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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井冰 下——by苍白贫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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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田崇光却看的的清楚。

何晏说的,

“我等你出来。”

田崇光目瞪口呆,给老太监领入了御书房。

第四十九章:纸条

何晏趁着田崇光觐见皇上的空挡,回了一趟未央宫。

淮淮跟在后头道:“不是要去御书房么,怎的又回去了?”

何晏神色倦厌,“闭嘴。”

淮淮四下里看看,“旁边又没人。”

何晏不再答话,直径进内殿寻了纸笔出来,蹙眉沉思片刻,便将心底的念头一笔笔的铺在纸上。

只半盏茶的时辰,便已提笔落定。

立在殿外的宫女犹豫了半晌,深吸一口气,将午膳端了进去。

盈盈全无平日里的悠然自得,虽冷着一张脸,却是面色煞白,眼眶红肿。

淮淮只想着伸头去看何晏写的那简短书信,便也没功夫去看盈盈。

盈盈福一福身子,将那几样精致小菜纷纷摆上桌面,待收拾妥当了,才慢腾腾的将那碗药拿出,刚搁在桌面儿上,却连食盒都来不及收,逃一样的转身出殿。

何晏眼皮一抬,音色极冷,“站住。”

盈盈停在门槛处,声音有些抖,“奴婢在。”

何晏看一眼那碗药,再去看盈盈,瞳内幽黑如渊。

盈盈触目惊心,忙上前将那碗药收入食盒,恭恭敬敬的端了出去。

淮淮看的发愣,转而道:“你又吓她。”

何晏低头不语,只将纸叠了收入袖儿内,正要出去,却给淮淮拦住,

“不吃饭了?”

何晏头也不回,“走。”

“上哪?”

“去便知道了。”

淮淮看看饭食,却也不觉得饿,便道: “这回便依你罢。”

两个人刚出了主殿,正瞧见盈盈将那一碗乌黑的药汁泼在地上。

殿外的小太监呆立在一处,眼巴巴的瞅了片刻,忙上前阻止,

“姐姐且慢,这可是好东西。”

盈盈给春宝一推,险些绊了一跤,正想发作,可抬头瞥见淮淮,竟生出几分怯意来,

“你想要,日后都给你。”

春宝闻言忙抢了碗过去,将剩下那丁点儿药汁喝的干净,咂嘴舔舌,好一个稀罕。

盈盈眼底失神,挑了唇角笑一笑,“疯了可也好,到时候败露了,皇上差人来砍我的头,你也不怕受牵连。”

言毕,便转身没入了小厨房的门口。

春宝抱着碗啃了半晌,这才依依不舍的搁下,再想着找盈盈,却连个人影都寻不见。

何晏停在宫门口,忽然拿定了注意一般,同春宝轻抬了下手,

“你过来。”

春宝讷讷的转头,静了片刻,眼底才有些光亮,

“淮淮?”

淮淮笑道:“怎的还不认识我了。”

春宝几步上前,扑了上来,“我像是许久都未见着你了。”

淮淮闻着春宝身上的酸气,禁不住蹙眉,“我天天在啊。”

春宝的乌纱抵在淮淮身上,“淮淮,我昨个习武的时候……”

何晏冷声打断了春宝,“你同我出去一趟。”

淮淮看何晏一眼,“叫他出去作甚。”

何晏道:“叫这太监帮我送点东西。”

说着便将袖儿里的纸条拿出来,盯紧了春宝,“这个东西你收好,若是掉了,我定卸了你的腿。”

春宝闻言后退了两步,双拳当前,摆出阵势来,“你且放招过来罢。”

淮淮见着忙上前圆场,“何兄弟给你东西呐,并非要同你比武。”

春宝收了招,“何兄弟?”

淮淮想起来一样,指着身侧何晏道:“忘了给你引见,这便是何兄弟。”

春宝揉揉眼寻了半晌不见人,只糊里糊涂的对着淮淮所指之处躬身一鞠,双手抱拳,“在下姓张,见过何兄弟。”

淮淮转过头,正欲开口,却见何晏早已出了宫门,只留的衣角翩翩,自虚空里划出个暗影儿。

    淮淮不敢耽搁,拉着春宝就往出追。

待近了御书房,两个人立在外头站了半个时辰,便远远的见着那绯袍玉带的大臣给个老太监引着出来。

何晏转头去看春宝,“纸条呢?”

春宝抹一把嘴上清涕,“啥?”

何晏强忍了火,将春宝拉的近了些。

又从春宝身上将纸条摸出,塞入他手心,接着指指着前头,

“可见了那穿红衣服的?”

春宝顺着望过去,点点头,“恩。”

何晏道:“你拿好这纸条,待会上前问他是不是小桂子。”

春宝歪头去看何晏,“小桂子诈尸啦?”

何晏抬手给了春宝一下,“随便,小李子也成,你只记住了这样问他便可。”

春宝乌纱又给砸了个坑,捂着头道:“知道了。”

“到时候你再将这纸条塞进他手里,说是他昨个答应了王宫女,帮她出宫带些脂粉回来,明细都在这纸条上。”

春宝道:“我那还有一盒,不如贱价卖给王宫女?”

何晏满眼杀气,“你再多废一句话我就宰了你。”

春宝撇嘴埋怨,“淮淮,你怎么竟变的这样凶。”

淮淮道:“我可什么都没说呐。”

又侧头去看何晏,“何兄弟,你快来说两句……我忒冤枉啊……”

何晏面无表情,眼看着田崇光越发的近,便推一把春宝,

“去!”

且说那田崇光给元荆叫过去问了半晌的话,眼下正是心绪难平。

宁月关昨日南下,可东南的局势并不喜人,方才刚得了战报道的是流贼又占一城,正巧是宁月关要上任的地方,元荆得知后勃然大怒,勒令自己今日就将东南督师的名单呈上去,着实给自己出了个难题。

田崇光眉头深锁,长叹口气。

百般思索间,却给一阵急促的脚步打断。

淌着鼻涕的小太监伸一双脏兮兮的手,揪紧了自己的朝服,“你可是御膳房的小六子?”

那领路的老太监一愣,转而见是春宝,忙上来拉扯,

“蠢驴!朝廷命官岂是你这等下贱胚子能戏弄的,快快松手。”

春宝给老太监打落了乌纱,头上的发髻有些发散,可想着为了淮淮,却依旧咬着牙将纸条塞入田崇光手心,

“隔壁的宫女姐姐给你的,让你给她捎的东西都在上头呐,回头一起给你银子……”

老太监抬手就是几个耳光,打的春宝面颊红肿,又因沾了一手的青鼻涕,惹的老太监又多给了他几个窝心脚,踹的春宝蜷在地上起不来。

田崇光给春宝一闹,僵在原地半晌后,才想着寻个侍卫过来帮忙,可这一来二去的张望,侍卫没见,却对上了那个人的眼睛。

闪着寒光的利剑一般,直直的插在自己心里。

何晏望定了田崇光,想着只要给这人瞧见了,那事便成了一半。

毕竟自己还未死这事给田崇光撞破,元荆若是知道了,想必心情不会太好。

所以说田崇光为求自保,必定会为自己保密。

田崇光垂头看一眼那纸条上的字迹,笔力刚劲,明白的写着给北疆总督林昌。

林昌同何晏的关系,那可是当年在战场上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当年若不是林昌战绩卓越,又恰逢北疆蛮夷紧逼,才使得元荆在清剿何党的时候放他一马,这些一年来,也是边疆饮风,好个清苦。

何晏的意思,田崇光还很是清楚。

朝廷里的没了同党,眼下边关的弟兄便是他最后的出路。

此一番,便是在赌自己愿不愿意蹚这趟浑水。

念及至此,田崇光惊骇的张了嘴,喉咙给堵住一般,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一赌,何晏是胜券在握的。

在深宫里看见死而复生的奸党之首,自己已是一只脚跨入鬼门关,蹚了这浑水。

田崇光额头细汗密布。

再去抬头看何晏,似是笑了笑,吃透了自己的心思一样。

因两人却还未走出御书房多远,有两个侍卫听得声音嘈杂,便赶了上来,瞅着地上的小太监给那老太监打的连滚带爬,便转身抱拳而上,

“大人受惊了,我等护送大人出宫。”

田崇光这才回了神,手心的纸条竟有些发湿,

将纸条牢牢攥好,田崇光拱手道:“有劳两位。”

第五十章:池边

喜连将一盏上好的君山银针搁在龙案上。

再转头去看皇上,正阖眼养神,面容较之前更苍白了些。

想着近些日子因两地战乱不休,送过来的奏章堆满了桌子。

皇上每晚批折子都要到三更天,第二天下了早朝还得继续处理积压的奏章,以往还有时日读书写字,眼下却是连用膳的时间都是紧着来,皇上也不是铁打的人,几日下来人也清瘦了许多。

元荆虽闭着眼,满脑子却都是北疆的事。

北疆战况胶着一年,前两日林昌忽然上了折子,道的是北夷凶悍难挡,白城一战虽退敌百里,却是损失惨重,恐余兵力不足以防,此一番是想募兵二十万,请百万军饷。

同时,宁月关也抵达中省,为固守城池,也请增兵五万,军粮三百万石。

朝廷上的文官对此等消息的反应,意料中的两极分化。

一边主张攘外必先安内,先批宁月关的,一边主张外贼强于流寇,当为供需之首。

不过说到底都是要给的。

太仓无粮,可同百姓征收,国库空虚,户部便跟只能跟皇帝伸手。

毕竟皇帝自己的藏库还是有钱的。

可元荆的反应,却是出人意料。

不但将此事搁置两日有余,还任由朝廷上一群大臣轮番游说,就是迟迟不批。

其实元荆并非心疼那几百万的银子,此一番,却是另有打算。

宁月关同林昌当初同何晏联系甚紧,都是何党名薄上靠前的人物。元荆之所以留着他们的命,是眼下大平还需他们平乱退敌,且扩充兵力为国效劳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对于这些奸党余孽,元荆的底线便较平常低了些。

太初帝养虎为患,便是个很好的例子。

这些人早晚都要处理,元荆不会给其中任何一个人壮大的机会。

可内外交困,国况岌岌,却也不能一直对此置之不理。

元荆睁了眼,瞳上布一层血丝,再次提了笔。

喜连实在看不下去,便躬身上前,“皇上……恕奴才斗胆。”

元荆头也不抬,“说。”

喜连道:“皇上批折子已经批了整整五个时辰,奴才看着都累。”

元荆神思恍惚,“竟这样久了。”

喜连道:“眼下御花园的桃花开的正旺,不如奴才陪着皇上过去看看,散散心,回来再批不迟。”

元荆闻言,确实觉的疲惫不堪,便搁了笔,站起身来。

喜连见状,转身出了外殿准备,只一盏茶的时辰,便准备妥当,簇着皇帝出了御书房。

御花园,春色融融。

青苔蔓石板,樱瓣浸长廊。

兴许是天气大好,逛园子的娘娘也不少,这才走了不多久,便遇上莲妃和叶贵人。话说后宫的妃子也是好些日子未得圣宠,这眼见着元荆,都使了浑身解数的想留在元荆身边。

无奈元荆正心绪烦乱,对那些个上来献媚的妃子,都只是淡而无味的应一句,全无并肩而行的意思。

喜连不声不响的在皇上后头跟了许久。

见皇上停了下来,正想着又是遇见哪宫的娘娘,喜连抬头看过去,皇上身前空荡荡,哪里有什么娘娘的身影。

元荆停了步子,眼望着前头那一池碧水,描岸边桃花灼灼。

云水间,那人的背影,形影单调,成墨一点。

淮淮站在解冻的池边儿,心不在焉的朝池子里丢手里的石子。

“何兄弟,为何不陪我去爬墙头,非要来这鬼地方丢石子。”

何晏黑瞳泛一层硬光,“你日后少给我丢人现眼。”

淮淮道:“我哪里给你丢人啦,爬墙头也是一门手艺不是,你还不会爬呐。”

何晏冷声道:“我那是不稀罕。”

淮淮叹口气,“我好些日子没见皇上了。”

何晏也跟着丢了一颗石子出去,在水面击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有什么好见的。”

淮淮道:“我同你不一样。”

何晏寻思片刻,挑了挑眉,“倒也是。”

淮淮道:“你整日只想着如何才能同宫外的人联络,想着出宫,可我却想留在这里,日日陪着皇上,就呆在他住着的寝宫旁边,一直喜欢他。”

何晏狠簇了眉,“没点出息!”

淮淮静了片刻,“昨晚上那太监给了你什么?”

何晏低声道:“是个好消息。”

顿了顿,又道:“他们已经开始集兵了。”

淮淮锁着脖子,朝两边看看,又凑上前去,“莫非你想造反?”

何晏闻言一笑,摇摇头,“火候还差得很呐。”

淮淮怒道:“你不能害皇上。”

何晏静了许久,轻笑两声,却未有开口。

眼睛里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繁杂。

淮淮埋怨道:“你都说了帮我找皇上过来的。”

何晏开了口,“你找不找他,他都会过来找你,你又何必费那个功夫。”

淮淮道:“胡扯,这都多少天了,别说皇上,连喜公公都没影。”

何晏若有所思,“他该是正为两地的战事发愁呢。”

灰燕呢喃,池面浮金点点。

元荆愣了许久,见那人孤零零的扔着石子,像极了当年雨后江南,西子湖畔。

自己也如这般远远的立在一边,眼望着当地的巡抚讨好谄媚的同何晏说话,何晏侧过脸,给那老臣逗的哈哈大笑,眼瞳深邃,立在一群弓身颔首的人中间,实在是光彩夺目。

江怀瑾看的呆了,起了身,从那避雨的小亭子出来。

身前的侍卫伸手拦住了去路,“王爷,何大人说了,叫您在这里呆着。”

江怀瑾一身白衣,给凉风吹的翩然欲飞,“他叫你们看着我,无非是怕我跑了,周遭都是他的兵,你见我能跑的掉么?”

侍卫不语,手却不放下来。

江怀瑾眸若点漆,“我不过是过去看看。”

侍卫明白过来,恭声道:“王爷请——”

待江怀瑾再看过去的时候,湖边就只剩了何晏一个人。

像是在思索什么,有一下没一下的丢石子,全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靠近。

暮霭瑰丽,烧红了半片天。

蜜色的泥土上,投下两个长长的影子,一个在前,一个在后。

湖面波光潋滟,那人的影子碎成流水,久久的凑不起来。

江怀瑾忽然想着若是就此将何晏推下去,是不是便能就此解脱。

念及至此,江怀瑾朝那精壮的身躯伸了手,犹豫半晌,又将手收回来。

想半晌这人如何的作恶多端,谗佞专权,便咬着牙一鼓作气。

可还是不成。

如此反复。

何晏许久都不回头。

直到将手里的鹅卵石丢的干净,却依旧临水而立,筹谋天下。

背后的小王爷伸了手又拢回袖,再伸了手又拢回袖。

最后受不住,将头抵在何晏背后,脸上湿润的,却并非冷汗。

喜连轻声开口,“皇上?”

元荆清澈明亮的凤目渐渐变深。

回了神,淡淡道一句,“在这等着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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