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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井冰 下——by苍白贫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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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盈冷冷的搁下食盒,转身出门,不多久便拿来给春宝,“你伺候主子吃饭,我手里还有许多活未做完。”

春宝应一声,等盈盈走后,便同淮淮道:“你过来,我给你点上。”

淮淮俯下身,伸了脖子过去,“来吧,可要点的标志些。”

春宝一撇嘴,“你这意思,是叫我给你点在脸上?”

淮淮很是费解,“不点脸上,难不成点腚上?”

春宝道:“点脸上太俗气,不如点在特别之处,来的更有新意。”

淮淮寻思半晌,尴尬道:“还是我自己来罢。”

春宝将青黛递过去,瞧淮淮转了身,低着头点痣,面就有些红,

“淮淮,你这是往哪里点呢?”

淮淮系上裤带,将青黛还给春宝,长舒口气,“点好了,到时候脱了裤子,真真别有一番风景呐。”

春宝神色复杂,“只要别坏了事便好。”

淮淮理理头发,“眼下已是万事俱备。”

春宝道:“不带些东西过去么,光说话,实在无趣。”

淮淮道:“带什么过去?”

春宝看一眼那食盒,“带些吃食过去,边吃边说,吟诗作对,也有力气不是。”

淮淮大喜,“好主意。”

语毕,便揭了食盒盖子,将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拿出来,单单装了五味果仁糕,

“这糕饼切的倒是精细,就这个罢。”

春宝面露赞许,“且也易携带,着实不错。”

淮淮收拾妥当,“我这就过去,省得皇上到的早,在寻不着我。”

******

二更天,

御书房内烛火摇曳。

龙案边,孤影单调。

元荆搁下笔,阖眼宁神。

静了半晌,又忽然想起来一般,抬眼去看扔在一边的纸条。

黄瓷茶盏敞着,余热袅袅。

拆开了,里面断断续续,满篇错字,不过是梅园之约。

元荆静了片刻,恼羞成怒。

将那张纸团了,正想着扔,却又鬼使神差的重新拆开,

反复的看了几遍,才摔在地上。

一边研磨的小太监手一抖,面色青白。

元荆轻吁口气,提笔蘸墨,却无论如何都批不下去。

外头细微一声门板声响,像是有人进来。

守在御书房门口的宫人开了门,跨槛而入的太监,鼻尖冻得通红。

喜连低声埋怨,“都开了春,怎的还下起雪来。”

说话间给两个宫女拿了羽拂扫去肩膀上的绒雪,这才缓步进了内殿,才走几步就见了那地上的纸团,喜连心里登时明白了三分。

却只装着没看见,朝元荆福一福身子,

“皇上,明个儿还要早晨,还是早些歇息罢。”

元荆见喜连冻得发青的嘴唇,默不作声,搁笔起身。

喜连见状,赶忙招呼着旁边的宫人伺候。

宽衣落帐,灯火阑珊。

外头有劲风呼啸,窗纸嗡鸣震颤。

喜连的极轻的嘱咐值夜的宫人,“地龙再生的旺些,今晚上格外的冷。”

元荆只装着没听见,阖上眼。

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犹记得那年正月初一,何晏凯旋归来,因太初帝亲自出城迎接,为一睹龙颜,外头那人潮汹涌,一波一波的,喧嚣不休。

被藏在暖轿里的王爷,忽然给掀了轿帘,挤进来的人,竟是鼻涕冻的老长。

原本骑在高头马的上的大将军竟受不住冻,钻进来取暖。

可轿子却很是狭窄,互不相让,推推搡搡间,将军的头撞上了轿顶儿,满面煞气道:

“我还不是一心挂着你?往里去些!”

外头人们的欢呼越发的近,那狭小的轿子里,却只有他同他。

一个冷颜,一个怒目,

是谁都不肯承认的,也不相知的,柔情蜜意。

元荆起了身,面皮儿依旧是冷的,

“喜连——”

喜连正要走,给皇帝这么一喊,反倒有些愣,“皇上,奴才在。”

“去梅园。”

三更天。

西风卷冰,红梅傲雪。

半柱香的时辰后,元荆立在梅园外,狐裘锦衾,裹得很是严实。

可风刮在脸上,依旧刀子一样。

“你们再此等候。”

元荆音色淡漠,头也不回。

喜连无奈,只得从命,想了之前的事,很是心悸,便令侍卫将整个梅园围起来,严待圣命。

未走多远,元荆便见着了那个雪人。

淮淮抱着臂膀,立在一株梅树旁,望眼欲穿。

眼见这有人过来,甚至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愣愣的盯着元荆半晌,后才欣喜的跑上来,

眉眼上挂厚厚的一层霜,浑身发抖。

“皇上……你可来了……”

元荆脸色苍白,仿佛夜里的游魂,

正要发火,却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禁锢,

淮淮声音有些发抖,“暖和暖和……忒冷了……”

元荆惊悸难耐,挣出来,后退几步,竟靠在梅树上,

头顶静雪簌簌而下,夹了些许梅瓣。

视线里的人双目炯炯,心口撑着那一只手,是自己的。

淮淮双目明澈,“皇上……?”

元荆音色不稳,“……别过来。”

淮淮道:“皇上放心,我不过去,”

元荆观摩半晌,看那人眼瞳清冽,孩童一样,这才放了心的收了手。

淮淮继续道,“我就在这。”

言毕,便微微探了身子过去。

熟练的,一手扣住元荆的后脑,一手紧紧的搂住他的腰。

元荆瞪大了眼。

嘴唇上柔软微凉的吻,越发绵密的纠缠。

第四十五章:大病

元荆狠力推了压在身上的人,“滚!”

未料这一下,却很是轻松的就将那人推开了。

眼前的人,未有出现那熟悉的怒容,反倒是呆愣在一处,眼瞳疑惑,

“皇上……你生气了?”

元荆凤目微沉,抬步欲走。

可那人却一动不动的,立在自个儿前头,将路挡的严实。

元荆面无表情,强压了火,“让开。”

淮淮很是委屈,“皇上,不是我不想让,是你踩我脚了。”

元荆抬了左脚,眼底戾气浓郁。

淮淮垂头看一眼靴面儿,再抬头,脸上楚楚可怜,“皇上,是另一只脚。”

元荆眼睫一颤,倒也没说什么,往旁边移了两步,转身便走。

淮淮急忙拦在元荆前头:“皇上,你且等等。”

后又道:“怎么才来了就要走?”

元荆眼寒若冰:“太冷。”

淮淮闻言伸了两只手过去,“无妨,我抱你。”

元荆脸色一变,“不得无礼。”

淮淮讷讷应一声,“皇上说的是。”

又将手收入袖内,淮淮痴痴的望着眼前人,“皇上,你陪我说会话成么?”

对面儿的人落了一身的月华,给淮淮拦着,动也不动,“不成。”

淮淮面露颓色,“就一小会。”

元荆神色淡漠,“那也不成。”

淮淮忽然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便给皇上讲讲我?”

元荆怒道:“朕说不成!”

淮淮欢喜道:“我倾慕你许久,起初并不知道你是皇上,还当你是个宫女姐姐,这些倒也都是废话,其实我想说……”

元荆冷冷打断他,“你也知道是废话。”

淮淮没听见一般,“我想说的,是我身高八尺,擅长登高上墙,若是皇上你跟了我,日后又摘不倒的果子,我都会义无反顾的替你上去,便是你要摘那天上的月亮……”

元荆凤目阴冷,“这也都是些废话。”

淮淮摇摇头,“不是,都是心理话,皇上,便是你要摘那天上的月亮,我也会耐心的说服你,那是摘不到的。”

元荆黑眸冷寒,“朕要走了。”

淮淮赶忙拦在前头,“皇上,我还未说完呐。”

元荆见淮淮冻的面色发青,不自觉道:“冻成这样,还不回去?”

淮淮道:“我不冷,我见了皇上可热的很。”

言毕,便握了元荆的手,“不信你试试。”

元荆愤而甩手,“放肆!”

淮淮道:“皇上,怎的你这首比我竟热上许多……莫非是害了高热?”

元荆吸一口气,将手上的狐毛暖袖抬起来,“这有手炉。”

淮淮恍然大悟,“怨不得呐……”

元荆盯着淮淮,“这回可到了时辰?”

淮淮急道:“皇上,我还未说完,我平日里喜欢同春宝一起商量如何讨皇上的欢心,说白了,就是喜欢皇上。”

见元荆拂袖而去,又紧紧跟在后头,“却不知皇上喜欢何物?”

元荆不语,面色透了名的白,微抿的唇角,像是欲言又止。

淮淮跟在元荆身边,忽然想起了自己带的那一盒五仁糕,“皇上,天这样冷,我带了东西给你填肚,吃了便会更暖些。”

元荆面儿上不着痕迹的一抖,加紧了步子。

淮淮舍不得离元荆太远,又实在找不着那食盒,颓然道:“寻不着了,不如先吃些雪罢……”

元荆终是受不住,“来人——”

淮淮赶步上前,“我在!”

梅园口的喜连竖了耳朵,听得这动静,心头一紧,

“护驾!”

侍卫鱼贯而入,幸而皇上同淮淮呆的地方,并不难搜寻。

远远的瞅着那对峙的两人,便一拥而上,将皇上对面的人围了个密实。

淮淮还未等到元荆回话,便已给人按在了地上。

喜连躬身上前,见了淮淮,气急败坏,“怎么又是你?”

淮淮未听见一样,直直的盯着元荆,“皇上,方才不是还好好的么?”

元荆神色不动,面儿上一层银月清浅。

“回宫。”

喜连应一声,又道:“皇上,那这人?”

元荆给人簇着出园,

“送回未央宫。”

淮淮虽懊恼,却也没法子,给两个人驾着,连拖带拽的带了回去。

待到了未央宫内,已然是四更天。

月黑风高,参天古树下的矮小太监,形影单调。

淮淮这才发觉头有些沉,踉跄着上前,“春宝?”

春宝闭着眼,单手砍树,自嗓子眼里哼出一声,算是答应。

淮淮见春宝乌纱都忘了戴,头顶发髻乱成了鸟巢,想来该是刚起,

“你这又是闻鸡起舞?”

春宝不语,手气掌悬,半晌才缓慢砍树一次,

“正是,也不知今儿这鸡怎么了,竟是大半夜的打鸣。”

淮淮双臂裹紧了身子,禁不住的颤栗,

“哪里是半夜,再过一会就该天亮了,莫非你这次换了只公鸡?”

春宝收手合腿,打个呵欠,“今儿也练的差不多了,该回去歇着了。”

话音刚落,便见盈盈提了灯笼出来,“主子,您可回来了。”

淮淮打个喷嚏,落两行清涕,

“恩,忒冷了。”

盈盈肩膀上披了件儿素蓝的夹袄,面儿上睡意甚浓,“你且回屋,我去给你烧些姜汤来。”

淮淮点点头,打着哆嗦进屋,衣裳也不脱,就直接钻进了那黄缎锦被里。

脑子里想着之前的事,禁不住的笑逐颜开。

盈盈端了姜汤进屋的时候,床榻上的人已经熟睡过去。

汗湿的鬓发帖在面儿上,面色潮红,触手之处,煞是滚烫。

盈盈将铜炉移的近了些,又喂给淮淮一些姜水,全没什么成效。

正巧赶上春宝困的糊涂,走错了屋,盈盈忙急声唤春宝去请太医。

话说淮淮这一病,竟是足足折腾了七八日,太医院先是过来个御医,用了几次药也不见好,消息传到了皇上那里,便下令将先前的药也停了,命许太医亲自调理,这才渐渐有了些起色。

这一日,春风和煦。

宫里的雪都融的差不多,淮淮翻了个身,揉揉眼,神色枯槁。

一边的老太医正阖眼号脉,捻了胡须,振振有词,

“脉相平稳,想来已是毫无大概,老夫也便放心了。”

盈盈看一眼淮淮道:“啊呀,醒了。”

许太医闻言,忙收手起身,转身欲走,又想起来一般,将床榻上的脉枕收了起来。

淮淮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整日以稀粥填腹,人都脱了一圈,这会见了许太医,竟有些恍神,

“你是谁?”

许太医手里的药瓶自桌面儿滚下,砸在地上,溅了一地的药汁儿。

盈盈斜眼看过去,“许太医,这……”

许太医面无表情,连药箱也不收,冷哼一声,拂袖出屋。

待到了门口,又气不过一般,恶狠狠回头骂上一句,

“白眼狼!老夫救了你这么多次,竟然还不记得。”

又走一步,抬脚边磕在门槛上,险些绊倒,

“罢罢罢,老夫又何苦同个痴呆小儿计较。”

盈盈赶忙追出去。

淮淮也跟着起了身,却又因太过虚弱而重坐在床上,“盈盈,你忘了带那人的箱子。”

盈盈头也不回,扯了裙角朝外急走,“许太医,忘了开方子啦。”

淮淮闻言,寻思半晌,也很是焦急。

毕竟自己若是不快些好起来,便没体力去寻皇上。都说是趁热打铁,自己却在在床上躺了好几天,白白耽误了大好时间。

淮淮挣扎着起身,穿好了衣裳,缓步出宫。

想着去追那太医,却连盈盈的影儿都不见。

淮淮叹一口气,咬着牙出宫去寻。

暖阳融冰雪,和风暖楼榭。

宁夫人得了皇上的恩准,准备良久,终能于今日入宫探女。

发髻半盘半编,斜插了一支祖母绿簪,宁夫人双手交与水红的宽袍前,露出手腕上的金银丝线。

前头的几个宫人引着宁夫人,缓步朝璟瑄殿而去。

初次入宫,老夫人虽说心里觉得新鲜,可也不敢抬头,毕竟能入宫探望,已是皇上莫大的恩德,切莫不能出了岔子。

正寻思这,便听得前头音色甜腻,

“奴婢紫竹,见过宁老夫人。”

宁夫人微抬了眼,笑意恬然,却只点点头,未有多言。

紫竹本在宁府的时候便是宁嫔的贴身丫头,因伺候的周到,人也伶俐,此番提前过来,倒也叫人倍感亲切。

几人行了许久也未见个人影,眼瞅着要到了璟瑄殿,前头却转出个男人来。

宁老夫人不经意抬眼,登时面色煞白。

垂了头,总觉得不该是那人,却又实在不敢抬头再看。

紫竹未觉有异,眼瞅那傻子过来同自己道一句,

“这位姐姐,可有见过许太医?”

旁边的宫女闻言,皆垂头抿唇,忍了笑意。

紫竹绷了一张脸,“没见着。”

宁老夫人听见那人的动静,更是遭了雷一般,抬头直勾勾的盯着淮淮。

淮淮也望定了那老夫人,给看的浑身发毛,

“你……可有看见?”

紫竹正欲将他撵走,转脸儿却瞧见老夫人面如砂纸,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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