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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井冰 上——by苍白贫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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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侍卫答应着,带着淮淮出了门,连哄带骗的塞进了游公公坐的马车里。

待马车离的远了,

喜连扫一眼屋里头那些个带刀侍卫,“今儿这事,谁要是漏出去半个字,当心咱家炔了你的舌头。”

待喜将一切处理妥当,回去后,已是暮深霭沉。

寝宫内,

烛火映金阙,衣袖浸夜凉。

元荆散了黑发,于龙案上批阅奏章。

他本生的俊美异常,若是能隐去眉间戾气,便是天仙怕也只会自惭形秽。可当下,那眼底的冷意越发的浓重,冰封了一般,像那外头的寒天冻地。

喜连弓腰立在西头磨墨,偷睨了天子一眼,瞧见那阴着的脸,思前想后,还是想等皇上问起来再说今儿的事儿。

立在皇上身侧的磨墨太监,低着头,脸色发白,大气也不敢出。

喜连跟那磨墨的小太监使了个颜色,那小太监便得了救一样的看喜连一眼,小心翼翼的离了龙案。

朝皇上深鞠一躬,后又屈着身子退下。

喜连是打小就跟在元荆身边的太监,当初元荆做王爷的时候,喜连也跟着出了宫在身边伺候着,元荆生性冷漠,也就自己能跟他稍微近些,自己伺候的顺手,也见不得旁人提心吊胆的杵在一边,所以,这凡事都是自己亲自动手。

喜连不动声色,自然而然的接着研墨。

接着旁边嘭一声响,喜连那手也稳的秤砣一般,分毫不移。

元荆盯着那仍出去的折子,腾的站起身来,“都是些酒囊饭袋,朕养他们何用!”

喜连拾趣的将折子捡回来,搁在一处,“皇上莫要动怒,当心气坏了身子……”

元荆余怒未歇,“北夷猖獗,竟拿下了边城要塞,这以后,中原对其而言再无屏障,只能等其肆意践踏。”

缓缓的搁了手上的墨锭,喜联腰弓的越发深,“皇上……”

元荆不语,拿了另一张折子,继续端详着。

眉头紧蹙,戾气氤氲。

有太监躬身进了大殿,离老远跪在地上磕一个响头,

“皇上,侍寝的娘娘过来了。”

喜连立在一边,微微动了下眼,习惯了似得,终究什么都没说。

皇上登基五年以来,未有子嗣,前些年光忙着铲除何党,常年呆在前殿处置政务,很少回后宫,这眼下虽也是忙着平定北夷,可毕竟登基已久,后继无人而江山不稳。

再者说,先皇们就是个例子。

先帝圣祯暴毙,因无子嗣,其皇叔趁乱登基,定国号太初,执政不过七年,便遭了何晏的绊儿,给其逼宫,这江家一脉,就只剩了太初帝的侄子,洛安王江怀瑾,也就是现在的大平天子,元荆帝。

很显然,元荆并不想走叔辈们的老路。

元荆依旧盯着折子,许久才道:“传。”

那小太监叩首领命,垂头退了两步,便转身出去通报。

不一会就见着两个内监背着一卷东西进来,搁在龙床上,安顿好后,便放下绣龙描金的帐子,躬身退下。

喜连见状,恭声道:“皇上,天色已晚,还是早些歇着吧……”

元荆搁了折子,目光落在那窑米黄色五足笔洗上头,像是在端详,又像是在发呆。

喜连舌尖干涩,等了半晌,又低声提了个醒儿,“皇上……”

元荆面无表情,“今儿轮着谁了?”

喜连忙道:“回皇上,今儿侍寝的是宁嫔娘娘。”

见元荆不语,便会意的朝周围站立的太监宫女挥一挥手。

两个宫女将内殿高悬的锦帐放下,熄了几只红烛,减弱光线。

内殿里的小太监尽数退出,出了寝宫外候着。

喜连见收拾的差不多,也未吭声,躬身去了外殿,立在锦帐后,等候差遣。

元荆起身,缓步过去,侧身坐在龙榻上,盯着那明艳女子。

话说那位宁嫔娘娘是征夷大将军家的长小姐,生的是楚楚可人,面若晓春之花,可却是个狐媚性子,眼见了元荆近了身,便千娇百媚的贴了上去,甜声唤道:“皇上——”

而后又伸了纤白的指头,磨蹭着天子的容颜,仰着头,看不够似得,

“皇上,臣妾长这样大,从未见过,像皇上这样好相貌的……”

元荆那张俊脸像是雕刻出来的,没半点表情,只伸手去揭了宁嫔身上特质的羽衣。

露出底下赤裸的身子,杨柳细腰,白璧无瑕。

宁嫔以臂环胸,羞赧道一句,

“皇上,臣妾冷……”

元荆一双深黑凤目望定了宁嫔,虽无怒意,却莫名冷得像冰,

宁嫔渐渐凝了笑意,不由得打个寒战。

只见元荆静了片刻,音色淡漠,“朕记得你……”

宁拼万分荣幸睁大了一双杏眼,险些滴出泪来,不由得柔声唤道:“皇上……”

元荆神色冷寒,语气却如暖日和煦,

“朕上次就想跟你说了,来侍寝便罢了,拿来这么多废话。”

宁嫔登时变了脸,忙收了手回去,瑟缩点头,“皇……皇上息怒……臣妾知错……”

元荆未再吭声,直接将羽衣扔过去,盖在她头上,

喜连站在外殿的帐子后头,听得那里头宽衣解带,而后静了片刻,娇喘压抑,持续了一阵子,便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三足炉自上的一炷香已经燃到了底,只剩的青烟袅袅。

总管内监看了喜连的脸色,便招呼着一帮内监进去收拾,顺便将侍寝的娘娘送回其寝宫。

皇上从不留人过夜,已经成了规矩。

喜连跟着进去,瞧见皇上已经起了,眼下隐隐黑气,给那苍白的面色衬着,像是越发浓郁了些。

身侧的宫人轻手轻脚的收拾床榻,将宁嫔送了出去。

整个寝宫无声的忙碌,像是给风浮动的死水,虽有波澜,却不过还是死水罢了。

元荆忽然开口,“喜连——”

喜连答应着上前,垂手待立,恭恭敬敬。

“那人怎么样。”

喜连虽然心里头早有准备,可给皇上这么一问,竟还有些惊悸。

这些年,皇上从未提过这人。

有那么一瞬间,喜连总以为皇上已经忘了,可这分明是记得清楚。

“回皇上,已经安顿好了。”喜连道:“幸好去的及时,否则……这人就差点给阉了……”

元荆冷冷一笑,给烛火映着,份外悚人,

“谁的主意,倒是不错”

喜连跟着一笑,“回皇上,说是禧妃……”

元荆敛了笑意,漠然道:“禧妃?哪个禧妃?”

喜连道:“就是前儿个,为了给兵部尚书求情,跟皇上面儿前哭的梨花带雨的那个。”

元荆静思半晌,淡淡道:“是她……”

“皇上,这人要如何处置。”

“他父亲结党营私,贪污受贿,本就是诛三族的大罪……虽说禧妃在这风口浪尖上又动了这心思,可也罪不至死……”元荆音色平缓,眸若点漆,“不如剥其妃位……直接送到暴室,刑骨醉。”

喜连打个冷战,再也笑不出来。

元荆面无表情,“差人去办吧。”

顿了顿,又极不自然道:“明儿你带朕过去一趟,朕要瞧瞧那疯子。”

******

淮淮回了自己的住处,无趣的躺在床榻上。

觉得地方有些狭促,便侧了身子,将身边的人往里挤了挤。

身边的人由着淮淮朝里推搡,半点声音也没有。

自打淮淮在这宫里头睁开眼,见的第一个人,便是躺在自己身边这位兄弟。

身长八尺,五官俊朗,一身银灰金寿的纱外套衬的蜜色肌肤,油亮着,硬气却又韧性十足。

只可惜,这人从未睁过眼,整日昏睡在淮淮的床上,占了一大半床。

游公公也不告诉自己这人的来历,便是进来收拾打扫时,也跟未看见一样,从来都不说什么。

算一算,这人已经在这屋子里睡了整整一年。

从去年冬天到现在,不吃不喝,无人照看。

死人一样。

却又不是死人。

衣襟上的血渍已然成黑,干涸在华贵的绸缎上,斜歪着,像极了一抹嘲讽的笑。

淮淮跟游公公提起过死人,游公公只是神色哀怨的盯着淮淮,摇摇头,叹口气,便去忙自己手上的活计。

看那样子,像是自己说了什么疯话一样。

久而久之,淮淮便也不再问,整日的跟死人睡在一起,做些个奇怪的梦。

梦里头,那死人可是生龙活虎。

正是穿平日那身衣裳,给群带刀将士围着,饮下了杯中琼液。

而后便是放声大笑,反手将那玉觞摔在地上,片片成碎。

跪在脚边的太监将那碎玉收入木盘里,回去复命。

死人眼望着那太监的背影,忽然挣扎着扑上前去,又给将士们擒住,牢牢的压在地上。

紧接着便是双目尽凸,呕出一大滩血来,沾在衣襟上。

那死人一直高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满眼含泪,撕心裂肺。

淮淮睁了眼,“江怀瑾……”

“江怀瑾?”

昨儿夜里刚下过一场雪,外头天气正好。

到处是银裹枝头,熠熠生辉。

第四章:相遇

淮淮缩在被子里翻了个身,面朝着那死人,“怎么我总是能梦见你的事,江怀瑾是谁?你媳妇儿?”

死人睡在一边,没半点动静。

淮淮打个呵欠,“兄弟,你占我床榻睡了整一年,连句话都不说,忒不地道。”

等了半晌,见死人没反应,淮淮也懒得再同他说话,便起身穿了衣裳出了被窝。

将自己收拾妥当后,正欲开门,刚巧遇上了端了面盆进来的游公公。

游公公给淮淮一撞,身子一个不稳,黄铜盆儿里的水漾一些出来,浸湿了棉袍。

“祖宗,这大清早的,您是想撞死咱家么?”

淮淮退了几步,眼见着游公公端盆进了屋,腾出只手关上门,“过来洗把脸,饭已经叫小厨房做好了,待会儿就送过来。”

淮淮皱了下眉,“我得去寻春宝。”

“明儿咱家同你一起去找,”

游公公想着早晨喜公公差人来嘱咐的事,将手巾浸在盆儿里,“今儿个你哪里也不能去。”

淮淮不情愿的过去擦两下脸,“整日给圈在这院儿里头,好生无趣。”

游公公道:“你倒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依咱家看,倒是昨个儿就应该把你阉了,疼上几月,你也便老实了。”

淮淮将手巾丢入水盆,想着出屋,给老太监紧紧的拽了衣角,“你且等等,待会早朝过后,有人过来瞧你,就算看在咱家这条老命的份儿上,先老实呆上一日。”

淮淮听的一知半解,“谁过来?”

游公公道:“你到无需管那么多,只要能好好呆着,便是咱家的福气。”

两人拉扯间,有个方脸黄面儿的小太监拿了食盒入屋,二话不说,将食盒搁在里头的楠木食案上,揭开了盖子,摆出来两碟点心包子,还有一盅果仁江米粥。

淮淮不再跟游公公拉扯,循着香气便进了里屋,坐在食案前狼吞虎咽起来。

那拿饭的小太监还未走,自食盒最底下掏出一只青釉碗来,搁在淮淮面前。

浓黑的药汁散着淡淡苦气,惹的淮淮直皱鼻子。

游公公总算松口气,“吃完了,别忘记喝药。”

语毕,忙转身出屋。

寻思着趁着淮淮吃饭飞空挡,将宫门锁了,也省得跟着他后头看着他,费心劳神。

淮淮吃完了饭,顺手将药倒在地角儿的花盆儿里,在衣裳外头裹了个棉夹袄,便推门出屋。

银压青松,回风雪舞。

宫里头的太监宫女儿都忙着扫雪除尘,没人有功夫搭理淮淮,淮淮也乐得自在,四下里张望半晌,瞅着游公公不在,便一路朝着宫门小跑。

******

早朝。

金銮殿上,天子震怒。

因平军在北疆战事上的节节溃败,当场将兵部侍郎拖出去杖毙,下旨令北疆总督杨方即刻回京面圣,不容有误。

福寿殿外又是血肉模糊,流了一地的猩红,不多久就冻成了血碴子。

大臣们战战兢兢,垂手俯首,丁点声音也没有。

龙椅上元荆帝眉目间杀气半分不减,

“退朝。”

一干臣子高呼万岁,伏地叩首,这才小心翼翼的躬身退了出去。

九龙金漆座上下头的喜连见皇上起身,忙弓腰上前,跟在后头出了大殿。

犹豫着要不要提醒皇上去看淮淮的事儿。

忽然西风大作,吹落翘檐积雪,致使冰晶簌簌飞散。

元荆停了脚步,立在殿外蟠龙的汉白玉柱边,一袭锦缎绣龙的明黄给风吹的翩然欲飞。

喜连抬了头,见那人的脸给日光映着,白的透明。

元荆目光落在远处,面儿上竟完全消去了戾气,多了几分清艳出来。

喜连跟着看过去,只见着这无尽冰白的深宫里头,不知道哪个宫的红梅长势正好,探出了头,火苗一样,烧出了那么几点红来,如血刺目,自风中翩跹成簇。

元荆淡声道:“他现住在何处?”

喜连赶忙垂了眼,“回皇上,现在搬去了婳羽宫,就是之前莲太妃住的地方,自打莲太妃薨了,婳羽宫闲了数载,近些日才打扫出来,让他住进去了。”

元荆道:“摆驾,去婳羽宫。”

喜连一愣,看一眼皇上头顶上的四爪金龙冠,“皇上,恕奴才多嘴,还是换了常服在过去罢,这婳羽宫路途遥远,奴才生怕皇上穿着朝服累……”

元荆点点头,不再言语。

上了龙辇,跟喜连回宫换了衣服,便朝婳羽宫而去。

******

婳羽宫宫门年久失修,斑驳了朱漆,露出里面的暗木,像极了溃烂化脓的伤。

淮淮从破败的宫墙角处寻了个石块,在那乌黑的锁上砸了半晌。

那铁索给只砸出几个窝子,便再也未有其他坏掉的迹象。

淮淮扔了石块,抬头放着那朱色的宫墙发呆。

不多久便又有了注意。

游公公领着一帮宫人忙活,想着时辰差不多了,眼前那摊杂货便是让他越发的心急。

全然没时间想着淮淮上了哪里,反正那门给铁索锁着,他也跑不到哪里。

淮淮眼见着游公公端着托盘进了屋,便转到西侧宫墙旁边的大杨树,朝掌心淬一口吐沫,弓腰绷着劲儿,蹭的一下就上了树。

淮淮抱着树干小心的朝上移,好容易近了树冠,比量着差不多跟宫墙的高度,这才大着胆子,颤颤悠悠的伸了脚过去。

墙上的黄泥瓦片给淮淮踩着,落一片在宫墙外头的地上,砸成了两半。

这雪地的尽头,忽然转出些黑靴来,引着那黄缎幨帷的龙辇,越发的近了。

淮淮额头冒出些细汗来,只想着如何才能勾着这墙头,全然没有察觉下面的队伍。

一队人抵达了婳羽殿门口,喜连叫停了龙辇,抬着望着够在墙头上的脚,面儿有些僵。

“谁在上头?”

淮淮听得下面喊话,还当是给游公公瞧见了,心一横,闭着眼直接跳道了墙头上。

这一跳可好,墙头上的黄瓦,哗啦而下,尽数砸到了地上,还有几片险些落在拉辇的马匹身上,虽说宫里头的马匹都是训练有素,可也给吓的不轻,刨蹄嘶叫间,龙辇就有些不稳。

喜连登时沉了脸,“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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