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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醉东风——by浴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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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画扇必然是从洛阳而来,便问他,“不知道玉王爷、红儿、紫儿现在可好?”

东风牵过我的手,示意我边走边聊。

我三人便沿着竹林的小径,闲闲地走着。

一边走,画扇一边道:“想必你也知道了,你那两个侍女,红儿便是陌上红尘家的小姐红尘铃铛,紫儿便是江南紫雨家的小姐紫雨璎珞,羽觞楼主便是嵰雪山主人沉醉,你和风公子离开后,红儿和紫儿便被沉醉打入黑牢,至今还被关在琼珠楼下的地牢中。”

我约莫是猜到了红尘无恋与红儿是兄妹关系,却没想到原来紫儿就是烟岚口中的那位奇女子紫雨璎珞,画扇的未婚妻,难怪当日在梦莲池上游玩,紫儿频频瞩目画扇,我当时还以为她有心于画扇,原来他二人,原本就定了亲。

我有些难受,“都是我害了红儿和紫儿,羽觞到底要怎么样,才可能放过她们俩?”

画扇道,“流霞公子不必自责,她俩毕竟是两大武林世家的小姐,沉醉最多关她们些时日,吃些苦是难免的,性命倒是无碍。”

我轻轻一叹,“莲花公子,恕流霞有个请求,不知莲花公子能否答应?”

画扇正色道:“流霞公子何出此言,你我相见虽没有几次,但画扇却是以知己相待,流霞公子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我见他容色温雅,一脸诚挚,心中不禁一阵感动,便道:“等紫儿回到紫雨家后,公子可否上门提亲,与紫儿完婚,流霞看得出,紫儿待公子你,是一片真心可托日月。”

画扇颔首道:“在下也正有此意,与璎珞的婚事,原本是定在璎珞及笄之后,算来还有两年,如今看来,却是早点将她娶进流花家,她也能早些离开沉醉。”

我便道:“如此甚好。”

“风公子,你们回来了?”

我三人说着,已经走到竹林深处的竹屋边,婉儿梳着一条乌油油的辫子,笑岑岑地立在门帘下,手上了托着一壶新沏的茶,袅着丝丝茶烟。

为了东风的静养,金叶夫人特地在距离她梨花山几十里外的青鸾峰下的竹海中开辟出这么一块地方,建了几间竹舍,并命她的贴身侍女婉儿,照顾我俩的生活起居。

东风向婉儿点点头,我三人便在庭前的竹桌边坐下,婉儿将茶端了上了,为我们三人各斟了一盏。

只见青瓷胚白如玉,茶汤浓似琥珀,我便问东风,“师父,这是什么茶?”

东风端起茶盏,浅啜了一口,笑道:“此茶出自武夷山的山涧岩石之中,名曰‘岩骨花香’”。

我也啜了一口,果然香浓馥郁,色泽饱满。

画扇也啜了一口,似有所悟道:“如此方知,‘读书不及经,饮酒不胜茶’。”

我笑了笑,“莲花公子此番若是悟了,自然是佛门中一大幸事,却委屈了我那知书达礼的紫儿了。”

画扇豁然一笑,道:“流霞公子所言极是,名教中自有乐地,这三千红尘水,在下尚未饮尽,谈什么空不空,佛不佛的。”

东风绿眸怔怔地看着我,看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师……师父……”

我拽了拽他的绿袖,虽然这两月来东风常常这样看我,但有画扇在,我多少还是有些不习惯。

东风却吟了一首诗:“偶与息心侣,忘归才子家。玄谈兼藻思,绿茗代榴花。岸帻看云卷,含毫任景斜。松乔若逢此,不复醉流霞。”

他平日里不太爱说话,我也是第一次听他吟诗,他这一吟,却是甚有古韵,颇有几分仙姿,我在他吟的诗里,却揣摩出些林下风致来,不由得想到那位天水第一才子百狂生,他的性情颇似阮籍,而东风那种风韵,却是独成一格,难以比模。

画扇笑道:“天底下恐怕也只有流霞公子,能引发风公子的诗性了。”

我脸上一红,忙撇开话题道:“那位百狂生与玉王爷现在怎么样了?”

画扇似乎也知道我放心不下水容,肃容道:“目前朝中的局势,基本上是三派鼎立,大皇子恭王雨泰一派,国师寒翎一派,四皇子玉王水容与丞相百狂生一派,目前最大的问题,恐怕就是立储一事了。”

我忍不住道:“皇帝不是一直属意玉王爷么,何况玉王爷出征西戎,大胜而归,立他为储君,不正是万民归心么?”

画扇一叹,“如果事情有这么简单就好了,麻烦就麻烦在,原本分别对峙的三派,如今出现了变故。”

我忙问,“什么变故?”

画扇道:“一直保持中立的国师寒翎,似乎有向恭王雨泰倾倒的趋势。”

我素来知道天水王朝的国师,似乎与东风那樾萝国的摇光殿大祭司一般,掌握得很高的权力,一直以来,国师专政都是天水王朝的惯例。如果那寒翎向恭王一方倾倒,那水容的处境,岂不是岌岌可危?

我与那寒翎,却素未谋面,便忍不住问道:“那国师寒翎,却是个怎样的人物?”

画扇只说了九个字:“玄镜陆离,能知天下事。”

我有些懵懂地望望画扇,又望望东风,不知这几个字该作何解?

东风放下茶盏,绿眸微澜道:“听说无间狱狱主离魂有一方玄镜,此镜五彩斑斓,七凤谐鸣,所谓‘五彩争胜,流曼陆离’,却需以生血滋养,具奇门之术,若要占卜人间之事,更须以人为祭。”

这种以人祭天的方式,最是有伤天和,真没想到这天水王朝还流行这种东西。便又问道,“那玄镜既然是离魂的,怎么会在那国师寒翎那里?”

画扇一叹,“这事说来也巧,无间狱本是在十二年前兴起的邪教,五年前,那寒翎突然出现,说是能剿灭邪教,天水皇帝大喜,命他带领一帮大内高手,潜入邪教圣地银焰山,一举重创离魂,那玄境,也正是在那时,落入寒翎手中的。”

那离魂,不就是白胡子老头说的魂娘子么,我一惊之下,便问道:“那离魂身为邪教教主,绝非等闲之辈,那寒翎又没练什么玄玉心经,怎么可能敌得过那魂娘子?”

画扇的眉,皱了皱道:“据传她当时在练一门极邪门的功夫,正在最紧要的关头,寒翎带人闯进去,逼得她走火入魔,尽管如此,也只是重创了她,而且还损失了所带去就所有大内高手,只有寒翎一人,携带玄镜,身受重伤回到长安。”

我又问,“那回朝以后,寒翎就被任命为国师了?”

画扇道:“皇帝不但任命他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而且还让当时最受皇帝宠爱的二皇子,娶了他的亲妹妹为王妃。”

我一怔,那二皇子,岂不是水容的二皇兄,百狂生那群芳画谱中的王族第一美人姽婳?

八年前,水容和流霞还在洛阳胭脂巷的联锦院中,皇帝还没找到水容,姽婳是他最宠爱的皇子自然并不奇怪,可奇怪的是,水容不是说,姽婳在十年前就被无间狱的暗血蝙蝠咬伤,得了一种叫“夜息”的怪病么?

我忍不住问道:“皇帝可是因为那二皇子被暗血蝙蝠咬伤,才下令围剿无间狱的么?”

画扇道:“此事说来,确实与二皇子姽婳有莫大关系,却也不仅仅是为了他。”

56.似此星辰非昨夜(三)

我疑惑道:“不是为他,却是为谁?”

画扇道:“水妃。”

我一怔,“水妃不是水容的母妃么,难道她也得了夜息之症?”

画扇点头道:“据说这位水妃娘娘,原来是江湖中一位极有地位的人物的侍女,十年前,她私出皇宫,就是为了去找寻她主人的孩子。不料却被无间狱的暗血蝙蝠所伤,回到宫中,已经快油尽灯枯,皇帝延揽天下名医,甚至引动隐居深山的神医薛湘灵出山,才勉强压住暗血蝙蝠的毒性。”

我想水容至情,想他那位皇帝老爹,估计也是个爱江山更爱美人的人物,他在这种情况下,下令围剿无间狱实在合情合理不过。

我叹道,“那后来那位水妃娘娘的毒解了吗?”

想那“夜息”之症,是断不能见光的,然而,四年前雍和帝携水妃驾幸东都洛阳,才找到遗落在外的皇子水容。若是此症不治,她却是如何能到洛阳?

画扇道:“确实是解了,五年前,离魂突然派人送了一颗解药到皇宫,皇帝给水妃服下,才解了暗血蝙蝠的剧毒。”

这离魂,性格也太怪异了一点吧,明明两个人都中毒了,他送解药却只送一颗,她这是在考验皇帝到底是更爱老婆还是更爱儿子么?

我和画扇聊着,东风已经喝了两盏茶,我有点口喝,便端起青瓷茶盏喝了一口茶,又想到紫儿所言“雪山一杯酒,无间一缕魂”,那离魂既然和羽觞齐名,东风想必是认识她的。

便问道:“师父有见过那个离魂么?”

东风的绿眸,怔怔地凝视着庭边的翠竹,若有所思道:“为师并没有见过她,九年前,江湖上一度传言琉璃岛的艳雪岛主与银焰山无间狱的离魂狱主定在七月初七在东海焚琴崖决战,不料雪师兄却在决战前夕,修炼玄玉心经第九重走火入魔而死,这场决战也就不了了之。而雪影和雪魄,却按照雪师兄的遗言,投靠了离魂。”

难怪那苍雪苔影会在艳雪死后成为无间狱的左尊者,原来艳雪和离魂之间,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我望着东风的神情,知道每次提起艳雪,便引起他心中的负疚。东风总把艳雪和古木无花的死,统统怪在自己头上,这种失去师父和所爱之人的痛苦,足足折磨了他十年。

“师父。”

我握着东风的手,想将他从那遥远的思绪中拉回来,其实他谁也没有亏欠,亏欠他的,反而是艳雪。

艳雪啊艳雪,纵然你天纵奇才,怎么可以自私到让这么多人为你受苦而心安理得?

画扇见我二人如此,便道:“风公子,属下还有些事情要办,请容属下先告辞了。”

东风颔首道:“去吧。”

我知道画扇此番前来,不过是带给我紫儿、红儿、水容的消息,好让我安心练功,却也不好留他,只得由他去了。

画扇走后,婉儿收拾了茶盏,我草草地用过午饭,便回到房间打坐,练习玄玉心经心法。

金叶夫人的冰魄玉露丸果然是治疗内伤的圣药,两个月来,在那丹药的作用下我的内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此时正处在由第三重向第四重突破的瓶颈。

我运起真气行了一个周天,却总感觉体内另有一道真气,与我本体的真气属性相反,每行一次,便在膻中穴的地方形成阻滞。

《灵枢经》上说:“夫胸腹者,藏府之郭也;膻中者,心中之宫城也。”膻中为气之海,此穴一阻,则周身真气难以通畅。

我又将真气提到膻中穴的位置,想强行突破,不料一阵血气上涌,“哇”的一声,又吐出一口鲜血。

“霞儿,”

东风不知何时已经进入我的房间,他两只手贴在我胸前,一股与我体内同源的真气沿着灵墟、天池二穴,缓缓地沉入膻中穴,与那股阻碍我突破的至阳真气相抗衡。

“师父,不可以,金叶夫人说过,在你的内伤没好之前最好不要使用内力。”

“霞儿,冷静点,集中精力,感受你体内的真气运行。用玄玉心经的相生相成之法来调和你体内的那股真气,将它化为自身所有。”

玄玉心经第三重的心法要诀: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盈,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恒也。

在东风的引领下,我运起体内真气试探着和那道阳刚的真气相融和,渐渐的,便似大浪淘沙一般,将那真气中的纯阳之气涤除出去,化为已身所有。

两个时辰之后,我才将体内那股真气吸收了不到三分之一,额间却已经冒出层层细汗。

我缓缓地睁开眼,室内已经多了一只袅着丝丝缕缕水雾的黄花梨木桶,淡淡的药草香味飘了一室。

我一叹,又到泡药汤针灸的时候了,那夜绝尘走后,我与东风第二天就搬出了金叶夫人的梨花阁,来到这青鸾峰下的竹屋,算来我已经泡了两个月的药汤了。

东风还在我对面打坐,我每每练功心神失守的时候,他总会及时地出现,为我保驾护航,此刻大概因为内力的消耗,在打坐恢复。

我不忍心打扰他,便轻声下了竹榻,解了衣衫,缓缓地沉入药汤中。

我倦怠的身体经这药汤一泡,顿觉浑身舒畅了不少。仰头靠在木桶上,我闭上眼睛,静静的感受药物缓缓浸入身体里,修复体内劳损经脉的酣畅。

那道的真气,至阳至刚,如此纯净,当是羽觞所练的风华日月功的内力,应该是他在为我疗伤的时候输入我体内的。却不料,又害得东风耗费内力助我度过关卡。

想到东风,我心中便莫名的升起一股甜蜜的忧伤,甜蜜为着这宁馨和美的日子。忧伤为着近来修炼玄玉心经对道家心法的参悟。

所谓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天地尚不能长久,而况人乎?我真怕自己与东风,也将终似那飘风云霓,飘忽而来,又飘忽而去。

“霞儿,睡着了么?”

东风轻软的声音传来,将我从夏日午后漫漫思绪中拉回。

“师父的身体,不要紧么?”

我劈头这么一句,实在是心中担心他耗费内力过多,又伤到根本。

他轻轻一笑,“没事,调息两天就好。”

东风揉着我的头道:“为师也觉有些倦怠,与霞儿一起泡汤可好?”

唔,泡汤,这两个月,倒是一起泡了许多次了,不过每次最后都从木桶里泡到竹榻之上……

我知他也确实了倦了,便挪了挪身子,给他让出一个位置来,东风旋即解了衣衫,绿眸带笑地踏进木桶里。

琥珀色的药汤漫过东风白皙的皮肤,却像是蔗汁浇在冰荔之上。如今正是嬾竹翠千竿,荔枝初破颜的时节,看得本少爷一阵赏心悦目。

东风却已经搂着我的腰,贴在我耳侧道:“霞儿又在想什么?”

我脸上一阵发烫,怎么好意思告诉他是在想师父好吃还是荔枝好吃。只得讪笑道:“在想晚上婉儿会做些什么好吃的,今天练了一天功,肚子饿翻天了。”

东风揉着我的鼻子道:“霞儿还是这么贪吃。”

我辩白道:“人活一世,匆匆百年,行乐须及时,诗酒趁华年,美食嘛,更要趁着年轻多吃点,别到老了咬都咬不动了,只能对着美味干瞪眼。”

东风用一块毛巾替我擦着背,叹道:“霞儿的歪理,可真不少。”

我待要再说两句,却听竹门咯吱一响,门帘撩开,婉儿穿着茜裙衫儿,扎着乌油油的大辫子,手上端着一盘子新鲜的荔枝,红似丹霞,出现在门口。

“风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婉儿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满眼都是撞破好事的尴尬。

我一颗头恨不能缩进药汤里。

东风却道:“把荔枝放下,退下吧。”

“是。”

婉儿对本少爷向来是没大没小的,对东风,却是像对金叶夫人一般敬若神明。

东风一句话,她便乖乖的垂了眼,将盘子放在竹桌上,恭敬地退下去了。

我心中一叹,看婉儿的神色,多半是对东风心存好感,每次一被她撞见我和东风亲密,接下来一定有得本少爷受,估计今晚,本少爷又要被减菜减饭了。

“霞儿,别泡太久了。起来针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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