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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毒 第五卷+番外篇+前传+续篇——by耽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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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男子,仍旧一动不动地坐在床头,未发一言,一言未发……小独不由得抬起泪眼,怔怔地望向沈犹枫,只见

眼前那张满是疲惫和沧桑的英俊面容之上,竟是热泪纵横。

“风座……”在场诸人从未见过沈犹枫流泪,当下见此情状,不禁喟叹唏嘘。

李云蓦揪心不已,他太了解沈犹枫的禀性,知道这个在人前总是理智而强悍的男子,无论遭遇逆境还是打击,

经历生离还是死别,都从不在人前流泪,但如今,他却不管身份,不顾场合,在一个懵懂幼童面前任由情绪宣

泄,想来此时此刻,他的心中该扛着怎样难以承受的悲痛?又该涌动着多少无法回报的感动?

“小娃娃!香喷喷的饭菜来喽!”苍风端着热气腾腾地饭菜掀帘而入,唐青羽领着军医也后脚跟了进来,两人

见了沈犹枫,不约而同地定在原地。

沈犹枫并未伸手擦去面庞上的热泪,他转过目光,朝着苍风和唐青羽微一点头,遂扶起小独,将他悉心地安置

在床头坐好,一双手掌依然在剧烈颤抖着,但神色却温和而体贴。

苍风定了定神,走近前来搁下托盘,麻利地盛了碗瘦肉粥,正欲递给沈犹枫,却不觉犹豫了起来,这时忽听门

边传来一个声音道:“让我来喂他罢!”

众人寻声望去,来者竟是夜萤。

苍风悄然舒了口气,忙将粥碗递给夜萤。夜萤笑着接过,不慌不忙地走到床边,看了眼目瞪口呆的小独,柔声

一笑:“小娃娃,你师父可说了,他不在你身边的时候,就让我这个九毒第二来照顾你的衣食起居,呐,还哭

么?”

小独睁大泪眼,惊异地吞了口唾沫,一时间,他竟仿佛被夜萤那张跟九毒有七分相似的容貌给喂了颗定心丸,

当下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小嘴。

沈犹枫轻声一叹,疼爱地抚了抚小独的头发,便起身站了起来。

夜萤接替沈犹枫于床头坐下,笑着舀起一勺白粥,放近唇边吹了吹,遂细致地喂小独喝下,边喂边哄他道:“

呐,乖乖喝完了粥,我和青羽哥哥便替你换药,明儿个啊,你便能下床到外头野去啦!”小独听话地喝着粥,

直到瓷碗见了底,他方才转过头看向旁侧的沈犹枫,终于破涕为笑。

沈犹枫微微勾起唇角,目光始终未从小独身上移开过,直到小独在众人的安抚下再一次沉沉地睡去,沈犹枫方

才默然转身,独自一人朝营帐之外走去。李云蓦和唐青羽见状,忙追了出去。苍风眉心一蹙,也跟了出去。夜

萤立在帐门口,远远地看着他们,神色复杂。

沈犹枫径直走向芦苇飘摇的水岸边,直到湖水淹没了长靴,方才驻足。李云蓦见他一声不吭,心中担忧,正想

上前相劝,却被唐青羽肃然拉住,悄声摆了摆手。李云蓦一愣,旋即明白此刻自己开口怕是乱上添乱,甚为不

妥,想了想,遂顺了唐青羽的意思,站在沈犹枫身后静静地陪着。

碧蓝的湖水在沈犹枫的脚下涌动拍打,他浑然不觉,兀自幽幽地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仿佛一尊冰冷而没有气

息的雕塑,可谁又能看见他心底那喷薄而出的滚烫情绪。

这一日,距离九毒三人逃出青州北城门,已过去了一天一夜,而距离九毒离开沈犹枫独自执行屠龙计划,已过

去了两天两夜。这两天两夜,青州城内翻天覆地,血流成河,时光在那里嘎然而止;但于沈犹枫而言,这短短

两个日夜,他虽起居如故,战事如故,盟务如故,时光却在速速老去,他的心,已然苍老了十年。

沈犹枫无法对任何人倾诉,这两天两夜,他心中是何等的煎熬和绝望。当那日清晨,他睁开眼睛,看见自己的

怀抱中空空如也之时,他是多么的恐惧;当他几近疯狂地寻到夙砂影,亲自证实九毒已和射影入了青州之时,

他是多么的忧怒;当天幕中泛起红光,远处依稀传来闷雷一般的轰隆声响之时,他是多么的悲伤;当影杀们护

着小独回到龙鼎联盟,亲手将绘有佛炉和北城门路线的羊皮图卷交到他手中之时,他是多么的感喟;当两日来

,他和李云蓦不断派出的风杀和云杀终于带回了青州城民心大乱的消息之时,他未曾感到一丝喜悦,那股自始

至终填满他胸襟的情绪,唯有对恩情无以为报的煎熬和失去此生至爱的绝望……

一走,一留,一回首,一转身,白驹过隙,沈犹枫的一颗心,竟已苍老了十年。

“刷——”阳光下一道耀眼的金光刹那闪出,湛卢宝剑凛然出鞘,沈犹枫手握利刃,双足顿展,乘风凌虚一般

纵向湖心飘摇的芦苇丛,招数使得快极,岸上众人无不心惊,未待回神,沈犹枫已剑尖斜挑,一路穿梭,锋刃

过处,浪花四溅,霎时间,水草芦苇齐齐大动,无数纯白色的芦绒小花腾空飞起,御风飘零,在刺眼的阳光投

射下,闪映出无限的苦楚与苍凉来。

李云蓦、唐青羽和苍风静静地立在湖岸边,无人开口说话,无人上前阻止,任由绒花四下飘散,三人只是远远

地注视着芦苇丛中飞快穿梭的身影,静静地观望,无声地陪护,不忍叨扰却感同身受。

满汀芳草惊飞絮,狂歌似旧不成悲,直到千山斜阳,星月初升,沈犹枫方才浑身湿透地回到岸边,就在上岸的

一刹那,他倏地长剑入鞘,猛然将湛卢直直地插进脚边的沙地中,既而双膝一屈,“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

李云蓦三人惊忧交加,忙奔上前去将他扶住,只见沈犹枫缓缓地垂下眼眉,水渍顺着他的脸颊和衣襟如珠帘似

地淌着,已分不清究竟是湖水,是汗水还是泪水。半晌后,沈犹枫的喉咙中方才发出一声沉重的喘息,他终于

开口说了整日来的第一句话,声音沙哑而凄厉,语气肃杀又悲悯,却带着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的

决然——

“即日起,发兵青州!”

夜萤独自站在营帐门口,一直沉默地望向湖边的四个人影。尽管耳上的炽眠闪动着晶莹的光亮,他却出人意料

地不动不言,哪怕他心里再清楚不过,此时此刻,有个人正站在不远处的阴暗角落里无声地凝视着自己。夜萤

看不见他,却知道他就在那里,夜萤也未想过再去寻他,纵然过去的每一日,他都没有放弃过寻他,但如今,

夜萤只是孤独地站在原地,目光落在湖畔的沈犹枫身上,自始至终未朝那炽眠感应的方向看上一眼。

“你我……自此决裂!”曾经说过的话一声声地萦绕在耳畔,谁又能知道,从九毒离开沈犹枫去燕城执行屠龙

计划的那一日起,这个说到做到的小呆瓜,便生生地硬了心肠,狠狠地断了念想。

“决裂么……”夜萤轻声一喃,几朵洁白的绒花扑面飞来,他幽幽地回转神,伸出手去轻轻拂拭,然而,那细

长的指尖于容颜上拂去的,却是一道道温热的泪痕。

营帐四周,在那片寂静萧瑟的黑暗深处,伫立着一个鬼面紫袍的男人,他身着连衣斗篷,藏在不见阳光的密林

之中,已悄然注视了湖岸整整一日。沈犹枫狂舞飞花的剑刃在这个男人冰冷的心中划开了一道鲜红的血痕,苦

涩难忍,隐隐作痛;夜萤无动于衷地淡漠和凄绝给这个男人的伤口撒上一把盐,让他从今以后都只能独自舔舐

,无药可医……夙砂影,他是多么强悍的男人啊,可现下,他竟会感到痛,这痛在他心中渐渐膨胀、肆意蔓延

、无休无止,直到锥心刺骨,这一刻,痛苦竟让不具任何软肋的他,开始相信世间还有一种令人如此折磨的情

感,是强大的夙砂影也战胜不了的。

漫天的芦花悉数飘远,星光遮住了日光,夙砂影褪下身上的斗篷,缓缓转身向林子深处迈开了脚步。

“影座!”寂静中倏然响起一声沉唤,跟在夙砂影身侧的吹逐二影竟刷地屈膝跪下,齐齐叩首:“属下恳请影

座破例成全,为他二人留下全尸!”

霎时间,风吹叶落,紫袍飞扬,夙砂影唇角一动,拳头悄然紧握,但很快便颤抖着松开,长久的沉默后,他终

于启齿,嗓音低沉,语气极涩,字里行间竟律动出和沈犹枫同样的苦楚与苍凉来——

“攻破青州后,若能寻到射掠二影的尸首,便将他们……合葬罢!”

第一百六十九章:交接

佛炉灰飞烟灭,让延顺朝廷失去了最后一张蛊惑民心的皇牌,一时间,青州民心大动,人人自危。有识之士趁

机奔走游说,那万千青州百姓不过是求一个安身立命之所,自炼丹骗局拆穿之后,皆对延顺朝廷心灰意冷,已

不似先前那般顽固愚痴,仅月余工夫,青州情势彻底逆转,上到官商,下至平民,纷纷心向龙鼎联盟,青州兵

营则蠢蠢欲动、暗谋倒戈。

大宗延顺十九年十月,龙鼎联盟在屯兵青州城外整整半年之后,终于打破战事僵局,正式向青州发兵。墨台鹰

任命沈犹枫携苍风率精锐于北门先行破城;李云蓦、唐青羽、行叠二云各率兵马从东、南、西三城门并驾齐驱

、多面夹攻;天影旗护墨台鹰、唐多令紧随先发军队,于北城门运筹帷幄、支援断后。

秋意萧瑟,十里湖岸战鼓擂动,杀声震天;无数将士冲锋陷阵,血流成河;百万雄狮势如破竹,所向披靡;战

火连燃三天三夜,熊熊不息。第四日,龙鼎联盟顺利攻下青州四门。十日后,龙鼎联盟全面掌控青州城。自此

,大宗朝除了燕城之外的最后一座军事要塞,已正式纳入龙鼎联盟的版图。

墨台鹰行事向来雷厉风行,坐镇青州后,立刻追究不服号令、贪功妄进的朝廷余党,转眼之间,十余颗头颅血

淋淋地呈将上来,其中并未见到流云首级。李云蓦派出若干云杀,在天影旗的协助下寻遍了青州城的每一个角

落,就连昔日狄老三手下的众多爪牙也无一漏网,悉数追缴处置,但却始终未寻得流云和连翘的下落。

另一方面,天影旗于青州官衙的地下刑场发现了射影和掠影的遗体,两具遗体相拥而亡,本已血肉模糊、无法

辨认,但两具遗体脚底刺着清晰的射、掠二字,却向众人告知了他们的身份。这刺字乃是射影和掠影自少年时

代加入天影旗之时便刺于脚底的身份铭记。四影身为暗影,行事绝密,平日里严禁携带任何可能暴露身份之物

,也严禁在身体的显要位置铭刺任何代表身份的印记。即便如此,身为夙砂影的贴身心腹,四影的地位相较于

普通影杀还是有明显的不同。夙砂影遂特许他们在脚底刺字,一来可防止身份轻易外泄,二来,若有朝一日他

们永远长眠,天影旗旗众还可凭借其脚底的刺字辨认出他们的身份,带回盟中安葬。

吹逐二影在夙砂影的授意下,终于将射影和掠影的遗体寻回,并在青州城最美的月桥花院将二人隆重合葬。墨

台鹰亲笔为其书写墓志铭。下葬当日,扶灵和送殡之人,皆是天风旗和天云旗的将士,而守灵人则全系天影旗

的旗众。

射掠二影安葬之后,沈犹枫独自去了佛炉遗址,那里如今已是一片废墟。沈犹枫在满目疮痍的乱石上坐了下来

,整整一日,他不言不动,极其沉默,只是入神地望着满山焦黑的泥土和枯木,无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四下

如同死一般的寂静。

天色渐暗,月光抚上沈犹枫握剑的手臂,淡黄的光晕浸入他臂上那一道道因为奋战而留下的伤口中,沈犹枫的

神色却异常平静,任由触目惊心的暗红色散发出悲壮的气息。又过了半晌,远处依稀传来枯枝拨动的声音,不

多时,便见李云蓦和唐青羽面含忧色地寻他而来。沈犹枫方才幽幽起身,平静地向他们走去,他的目光深邃而

沧桑,依然看不见任何波澜,直走到云羽二人面前,他轻轻地拍了拍他们的肩,又径自朝前走去。

李云蓦见沈犹枫独自在此坐了一整日,见了自个儿又是一声不吭,遂忍不住叹道:“你若心里难受就冲我二人

吐出来,别自个儿憋着!”

沈犹枫停下脚步,淡淡道:“我没事。”

唐青羽轻声道:“苍风和夜萤在等你回去用膳,主上亦等着你回去部署进攻燕城的路线,小独今儿个练功愈发

勤了,揪着我问了十多遍你去了哪,直嚷嚷着要你亲自教他最厉害的招……”

“我明白……”沈犹枫回头,淡然答道:“我这便回去用膳,那进攻燕城的路线我已有初步计划,今日便可呈

予主上商榷,小独的武艺,我会亲自督导。”

唐青羽欣慰地一笑:“这娃娃好福气,一下子拜了两位厉害的师父。”

“师父么……”沈犹枫忽地勾了勾唇角,正色道:“我这一身剑术,都会毫无保留地传授于他。”

李云蓦听沈犹枫言语间颇为平静,适才放下了心,叹道:“窦前辈对我盟授以大恩,我等自当以此相报。”

沈犹枫点点头,无声地回首向前走去。云羽二人望了眼近在咫尺的佛炉废墟,摇头一叹,跟着沈犹枫走进茫茫

的黑暗中,他们并未发觉,走在前面的沈犹枫,那犀利而冷冽的目光里,正投射出怎样凄然又释然的光芒——

此时此刻,他仿佛放下了一切,不再悲哀,不再愤怒,不再恐惧,不再因为至亲至爱的离去而感到痛彻心扉,

或许在极致的痛苦之后,他终于换来了洗尽尘埃的通透,心绪竟回归到不悲不喜的平静,如今的沈犹枫,他只

愿带着未解的谜题,带着不消言说的爱,带着心如死灰的决绝,寻着九毒所在的燕城而去,彻底走进他早已预

知,现在终于到来的命运之中。

一切……就要结束了。

燕城。东郊普宁寺。微醺的阳光透过薄雾洒向三堂九院的苍松翠柏,院中雀鸟啼鸣,雅菊飘香,又一个深秋的

清晨悄然来临。

九毒天未亮便起身了,装容收拾妥当后,遂一直坐在床头调理内息、闭目养神,待到辰时,会有一名僧人送来

寺中早斋,用膳之后,九毒可在厢房和院子里随意走动,但未经允许,他不得踏出院门一步,这种生活日日如

此,已连续月余。

一个月前,九毒在六名影杀的护送下安然到达燕城。

彼时青州未破,使得朝廷势力一致认为以青州为坚盾的南部防线无懈可击,加之燕城作为皇都,官宦使节往来

颇多,自古便是八方通衢之地,若是轻易封城,难免引起动乱,故而大宗朝廷对燕城始终未下达禁城令。九毒

被影杀所护,半途更换了行装,添置快马,一行人并未耗费多少心力便顺利通过城门。

那燕城城内除守护皇宫的禁卫军之外,并无其它兵力驻守,留下的百姓也多为亲皇派的遗老遗少,即使如今战

乱频繁,城事萧条,岌岌可危,但奢靡堕落、粉饰太平之势竟不逊昔日。九毒行在城中,并未受到任何兵宦的

巡查盘问,一路畅行无阻,见情势尚可掌握,他便命令众影杀速回天影旗复命,而自己直奔东郊普宁寺。

普宁寺对九毒而言并不陌生,三年前,他与沈犹枫在燕城相遇,分别之后他曾独自潜入普宁寺躲雨,与寺中高

僧有过一面之缘。而今他再次入寺,一是因窦夕年所托,以求圆满完成屠龙计划,二是因自己的身世纠葛,期

望能与故人重逢,如今想来,恐怕一切皆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九毒身上带伤,加之路途奔波劳累,行至寺外之时已然元气大损,险些昏阙,好在寺中僧人似乎早有所待,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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