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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醉东风——by浴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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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雨无情道:“这么说,你还是没猜出来。”

其实以画扇的聪明,他早就已经猜出来,他虽然对姑姑给他定下的这门亲事十分不满,但自从他在青鸾峰下答应流霞去紫雨家提亲,紫儿在他心中,便占了很重要的位置,他已经将她当做未来的妻子看待,而紫雨无情毕竟是紫儿的哥哥,他总该给他留几分面子。

画扇叹道:“不错,我猜不出来。”

铜壶里的流沙,长长细细,一轮圆月挂在高高的夜空中,月上中天,已经是午夜子时。

画扇的书房布置得甚为精致,粉墙刷得跟雪洞一般,书架上陈列着各个种类的书,诸子百家,历代典籍,诗词曲谱,甚至行军打仗的兵法,各门各派的武功要略,不一二足。

紫雨无情看得出,眼前这个少年不但博览群书,并且才智、机警,正是雏凤清于老凤声,如果再给他十年时间,就是他,也未必能够胜得过他。

但不是现在。

紫雨无情抬了抬衣袖,他的指间一动,几只坠着紫色流苏,薄如柳叶的飞镖已经向画扇打去。

他的身姿,竟然像燕子一样轻盈,那飞镖的速度,也像在急雨中箭一般飞掠而过急于归巢的燕,又轻灵,又迅速。

那速度之快,快若电光火石,快到以画扇的轻功,竟然无法闪开。

打在画扇身上的,是飞镖的刀把。

紫雨无情看着胸前几处大穴被飞镖打中,此刻一动也不能动的画扇,他笑了。

他走了过去,抬起画扇的下颏,漆黑的瞳子逡巡着他胸前露出的光泽如玉,柔软如丝缎的肌肤,笑道:“其实你早就猜出来了,不是吗?”

画扇面现怒容,冷声道:“看来你不但是个伪君子,还是个真小人。”

紫雨无情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待会儿你就会知道,我还是个不错的情人。”

他露骨的话在画扇听来,无疑是最大的耻辱,怒气将画扇的面色染得有点红。

画扇眼中已经出现嫌恶的神情,他道:“你难道忘了你的身份,你这样做,将璎珞放在什么位置。”

紫雨无情眸底的笑意更深了,他一只手摩挲着画扇胸前的肌肤,“本阁主先帮璎珞试试,又有何妨?”

画扇实在不能相信紫雨无情与紫雨璎珞是打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他瞪着紫雨无情,眼里快瞪出刀锋来,“拿开你的脏手,你以为你试得了吗?”

紫雨无情自负地道:“本阁主实在想不出,现在还能出现什么意外?”

他语音未落,画扇的手却已经动了,他灵活的两指,闪电般地点了紫雨无情的穴道。

紫雨无情眼中升起一抹诧异,他道:“这是怎么回事?”

画扇道:“你该听说过樾萝国有一门武功,练过之后便能错骨移穴,紫燕镖飞来的片刻,我不一定能闪开,但却一定可以将身上的几处大穴错开。”

紫雨无情面色一沉,“你怎么能确定紫燕镖不是用来杀你的,而是来点你的穴?”

画扇道:“你没有理由要杀我。”

紫雨无情紧盯着画扇,他眼中出现不甘心的挫败感,“你在赌?”

画扇道:“没错,何况你说过你不想我死。”

紫雨无情微微一叹,道:“本阁主自以为对流花世家的武功了解了没有十分也有八分,却怎么忘了你还是东风昨夜楼的人。”

他停了半晌,又道:“如今本阁主落在你手上,你打算怎么对付本阁主。将‘午夜蔷薇’的真实身份公布天下,让本阁主身败名裂?还是你根本打算,一剑杀了本阁主?”

画扇摇了摇头,道:“你不想我死,我自然也不会杀你,更不会将你就是午夜蔷薇的事情传出去。”

紫雨无情道:“为什么?”

画扇道:“我若这么做,置璎珞于何地?”

紫雨无情的眉目间突然闪现一抹调侃的神色,他看着画扇如玉的容颜,叹道:“如果璎珞不是本阁主的妹妹,本阁主一定杀了她。”

画扇疑惑道:“为什么?”

紫雨无情的笑从眉梢绛到了唇角,他面上都是调侃的神色,“因为本阁主发现,本阁主越来越喜欢你了。”

画扇的嘴角抽了抽,他面色一沉,冷冷地道:“璎珞我依然会娶,来年就去雨花阁提亲,水流花落曲的曲谱是流花家的至宝,绝然不可能给你。”

他瞪着紫雨无情,又道:“紫雨无情,你最好识相一点,如果你再敢打歪主意,那么午夜蔷薇就是雨花阁主的事情,我保证在一夕之间传遍江湖。”

紫雨无情心底突然升起一抹挫败感,他堂堂雨花阁主,盖世聪明,竟然败在一个比他小十岁的毛头小子手上,他这口气,受得委实憋屈。

画扇说着,又向门外喊道:“来人。”

门外进来两个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都是常年在马背上驰骋的汉子,性子十分豪迈刚烈,他二人见画扇胸前的衣襟被撕落一大片,眼中虽然诧异,嘴上却不敢问,只是抱拳道:“少主。”

画扇指了指紫雨无情,道:“将这个人扔进流花河里去。”

他说完,便背转过身,两个彪形大汉却抬起紫雨无情,飞速地往花园门外三里外的流花河走去。

深秋塞外的夜,凉如水,天空很高,并且星辉满天,月亮的影子,冰盘一般投在流花河里,仿佛一个大冰窖,不断地释放着冰雪的气息。

河水很冷,冷入骨髓,紫雨无情穴道被点,在水里一动也动不了,江湖上的人都知道雨花阁主水性极好,就是待在水下几天几夜,那也是没什么事的。画扇似乎也知道这一点,于是紫雨无情便在这冰冷的河水里,待了两天两夜,才冲开了穴道。

82.飘飖风袖蔷薇香(三)

紫雨无情将那把画着折枝桃花的绢扇合了,呷了一口茶,才缓缓道:“吟芳呢?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一提到芳树无心的名字,绝尘的脸色微微一变,他清了清喉咙道:“芳儿的事情,本堡主自有主张。”

紫雨无情见绝尘的面色,便知他在芳树无心那里又吃了闭门羹,他突然觉得心情大好。

于是他道:“现在咱们可以聊聊你的第一个问题了。”

绝尘细长的眉微微蹙起,他正色道:“你真的相信沉醉死了?”

紫雨无情回答得很简单,很干脆,“不相信。”

绝尘道:“为什么?”

紫雨无情道:“三日前我接到梨花阁金叶夫人的飞鸽传书,你猜猜信上写的什么?”

绝尘怔道:“什么?”

紫雨无情拘着浅紫茶杯,道:“那封信上只有四个字。”

绝尘道:“哪四个字?”

紫雨无情道:“善待流霞。”

绝尘恍然大悟,“所以你才派莲鸿苹芸去接流霞来雨花阁?”

紫雨无情却道:“我这么做,还有一个原因。”

绝尘道:“什么原因?”

紫雨无情扣了扣桌面,笑道:“因为那封信的字迹,是沉醉的。”

杭州城内,大道宽阔,市肆林立,绸缎庄,糕饼铺子,王星记的扇庄,品古斋的古玩器物,应有尽有,难以尽数。

胭脂酒坊敞开的雕花木门前,酒垆中上好的女儿红烫得正好,一阵阵酒香飘来,勾引得酒鬼们肚子里酒虫四窜。

酒垆边已经围满了形形色色的人,形形色色的男人,男人们爱喝酒,男人们也爱美丽的女人。

卖酒的姑娘面容白皙,一身软红的薄罗衫子,袖子高高挽起,露出一双雪白似新出清水的莲藕似的胳膊。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大概说的就是这样一番风景。

“姐姐,来两坛二十年的女儿红。”

红儿个子小,身子灵活地穿过围着的人群,早已挤到酒垆边,俏声声地道。

卖酒的姑娘看着红儿,用柔软似糯米的吴音问道:“小妹,侬喝得了两坛酒?”

红儿自衣袖里取出两锭白花花的银子,笑嘻嘻指了指人群后的我,“我给我家少爷买的。”

卖酒的姑娘这才俏笑着从酒架上取下两坛子塑着泥封的女儿红,她端了出来,红儿接了,付了酒钱,抱着两坛子酒又窜出了人群。

芸杏眼中满含钦佩地看着我,“原来流霞公子酒量这么好。”

想到我那三碗不过岗的酒量,我只得讪笑道:“哪里,哪里,在下酒量浅得很,浅得很。”

我忍不住剜了红儿一眼,她拿绮绣、画扇甚至莫离中的任何一个做挡箭牌都好,为何偏偏要拿我当挡箭牌。

红儿暗自吐吐舌头,两颗漆黑的瞳子转得飞快,她指着大道边一条小巷的尽头道:“霞少爷,莫离在那边做什么?”

小巷很深,巷尾青石板的路面上,摆了各种各样的挑子,卖馄饨的,卖雪梨的,卖梅花糕的。

“梅花糕,刚出锅的梅花糕,红豆馅,皮儿薄如纸儿,香喷喷,软酥酥,客官,您来几个?”

烤炉边的小贩穿着茶色短卦,一边熟练地往新浇的模型里注着浓浓的红豆汁,一边吆喝着问莫离。

莫离拿水汪汪的凤眼瞧了那小贩一眼,柔声问道:“多少钱一个?”

小贩笑嘻嘻地道:“三文钱一个。”

莫离伸出那细细长长的手指,自瓷碗中捡了一个包好的,笑问小贩身边站着的年轻少妇,“两文钱一个如何?”

那少妇看莫离已经看得有些痴儿,听莫离唤她,她方才回过神来,红了脸,手绞着裙子道:“公子,公子要几个?”

莫离笑弯了一双凤眼,“五个。”

那少妇赶紧地替莫离包好了梅花糕,将热腾腾地梅花糕递给莫离,莫离接了,他回头,向红儿勾了勾手。

红儿便将酒给了绮绣和画扇,我和红儿走了过去。

莫离对红儿道:“丫头,付钱。”

红儿瞪着他,“你自己买的东西,为什么要我付钱?”

莫离道:“你莫公子身上从来不带钱。”

红儿趾高气扬道:“偏不给。”

莫离转过身,指着红儿对那少妇道:“我这丫头不愿付钱,就要她留在这里帮你们做一天活抵账好了。”

红儿咬了牙,从袖子里摸出十文钱付给了少妇。

莫离这才拍着她的小脑瓜道:“这才是你莫公子的乖丫头。”

红儿一张小脸气得通红,“我是霞少爷的丫头,才不是你的。”

莫离弹了弹她的额头,“真笨,你家少爷的,当然就是你莫公子的。”

我被他这种充满暗示性的话语激得忍不住打了两个激灵。

大街上却传来货郎担的吆喝声,“广东牙梳,绣花针,缎鞋面,扎花枝,银剔齿,杭州五色丝线,苏州汗巾,南京青铜镜,照人笑微微。”

卖货郎担的小老头佝偻着背,鸡皮鹤发,两只眼快笑成一条缝,他穿一身粗麻布的衣裤,肩上搭着青布褡裢,左右摇着拨浪鼓,右手拿着挂满五彩丝线的货架,正一摇一摆地向我的方向走来。

小老头声音清脆:“公子,要挑点东西带给娘子吗?”

我连连摆手,“不用了。”

小老头长满皱纹的脸上堆起一脸恭维的笑:“公子长这么俊,娘子一定很标致,买把镜子捎回去给娘子也好啊。”

我觉得这样拒绝一个老人总是不太好,便叹道:“好吧。”

小老头赶紧从青布褡裢里取出了一柄雕花铜镜,递到我手上,笑道:“上好的南京青铜镜,本来卖五十文的,公子您给二十文就好了。”

镜子的表面磨得尚好,但雕花的工艺实在不敢恭维,两朵荷花被雕残了,一只蜻蜓,竟然缺了一只眼睛,一看便是出自学徒之手的粗制品。

话都已经出口了,我只得认栽,便从腰间取出二十文钱,正要交给那老头,莫离不知何时已经蹭了过来。

他取过我手中的铜镜,对小老头道:“你这把镜子,本公子看二文钱都不值,你却要二十文。”

小老头阴恻恻地笑了,“街角的说书先生正在说一出戏,公子要不要去听听?”

莫离笑道:“什么戏?”

小老头的背佝得更低了,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低哑,“周瑜打黄盖,人家两厢情愿,你管什么闲事?”

小老头话音未落,他佝偻着的身子突然直窜而上,青布褡裢之下,突然亮出一把寒星闪闪的匕首。

他人虽又老又丑,身子却灵活得跟奔跑的兔子一般,一个鲤鱼打挺就往莫离胸前刺去。

那把雪亮的匕首,直刺莫离的胸前耀眼的金线凤凰。

“莫离……”

我待要出手,已经是来不急了,只因那小老头的匕首,实在太快,太狠。

眼看匕首就要刺到莫离的胸前,在他的胸上刺出一个血洞来。

莫离脸上依旧泛着浅浅的笑,他的身子未动,这么快的匕首刺来,他却不动也不闪。

旁观的人只看到莫离抬了抬衣袖,他胸前那把雪亮的匕首已经不见了,那佝偻的小老头也不见了。

小老头的人,已经跌在了两丈开外的墙根下,满头的白发披散开了,遮住了他大半张脸,那张长满皱纹的老脸上,眼睛,鼻子,嘴巴,连同白发遮住的双耳,都渗出血丝来。

我却注意到,莫离衣袖一抬的瞬间,衣袖中的手已经捏成兰花指的形状,他只用那手指轻轻地一弹,竟然就将这么个看起来身手不凡的怪老头打得摔出二丈开外,七窍流血。

密宗的拈花指,华山派的弹指神通,段十三郎的如意兰花指,是江湖上最富盛名的三种指法,绮绣曾以为莫离以缎带使出的是密宗的拈花指,他方才这一招,又酷似如意兰花指。

事实上,他的指法,实在并不是这三种指法的任何一种,他的指尖微动地一瞬间,就像是一个操琴的高手在抚琴,那动作,根本就是弹琴的指法,这只有会琴的人才看得出来,偏偏本少爷,跟东风学了几年的琴艺。

然而我却从来没听东风提过,江湖上有一门指上功夫,是从琴艺上来的。

小老头瞪着莫离,声音断续,气若游丝,他道:“你……你是什么人?”

莫离冷冷地看他一眼,道:“本公子却知道你是什么人。”

小老头讶异道:“你知道?”

莫离沉声道:“东方之水,其名为鬼,你是扶桑鬼蜮门的人。”

小老头没有承认,那双小眼睛却瞪着跟牛眼似的,“你刚用的是什么功夫?”

莫离撩起一绺被风吹乱的碎发,他笑了,一道银芒自他指间弹出,瞬间没入小老头的喉咙。

“鬼蜮门的人,不配知道。”

莫离的声音渐渐消逝在风中,小老头却已经死在墙根下,他一双眼睛已经凸出来,死相凄惨,仿佛不能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

围观的人群从惊慌中回过神来,人群再次恢复骚动。我回转身去看莫离,莫离却已经不见了。

空气里,只留下淡淡的梅花的甘洌幽香。

还有一包莫离搁在我手中的,还冒着余温的梅花糕。

83.公子妖娆如玉(一)

莫离走了,我犹自怔在风中。

“流霞。”

我这才回过神来,却见绮绣正一只手臂压在我肩上,眨着眼睛看着我。

绮绣扬眉道:“在想莫离?”

我像是被说中心事一般,支支吾吾地道:“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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