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枫苦笑了一下。这次倒真的是他自己作的孽了。
“说了那么多，我只想说……对你的爱也好，恨也好，对小雨的爱也好，恨也好，我都不想去计较了。我现在只有一个唯一的愿望，就是雪儿能从此过上幸福的日子。那时程月涵和我谈了一个条件，说雪儿能接受他，我就放下和星月山庄的一切仇恨。我同意了。可是，后来发生了你自尽的意外事故，我的心又乱了，又在想老天是不是还是要把你赐给我。结果，老天不仅没有把你赐给我，反而给了你个机会，让你洞知了我对你做过的一切。所以，想要化干戈为玉帛，现在看来是不可能的了。我知道你是个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人，可是你们报了仇，雪儿的心里会对你们有疙瘩。倒不如，我自行了断。我知道，陪着我这个老不死，他是不会幸福的。我让他去星月山庄送信，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你们把他留下。我也知道，他心心念念的都是程月涵。我不知道我的儿子怎么会爱上我这辈子最恨的人的儿子，可是爱都爱上了，我又有什么办法？你们不需要让他看到我了断时的样子。帮我照顾好他，拜托了。如果说我还有什么心愿，那就是，临死之前，最后，见你一面。——大哥叶清。”
叶枫终于看完了这封长长的长长的信。他的心中五味俱全，良久没有说一句话。
“二叔，你快去救救爹，好不好？”若雪眼泪汪汪地看着叶枫。
“让我……想想……”叶枫只说了这句话。
第74章
叶枫吩咐下人先安排若雪去休息。
然后便把一家人叫在一起讨论这个问题。
程月涵抢先道：“我看这件事……还是尽快决定的好。要不然，叶清他就要……”
叶枫冷笑：“你对你的岳父大人倒真是孝敬。”
程月涵脸一红，只好住口。
叶星雅帮着他道：“爹，我看师兄说得也很有道理。要不然，我们先把人救了再说吧。”
“哎，雅儿……你知道，爹刚才在信上看到什么了吗？”叶枫爱怜地看着他，“你知道你的病根是怎么落下的吗？”
叶星雅一愣：“大夫不是说……是先天的吗？”
叶枫摇了摇头：“你生下来的时候，身体好得不得了，我岂会不知道？是叶清！他……他居然让你大冬天里光着身子在外面冻！所以，你从此才落下了病根！”
“啊！！”叶星雅大吃一惊。
“什么？！他竟然如此恶毒？！依我看，还有什么可讨论的，他要死就让他快点死吧！！”岑剑飞恨恨地道。
叶星雅见恋人为了自己的事情如此生气，心中十分甜蜜，口气不禁软了许多：“其实……其实我那病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现在只是体质比较弱，比较容易伤风感冒罢了，死不了的。”
岑剑飞瞪了他一眼：“什么叫没有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我多辛苦？”
叶星雅奇道：“你有什么辛苦的？”
“我……”岑剑飞本来的意思是，这样就不敢过于频繁地和你做了，不过想到叶星雅不喜欢自己在众人面前说这些话，便改了口道，“我怕你着凉，天天都要注意着给你盖被子啊。”
“哦。”叶星雅抿嘴笑了笑。他见岑剑飞吞吞吐吐，其实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想到他现在为了自己已经收敛了不少，感觉幸福极了。
程月涵见他心情不错，趁机道：“既然没有什么大不了，不如你就大人有大量吧。”
岑剑飞看着他，叹了口气，道：“哎。大哥你真是‘只听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啊。”
叶星雅笑道：“这话我听着耳熟，曾经有人和我说你也是这样，我当时心里就想着，被你看上的新人哪里还笑得出来，怕是只有天天哭的份儿了。”
岑剑飞也笑道：“你一定想不到，和你说这句话的人，现在居然成了你的弟弟，也勉强算是我的弟弟。”
叶星雅笑道：“我最想不到的却是你也成了我的弟弟。”
叶枫无奈地笑了笑：“我说，你们打情骂俏够了没，我们可以继续说正事了吗？”
叶星雅脸一红，岑剑飞倒是毫不在意地道：“我们就是在谈正事啊，我们这边的结论是，我们没问题。”
叶星雅白了他一眼：“你怎么就能代表‘我们’这边的结论？”
岑剑飞笑道：“我又没有说‘我们’就是‘我和你’，是你自己说的……”
“你！”叶星雅踢了他一脚。
叶枫看着他们的意思，是打算原谅叶清了。
可，自己的意思又是什么呢？
说到底，这件事，心头最过不去的，是他自己。他毕竟因为那个人的存在，受了那么多年的苦，那么多的罪，即使现在终于和心爱之人重逢，但这段时光，又岂是能够随随便便就能从心头抹去的。
本来，他碍于若雪的存在，不去红叶谷找叶清的麻烦，不去亲手了断他，已经是他最大的仁慈与让步了。可如今，若雪居然要求他去救自己的父亲。
他自己也知道，如果叶清真的决心要自裁，世界上能救叶清的人，就只有他。
宽恕一个伤害过自己的人已经很难，竟然还要去救一个这样的人。
叶枫扪心自问，我有伟大到这个地步吗？
他想来想去，觉得自己实在不是个那么伟大的人。倒不如说，他根本就是个很自私的人。他现在唯一能够做到的事，就是遵从叶清的遗愿，最后见他一面，听听他还想说什么。
不过叶清那个人，他实在不能不防。
所以他不敢去红叶谷见他，只有让若雪叫他到星月山庄来。
若雪以为二叔终于想通要劝自己的父亲了，十分高兴，欣然应允。
看着若雪的表情，叶枫心头倒是有些不忍了。
第75章
红叶谷。
叶清对叶碧道：“小碧，他叫我去星月山庄，不知道是不是想亲自结果了我。”
叶碧平静地笑着：“嗯，我和你一起去，那边一有动静，我就自行了断。”
“你……你真的肯陪我一起死？”叶清这时才知道，谁才是他真正值得生死与共的人。
叶碧坚定地点了点头。
叶清柔声道：“那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叶碧沉默了半晌，红着脸道：“我想在临死之前……成为你的男人……”
叶清一惊，随即微笑道：“好。”
当他终于完成了叶碧的心愿，来到叶枫房间时，叶枫十分警惕，怕他突然出手暗算自己。
叶清笑了笑：“你不用那么紧张，我已经是个将死之人了，难道还一定要拖你陪葬吗？”
叶枫心里想，以你的恶毒，未必就做不出来，嘴上却淡淡的：“大哥说笑了。”
“呵，大哥……”叶清像是十分欣慰的看着叶枫，“小枫，谢谢你还能叫我一声大哥。有你这声大哥，我就死得心满意足了。”
叶枫很想说，那你现在是不是可以赶快地去死了？但他终于还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哦。”
叶清看透了他的心思。“小枫，我知道你现在巴不得我快点去死，怕我又玩什么花样。但是，我来见你，只是为了当年对小雨的一个承诺。”说罢，他把一封信交到叶枫手上，“这是小雨临死前交给我的一封信，她说，如果我还能见到你，一定要亲手交到你的手里，让你亲手来拆。”
叶星雅小心翼翼地接过信，生怕信上有什么机关暗器。幸好，什么都没发生。
叶清苦笑了一下：“我们兄弟之间已经需要互相防范到这个地步了吗？”
叶星雅拆看信封，只见又是一篇长长的信。虽然他确信笔迹的确出自妻子，但他怕叶清趁他看信时突然出手，便对叶清道：“大哥先去外面休息一下吧，我慢慢看。”
叶清知道他的心思，走出了房间。然后发现有一群人在盯着他。他不禁叹了口气。
“枫哥：我和他说，在你们再见面的时候，就把这封信给你看。可你们再见面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呢？我想，不是他要杀你的时候，就是你要杀他的时候。俗话说，多行不义必自毙，所以我相信，一定会是你要杀他的时候。所以我写这封信，是想求你，放过他。”
叶枫心头一凛。难道说，秋雨也爱上了叶清？爱上了一个如此摧残她两个儿子的恶魔？
“枫哥，我知道，你看到这句话的时候，一定很惊讶，也很愤怒，你会想，我怎么会是这样一个见异思迁的女人。你先别生气，好吗？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慢慢跟你说。其实，自从我给叶清生下了雪儿，他的性子就变得温和了很多。那段时间，他既不在武林中兴风作浪，也不在谷里乱发脾气，他就像一个温柔的慈父，整天只是逗着雪儿玩儿。自从雪儿出生，他也没有再去虐待我们的雨儿。说到底，害了雨儿的人，是我。”
叶枫看到这句话，不禁大吃一惊。
“他虽然没有虐待雨儿，但对雨儿的自然比对雪儿冷落很多。雨儿渐渐长大了，懂事了，再加上谷中颇多流言蜚语，他总问我：我是不是爹爹亲生的？为什么爹爹不疼我，只疼弟弟？我当然只有柔声安抚他是因为弟弟比他小的缘故，也尽量给他多一些爱。而对于雪儿，我想反正有他爹疼着他，我倒留意得少了。叶清对我的偏心有些不满，说了我几次，我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也没放在心上。可有一天，我看到雨儿在和雪儿不知为了什么小事争吵，我清清楚楚地听见雪儿说：‘他们都说你是个野种，爹爹才不会疼你呢！’然后还推了雨儿一把。我当时心中气极了，也没多想，走上去就给了雪儿一个巴掌。雪儿哭了，雨儿在拍手叫好，我生怕雪儿的话给雨儿留下什么阴影，所以一心只想着怎么安慰雨儿。谁知，这一幕，竟然被叶清看到了。他当时先走上来，抱起雪儿哄他，然后叫他回房间去。接着，他就去找出来一根有粗又硬的鞭子，狠狠地往雨儿幼小的身体上抽去。我当时懵了，只能用身体尽量护住雨儿。叶清打了好一会儿，直到我和雨儿都遍体鳞伤，他才住手。那次的事情让我几近心碎，可我知道心灵创伤更严重的是雨儿。我只好加倍地呵护雨儿，冷落雪儿，我想让雨儿知道，父母本就是偏心的，他爹不疼他，我却只疼他，想来这样他多少能有些安慰。叶清怪我忽视了雪儿，他说雪儿总是问娘为了什么事这么生他的气，他开始变本加厉地折磨雨儿。他虐待我的雨儿，我只好更加不去理睬他的雪儿。——他的雪儿？那也是我的雪儿啊！其实我有时候想起来，也觉得我这个做娘的心真太狠了。从那个时候开始，雪儿原本有几分顽皮的性子变得越来越温顺乖巧，他再也不敢乱说乱动，一心只想着怎么做才能让我这个娘高兴，但我对他却总是淡淡的。说实话，在我的内心深处，是喜欢雪儿胜过雨儿的啊。因为雪儿他，是如此善良。雨儿有时为了逗雪儿开心，故意弄伤些小动物，再交给雪儿治，让雪儿治好了它们再放生，雨儿的心未免有些太狠了。我对雪儿冷淡，给他造成了一生都挥之不去的阴影，这也就罢了。就在前不久，因为担心自己身后雨儿没人呵护，我给了雪儿一个近乎不可能的任务——叫他从父亲手中，保护雨儿，不管用任何手段。为了得到我的认可，雪儿一向听我的话，所以我知道，这件事，他一定会拼了命地去做。所以我相信，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此刻的他，一定已经很好地完成了这个任务，把雨儿完美无缺地交到了你的手中，是不是？”
“是，你的雪儿，他做得很好。”叶枫的鼻子有些发酸。
“枫哥，自从被抓到了红叶谷，我的心里便一心只有怎么保护好我和你的两个孩子。可，雪儿他也是我的孩子啊！这一生，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他，我对他的亏欠，永远也弥补不了。所以我最后唯一能为他做的一件事，就是求你，放过他的父亲。叶清虽然作恶多端，可他却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真心对雪儿好的人，没了他，雪儿一个孤零零的，要怎么办？我知道，你会帮我好好照顾雪儿，对他就如同你的亲生孩子一样，可是，如果对他来说，你是他的杀父仇人，他心里又怎么过得去？”
“枫哥，我求你了，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求你。最后，如果还要为我自己说点什么，那就是，我爱你，我的身体虽然已经被叶清玷污，但我的心，永远都只属于你，哪怕明知道你爱的人从来不是我，哪怕你睡着了喊的都是其他人的名字，你也是我这辈子的唯一爱的人。也正是因为这个，我宁愿牺牲自己的儿子来保全你的儿子。如果你觉得在感情上亏欠了我，那么，就麻烦你，答应我这个任性的请求——秋雨，绝笔。”
第76章
“你不想看看这信里面写的什么？”叶枫把门外的叶清叫了起来。
“这……小雨他说过，我不能私自偷看。”叶清有些为难。
叶枫冷冷道：“既然是我给你的，我已经看过了，就不叫‘私自’了，是么？”
叶清想了想，觉得也有些道理，便接过去，开始看信。
过了好一会儿，叶清终于怀着复杂的表情把信看完。“小枫，你给我看这个，是想……？”
叶枫冷冷道：“我从来不是圣人，你让我劝你不要去死，不觉得有点为难我吗？”
叶清一愣，终于明白了叶枫的意思。
叶枫是叫自己为了若雪，活下去。他不想开口劝一句话，就把信给了叶清，让他自己去体会秋雨的苦心。
“谢谢你。”叶清嘴里忽然嘣出了三个字。
“用不着。”叶枫依旧冷冷的，“我不是为了你，只是为了感谢小雨为了保护我的儿子那么辛苦，我自然也该为她的儿子做点事。”
“那……你能劝雪儿和涵儿和好吗？”叶清顿了顿，又道，“我想把他留在这里，我回红叶谷去。”
叶枫苦笑了一下：“我最近感觉自己快成专业红娘了。”
叶清笑道：“谁让你经验那么丰富？”
“我经验怎么就丰富了？”叶枫有些莫名其妙。
叶清笑道：“你想啊，你那么多儿子，还有那么多男人和女人都爱着你，恋爱经验还不够丰富么？我最近才知道，居然还有个叫慕容兰的女人也给你生过儿子……”
叶枫忍不住笑了笑：“这样说起来，倒也有几分道理。”
“小枫……”叶清怔怔地看着他，“我已经有好多好多年，没见过你真心地对我笑。你笑起来，还是那么好看。”
“哼。”叶枫又重新板起了脸。
“刚才那件事……你看……”
“好了好了，涵儿和雪儿的事我尽力而为吧。”叶枫只得应承。
“那……”叶清顿了顿，“还有最后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我在你心中，一直以来，到底算什么？”
“仇人。”叶枫想都不想，就说了这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