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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井冰 上——by苍白贫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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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宝点点头,“你还未说你到底是怎么昏的,谁打了你?”

淮淮冥思苦想,“兴许是困了,睡着了磕着头啦?”

春宝叹口气道:“真是个不争气的,回头我给你准备个布兜子,塞上两块羊肝,你去见皇上就带着,眼睛睁不开就吃上两块,再给你弄些驴粪缝在布袋子里,困了就闻闻,有道是羊肝明目,驴粪醒神,保管你见了皇上精神一晚上。”

第三十章:煎药

淮淮摇摇头,“那玩意气味忒大,若熏坏了皇上可不成。”

春宝面楼难色,“既然如此,莫非叫你每日生生困着?”

淮淮想了想道:“不如我以后白天都睡久些,到了晚上便能精神。”

春宝道:“万一皇上白天传你过去可如何是好。”

淮淮冥思片刻,“那皇上不传召我的时候,我都在婳羽宫养精蓄锐便是。”

边说着,就赶忙拉上被子躺下,“你回罢,我得睡会,以备随时应诏。”

春宝应一声,捡了地上的罐子,“那这猪头不吃啦?”

淮淮阖上眼,“不吃了,你拿走罢。”

春宝闻言起身,忽然一个不稳,径自坐在凳子上。

淮淮睁一只眼瞧着他,“怎的还不走。”

春宝锤锤腿,“腿疼呐。”

淮淮另一只眼也跟着睁开,“腿怎么还疼上了,莫非是天冷裤子穿的太少,冻了膝盖,不如你先从我这里翻走两套穿。”

春宝柔柔肩,“兴许是坐麻了罢,算不上疼,就是有些酸麻而已,你先睡罢,见你无事我也放心。”

淮淮闭上眼,“出去将烛火熄了。”

春宝走两步,觉得身子这两日很是不爽利,肌理酸痛,晚上跑一趟御膳房都累的喘气。

抱紧了罐子,春宝只想着兴许是自个儿太过劳累,便推了门儿,朝那一排偏房走去。

月色如银,未扫净的雪上阴影摇曳,挑几条丝线,给风吹的来回晃荡,幽魂一般。

春宝抬了头,瞧见秀秀房门前扯了一根绳子,晾了几株马钱子,张牙舞爪,像是随时要给吹落一般。

春宝靴子给沾满了雪,只缩紧了脖子,加紧步子朝自个儿屋而去。

******

夜深,床榻上的人翻来覆去,烙饼一样。

淮淮许久也未有一点睡意,脑袋上火辣辣的,肿痛难耐。

朦胧视线里,有个身形高壮之人立在床榻边,给月色映着,腰线标杆一般挺直。

淮淮揉揉眼,定睛看半晌,坐起身来,

“何兄弟,你怎么不点灯呐。”

何晏的脸浸在夜色里,隐隐约约的,只能见着那两片嘴唇微微的上扬,像是在笑。

淮淮惊悸难当,往后一缩,“怎的弄的这般瘆人……你方才上哪里去了?”

何晏看一眼淮淮,嘴上笑意甚浓,开了口,却是答非所问,

“我终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淮淮披了衣裳下床,摸黑寻了鞋袜穿上,“知道什么事?”

何晏喃喃道:“这鸠酒竟是动了手脚的……”

淮淮在暗中摸来火折子,燃着了蜡烛。

淡黄的火苗自黑夜里腾起,映着对面那人的脸,竟是硕大的一块血斑,窟窿一般。

淮淮不自觉手一抖,全身如坠冰窟,那火折子便掉在地上,迸出一点火星,又散成了灰烬。

“你那头……怎么都是血……”

何晏笑意淡若柳丝,“他砸的。”

淮淮不解,“哪个他?”

何晏眼瞳里有金铜一般的硬光,“江怀瑾。”

淮淮一愣,“皇上……他为何要这般对你,莫非你又惹他生气了?”

何晏伸手抚摸头顶那片血迹,冷笑道:“皇帝当久了,这人也不一样,竟也成了个坏脾气。”

淮淮道:“看样子定是你又将他惹恼了。”

接着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白布,

“怎么你惹恼了他,我也跟着受打?”

何晏看他一眼,神色讥诮,“你怎么越发的傻了。”

淮淮道:“你这人不好好说话也便罢了,不时羞辱于我,实在太过薄情,好歹也是一个被窝里睡了好久的。”

何晏似乎很不屑同淮淮争论,只瞟他一眼,淡漠道:“罢了。”

淮淮想起来一样,“你还未回答我,怎么大半夜的不睡觉,站在这里傻笑。”

何晏给淮淮这么一问,面儿上又多出些笑气来,“同你说你怕是也不明白。”

淮淮重新回到床榻边,以被裹身,径自取暖,“说些别的也成。”

何晏神色傲慢,透着些许倦怠,“有什么好说的。”

淮淮盯着他,“给我讲讲你同皇上之前的事罢。”

何晏忽然一笑,“你给忘了?”

“忘什么?”淮淮愣了半晌,又急忙道:“你快给我说说。”

何晏面色怪谲,“除了上床,我同他也没别的可说。”

淮淮一僵,“还是别说了罢。”

接着又道:“那你喜欢他么?”

何晏挑眉扬唇,一脸似笑非笑,“你说呢?”

淮淮摇摇头,“我哪里看的清。”

“你不是瞧上他了吗……”何晏淡淡道,那脸给烛火映着,冷极而威。

淮淮继续道:“是啊……可我瞧他那摸样,该是很讨厌我罢。”

何晏看淮淮一眼,“不如我教你。”

淮淮两眼一亮,“可好啊!”

何晏转了身朝床榻而去,“其实叫他喜欢你也并非难事,你睡他一晚上,他便离不开你了。”

淮淮静默半晌,接着抱拳躬身,很是欢喜,

“多谢何兄弟指点,若我下次被召见了,我定照你说的办!”

何晏不在看淮淮,便闭眼静躺了。

只剩淮淮一人坐在床头,想着明天可得叫秀公公给自己准备个干净的头枕带着,好生沐浴一番,再让春宝给自己讲上两个睡前典故,省得到时候无趣。

可转眼又一想,何晏给自己出这样的法子,定是有过切身体会。

可没晚上睡在自己身边儿的,除了他再没有别人。

念及至此,淮淮双手捂裆,赶忙护住自个儿的身子,

“何兄弟,醒醒,你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

翎羽殿整夜通明。

当班的小太监困的直打瞌睡,给身边立着的太监踩了下脚,这才又精神过来。

龙案后头的人,于那绰绰灯影中,犹如孤雁过境,说不出的寂寥。

元荆苍白的近乎透明的面皮上,寒气横生。

执笔挥毫,自那奏折上圈点社稷,不知道又有谁升了官,亦或丧了命。

小太监心里默叹口气,

再过一个时辰便是五更早朝,看来今晚上是连个偷懒闭眼的时候都没有了,只能硬挺过去。

喜公公已经收拾妥当,缓步入殿。

元荆忽然抬头,遥望喜连,凤目刀子一般。

喜连避闪不及,心头微震,

便恭恭敬敬弯着腰,“皇上,该准备早朝了。”

元荆面儿上冰冷依旧,

“去给朕问问,婳羽宫是哪个人当了煎药的差事,怎么反倒将人喝的越发明白了。”

第三十一章:春殇

喜连不敢耽搁,趁着元荆早朝的空挡,便赶忙带了人往婳羽宫去。

日光炯碎,宫阙流光。

话说秀秀刚去了淮淮屋里头观摩,发现淮淮还睡着,便也不急着差人弄早膳,只将昨晚上晾晒的那些个马钱子给收了起来,那马钱子虽说有些通络止痛的用处,可也是宫里头的禁药,太医院极少使用的,这都是小李子将娘娘那头的存货翻出来给自己带来,有些霉湿,也不好大白天的晾在外头,只能趁着夜深人神拿出来给风吹的干爽些,再收起来以备后用。

秀秀阴一张脸,将那两吊马钱子收好后,才去忙其他的活计。

直到日上三竿,才得空儿上淮淮屋里头去催人。

推了门,宫人已经将屋里头的炭火续好,这外头虽是寒天冻地,屋里却是春意融融。

秀秀缓步向里,瞧见锦被里那酣睡的人,轻咳了一声,

“该起了。”

床榻上的人翻了个身,脑袋上的白布滚得松散,几欲遮了眼。

秀秀缓缓弓了身子,提一口气,正想开口,却听得身后叩门笃笃。

“秀公公,喜公公身边的王公公来报,说是喜公公这就要到婳羽宫了。”门外的小太监大声道。

秀秀皱皱眉,支起身子寻思半晌,便转身出了屋。

待喜连一干人抵达婳羽宫门口时,婳羽宫的总管太监秀秀已然在宫门处等候许久,老远的见着喜连过来,赶忙恭敬上前。

面皮上硬扯出些笑意来,秀秀腰弓的极深,“喜公公,婳羽宫这样偏僻,您有话差人过来传一声便可,怎么还亲自跑来。”

喜连双手收在袖内,冷冷睨一眼秀秀,“咱家可还有帐同你未算清楚,自然要亲自过来。”

秀秀跟在喜连后头,堆了更深的笑,“那也该小的亲自登门谢罪,这样劳烦喜公公,小的心里头实在过不去。”

喜连依旧冷着面皮,直径进了宫,“你还是卯起劲用在正地儿上,别整天的搞些面上功夫。”

秀秀眼底满满的阴森,脸上却依旧笑着,“喜公公说的极是,小的谨记于心。”

语毕,便将喜连引入婳羽正殿旁边的屋里。

喜连进屋伸出手,自铜炉前展开,抬眼扫了跟来的小太监,那小太监也知趣的上前几步,立在秀秀前头,大声道:“婳羽宫现在是谁负责煎药的差事?”

秀秀心头一虚,想喜连亲自过来,定是皇上过问,也不能搪塞,就编了个谎儿道:“是春宝。”

那小太监继续道:“那便劳秀公公将那药拿上来给咱家瞧瞧罢。”

秀秀看一眼旁边暖手的喜连,低低应一声,“喜公公稍等。”

接着便转身出屋,拿了药,麻利的将那药里的马钱子挑干净后才回去,恭恭敬敬的呈给喜连。

喜连眼瞅着小太监从秀秀手里接过了草药,轻叹口气,“你好歹也是一宫总管,怎的还将这样重要的差事交予个傻子去做,实在是糊涂。”

秀秀虽有怨气,却不敢发出,只讷讷的应着,“公公教训的是,以后这煎药的差事,都由小的亲自来。”

“可要每日看着他服下,”喜连面色不善,“别的咱家就不多说了,你好自为之罢!”

秀秀连连点头,见着喜连这就要走,心里头很是奇怪,这喜连忽然大清早的来过问这事,又将药拿走,其间定有乾坤,可也不能直问,便装作不经意道,

“怎么,喜公公,这就要走了?“

喜连音色平板,“咱家没功夫收拾你,皇上这眼瞅着就要下朝了。”

秀秀道:“公公怎的还将这药拿走了,这是婳羽宫剩下的最后一份,因主子未醒,便就没熬,那今儿这药还喝不喝了?”

喜连裹紧了衣裳出门,“你现在倒是开始操心了。”

语毕,便给人推了门,跨出屋去。

跟着喜连后头的小太监回头看一眼秀秀,提点一句,

“你等着罢。”

云浮日光。

太医院门口停了一顶轿子,自上头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都知监总管太监喜连。

且说喜连一行人马不停蹄的赶到太医院,急匆匆的进院,将那包草药交予太医院使许老太医瞧看。

那许太医撵了胡子,扒拉半晌,音色拖沓,“这朱砂,牵牛子都是损神伤脑的东西,不宜进补,怎么还混道这补药里头了。”

喜连一扯嘴角,“许太医,咱家看您是越发健忘了,这几味药,当初还不都是您亲自配的……”

老太医抬头看一眼喜连,眼里面大雾似的,浑浊暗淡。

喜连那眼珠子转了转,“您忘啦……一年前……皇上除何党的时候……”

老太医这才长长的出口气,“老夫想起来了。”

喜连将身后的人尽数遣散,音色渐低,“可这人怎么喝的越发明白了……”

“本不该啊……”老太医将那包药搁在身侧的托盘里,旁边都是密密麻麻的绿色红塞瓶儿,“先搁这儿,待老夫配好了,在给公公送去便是。”

喜连道:“还是那句话,这人可得保住……不能丢了性命……”

老太医低头盯着那些药材,眼角纹络渐深,像是未听见喜连的话一般,以指尖在里头和弄半晌。

喜连目光落在许太医挑出的一味药来,很是警觉,“这是个什么东西?”

老太医捏起那小碎块,心中有数,

“这该不是老夫放进去的罢。”

******

淮淮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晌午十分。

头上的白布条松松垮垮的落在脖子上,额上露出个凝黑的血痂来,狰狞丑陋。

起床穿了衣裳,淮淮扯掉白布条,正想着去推何晏,却发现这人又不见了踪影。

正打算出门去寻,可一推门,只听得哎呦一声惨叫,抬眼望去,竟是春宝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咧嘴拧眉,像是疼痛难耐。

淮淮将春宝从地上拉拽起来,“不就是个跟头么,至于疼成这样。”

春宝青一张脸,浑身抖的筛糠一般,“淮淮,我这两日身子有些不大对劲。”

淮淮打量春宝半晌,“像是较以往更活络了些。”

春宝摇摇头,跟着淮淮进屋,“可也更难过了许多。”

淮淮道:“你身子哪里不好?”

春宝费力的喘一口气,“吃不下,睡不香的,整日里气短胸闷,像是要害大病一般。”

淮淮道:“无妨,我给让秀公公给你叫太医过来便可。”

春宝摇摇头,“莫非是我平日里好吃懒做,使得肌骨孱弱。”

淮淮道:“最近我光忙着前后宫两头跑,确实没顾得上你,可也不知道你整日都做些什么。”

春宝道:“不如你现在同我去遛一番,也好松松腿脚,兴许动一动就好了。”

淮淮点点头,“能做些啥?”

春宝道:“不如斗鸡?”

淮淮起了身,“成,我去叫秀公公准备两只过来。”

语毕,便起身运足了气,“秀公公!”

门口的宫人闻言给秀秀带了话儿,只一口茶的时辰,秀秀就已经站在了淮淮屋里。

“什么事?”

“你给弄两只活鸡来。”

那秀秀的脸色一时间很是难看,“你这可教咱家上哪里给你弄活鸡去。”

淮淮急道:“总会有办法,不就是个活鸡么,若是拿不来,那春宝……”

一边的春宝忽然插了句嘴,“御膳房的小六子同我交情还算可以,不如我给他书信一封,劳秀公公跑上一趟?”

秀秀恶狠狠的瞪春宝一眼,转身便走。

淮淮叹口气,安慰春宝道:“无妨,我等会差个宫女儿去便是。”

接着又上了暖炕,寻了纸笔出来,铺在食桌上,“过来写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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