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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井冰 下——by苍白贫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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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殿的烛火也一直未有人来添,周遭都黑漆漆的,无穷无尽,像极了渺不可测的深渊。

阴影里贴合的身体,喘息不定。

何晏俯下身子,紧紧的贴着元荆汗湿的背,

脑子里想的却是那不远的过去。

仅隔一年而已。

全部的风花月雪也就这一个人而已。

第六十五章:变数

再去看元荆,眼睫蝶翅般的低垂着,像是睡着了。

待气息平复后,何晏起身穿衣裳。

元荆忽然翻了个身,目不转睛的盯着何晏。

“要走?”

春深夜长。

烛火映着那人的脸,格外的沉静平和。

何晏想了想,又摇摇头。

身上的汗液早就蒸干,元荆抬手去扯里头的锦被,有气无力。

何晏系好最后一颗盘扣,将锦被拉过来,盖在他身上。

元荆缩在里头,朝一边儿蹭了蹭,腾出些地方来。

见何晏没有过来的意思,便开口道:

“要走?”

何晏咬了牙,转头却强挂了笑出来,

“……不是说了么,不走。”

元荆音色淡漠,“方才你只摇头罢了,谁知道你是不走,还是不留呢。”

何晏见他寒一张脸,凤目微沉,似怒非怒的摸样很是可心,便不自主道:“自然是不舍得走。”

元荆微蹙了浓眉,径自生出些不怒而威的气势,

“胡扯,若当真想留,你还穿什么衣裳。”

何晏见他说了这样的话,像个闹别扭的小孩儿,便无奈笑道:“……我不就才穿了中衣么,你总不能让我光着睡罢。”

元荆登时坐起身,“那朕也要穿上。”

言毕,便想去够那扔在榻边儿上的衣裳,可才伸了手,便给人摁了回去。

何晏道:“我脱便是了。”

接着三两下除了衣裳,掀被躺下,“往里去些。”

元荆又往里蹭蹭,“这回呢?”

何晏道:“你倒是躲的太远了些罢,再过来些。”

元荆再度挪了地方,“这回呢?”

何晏道:“又有点挤。”

元荆冷声道:“下去!”

何晏闻言道:“这回刚好。”

接着眼望着元荆,四目相对,咫尺之间。

足足一盏茶的时间,两人都未有吭声,各怀心思,却是掩不住的情深入骨。

元荆肌肤退了微红,又白的透明,润一层浓长眼睫,神态格外柔软,

“你在外头住着,可还好?”

何晏默然良久,涩声道:“恩。”

元荆道:“那为何生病。”

何晏一顿,“谁知道。”

元荆道:“总觉得你同前些日子大不一样。”

何晏扯一副笑面出来,“没有罢。”

元荆斥道:“不许假笑。”

何晏毫不避讳的直视着他,“……是真的。”

******

二更天,月如玉钩。

付府。

田崇光已经走了多时。

付雪川端坐与厅堂之上,却是久久不能回神。

只想着方才田崇光笑意深沉,

“既然是那种关系,这入宫面圣可便成了一件极好的事。”

“此话怎讲?”

“付大人呐……俗话道‘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一旦染了那无用的东西,这人就较平日迟钝许多。”

“你这意思,是叫何晏……”

“乱其心智,暗度陈仓。”

付雪川微微颔首,“好……好一个暗度陈仓……”

******

跪在帘子后的小太监早就受不住困,睡的熟了。

床榻上的人相视交谈半宿,却依旧不够似的,低声软语,笑意纯粹。

何晏有些熏熏然,全然没了起初那沉郁的心思,听元荆说朝廷上大臣的趣事,也不由得笑的展颜一笑,

“那皇上定是要笑死了罢?”

元荆道:“没有,他一腔忠血,便是言辞愚钝,也不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拂他的面,朕只安慰他一句,顺道在心里偷笑罢了。”

后又道:“倒是喜连,脸都憋的发红,浸血一样。”

何晏似笑非笑,“这样说来,皇上是明君?”

元荆一顿,全无笑意,

“不是。”

何晏静了片刻,“我可觉得皇上像。”

元荆即刻否认,

“不是!”

言毕便微拧了刀锋一样的利眉,在对面人的眼里,竟莫名的生出些楚楚可怜的意味来。

何晏心头一动,忍不住凑的近了,在那淡色薄唇上轻啄了一下。

黑眸些许诧异,元荆垂了眼帘,转过身,默不作声的回绝。

何晏见元荆肩脊清瘦,心里情愫莫名,便狠狠的触上,自那脊背上烙下一串胭脂吻迹,

元荆觉着身后人气喘和燥热“……别了……腿疼。”

何晏捏了那紧致细腰,将人一把揽入怀里,“不该罢……就腿疼?”

元荆面皮发热,“你……”

何晏微微扬唇,细长手指顺着臀缝而下,摁在那幽密之处,陷了进去。

“既然这里无事,不如在来一次?”

元荆怒道:“滚!”

旁边打盹的小太监,给皇上这一声厉喝惊醒。

还想着自己服侍不周,赶忙跪正了,狠磕了头,正欲道一声‘奴才该死’,就又觉得不对劲。

这皇上才骂了一句,内殿里便只剩了唇舌相缠,纵情交欢的声响,

小太监叹口气,抬头朝外殿看去,瞧着宫人都退的差不多,只剩了几个值夜的。

心想着皇上也该爱惜自己的身子,这眼瞅着就要去早朝,却还在这里连夜宣淫,累坏了自己不说,还害的旁人连个安生觉也睡不不了。

御书房外,喜连抱着膀儿,面皮青白。

顺顺倒是知道好歹,眼看着入夜人还未出来,便回未央宫去睡了。

只可怜自己在外头守一晚上的夜,也不见皇上消气。

******

直等到了五更鸡鸣,东方鱼肚,这才有人唤喜连进去。

躬身进了殿,喜连眼下青黑,直接跪在地上,

“皇上息怒,奴才该死。”

元荆此刻正给几个宫人伺候着,金冠龙袍,已经收拾妥当。

“起来罢。”

喜连磕两个响头,“谢皇上。”

接着站起身,毕恭毕敬的跟在元荆后头,缓步出殿。

床榻上的人动了动,睁开眼。

许是还未睡熟,何晏醒了,便不欲在待下去。

旁边的宫女太监瞅见人醒了,也不敢怠慢,恭敬上前服侍。

待净面擦牙后,顺顺也到了殿外。

给人服侍穿衣的空挡,何晏抬了眼,去看龙案上堆着的奏章。

昨晚上元荆虽给说了点朝廷上的事,可都是无关紧要,半点用处都没有。

面儿前的宫女将何晏腰间的玉带束好,福一福身子,“主子,妥了。”

何晏没听见一样,径自拿了个折子端详。

一边儿的宫人见其不动声色,便也不再立在一边候着,各自去忙了。

顺顺在外头等了足足一柱香的时辰。

正寻思着何晏在里头磨蹭什么,抬眼却见者喜连过来,面皮倦怠,像是一宿未睡。

喜连见了顺顺,赶几步迎上去,“咱家正想着找你呐。”

顺顺恭敬颔首,“却不知喜公公这样早寻奴才,所为何事?”

喜连自袖儿里掏出几个腰牌来,“给你家主子收好了,以防万一。”

顺顺点头收下了腰牌,“奴才知道。”

喜连微侧了头,朝里殿里头看去,“人还没起?”

顺顺摇摇头,正欲否认,却听得身后声音漠然,

回过头,只见何晏眉眼寒凛。

“顺顺,回府。”

******

福寿殿。

东南告急,宁月关苦守城池,眼瞅着便要箭尽粮绝。

朝廷上争吵不休。

“皇上,只守不攻,待粮草耗尽之际便是流贼破城之时,依臣所见,眼下只能北将南调,且北疆林总督身经百战,定能退寇。”

“皇上,万万不可啊,北将南调无异于饮鸩止渴,蛮夷虎狼之势,前两日还攻城而不得,若是真调走了北疆总督,后果不堪设想!”

“迂腐!若真坐视不管,折损宁月关事小,失了大平半壁江山事大!”

“赵大人此言差异,京城距北疆不过千里,若真失了边城,则大平于蛮夷再无障碍,到时候蛮夷来犯致使京城失陷,天子蒙羞,这种罪名,赵大人可担当的起?”

那人气急,嘴唇哆嗦着,“你……”

元荆烦不胜烦,面上戾气横生,

“你们这些个人,国难当前没一个能为国选材亦或清兵出战,就只会推卸争吵,实在该杀!”

言辞一出,方才还吵成一锅粥的众臣,顿时静如死水。

元荆眼若寒潭,去看立在九龙金漆坐下绯袍玉带的大臣,

“田崇光。”

田崇光心头一悸,“微臣在。”

“你怎么看?”

田崇光顿了顿,“臣以为,京城都统赵立赵大人可当此重任。”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元荆许久未有说话。

田崇光垂了头,额涔细汗。

方才众人争论之时,田崇光就于心底筹谋许久。

东南战事告急,这消息再自己听来却是喜忧半掺。

喜的是,眼下除了赵立,朝廷却是无人可用,若是真的去了,对自己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忧的是其实这赵立也并非合适人选,大平前景甚忧,再者,皇上早就对自己起了疑心,未必会同意。

元荆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思索片刻,便拿定了注意,

“准——”

田崇光暗喜,正欲谢恩,却听得头顶音色冷寒,

“田爱卿行思谨慎,国之栋梁,不如便随性督军,一同南下罢。”

田崇光一愣,抬头正对上元荆阴厉目光,

“拨京师五万,随你们一同而去。”

田崇光掩不住的惊骇。

皇上快刀斩乱麻,可谓狠辣绝然。

且别说皇上信谁与否,这一下谁都不用京城待着,自己费尽心血安插的那数万北骑,看来也难逃调动之命。

前功尽弃,实在出乎自己料。

田崇光却也无话可说,毕竟圣命难违,

只得跪地道一句,“……臣遵旨。”

******

暮春,繁华落尽。

软风将雪白樱瓣吹落,落入桌案上青花白瓷的笔洗里,缓缓的打着转儿。

落在笔架上的羊毫,是当初元荆送何晏那一支。

何晏折好信件,递给顺顺。

“去田府候着。”

顺顺低低应一声,揣起来,转身而出。

何晏负手立于窗前,看外头落英缤纷,春色大好。

面儿却寒冬一样,冷冽如冰,

今儿早上在龙案上翻了几个折子,最后一个,便是赵立的密奏。

第六十六章:对弈

如此看来,想必元荆早就嗅出了这其间猫腻。

方才书信一封,却并非给田崇光,而是拖他交予北疆林昌,毕竟他职权再手,往北疆送信较自己而言要方便许多。

正寻思着,忽听得外头脚步细碎,抬眼看过去,竟是顺顺绷一张脸折了回来。

何晏微了蹙眉,“怎么回来了?”

话音未落,却见顺顺后头跟着进来个人,绯袍乌纱,匆忙的朝服都未有换下。

顺顺这才开了口,“奴才在去田府上的途中碰上了田大人,正巧大人也想过来……”

田崇光神色沉郁,开门见山,“大事不好……”

何晏转身,“屋里说。”

田崇光同何晏进了屋,来不及落座便将赵立之事一五一十的道了出来。

何晏静立于桌案旁,面无表情,“这个我今早已经知道了。”

田崇光一愣,“莫非是付大人告之于你?”

何晏摇摇头,“我一早看了赵立给皇帝的折子。”

田崇光叹道:“本还想叫您帮着拖延些时日,我等好筹备应对之事,可时势突变,宁月关那里出了些乱子,皇上今儿早朝已经将赵立指派南下了,连带五万京师,我随行督军,这一回可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何晏神色微沉,“堂堂兵部尚书,未有授衔而南下督军,如此……皇上该是对你起了疑心。”

田崇光眼露苦涩,“京师有异,前些日子又多为我调度,皇上自然会怀疑我。只不过未有证据,我尚心存侥幸,谁料到皇上竟指派我去督军,这回京城虽无防固也是隐患全无,谁知我这一去,还能不能回得来。”

何晏道:“你可看了我给你的书信?”

田崇光摇头,“还没有。”

何晏道:“倒也不是给你的,是拖你差人稍给林昌。”

田崇光自袖中拿出折叠工整的一页纸,小心拆开,自上头扫了几眼,登时神色惊悸,

“调兵?”

何晏道:“事已至此,岂能任人磨刀?当先发制人。”

田崇光犹豫道:“……可这未免太过仓促……”

何晏冷冷道:“依你所见,是想拖到什么时候?”

后又道:“朝夕之间就已是京师空虚,一品大员发配地方,这变数还不够快么?”

田崇光寻思片刻,“可赵立也跟着一同南下……”

何晏冷哼一声,“将你调走,皇帝可便有大把时间查你的底细,我却觉得你不必担心能不能回来,反当担心你是不是能到的了东南。”

田崇光闻言,遍体汗毛都乍起来,“大人所言极是。”

何晏道:“既然京城空虚,那也就无需太多兵力,”

说话间,便拿了田崇光手里的密函,撕成碎片,“只要三万精兵,足以成事。”

田崇光面皮灰黄,沉默不语。

何晏看他一眼,“你怕个什么劲儿。”

田崇光擦一把额角细汗,“总觉得不够妥当。”

何晏道:“时间不等人,幸而皇帝独揽朝政才区区一年,若是时日久了,别说你,便是手握重兵我也不敢了。”

田崇光又道:“调动北骑这样大的事,哪怕是林昌刻意隐瞒,边城压着不报,可那沿途县令巡抚必然会有所察觉,到时候一封奏章过来,快马加急,可比行军快上许多。”

何晏提笔铺纸,“这个方才在信里我便已提醒,提醒林昌尽避繁城,择荒野之路行军,这北疆距京城不过千里,城池比不得江南繁密,虽说总也要经过几处要塞,不是还有付雪川么。”

田崇光立在一边,接过顺顺手里的墨研,缓缓研墨,

“付大人门生众多,倒是可以处理此事。”

“只盼北疆宁定,林昌能抽出这三万人过来,”何晏垂眼重新书信一封,“这才不至一腔心血付东流。”

写完又后,便递给田崇光,

“尽快送出去。”

田崇光将信函收好,恭声道:“您放心,我定在启程前送出,只不过,待我走后,还望您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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