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了！”程韵琴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轻轻摸了摸被余炼自己打肿的脸颊，“其实，我那时说的话，也并不是全是真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余炼打断他，“你是一直想骗我，但我却也一直能从这些话中听出你的真心！你自以为这些半真半假的话只是一种隐瞒我的手段，可是你错了，你从来都没有掩饰住自己的真情流露！否则，我今天怎么能带你来爬峨眉山，来实现你最大的心愿？”
“那你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告诉我这些往事？”这是萦绕在程韵琴心中的另一个重大疑问。
“呵呵，”余炼淡淡一笑，“因为我不想你对我的爱中掺杂着感动。就像你不想我对你的爱中掺杂着同情一样。所以，我打算等你爱上我之后，再告诉你这一切。”
“……！！我……”程韵琴正想要再说些什么，忽然觉得嗓子有些痒。“……咳咳！”
“没事吧？！”余炼顿时紧张起来。事实上，他之所以在这时候说那么多的长篇大论，一方面这些确实都是他的心声，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转移程韵琴对登山劳累的注意力。然而，虽然程韵琴现在一门心思的确都全部在他身上，看来终究还是抵挡不住身体虚弱带来的疲惫，“你看，那边有个小摊，好像有卖吃的，我们先去吃顿饭，休息休息，然后再继续吧？”
“嗯。”程韵琴点了点头，便和余炼一起往那家小馆子走去。“……咦，看服饰，是峨眉派的弟子开的呢。”
“哦？峨眉派弟子还开饭馆？”余炼好奇地问。
“呵呵，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怎么就不能开呢？不过，你可不要告诉他们你是谁才好。”
余炼笑道：“这个我当然知道。峨眉派也是武林名门正派之一，要是他们知道了我就是恶贯满盈的五毒教教主，非立刻召集一帮师兄弟姐妹来把我剿杀不可……那他们若是听说你是仁义双全的星月山庄少庄主，是不是可以免你的饭钱？”
程韵琴莞尔一笑，“你别开玩笑了，何必引发这种骚动？我还是自称我叫陈棋好了，你也快点编个名字吧。”
“那我就叫驰骋好了，驰骋疆场那个驰骋。”
“为什么？”程韵琴笑问，“你刚才骑马还没过瘾吗？而且，哪儿有姓‘驰’的？”
“我才不管有没有呢！驰骋谐音‘吃程’，就是吃掉你的意思。”余炼一本正经地道。
“……”程韵琴脸一红，不再理会余炼，掉头快步走到了小摊那里，对那一男一女两个峨眉派弟子中的男弟子道，“大哥，你们这里有什么好吃的吗？”
“有有有，肯定有三！”那操着一口四川方言的峨眉男弟子笑容满面地答道，“有地道的峨眉山老腊肉，还有山里头的野菜，味道巴适惨了！”
“那太好了，”这时余炼也已经跟了过来，“给我们来一块腊肉，一碟野菜，再来两壶……算了，还是一壶上好的酒吧。”
程韵琴瞪了他一眼，“不，就两壶。”
“好好好，两壶两壶……”余炼笑道，“算我又说错话了行不行？你是男子汉大丈夫，干脆两壶酒都归你得了。”
程韵琴“扑哧”一笑，“我又不是酒鬼，才不会中你的激将法呢……要是喝醉了，哪里还有力气爬山？”
“正是这样。”余炼点点头，“我可不就是考虑到这个，才打算我们一人半壶，不敢喝得太多吗？我并不是小看你，你也不要太小气敏感才对。”
那性情豪爽的峨眉男弟子插嘴道：“哈哈，我婆娘也小气得很，正常的正常的。”
本来正在一旁忙活着做菜杯酒的峨眉女弟子，听了这话，拿起手中的锅铲在她男人身上狠狠敲了一下，“你说啥子？！哪个小气得很哦？！”
“我错了我错了！我小气我小气！婆娘你肯定是最大度的嘛！！”男弟子忙满脸赔笑。
余炼在程韵琴耳边轻笑道：“我听说四川男人都是‘耙耳朵’，最怕他们的娘子——就是他口中的‘婆娘’，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程韵琴也忍不住轻轻笑了笑。“真难为你还懂四川话呢，原来‘婆娘’是这个意思啊……那‘啥子’呢？是不是傻子的意思？”
“不是不是，‘啥子’就是‘什么’，跟傻不傻没关系。”余炼笑着答道，“我早些年也到过四川一次，所以略懂一些。要是说快了说难了，我也听不懂。”
“原来是这样。”程韵琴眼中不由得流露出些许羡慕的神色。
余炼柔声道：“以后，我到你去大江南北四处游历一番，你也就什么话都能略通一二了。”
“……嗯！”程韵琴觉得心中一阵幸福，一时间也没心情考虑其他问题，只是点了点头。
“呵呵呵~~”正把酒给两人斟上的峨眉男弟子忽然笑了起来，“哎哟，你们两个好恩爱哦，简直就是……呃，那个词咋说的呢？”
“瓜娃子！”他妻子骂道，“是羡煞旁人！这么简单的词都不会！”
“对对对！是羡煞旁人，是羡煞旁人！还是我婆娘聪明，嘿嘿！”
程韵琴连忙红着脸解释道：“不不不！你们不要误会！我们只是朋友而已！”
男弟子笑道：“算了嘛，你还想喝我们嗦？”
“……喝？”程韵琴看了一眼刚喝过一口的酒杯，满脸的茫然。
余炼笑道：“‘喝’就是‘骗’。他的意思是，我们一看就那么恩爱，怎么可能不是夫妻？”
“对对对！就是那个意思！”男弟子笑道，“我还是见过世面的嘛，这年头男人和男人在一起的多了，有啥子好遮遮掩掩的嘛？”
“……”程韵琴的脸顿时更红了。
幸好，这时候那女弟子正过来上菜上饭，算是替程韵琴解了围，“来咯来咯！香喷喷的腊肉哟~白生生的米饭哟~~不过这山上饭不容易完全煮熟，两位将就些吧！”
“来，韵琴，快尝尝这腊肉。”余炼先夹了一筷子到程韵琴碗里，“这是川陕一代的特产，是把鲜肉用烟火慢慢熏干而成的，味道实在是很好，我上次吃了，到现在都还记着呢！”
“有那么好吃？”程韵琴忙夹到自己口中尝了尝，“……哇！真比一般的猪肉好吃很多！”
“那肯定三~”女弟子一脸的自豪，“山里头的腊肉比外头更香！你们今天算是有口福咯！”
她丈夫插嘴道：“对了，看两位大哥的打扮，也是武林中人哇？”
余炼不假思索地答道：“嗯，我们都是星月山庄的弟子。”
“……咳咳！”程韵琴再次咳了起来。但这次不是因为他的病，而是因为他被口中的食物给狠狠呛到了——他明明刚刚才跟余炼说过不要引人注意了，怎么余炼就是不听呢？！
“哦哦？！”夫妻两人对望一眼，果然都是一脸的惊讶，“你们是星月山庄的？！哎哟哟，那不早说！星月山庄和我们峨眉派关系好得很，今天就不收你们的饭钱咯！那不晓得两位大哥和星月山庄的程庄主咋个称呼呢？”
“我是星月山庄上一代庄主程剑飞的亲孙子。”余炼再次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想，以后我和韵琴，也会像当年我爷爷和叶星雅一样，是星月山庄的大庄主和二庄主。”
“……”这下，两个人都已经彻底傻了。
“好了，吃饱了，我们走吧。”余炼说着，就拉起程韵琴的手，和他一起扬长而去。
第47章
在两人有说有笑愉悦地爬了大一截山之后，余炼方才意识到自己似乎犯了一个错误——年轻人心比天高，往往以为人定胜天，所以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随着两人爬得越来越高，程韵琴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呼吸也越来越困难，一开始是休息很久才能再走几步，可到后来，就连休息也不能带给他身体状况的丝毫缓解。
余炼这才猛然想起，高山处空气稀薄，平素身体健康之人尚且可能出现心慌气短的反应，何况是程韵琴这样从小身体就虚弱的人？他也是这时才头一次理解，程壑松对程韵琴的诸多限制，绝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
“……韵琴，要不……”余炼试探性地问道，“咱俩就下去吧？”
“不！”程韵琴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决。他没有力气再说更多的字，只是拼命摇了摇头。
余炼却怎么也不敢再贸然踏出脚步，拿程韵琴的性命开玩笑，只得柔声哄道：“你看，咱们脚下全是云彩。我们已经爬了这么高，已经很了不起很了不起了，对不对？”
“……我……一定要坚持……到底……”程韵琴断断续续地道，“……这里……好冷……”
余炼听了这话，连忙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他的肩上，“还冷吗？”
“呵呵，我没事……”程韵琴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我是说……这里都那么冷……再爬几步……一定就下雪了……”
“……”余炼无奈，只得道，“那好吧，我们就再爬几步。到了下雪的地方，我们就往回走，好吗？”
“……唔……”程韵琴想了想，然后终于勉强点了点头。
余炼松了一口气。“好，那我们就慢慢走吧。”
“好。”程韵琴便再一次艰难地开始挪动脚步。
可老天爷似乎非要跟他们开这个玩笑。
两人又爬了好一阵，却连一点雪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但程韵琴非但并不失望，还忽然兴奋地对余炼道：“看！前面已经能看到山顶了！我们干脆爬到顶好不好？”
“……嗯？”余炼听他这句话说得居然甚是流畅，惊喜地转过头去查看他的状况，“你是不是已经缓过来了？”
“是啊。”程韵琴微笑着点了点头。
“太好了！那我们就爬到顶吧！”余炼大喜之下，爬山的脚步下意识地更快了些。
程韵琴也努力跟上了他的节奏。
就这样，两人终于一鼓作气地登上了山顶。
“啊！！韵琴你看！！这里真的在下雪！！看来上苍对我们还是不错的！！”余炼看着地上白茫茫的一片，以及天上飘飘洒洒的雪花，忍不住又惊又喜地叫了起来。
可是，他却没有得到任何回音。
下一瞬间，余炼忽然听到一个人的身躯倒在雪地上的声音。
“……？！”他回过头去，这才发现程韵琴已经紧闭双眼瘫倒在地，“……啊！！韵琴你怎么了？！”他连忙俯下身，一把将程韵琴冰冷的身体抱在怀里——他也是这时在注意到，程韵琴被雪花覆盖的全身固然被冻得冰凉，额头却是滚烫的。余炼终于猛然明白了——程韵琴只不过是一直在硬撑着！“……天呐！！你在发烧？！你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你怎么不早说？！……韵琴？！你醒醒！！你……你不要吓我啊？！”
在余炼急切的呼唤和猛烈的摇晃下，程韵琴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呵，别担心……我……我不会有事的……只是……咳咳……好累……好冷……咳……让我睡一会儿……”
“不！！你不能睡！！”余炼已经急得泪水滚滚而落，“你绝对不能睡！！我还有好多好多话要跟你说，还有好多好多事要和你一起做……韵琴，你听着，我爱你！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都要告诉你，我迄今为止已经爱了你十五年六个月零三天！！从我十二岁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已经深深地爱上你了！！这些年来，要不是抱着也许有一天还能与你重逢的念头，也许我都撑不到今天！！所以，如果没了你，我还活在世界上做什么？！”
程韵琴露出了幸福的笑容，伸手去擦余炼脸上的泪，“……炼哥哥……我……也爱你……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你的……对不起，肯定远没有你爱我爱得那么久……”
“够了！这一刻你爱我就已经够了！”余炼一时间不由得又是哭又是笑，“既然我们现在是两情相悦，那么我们就要携手走过今后势必会没美好的人生，对不对？！”
“……”程韵琴没有回答他“对”还是“不对”，却把目光看向了天边，“……雪……好美……我终于在有生之年……看到雪……了……咳！！”程韵琴侧过头，一大口鲜红的血吐在洁白无瑕的雪地上，显得格外刺眼，但他注意的却是手腕上碧绿色的存在，“我也终于……在有生之年……咳咳……遇到了真正值得自己珍惜的人……我很幸福，很满足……本来……大夫就说……我大概活不过二十五岁……我已经……咳咳……二十四了……够了……到极限了……对不起……我之前没有告诉你，我这次……其实……咳咳……已经作好了……必死的准备……对不起……要是早知道你如此爱我，那时，就不会错过和你融为一体的机会……我原以为，你可以轻易地忘了我……我也就……不会让你现在眼睁睁地看着我死去……”
“不！！！！！”余炼一声凄厉的呼喊，“你不能就此满足啊！！你的人生还应该很长很长啊！！！那些鬼大夫根本就是在放屁！！”他忽然意识到一件非常可怕的事——他怀中的程韵琴，身体似乎越来越冷了！
在极度惊惧之下，余炼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习惯随身带许多毒药，其中也包括余晶刚刚炼制出的那种仅仅触碰一下就会让接触处迅速发热，服下更能让人浑身炽热的五毒散。虽然，程韵琴现在的身体状况是绝对承受不了这样的冷热交加，但是，他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