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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面——by樱桃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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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鬼王气急败坏地冲进红鸾的小屋里,一把抓住他的前襟,将他用力甩至墙角,即便戴着鬼面,仍可以感觉得到那张面具下滔天的怒气。红鸾的身子撞上冷硬潮湿的墙壁,呕出一口血来,他笑道:“我早就说过,那药从来没用过,有什么副作用我一概不知。”他从墙角爬起来,蹲到火炉边,继续熬着他的汤。铁锅里咕噜咕噜地开着,一阵令人有些作呕的酸臭味飘散开来。

“我要你治好他。”鬼王冷冷道,“他要是死了,你也活不成。”

那人熬汤的手顿了一下,嗤笑道:“我现在算活着吗?”

鬼王沉住气,缓缓闭了眼,“要怎样,你才能救他?”

“当初让我把他变成死士的人是你,现在要救他的人也是你。”红鸾加了一根柴火,搓搓手,“我师兄青狐都没有办法办到的事,你觉得我办得成吗?”

从红鸾的小屋回来,鬼王颓然倒在榻上,凤五藏匿在他的左右,手背上青筋蹦起。他何尝见过鬼王如此力不从心的样子,一切皆因那个人的出现而已。

轩辕魁每天陪着离人歌,生怕他不知什么时候便倒了下去,再也醒不来。离人歌倒是没想到,一向看来财大气粗的轩辕魁会住在这样一处地方。一条河流蜿蜒而过,三两座青石拱桥搭在其上,两边皆是两层或三层的小楼。轩辕魁的住所就淹没在其间,毫不起眼的红色小房子,所幸有一个延伸出去的宽敞露台,离人歌喜欢站在那里吹吹风,看看市井小贩推着红红绿绿的货品沿街而过。街道对面的彩棚下,每天都会有一个穿着艳丽的流浪歌手孤独地吹拉弹唱。离人歌托着腮帮子,津津有味地看着。

“青狐先生那边来消息了吗?”离人歌问。

轩辕魁推开虚掩的门,手里是几样热腾腾的小糕点,摇了摇头。

“是吗。”离人歌转过身,“知道了。”他身子稍向前倾,弯腰就着轩辕魁手里,咬了一口小糕点。

虽然一瞬即逝,但是轩辕魁仍是注意到了那张绝艳的脸上流出的失望。

“歌儿。”轩辕魁叫着他的名字,看着他生动的表情,内心里却像坠了万丈深渊。

离人歌看着他强忍住的欲说还休的痛苦神色,开口道:“我又没叫你天天陪着我。”

“如果能天天陪着你,那该多好。”轩辕魁喃喃道,忽而伸开双臂,将离人歌紧紧拢在怀里。嘴唇抚过他的颈项,“如果能天天陪着你,那该多好。”他一字一字重复着,离人歌感觉到颈项上濡湿的一片。

离人歌犹豫着,手搭上他的后背,一下一下拍着,“傻瓜。”

离人歌躺在床上,白日里又抽了一小瓶子血让轩辕魁悄悄拿给青狐。轩辕魁亲自操刀,做的菜不仅色香味俱全,而且几乎没有一日是雷同的,想方设法变着花样儿,五颜六色地摆满一桌子。离人歌起先还不理解水泽芳为什么会用那么崇拜的眼神望着轩辕魁,看着那双手在厨房翻云覆雨,他终于明白了。轩辕魁看着他吃得无限满足的样子,总算有了一点笑容,却不知,他的味觉正在慢慢消失,就算是换再多的花样,也尝不出味儿来。

他忽然很不想死,这种过于梦幻的温馨他不想就这么没了,他的心有一点点松动,自私地想让那个人就这么一直陪在他身边,那该多好。

轩辕魁坐在离人歌的床边,痛苦得全身抽搐。他知道他的味觉正在慢慢消失,就算他每日想方设法变着菜式,他也尝不出味来。

鬼煞对黑炎的突袭在过完八月十五的第二天,这次突袭以风卷残云之势直逼黑炎总部。鬼煞似乎倾注了所有的中坚力量在这次突袭上,死士们前仆后继接踵而至,一连几日,阴雨绵绵,大地都被染上一层血色。

只是当鬼煞进攻最后一个黑炎据点时,却扑了个空,这一切像是早有预谋,先让对方吃足甜头,随后诱敌深入,在这最后一个据点上,黑炎眨眼间反败为胜,生擒大量死士,重伤鬼王。

一个黑影窜入一座红色小房子里,狂风挟裹着暴雨狂躁地袭击着门窗,劈啪作响,树枝如鬼魅一般东倒西歪,河水咆哮着卷起层层叠叠的水花,迷乱而疯狂。一声闷响传来,离人歌起身,下楼,被风卷起的帘子下,一个身影重重地倒了下来。

离人歌上街抓了一点药,给轩辕魁服下,扶着他靠坐在软垫上。“怎么伤的?”

“歌儿。”他伸手抓住他的手,眼神迷离地看着他。

扳开他的手,离人歌开口道:“听泽芳说,炎帝想了一个好计策,准备在今日大战鬼煞,生擒鬼王,不知道怎么样了。”离人歌望着他,忽然展开一抹极其魅惑的笑容,“如果我还是夜魅姬,想必应该能派上点用场。你又是怎么伤的?”

想了一会儿,“难道是轩辕靡让你去帮忙了?”离人歌道:“我现在就找他问个究竟。”

“歌儿别去。”轩辕魁想伸手拦住离人歌,却使不出力气起来,大半个身子露在床沿外,牵动了胸口那一道最深的伤口,滴滴渗出血来。

“不去就是了。”离人歌快步走回来,扶住轩辕魁,“你起来干什么,快躺回去。”

轩辕魁看着他着急扶他回去躺着的样子,咯噔一声响,原本空荡荡的心里顿时被填得满满的,身上一切的伤痛似乎都不再痛了,甚而至于,倒期望能多伤几次才好。

看着他深情款款的目光,离人歌低下头去,却被轩辕魁抢先一步抬起他的下颌。“歌儿,别,让我好好看看。”

那是怎样一张美丽的脸啊,皮肤白皙,面色红润,薄薄的唇像是仔细描上去的,一双眼充满了无限的风情,萦萦绕绕的,乱了人的心。他一遍一遍摩挲着离人歌的唇,嘴唇凑上去,细细地吮吸,来回舔着。

明明是初秋的冷夜,却让人像火烧火燎一样难受,离人歌难耐地哼了一声,却被轩辕魁逮住突破口,伸了舌进去。濡湿滑腻的舌一阵乱窜,霸道而强硬地缠上另一条无处可逃的舌。离人歌用力一咬,轩辕魁吃痛,燃起的欲望全部浇熄了。

看着他的窘样,离人歌憋不住笑出声来。他笑得放肆又天真,轩辕魁看得呆了。眼前的离人歌正是他所求的,就算倾注毕生也在所不惜的人。那样美好,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笑,每一刻都让他情不自禁。

曾经被遗弃,流失,以为再也不会拥有的美好又重回到他的身边,感谢上天的垂怜,将这个人赐来他身边。

窗外,一阵风动,树枝摇曳,交错的阴影里刺目的寒芒一闪而过。

水泽芳一早醒来,满地落黄,只有院落外那棵探过头来的桂花树仍是绿意盎然,随着秋风轻轻摆动,就像跳着一支风情的舞。不知不觉,离人歌已经走了大半个月,虽然时时有消息传来,但她不知怎的,仍是挂心得很。“不知道他跟魁哥相处得好不好?”水泽芳喃喃出口。

距离那场惊心动魄的大战已有了些时日,那几日水泽芳守在青狐的院落里寝食难安,直到轩辕靡全然无恙地回到她身边。在他还未回来的时候,黑暗左使的独子轩辕靡一马当先重伤鬼王的事便已经传遍整个黑炎总部。

为死去的兄弟做完祷告,黑炎举办了几年不曾举办的庆功宴。虽说是庆功宴,并不铺张奢靡,不过是黑炎一帮兄弟烂醉在一起,互相开开玩笑,不受限制地闹腾一宿。轩辕靡坐在一边,兴致恹恹。

“靡哥,怎么回事,兄弟们都畅快得很,你一个人躲在这角落里,不够意思啊。”平时与轩辕靡关系颇不错的席达被大家怂恿过来。

“没事,你们乐吧。”轩辕靡笑笑。

席达摸摸后脑勺,“今天你是主角嘛,兄弟们都是仰仗你。虽然让那鬼王跑了,不过能重伤那家伙,大家心里都觉得无比的畅快啊。”

一听到席达提起重伤鬼王的事,轩辕靡微微皱了皱眉。

“我看你不对劲啊。”席达凑过来,嘿嘿一笑,一嘴的酒气喷在轩辕靡脸上,“你小子,该不会是想小泽芳了吧。兄弟们都让你接她来,你偏不。瞧瞧,这会儿害相思了吧。”

轩辕靡抬头朝他微微一笑,拍拍他的脸,“是啊,还真有点想了。”忽然用力一拧,席达痛得哇哇直叫,酒立时醒了大半。

“如何,我这相思害得怎样啊?”轩辕靡笑道,顺势端起席达放在地上的酒碗,一饮而尽。

“开个玩笑嘛,何必这么认真。”席达捂着脸,嘟囔道,“你什么时候学会夜魅姬那招,还真他妈的痛。”

席达说着,正准备继续回到人群里去拼酒,结果发现大家都没动了,才恍悟自己刚才又说错了话,谁叫他谁不好提,偏偏提夜魅姬呢。许是今天运势不佳,说什么错什么啊。他一步步向后退着,最后退无可退,找了个隐蔽的角落默默蹲着去了。

夜魅姬,是黑炎所有男儿们心中永远的痛。那样一个绝色斐然的女子,艳冠倾城,男儿们心中永远可遇而不可求的女神,在那场炎帝下令誓死守住白炽的战役中,烟消云散了。有传言说,夜魅姬被鬼王掳走后养在暗室中日夜淫靡,又有传言说,曾在黑炎总部青狐先生的院落里瞧见一个与夜魅姬长相极为相似的男子自由出入。

对于夜魅姬的事情,炎帝至今只字未提。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轩辕靡,据说夜魅姬的七彩琉璃腰带就是轩辕靡捡到的,据说轩辕靡为了与水泽芳私会经常偷偷潜入青狐的院落。

“曾经的那个夜魅姬,你们觉得他已经死了他便死了,希望他还活着他便活着。”轩辕靡清了清嗓子,高声道。

轩辕靡的这一句模凌两可的话让原本热热闹闹的庆功宴瞬间冷却下来,唉声叹气的声音此起彼伏,继而又出现咒骂鬼王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再后来就变成了大家一起发誓,定要血洗鬼煞,凌迟鬼王。

这段时间,许久没有进过药房的青狐经常一关就是几个时辰。水泽芳不想打扰他,便留了张便条,拖了轩辕靡去探望暂居在轩辕魁家中的离人歌。

一阵急促夹带欣喜的敲门声吵醒了梦中的离人歌。他此刻正睡在轩辕魁的床上,胸口上只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的轩辕魁正拦腰将他抱在怀里,满足的笑意还停留唇边。他想起,昨日夜里,轩辕魁忽然发起了高烧,他忙活了半宿,眼皮耷拉着想睡又不敢睡,轩辕魁亲昵地叫他上床睡,他摸了摸轩辕魁冷却下来的身子,便迷迷糊糊应了,爬上了轩辕魁的床。

挣脱开缠着他腰的手臂,离人歌轻手轻脚摸下床,随便找件外衣披了,下楼开门。

“泽芳,你怎么来了?”离人歌看见水泽芳喜出望外,却又暗自担忧着她已知道自己患病的事。如果她向他追问,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要坚持隐瞒下去,惹她担惊受怕。所幸,水泽芳并没有追问离人歌为什么要离开,只是说过来看看他生活得好不好。

水泽芳和轩辕靡在厅堂中坐下。水泽芳奇怪为什么富家公子的住处会如此简朴,轩辕靡解释说这只是轩辕魁新近才买下的一处小居,鲜少人知,兴许还没来得及好好修整。

“歌儿,怎么不多睡会。”轩辕魁的声音传来,轩辕靡和水泽芳一同望向衣衫半敞的轩辕魁。

离人歌霎时红了脸,不满道,“睡什么睡。泽芳来看我了。”

平常总是自己涨红了脸,从未见过嚣张跋扈的离人歌还会脸红,水泽芳看了看离人歌,又看了看轩辕魁,抿着嘴,眼神里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

而轩辕靡眼里,由始至终只紧紧盯着轩辕魁半敞的衣衫下那道淡淡的红痕。

听说轩辕魁昨日发了烧还未好全,即便不舍得,响午过后,轩辕靡便拉着水泽芳离开了。

“轩辕靡那小子,来看你,都不问问你的伤。”离人歌没好气道,“还说是亲兄弟呢,这算哪门子的兄弟?”

“歌儿,你是在关心我吗?”轩辕魁挺直了脊背,眼神灼灼地望着离人歌。

“你管我吃住,我关心你一下不行吗?”离人歌转过身,靠在墙垣上,挑着眉,半抬着眼皮,“我发现我有点喜欢你了,轩辕魁。”

轩辕魁浑身一震,如果可以,他真想从塌上跳起来,冲过去抱住他,掏出他赤裸裸血淋淋的一颗爱意拳拳之心,与他柔情蜜意再不放手,“如果我说,这伤不是因为帮小靡,你会怎么样?”轩辕魁试探性问道。

水泽芳和轩辕靡徒步走在回黑炎总部的路上。“你说,离人歌和魁哥真的是那种关系么?”水泽芳仰着头,看那一对蓝色雀鸟振翅飞过,恍惚着道。

“他们能像我们这样相爱吗?”水泽芳说着,天边,落日的余晖映射出万丈霞辉,这是她从未见过的美妙景色。

轩辕靡一路上都在回想轩辕魁胸口那一道淡淡的红痕,他十分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如果没有记错,鬼王的伤也在那处。他怎么想也想不通,如鬼王那般精明的人,与其说是猜不到那只是炎帝布下的一个陷阱,还不如说是明知道是陷阱却还是要往下跳。

“你说什么?”回过神来,河水静谧地流淌着,芦苇荡漾,轩辕靡看向那绮靡霞光无限温柔地洒满整个大地。

水泽芳摇摇头,“嗯,没什么。”

第十章

轩辕魁离开红色小居已有好几日了。临走时,他让离人歌相信他,离人歌没有回答,眼神暗下去,他很想狠下心来相信轩辕魁,可惜他还是做不到,为什么在他有一点动心的时候却要做出隐瞒他的事呢?离人歌蜷缩着身子,将头埋进臂弯里,冷风将帘子卷得老高。窗外,喧闹的小巷渐渐安静下来,河面结了一层薄冰,树木光秃秃地立着,彩棚下,早已没了流浪艺人的身影,一只小猫缩在墙角,叫得撕心裂肺。

“你以为他真的爱你吗?”颀长的身影灵巧地落在房前,斑斑驳驳的阴影投射在他脸上,看不清面容,夜风抚着他的鬓发,敞开的领口一截紧实细长的颈项露在外面。这个人看来年岁并不大。

“你是谁,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离人歌漫不经心冷哼一声。几日来,这个人一直跟着他,最初还有所警惕,但后来发现他只是跟着而已,便随了他去。今日却不想他现出身形来,一开口就是说的这么一句话。

“他爱不爱我跟你有什么相关呢?”离人歌似突然来了兴致,别有深意地瞟了来人一眼,“难不成你看上他了?”

不过是随口的一问,那人的身子却明显怔了怔。

离人歌笑出声来,“呵,原来说对了。”

那人没有回答他,只是盯着他看了半响,然后道:“这房子里藏有一个暗格,你只要找到它,便会明白为什么。”说完便慢慢退回阴影里,消失了身影。

离人歌不得不承认,自己并非完全不在意那人的话。从那晚之后,那个人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他似乎早料到,自己一定会去找那个暗格。这座房子原本就不大,里里外外已被离人歌摸得十分熟悉,所以要找个暗格完全不费吹灰之力。他轻车熟路地走进轩辕魁的房间,伸手摸向床头,一个玻璃球顺势滚了出来,玻璃球中一尾黑色小鱼儿似是被惊扰了,慌乱地摆动着鱼鳍。离人歌捡起那个玻璃球,眯起一只眼睛,透着月色,翻来覆去看了,又拿到嘴唇下亲了亲,丝丝沁凉在温热的嘴唇上漫延开来。

离人歌将那暗格全数打开,暗格内与玻璃球摆放在一起的赫然是一个黑色的鬼面,交错地印着金银两色的花纹。手中的玻璃球瞬时掉到地上,骨碌碌滚远了。

房间的灯突然被打开,亮得有些刺眼,轩辕魁站在门口,惊骇地望着他,“歌儿。”

良久。“这个面具能送给我吗?”离人歌粲然一笑,将那面具罩在自己脸上,“怎么样,好看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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