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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井冰 上——by苍白贫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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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拟旨,北疆边城总督,连同其麾下副将,参军,窃盗军饷,通敌叛国,心迹险恶,即刻押解回京,年后处斩!抄家!诛九族!”

田崇光紧蹙了眉,虽早已料到皇上定暴跳如雷,可这一下子将边城的人砍空,倒也是有些太过狠力。

无论如何,这仗总是要继续打的,且北疆将领驻守边城年月以久,对那里地势万分熟悉不说,也暗悉敌军作战喜好,忽然就换了人,该不是件好事。

念及至此,田崇光大着胆子开口,

“皇上,微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便别讲!”元荆暴怒,

“滚出去!”

田崇光哑口无言,登时就是一脑门子的冷汗,颤颤巍巍的谢恩叩首后,便躬身退了下去。

一边帐子里偷听的何晏忽然轻笑出声,

“皇上将人都砍了,实在是下策。”

淮淮听何晏此言,登时身子一颤,“你忒大声了罢……”

喜连笔尖一抖,那个‘诛’字,便走形的厉害。

元荆缓缓侧头,望向那声音所在,

凤目阴森,刀子一般,似乎要将那紧密床帐撕碎。

“带出来——”

喜连搁下笔,跟两边的宫人使了个颜色,那宫人便麻利的将帐子挂起,喜连则拿了方才淮淮脱掉的衣裳,轻挑起内里那层纱帐,伺候淮淮更衣。

淮淮任由喜连摆弄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帐外那一抹明黄的剪影,看的有些痴了。

身侧何晏则蹙眉凝神,紧盯着那人,眼底露骨的狠辣。

临了要出去的时候,淮淮没忘了嘱咐何晏,

“你呆在这别动,没叫你。”

喜连给淮淮束腰带的手一停,面皮一皱,却也没说什么。

一切都整理妥当后,淮淮跟着喜连出去,眼见着那人的脸越发的近,还正盯着自己,虽是盛怒,淮淮心里却已然拥起满满的爱意,急切的望着他走进。

直到那人白着一张脸将冷哼厉喝,

“够了!”

喜连拽着淮淮的衣摆,将他朝后拉了拉,“见了皇上,得下跪。”

淮淮丝毫不受影响,欢喜的跪在地上,仰着头,望着元荆的脸,面儿上恬淡的就像是早春二月。

元荆给他盯的浑身发毛,越发恼怒,

“放肆!”

一边的喜连赶忙开口提点着,“见了皇上,需垂眼低头,不得抬头观摩龙颜。”

淮淮不情愿的低下头,可眼珠却未变动位置,自眼眶里盯着元荆,翻了许多眼白出来,煞是难看。

元荆凤目里寒光一闪,“来啊——”

淮淮赶忙垂了眼盯着地面儿,“你别恼,我不看你便是。”

元荆紧蹙了眉,眼若寒灯,“你方才说的什么?”

淮淮道:“我什么也没说啊……”

元荆怒道:“胡扯!朕明明听见你说话!”

淮淮思索片刻,恍然大悟,“哦,那是何晏说的。”

喜连闻言,险些咳嗽出声。

淮淮又侧头朝床帐那处招招手,“你快过来招了罢。”

元荆盯着淮淮,静默半晌,露出些异样神色,掩住了眼底浓郁戾气,多了些许莹亮出来。

“那……你怎么看。”

何晏对上他的眼睛,心头只觉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似恨非恨,却又彻骨缝魂。

元荆望着他,“不想说了?”

何晏若有似无的笑了一下,眉眼浓重,

“皇上英明治国,怎的还来问我这等身败名裂的祸国奸佞。”

殿前静雪落,西风无力弱。

元荆黑瞳骤然收紧,口舌干涩,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何晏面儿上有讥诮神色。

“皇上这样就将人砍了,不过是致使边疆无人防守,平添隐患罢了。”

元荆脸色白的发青,微抿了薄薄唇角。

“朕岂能留这些贪官污吏,继续败坏祖宗基业。”

何晏眸光灼灼,带几分不经意的懒散,

“祖宗基业?你这般刚愎自用,只能失人心。为何当时何党遍布朝廷,万众拥戴,那是我给他们的好处,可是看得见的。”

“……”

“光靠皇上给的那点俸禄,只能去喝西北风。”

“……”

“这些人腐败已久,忽然给皇上硬逼着做清官,皇上觉得行得通么?”

“……”

见元荆沉了脸不语,何晏简直要笑出声,

“你发了狠的想当中兴之君,可这国家已经烂透了。”

第二十七章:喝药

璟瑄殿外,晨曦和煦。

宁嫔的肚子已经是有些隆起,且说这日刚用过了早膳,眼下正给紫竹扶着,自院内走动。

银针狐毛自风中簌簌而动,宁嫔发髻上插一只金步摇,手里拿了个雕花镂空的手炉,步履愈发缓慢。

“紫竹——”

一边的紫竹给宁嫔裹紧了她身上斗篷,低低应一声,“娘娘……”

“皇上多久没来过了?”

紫竹沉思片刻,讲双手收入袖内暖着,“回娘娘,其实也没多久,这段时日奴婢也未听说皇上宠幸其他娘娘,想来该是因为政务繁忙。”

宁嫔轻叹口气,腮上滚下一颗晶莹泪珠,“倒也不是本宫不能体谅,只是本宫怀这龙胎已有个把月,皇上就只来看过一次,话也未说上几句就走了,中间隔了这么长的时日,就算是政务再繁忙,若真想来,总也是能抽身过来的……”

紫竹赶忙看看四周,“娘娘,可不敢……”

一只纤纤玉手拭掉泪珠,宁嫔轻吁口气,“皇上来后宫的时日是越发的少,却依旧有一群人翘首以盼,真真可笑。”

紫竹低头答非所问,轻声道了句,“娘娘,外头风冷,奴婢扶您进屋罢。”

宁嫔缓缓转朝殿内而去,不经意道一句,

“婳羽宫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紫竹小心翼翼的扶着宁嫔,“秀公公最近忙的很,昨个儿奴婢在去浣衣局的路上碰见他,才说了几句话,秀公公只道近几日皇上差喜公公交那傻子规矩呐,昨个刚去了一趟御书房,同那傻子说了一晚上的话,二更的时候就又给送了回去,”

紫竹顿了顿,面儿上露出些费解,“秀公公还说明个儿晚上得接着去……也不知是不是奴婢听错了……”

宁嫔脸色一沉,“大晚上的,过去干什么,你没问过么?”

紫竹道:“问了,秀公公只说是皇上叫那傻子去说说话。”

宁嫔峨眉微蹙,“跟个傻子又什么好说话的,除了看笑话,难不成是要谈什么军机政务。”

紫竹道:“谁知道呢,皇上的心思,本就难摸透。”

镶金的玉镯子在手间晃荡,宁嫔轻声道:“你回头让秀秀盯着点便是,有什么动静就过来说一声。”

紫竹道:“娘娘放心,这秀公公对娘娘,可是忠心呐……”

******

淮淮激动的一晚上没睡。

烙饼一般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着同何晏说说话,可那何晏又成了死人,躺在淮淮身边,阖眼养神,连呼吸声都欠奉。

直到天色微亮,淮淮已是困倦难挡,这才沉沉睡去。

可这还未睡多久,便给进来的春宝晃醒。

“淮淮,起来。”

淮淮朝何晏那边钻了钻,将被子拉过头顶,“待会再说。”

春宝吸吸鼻子,“淮淮,大事不好,先起来再睡。”

淮淮将脸埋在何晏衣裳里,“起来还如何再睡。”

春宝红肿着眼,将淮淮的被子掀起。

“你这懒驴!再不起,怕是你我都要给人抓走了!”

淮淮眼皮沉重,以肘击何晏两下,“你起来看看去。”

春宝道:“我都看完过来的,你快快起来。”

淮淮给春宝闹的受不住,只得强打精神坐直了身子,揉一揉眼,面色倦怠,

“何事?”

春宝眼下青紫,也是一夜未睡,“这婳羽宫不太对。”

淮淮打个呵欠,“那里不对?”

春宝看一眼四周,声音压的极低,“我发现,游公公不见了,小田子,春花都没影儿了。”

淮淮道:“小田子和春花都是哪个?”

春宝嘘了一声,“小田子和春花都是婳羽宫的太监和宫女啊,你不记得?”

淮淮摇摇头,“我就知道你。”

春宝继续道:“婳羽宫竟不知不觉的少了这么些人,且全换成了新人,想着这其中,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猫腻。”

淮淮明白过来,心头泛起一股酸涩,“其实……春宝……”

春宝紧蹙了一双淡眉,“怨不得我这两日晚上睡觉总觉不对,后才想清楚了,原来竟是身边换了人,以前挨着我睡觉的太监只喜磨牙,却不脚臭,可这回不同,每天晚上都有一股酸腐之气,浓郁不散,害我先前还想着是自个儿被头太臭,就将被头被尾调换一下,那臭气却依旧不减,想来该是旁人的事。”

语毕,春宝又紧紧鼻子,“那人熏我整整一晚,便是现在,还隐隐的有股子那个酸味儿。”

淮淮盯着春宝脖子上那两片布筒,“春宝,你脖子上怎的还挂着长袜,你年纪也不小了,怎的衣服都穿不利索?”

春宝闻言,赶忙低头一瞅,可不正是,便赶忙将脖颈上的布袜取下来,往脚上套,“我还正想同你说有人偷了我的布袜呢,害我生一晚上的闷气,原来竟是这样。”

穿完之后,又吸吸鼻子,“这人心情好了,连臭味也没有了。”

淮淮接着躺了下去,“无事我先睡了,下午还得出去。”

春宝神色凄然:“游公公他们都平白的消失了,你竟这般不上心?怕是这接下来就该轮着咱俩了罢。”

淮淮翻了个身,睡意全无。

只想着事情已经过去,也没必要再惹的春宝伤心,倒不如搪塞过去,就此不提,

“不会,你我定会没事。”

春宝眼底莹亮起来,“当真?”

淮淮点点头,脸上不自觉挂出笑意来,“皇上昨个儿还叫我今天过去呐,那该不会再将我撵出去罢。”

春宝一愣,“皇上叫你作甚?”

淮淮腾的起了身,指着身侧何晏,神采奕奕,“说来话长,但可多亏了这位兄弟啊,若不是他,皇上也不会叫我再过去说话。”

春宝眼望着淮淮手指的虚空,揉揉眼,接着眸光一暗,

“淮淮,我这眼疾是越发的重了……东西都看不清,这可如何是好。”

淮淮道:“无妨,回头我给你叫太医来便是。”

接着又想起来一样,“之前一直忘了给你介绍,这是何兄弟。”

春宝盯着那团揉乱的被,竭力掩饰自个儿的眼疾,朝虚空处拜了一拜,

“见过何兄弟。”

淮淮推一把何晏,“怎么还不起,春宝同你说话呢。”

何晏纹丝未动,面皮上冻住了一般,无分毫的活气儿。

春宝道:“你们两个都竟然都姓何。”

淮淮先是一愣,接着道:“还真是。”

又转向何晏,“你我倒是有缘分。”

春宝狠狠眨几下眼,“我还是去喝些羊肝汤罢,都说是羊肝明目。”

正要走,却给淮淮拽了袖子,“你且等等,我今晚上要去皇上那里,你帮我想想,如何才能叫皇上对我念想好些。”

春宝道:“你去皇上那里到底做什么?”

淮淮道:“应该就是说话罢……昨晚上何兄弟同皇上说了一会,我本以为皇上又会生我的气,未料这何兄弟竟是出口成章,皇上非但没恼,反倒耐着性子听何兄弟说了许久,完了还同我说,叫我今天在过去。”

春宝道:“你这是借了人家的光呐。”

淮淮道:“可不就是,想我之前还那样厌他,倒是有些惭愧。”

顿了顿,又道:“你快同我想想,如何能讨好皇上。”

春宝道:“皇上啥都不缺,若想讨好他,可要费些力气。”

淮淮道:“总能想出来罢。”

春宝道:“皇上不是喜欢同何兄弟说话么,你天天叫何兄弟陪他去说话不就得了。”

淮淮摇摇头,“那可不成。”

春宝不解:“怎么了?”

“万一皇上相中他了,我可如何是好。”

春宝道:“若真如此,那他便太不仗义了。”

淮淮沉思半晌,“若真是那样,也不怪他不仗义,本来就是他们两个认识在先,认识我在后。”

春宝道:“你可千万别让这人抢去风头,要处处显得自己比他强才是。”

淮淮长叹口气,“谈何容易啊。”

春宝道:“这有何难,他不过是能说会道罢了,我这就去给你寻些书来,你读了记好,他一开口你便抢着说,兴许皇上也就对你刮目相看了。”

淮淮很是感激,“春弟,还是你最义气。”

春宝憨笑两声,“到时候你同皇上好上了,别忘了我便是。”

淮淮道:“你却说说你想当哪个差事?”

说话间,秀秀忽然推门而入,将食盒搁在外屋的角桌儿上,掀了盖子,拿出几样精致的糕饼谷粥来,屋里头一时间尽是饭食的香气。

“淮淮,先喝药。”秀秀小心翼翼的将那药碗自食盒底部拿出来,转身端了上来。

春宝眼珠子发直,接着回淮淮方才的话儿,“那到没想,只想着日日都能有吃食便可。”

淮淮思索片刻,醍醐灌顶,“成了,到时候再将你调回御膳房!”

秀秀端了药,阴一张脸,“大白天的做什么白日梦,先喝药。”

淮淮看一眼秀秀,“你先搁在那罢,我吃过饭自然就喝了,若是先喝上这么一大碗药汁,你却叫我还如何吃的下去?”

秀秀嘴唇动了一下,想也没什么不妥,便又转身回去将药碗搁下,

“别忘了就好。”

语毕,便转身出屋。

春宝看看那碗药,“淮淮,你多久没喝这补药了?”

淮淮下了床,将衣裳的褶皱拽拉平整,“打你来了就没再喝了,怎么?”

春宝盯着那药碗,“我总觉得这药不太对。”

淮淮只顾着低头穿鞋袜,“哪里不对?”

春宝道:“总觉得这药碗尺寸越发的大了,以往我喝两口就没了,怎的近几次都是干喝喝不完。”

淮淮闻言,便凑上去,拿了喝粥的青花瓷碗对比了一下,确实是比那药碗小几圈不止。

春宝叹口气,端气药碗便开始喝。

淮淮眼瞅着那药碗喝春宝脸的尺寸,扯了一下嘴角,

“春宝,我瞧出来了,这哪里是个碗,分明是个面盆嘛……”

屋外头,秀秀正遵太医院的方子,将淮淮明日吃的草药归拣出来,又自腰带里拿出个纸包来,四下里瞅了瞅,将纸包里那几味药加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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