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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醉东风——by浴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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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红儿也忍不住咯咯笑道,“霞少爷,你慢点吃啦。”

33.此恨不关风与月(二)

喝完粥,紫儿收了碗盏,又和红儿谈笑一会儿,便被两个侍女推搡着睡下。

一宿无话,睡到次日午间方起。一连病了好几日,此时已经过了年关,正是正月十五。

透过潇湘紫竹支起的雕花窗扉,外面已经是一片珍馆琼楼,雪肌清瘦。走廊的朱阑边,三三两两的相公,长相秀美,穿着艳丽,红巾翠袖,明霞散绮,正倚着梅枝闲游赏景。洞箫笙笛,乐府新声,吹彻香腮雪。

庭中的青石小径上,披着粉白水獭斗篷的美貌少年,身边跟着一个披着石青灰鼠斗篷的相公,少年温润如玉,相公娇怯动人。

我细细一看,原来是莲花公子画扇,携着锦屏在闲庭信步。画扇的赠马之情,我还没有回谢过。何况我心中向来对他有几分喜欢,便披了件瑰红凫靥斗篷,掀开厚厚的绣花门帘便要往院中去寻他。

却见羽觞披一件雪白的鹤氅裘,正自一丛幽篁之后转出,向我的房间走来。

清丽的容颜有若冰雪,插着白氅的凤翎靴轻浅地踏在雪地上,若是一串水花在水面漾起。

他向我走来,美得恍若神仙中人。可在我的心中,他无疑是世界上最可恨的魔鬼。

“霞美人,你还想偷偷溜出去骑马?”

羽觞已经走到我近前,看着我,一脸促狭的笑道。

我潜意识的后退好几步,几乎就要靠在走廊的朱阑上了。望着羽觞的表情,已经充满畏惧。

连身子,也在瑟瑟发抖,明明穿得很多,质地上乘的凫靥裘,裹得连一丝风都别想透进来,为何还是这样冷,从心尖儿上发寒。

“霞美人,你怕我?”

羽觞靠了过来,将我的身子压在他与柱子之间,捏着我的一只手道。

不怕你我怎么可能不怕你?你也不想想你在梅林中是怎么对待我的,在梅花古洞中是怎样不顾我的身体强索强求的。

可是,我已经不敢触怒羽觞。

“怎么不说话,嗯?”

羽觞的声音,放得柔和了些。

各种的委屈浮上心来,我突然就滚下两行泪来。心中暗骂,流霞,你真没用,竟然在你的仇人面前哭。

你真不配,做个男人。

羽觞只把你当做报复东风的工具,你为什么,还要在他面前哭。在仇人面前,一定要学会坚强。

我强自镇定,抚平着自己的心绪。可是羽觞的吻,已经落下来。

他冰冷的唇贴在我的唇上,甘甜而带着酒意的舌席卷而来,缠绵悱恻,哀感顽艳。

“唔……”

“羽……觞,你……放开……我,这……么……多……人……看……着。”

我勉强吐出的唇齿不清的音节,断断续续,就这样淹没在羽觞的吻中。

我终于忍不住恶狠狠地瞪着他,双眼愤怒得像是要烧起两团火。

羽觞接收到我的怒视,竟然放开了我,优美的唇角微微勾起,莞尔道,“这才像我的小野猫,你那双瞪得圆圆的大眼睛,简直就像野猫的爪子,失去爪子的小野猫,就不好玩了。”

他打量我的神情,还真像主人在打量宠物一般,暧昧又促狭,我几乎快被他气得胃出血。

这时,画扇携着锦屏,已经走到走廊的另一侧。

画扇笑道:“羽楼主,流霞公子,在下可是打搅到二位了?”

画扇已经走到了近前,羽觞还抱着我,我的脸,已经红到脖子根儿了。

我憋着气,使劲儿摇手道,“没,没有。”

羽觞蹙起两道弯弯的柳眉,好整以暇地看着画扇,“怎么?流花家的少主,锦屏服侍得你不满意么?”

说着,又看向我,挑眉道,“还是你要换成流霞伺候你?”

我的心,再次碎了一地。

画扇温和地笑道,“羽楼主多心了,锦屏服侍得很周到。在下过来,不过是想邀请羽楼主和流霞公子今夜一同赏灯。”

原来今日是元宵日,元宵之夜,洛阳城的社火花灯,为一年之最盛,这一夜的洛阳,人们为了观赏花灯,几乎是万人空巷。

就在我几乎完全不抱希望羽觞会同意画扇的邀请,心中憾恨与一年一度的胜景无缘之时。

羽觞却道,“好。”

我瞪着羽觞,一脸的不可思议。

这时,紫儿、红儿,后面跟着羞羞怯怯的珊枝,后面跟了几个青衣小童,提着食盒正走过来。

我这才想到午饭时间已经到了,便想留画扇和锦屏下来吃午饭。又怕羽觞阻止,便斜眼看了羽觞两眼。

“都留下来用饭吧。”

羽觞说完,转身向我屋内走去。我心下暗恨,本少爷是想留画扇,可不是留你。

面上却只能装出一副和悦之色,对画扇和锦屏笑道,“两位可千万不要嫌弃,一同用餐可好?”

背对羽觞看着画扇,我眼里的神情几近于哀求,他们要是不留下来,我一个人对着羽觞,先别说是吃饭还是被他吃,就是他真乖乖陪我吃饭。对着他我估计吃下去也消化不良。

画扇轻柔一笑,有若蓝山之玉,“如此我们就要叨扰了。”

“好,两位快进来吧。”

说着,画扇和锦屏便随我进了屋子,紫儿、红儿、珊枝一行人也进来了,向羽觞和画扇行过礼。

紫儿为羽觞解下雪白鹤氅裘,红儿为我解下大红凫靥裘,珊枝为画扇解下粉白水獭斗篷,一个青衣小童为锦屏解下石青灰鼠斗篷。四人便在紫檀木嵌螺钿桌边坐下。

羽觞坐在我右侧,锦屏坐在我左侧,偏偏我最想亲近的画扇,坐在离我隔了一个桌子的对面。

紫儿,红儿打开食盒,端起一碟一碟精致的菜肴摆在桌上,足足有二三十来样精致的菜,十几样点心,四五种美酒,满满地摆了一桌。

我怔怔地看着这比平常丰盛许多的菜肴,忍不住问紫儿,“这么多的菜,要是他们不来,我一个人怎么吃得完?”

紫儿敛首道:“回流霞少爷,今日是元宵佳节,按照天水王朝的习俗,这一日是要盛宴庆贺的。”

正月十五,一年一度的元宵佳节,霁蓝瓷碗中的元宵,一粒粒,白珍珠似的,散着桂花的清香,我的心中,却一阵惆怅,想在现代,我虽然也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却也总不乏友朋相伴,而此时此地,身边除了红儿、紫儿,却连一个可以亲近的人都没有。

我已顾不得那么多的瞻前顾后,“紫儿,红儿,珊枝,你们坐下来一起吃吧,这过节,就是人多才好,坐下来一起吃个团圆饭。”

红儿紫儿却静静地立在那里,珊枝的小脸,几乎要埋到衣服里去了。

画扇朗然笑道,“好一个团圆饭,羽楼主,都在等着你一声令下呢。”

羽觞饮了一杯酒,淡然道,“都坐下吧。”

红儿、紫儿、珊枝这才答了声,“是。”

珊枝挨了锦屏坐下,红儿坐在我身边,紫儿自动地坐到羽觞身边,羽觞一直由她服侍,她待羽觞,向来谦恭谨慎,却也不似红儿一般畏惧。

羽觞向来薄食,有他在的宴会,一定是酒满觥,自顾自地喝,紫儿细致地为他斟酒。

“霞少爷,尝一个酒酿桂花丸子吧,这可是紫儿姐姐亲手做的。”红儿伸出白嫩的小手,为我舀了两个汤圆,放进我面前的瓷碗中。

我满脸幸福地吃了紫儿做的,红儿盛的汤圆,米酒甘醇,糯米软滑,桂花清香,实在是色香味俱全,心中一阵感动,拿起白玉酒壶为红儿斟了一杯酒。

笑道,“红姑娘请用酒。”

红儿的小脸立即绯红,扭捏着不知如何是好。

画扇却笑道,“流霞公子真是魅力无限,竟然让千杯不醉的红姑娘未饮先醉了。”

紫儿也忍不住掩唇轻笑,连一直羞涩拘束的珊枝,粉脸上露出几分可爱的表情。

这时,羽觞却把手中的月光杯放在我面前,附在我耳边低声道,“霞美人,是不是也该给为夫斟一杯。”

“砰……”

我手中的白玉酒壶,直直地掉在地毯上,晶莹的酒液,洒了一地。我的手,犹自怔在空中。

要不是流霞这东亚病夫的身子,心脏功能还算正常,我此刻估计已经被羽觞的话吓得心脏衰竭而亡了。

为夫……,这两个字出自羽觞之口,实在是……

早有两个青衣小童过来将地毯上的残酒收拾干净了。羽觞又道,“发什么呆呢,他们可都看着你呢。”

的确,画扇、锦屏、红儿、紫儿、连珊枝,五双眼睛已经齐刷刷地向我扫来。

我保证,我此刻的表情一定非常奇怪,否则他们看我的眼神也不至于跟看到火星人一样。

我狠狠地剜了羽觞一眼,无奈之下,只得又执起一壶酒,往羽觞的杯中斟了满满地一杯,满得已经溢出了杯子。

心下暗道,喝吧,喝死你最好。

酒很满,羽觞却云淡风轻地端了起来,从桌面到他的唇边,半滴酒液也没有溢出来,然后仰头一滴不剩的喝了。

他的唇角,勾起一弯绝美的笑。

我竟然,看呆了半晌。

呆子,呆子,流霞你真是只呆头鹅,明明都被人欺负到骨头渣都不剩了,你还在帮着卖你的人数钱。

34.此恨不关风与月(三)

“尝尝这个。”

羽觞白皙修长的手,端起一碗蒸酥酪,雪白的箭袖轻轻一带,白若凝脂的酥酪已经放在了我面前。

我看着羽觞,怔了半晌。

羽觞贴过来,轻声道,“霞美人,难道你要我亲自喂你吃。”

“不,我自己吃。”

我赶紧抓起瓷勺,埋下头自顾自地吃那碗蒸酥酪,明明就是极好吃的,我却吃得全不是滋味。

在天水王朝的第一个元宵节团圆饭,就这样吃过,吃得满腹忐忑,一颗心仿佛十五个吊桶在打水,七上八下的。

饭后,画扇和锦屏首先告辞而去,我眼巴巴地瞧了瞧羽觞,希望他快走。

可是,紫儿和红儿绞了热毛巾,为羽觞和我都擦过脸,又端来一杯热茶。羽觞还坐在紫檀木雕花罗汉床金线闪的大坐褥上,斜枕着锁子锦的靠背,临窗的大红洒花软帘衬着他一身的雪白,仿佛一片雪花飘落在万梅之间。

仿佛就在那里生根了,一点也没有走的打算。

羽觞喝完茶,吩咐道,“我就在这里午休了。”

惨了,羽觞这个变态,还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呢,一时之间,我心中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道:“我才从床上爬起来没多久,睡了这么多天了,不想睡,我想出去走走。”

“霞美人,过来。”

羽觞向我招招手,红儿和紫儿已经识趣的退出去了。

我打量他半晌,见他依旧歪在榻上,半弯着一双浅月的凤眼,细长的眉舒展开,斜斜地嵌入鬓中,仿佛水墨画中墨虾的触角。

我走到榻前,他突然一伸手,将我一拉,脚下一浮,我便跌坐在了他腿上。

我的脸蓦地一红。

羽觞的指腹,轻轻地摩挲着我发烫的面颊,艳笑道:“霞美人,今晚陪你去看社火灯会,你该怎么报答我?”

我警告地瞪他一眼,“羽觞,你懂不懂,白日宣淫,君子不为也。”

羽觞竟然“吃吃”地笑了,一只手玩着我的耳垂道,“别说我不是君子了,就是你心中的君子‘莲花公子’,此刻说不定也正在红绡帐里享受锦屏的服侍呢。”

我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画扇才不是你这种人,你不要把什么人都想得跟你一样。”

羽觞轻嘘了一口气,问道:“那你觉得我是哪种人?”

我想说,你就是那种没心没肺,禽兽不如的人。

经验告诉我惹怒羽觞对我绝对是百害而无一益,只得按捺下一口恶气道,“你是曹操。”

羽觞蹙眉,“草草?”

我哀怨地叹了口气,“就是宁肯我负天下人,也不愿天下人负我的那种人。”

羽觞总算听明白了,凤眸笑得雪亮,指腹摩挲着我的唇道,“那你是宁肯天下人负我,也不愿我负天下人的那种人吗?”

……

我瞪他一眼,“所以你就认定,你这辈子欺负定了我?”

羽觞微微一叹,“霞美人,你不得不承认,你有一颗过于纯真善良的心。”

我又瞪他一眼,“羽觞,你别忘了,凡事不可太过,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唔……”

我还没说完呢,羽觞微凉的唇,已经贴了过来,衬着我说话的空档,舌尖滑进我的口腔里,迅速地扫荡了牙床、舌、喉咙。

“唔……唔……”

我使劲地推他开,直到被他吻得浑身无力,虚软地任他掠夺着。

良久,羽觞从我的口腔内离开,流霞虚弱的身子,已经是绯红着一张粉脸,喘着气趴在他胸前。

撩起大红金线毯上垂着的一绺散着红晕的青丝,放在鼻间轻轻地嗅着,羽觞的凤眼,微微眯起,声音里透着一丝怅恨。

“霞美人,你知道东风为什么那么宠爱你吗?”

我的身体一颤。

羽觞的唇角弯起一丝笑意,“因为,你真的很像雪。太像了,连我也很惊讶,东风竟然可以找到这么好的代替品。”

羽觞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东风爱的人,不是流霞,而是艳雪?!

流霞,不过是艳雪的代替品?!

怎么可能,身为古木无花二弟子的东风,爱的是他的大师兄艳雪?

这是真的吗?还是,羽觞在骗我,他要离间流霞和东风的感情?

我怔怔的看着羽觞,眼里的情绪,没有愤怒,也没有哀伤,而是震惊。

羽觞抬起我的下巴,贴着我的脸道,“怎么,不相信吗?你以为以东风的身份,怎么可能把一个戏子的你带走,真的是对你一见钟情吗?”

我的心,已经凉得发颤,蝴蝶泉后的石室,那雪竹图中的艳雪,美艳不可方物,流霞的容貌,连那爱红的毛病,都与他有些相似。

艳雪死了,所以流霞成为他在人间的代替品,辗转在东风和羽觞之间?

占尽人间丽与华,菊苑谁似醉流霞。风月中第一美男子的醉流霞,无限的芳华,竟然只不过是一个可笑的代替品。

东风,羽觞,他们爱的都是艳雪,无间狱的左尊者苍苔雪影,仅仅为了洛丝丝擅自使用了艳雪所创的天女散花剑法,竟然不惜千里迢迢从漠北赶到洛阳,就是为了断洛丝丝的一只舞剑的手;连那冷酷无情,漠然世间一切的风林无泪,在提到艳雪的死的时候,深凹的眼中竟然是闪过深沉的哀伤,让人不禁怀疑他就是为了艳雪消瘦至此的。

我突然又想到,东风为什么教流霞的武功,会是天女散花剑法和玄玉心经,这两样东西,都是属于艳雪的。

艳雪艳雪,我突然就想到一本读过的书,叫做《蝴蝶梦》,书中的女主人公,是个死去的女人。当主角成为那个山庄的女主人后,她的所有生活,处处都充满那了个风情绝代的前女主人的阴影,所有的人,深爱的都是死去的那个人,直到将她逼疯。

我的心,痛得有若一千根针在扎,有若囚禁在黑水牢中,不停地挣扎。

不,我不要,我不要接受这样的命运,即使我不是男主,我也不要生活在蝴蝶公子艳雪的阴影里。艳雪死了,作为代替品的流霞也死了,可我还活着,我是二十一世纪的人,我要在这个世界活出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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