些,少爷也绝对好好吃药,好好保养着这幅臭皮囊,少爷还不想,脚一蹬就去了,从此再见不到我最最亲爱的紫儿红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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