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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井冰 下——by苍白贫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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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荆的声音自空气里寒冷异常,

“都给朕一件一件的核对!对不完谁都别走!”

顿了顿,又垂眼去看田崇光,

“林昌请两百军饷,眼下国库无银,朕自后宫藏库给他拿一百万两,此事由你着手去办,寻人押送,待到了北疆若少分毫,朕定不饶你。”

田崇光抱拳跪地,“臣遵旨。”

元荆继续道:“太仓无粮,由户部拟定征粮,以供东南军需。”

户部尚书赶一步上前,音色颤抖,“皇上恕臣无能,未能尽善国库,臣愧不能当,恳请皇上准臣高老还乡。”

元荆微微蹙眉,“你为国效力,朕看在眼里,眼下国库至此,并非你一己之错。”

众臣一窒,难掩的惊悸。

照以往元荆该是暴跳如雷才对,今日竟这般温和,实在反常。

正揣测猜疑间,又听得元荆声色冷清,

“喜连——”

身侧的喜连躬身上前,“奴才在。”

“为朕代笔。”

喜连顿了片刻,恭敬应一声后,赶忙铺纸执笔。

一干人面面相觑,却也不敢出声,都垂首弓身,静候圣意。

元荆轻吁口气,面色些许缓和,

“大平忧患至此,罪责在朕,朕愿自此之后减膳撤乐,罪己下诏,遍告民间,仰体朕心,共救国命。”

福笀殿外,已是春意正盛,芳草萋萋。

孤高自负的天子一字一句,如玉落珠盘。

白绢上端正的小楷绵延不休,字字泣泪。

中兴之梦,踌躇满志,转眼成烟。

元荆六年春,元荆帝初下罪己诏,可谓危局使然。

******

未央宫,窗外一阵拍动翅膀的声音,像是惊飞的鸟儿。

何晏放下手里的信函,朝外头看去。

一边的顺顺笑意阑珊,“开春了,这燕子都飞回来了。”

何晏未接话,只愣愣的盯着那宫门口外的隐隐明黄,将手里的信函攥成了团儿,扔进装着药瓶的食盒里,

“处理了。”

顺顺神色宁定,阖上食盒盖子,转身出了殿。

一度春来,几番花痕,哪管谁人离恨。

元荆进了殿,对上何晏的眼,若有似无的笑了一下,

“淮淮,过来。”

何晏立在原地,微微寒战着说不出话来,后又四下里去找淮淮。

半晌后,才禁不住满面讥诮。

哪里有什么淮淮。

自己不就是淮淮么。

第五十六章:掉包

元荆竟也不计较,反而缓步上前,垂头去看那桌面儿上散乱纸笔,

“怎么还练上字了。”

何晏见他眼睫低垂,郁郁寡欢,便冷声道一句,

“看你这摸样,莫非是在朝廷上挨欺负了?”

元荆心绪繁乱,全然未觉淮淮有异,只淡然回了一句,

“没有。”

何晏自语道:“也是,除了我谁还还敢欺负你。”

元荆抬眼看何晏一眼,黑眸幽幽的绽了冷光出来。

何晏醒过来一样,心里头想着淮淮平时的摸样,伸手一把将元荆拉近了怀里,强笑道

“无妨,皇上,还有我呐。”

元荆微蹙了眉,却未有伸手推开,

“恩。”

正巧到了服药的时辰,未央宫的小宫女提了食盒推门而入,正想着将药送上去,却见喜连自一旁负手而立,心里登时明白三分,忙福一福身子,转身退避。

可还未走出几步,就给人叫住了,

“这是什么?”

小宫女木然道:“药。”

喜连道:“拿来给咱家。”

宫女闻言将食盒放置妥当,小心翼翼的将药盅端出,递到喜连手上,

“劳烦公公。”

喜连接了药,轻咳一声,转而进了内殿。

方才还如胶似漆的两人听得外头的动静,已然分开,喜连将药盅搁在食桌上,垂眼道:“是时候服药了。”

元荆自然知道这是什么药,便转头去看何晏。

何晏避之不及,四目相对后,心中一震。

可却也无能为力,只得摆出一副欢喜摸样,凑上去,端了药盅。

临了也未忘记剜一眼那送药过来的小宫女,后便仰头喝下。

元荆盯着那喝药的人出神。

几次都想张嘴制止,到头来还是生生的忍了回去。

******

烛心如豆,一双枯瘦的手接过小厮递上来的纸包点心。

宫里头的梅花香饼色泽艳好,芳香扑鼻,却给人一股脑倒在桌面儿上,偏偏拿了那包点心的纸端详。

田崇光自外头的黄纸夹层里挑出一页薄薄的信函来。

往烛火处靠了靠,田崇光展开手里的信,读了半晌后,又拎了信角将其烧掉。

忽然腾起的烛火映着对面的大臣面色发黄,皱巴巴的,纸一样,像是随时要燃起来。

“田大人,信上道的什么?”

田崇光不紧不慢的坐下身,抬手去摸身侧的茶盏。

“道的是皇上定会准了此次北疆请饷事宜,叫林昌再度请饷粮。”

对面的大臣咦了一声,面色微沉,

“这次的请饷倒是给他猜中了,可这一回林昌请饷,还是费力九牛二虎之力才请了一半,这银子才准下来还未送过去,又叫林昌再度同皇上伸手要军饷,莫不是田大人看错了?”

田崇光不答,垂头细细抿一口茶,抬了头,眼底笑意渐浓,

“孔大人,若是再要银子,皇上会不会很快就准?”

大臣脱口而出,“必然不会,想上次请饷时至今日请出,已是间隔了十余日。”

田崇光阖上茶盏盖子,“那皇第一回的银子,是不是还要押送。”

大臣道:“那是自然,君无戏言,这北疆饷银岂同儿戏,说给便给说收回便收回。”

田崇光略沉了声音,“如此说来,这趟银子肯定要押送过去。这样多的军饷,又出自皇上后宫内藏库,皇上必然重视至极,想来着护送军饷的兵力也不会少。如此,这护送军银的兵力又从何而来?”

大臣候了两口茶的时辰,“虽说大平眼下兵力吃紧,可这京师守军也不会低于五万,总能抽出些来押运军饷罢……”

田崇光笑道:“大人所言极是,皇上必然抽京师押运。”

大臣难掩疑惑,“田大人问卑职这些个

问题,却是依旧未有道明林昌数次请饷之疑。”

田崇光搁下手里的茶盏,长长出一口气,

“大人竟还未看明白,此一番,便是调虎离山,掏空京师之计啊!”

那大臣也是自官场混了许多年,稍点既透,“如此,林昌分数次请饷,皇上必将犹豫,可又不会坐视不管,待准了第二次饷银之后,又不得不再抽兵力押运饷银,如此反复,则京师必然空虚。”

田崇光点点头,“到时候皇城脚下兵力薄弱,何晏复起之事,便多几分把握。”

那大臣拱手长鞠,“田大人英明。”

田崇光摆摆手,悠然道:“这哪里是我的主意,我不过是替人传话罢了。”

后又道一句,

“何晏到底是在朝廷里混的老官场,不动一兵一卒,便能狠挫他人锐气,此乃绝妙之计。”

那大臣正想说话,却又听得外面悉嗦作响,待小厮轻扣门板,田崇光微微侧头,

“来了?”

窗纸上的剪影低垂着头,

“回大人,斐清正在前殿候着。”

田崇光道:“我这边过去。”

言毕,便起身同身侧的人拱一拱手,

“斐清来了,恕难奉陪。”

那大臣顾不得回礼,反倒是悚然一惊,上前拦了田崇光的去路道:“斐清?”

田崇光点点头,“大人觉得这个人如何?”

那大臣心头一阵迷乱,“这个人……这个人……”

田崇光温言道:“这个人可是去年一甲的进士,眼下正自翰林院协国子监编修史册,我想将他要了出来,归于我兵部。”

大臣登时明白了田崇光的意思,“大人若想鱼目混珠,这个人的确是个好人选,只是眼下皇上怕是不会同意斐清入兵部,毕竟是个文官,岂有披甲环锐之理。”

田崇光笑笑,“大人有所不知,文官虽不能上场杀敌,却是可做督军随军征行,且大平开朝以来也不是没有先例,想当初圣祯年间的杨桃,就是个极好的例子,当初杨大学士力挡北夷数万雄兵,可是一时的佳话呐。”

大臣寻思片刻,后才道:“话虽如此,可卑职还有疑虑。”

田崇光道:“但讲无妨。”

那人蹙眉道:“到时候何晏成了斐清,这朝廷上的人,却也不是瞎子……”

田崇光哈的一笑,“大人,不过是给皇上寻个台阶下罢了,张冠李戴,总好过死而复生。”

臣子缓声道:“这人到底是命不该绝,这世上竟有这样的巧事。“

田崇光拱拱手,不再言语。

接着便推门而出,给那小厮引着去了前殿。

入夜,四处豆浓墨一样的黑。

斐清实在想不透,这兵部侍郎将自己叫过来所为何事。

坐在屋内等了许久,待道那门板轻响,进来的人神色和温。

斐清即刻起身,躬身长鞠,“卑职斐清见过田大人。”

田崇光微微抬手,“不必如此客气。”

后又道:“坐。”

斐清客套两句,待田崇光坐定了身子后,才临西落座,

“却不知田大人此番叫卑职前来,所为何事?”

田崇光盯着那张脸,半晌不语。

元荆五年,殿试时自己是在场的。

当时这人的眉眼,却是比那绝艳诗词更惹人耳目,数位大臣自底下窃窃私语,摇头惋惜,可惜了这斐清的满腹经纶,生成这个摸样,若是早两年,便是文章差点也能钦点状元,可眼下何晏刚给诛了九族,他这幅长相也便成了祸害。

斐清比何晏矮上不少,小了一圈不止,可偏偏这眼鼻,竟有点那么个意思,只不过全无何晏的狠辣刚毅,反倒是温吞淡然的,白水一样,看上去很是舒适。

殿试的结局却是出人意料的。

斐清竟进了翰林院,前途大好。

一干臣子的确低估了元荆帝的气度,他虽狠极了奸党,却因爱才而未有殃及池鱼。

可这讽刺的是,若是当时元荆能料到有今日,怕是要这个斐清拉出去砍上百遍都不能解恨。

田崇光面无表情,

“之前拜读过你的文章,实为国之栋梁,此番叫你过来,便是想纳你入兵部,为国共谋出路。”

******

月满宫阙,烛火凄红。

未央宫值夜的小太监睡在外殿,闭着了眼,却是眼睫抖动,一副睡不安生的摸样。

越往里,越是气息淫靡。

香冷金猊,被翻红浪。

手指恩在床榻边,攥的发白。

上头摆送的腰却越发的狠力,丝毫未有怜惜之意,死命的顶耸。

样式繁杂的衣衫压在身底下,仰躺的人,给粗黑的孽根插于那紧密之处,任意狂狼。

喉咙里发出暗哑嘶声,兽一样抵死缠斗。

何晏的脸几欲贴上底下人的鼻尖儿,额上青筋暴起,竟有狰狞之态。

元荆止不住的颤栗,伸手去推,那人却是小山一般,纹丝不动。

“轻……轻点……”

可这说话间,自身却是越来越硬。

若是说平日里看不透这个人,可在床笫之上,何晏可是最知其性,见元荆得了那妙处,便紧箍了他的手,胯下之物抽出四寸余许,又狠力顶入,如此反复,便觉抵在下腹上的东西坚硬如铁,啧然粘滑。

汗入肌理,模糊了点点红痕,元荆喘息渐粗,快意灭顶。

何晏卖力抽插操干半晌,又整根抽出,狠撞入那红肿密穴,一下到底,泻出精来。

纤长五指忽然抚上何晏的后颈,将人拉下身来,元荆手脚止不住的战栗。

何晏毫无知觉,目光里不见半点柔情蜜意。

黄帐里的人搂抱在一处,虽如交颈鸳鸯,却心各有事。

漆黑凤眸里空荡荡的,元荆自那精壮臂膀上收紧了手,脑子里想了一句话。

即可雄飞,又因何雌伏。

等这疯子来占尽风华的,也是疯子。

第五十七章:调人

早朝。

福笀殿。

户部尚书眼珠子几欲掉了出来,“什么?北疆总督再度请银两百万两!”

田崇光垂了眼,“正是如此。”

户部尚书听的两眼发直,全然顾不得礼仪,“老夫没听错罢。”

田崇光静默不语,早料到了一样。

寂静片刻,朝廷里再度炸了锅。

“这林昌实在胡闹,昨儿个才押运过去一批银子,虽说眼下还未到,可他竟敢再度伸手要饷,他却当这国库是他家开的么?”

“不就是仗着自己打了几个胜仗,就轻狂成这个样子,国难当前,财政吃紧,这人要起银子来,倒是毫不客气。”

“大人此言差异,先前北疆那几战哪里算是上是胜仗,不过是尽本分守住城池罢了,且军报里称的是我方伤亡惨重,比北夷死伤人数,那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伤亡惨重,所以才要银子募兵啊,未有直接请兵,就算很不错了。”

“罢了,我索性同你讲,北疆战局胶着,兵力损耗严重,想必林总督三番两次请银也是逼不得已,且战场瞬息万变,此一番是请银募兵,也是未雨绸缪,到时候赫连一族忽然攻势大涨,大平总还有人抵挡不是?”

“这道理谁都懂,可眼下国家发不出军饷来,若是银子富足,便也不会斤斤计较了。”

……

凤目底下黑气浓郁,元荆一挥手,

“此事明日再议,容朕想想。”

方才还争论不休的众人听元荆此言,全都静了下来,一时间,朝廷上竟是异常宁静。

内阁大学士见状,略略站定了身子,“启禀皇上,臣有本奏。”

元荆微蹙了眉,“讲。”

内阁大学士道:“依臣之见,这南北战事告急,集兵存粮,致使边疆将领手握一方重兵,但边将与朝廷不同理念,此乃国之隐患,为保朝廷稳固,皇上当派督师随军讨贼,传达圣意。”

元荆闻言,静默不语。

话虽这样讲,可督师辖几省之兵,掌各地总督巡抚,实权之大,为一般官职所不能望其项背。

且当时何晏便是以此职广充羽翼,直到后来自朝廷上呼风唤雨,把持朝政,挟控天子。

所以,铲除何晏之后,此职位元荆只觉心有余悸,未有设立。

再者说,朝廷上也未有适合的督师人选。

田崇光任职兵部尚书,本该是最佳人选,可平时为人处世过于谨慎严密,缺乏杀伐决断之魄,尚不能任。

正思索间,只见田崇光抬步上前,躬身垂首,

“臣以为,督师之事,事关重大,当从长计议。”

元荆音色淡漠,“以卿之见呢?”

田崇光道:“臣以为,这任职督师的人,纵观朝廷百官,无人能当。”

这一句正好得了元荆的意,元荆却也不好直接答应,只淡淡道:“朕看你敬终慎始,处事就圆,可当此大任。”

田崇光登时单膝跪地,微微仰首,眼含诚色,“并非臣妄自菲薄,而是臣自知太过小心谨慎,凡事都需三思而后行,并非战场上决断之材,若是真挂督师上阵,恐将误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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