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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井冰 上——by苍白贫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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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淮好容易才在墙头上稳住身子,死命的扒着墙转,朝地下看去。

那一队人马怒目圆睁,尽数望向这边。

给围在中间的马车异常华丽,那锦帘后忽然冒出一只玉白的手来,拨起帘子,露了个人脸出来。

元荆皱了眉朝外看去,正巧对上墙头那人的眼睛。

墙头上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正盯紧了自己,目光灼灼,居然流出自己从未见过的稚气。

可不多久,便是那熟悉的贪婪狠辣。

淮淮愣在墙头,脑子里给火烧过一样。

有隐秘而不可告人的情愫自内心膨胀起来,同于野兽,想要咀嚼,吞噬,一点点的吃了这个人,再或者,想要吃进这个人的身体。

要怎样形容那那轿子里的人呢,

这世上生的好的人极多,可这人的眉眼,却偏偏长到了自己心尖儿上,只一眼便勾起那天雷地火,无法遏制。

帘幕后那一双漆黑的眸子,也正瞪了自己,转瞬即逝的慌乱后,便是寒冷入骨的深邃。

淮淮很是亢奋,以至于下身搭起了帐篷,抵着那粗粝墙头,好不难受。

元荆心头一紧,垂了眼,放了帘子。

喜连看一眼皇上,那细微的变化终是逃不过这双久观颜色的眼睛,

“皇上……?”

帘幕后的声音淡漠,却隐隐的含了愤怒,“摆驾!回宫!”

第五章:商量

游公公很是奇怪。

本来皇上已经到了大门口,结果连门儿都没进,就直接回去了。

好容易将淮淮从墙头上拽下来,这傻子也不吵着出门了。

呆呆的在屋里头做了一上午,面上痴痴的,眼睛却没个安宁时候,波纹荡漾的,像极了那三月春水。

游公公弓着腰,立在淮淮面前打量着,神色复杂。

这淮淮虽说是个傻子,可却生的相貌堂堂,眉宇英气。

淮淮跟游公公看对了眼,这才开了口,神态痴然,“谁家的小姐,竟生的这般花容月貌……”

游公公闻言,心里头怕的紧,赶忙伸手招呼了早晨送饭的小太监过来问话,

“早晨是你煎的药?”

“回游公公,是咱家煎的,这是怎么了?”

“没煎错吧?”

“没啊……”

“得了,出去干活去……”

游公公挥退了小太监,继续等着淮淮,面儿上推出些笑来,满面的褶子,

“祖宗,外头天气好,不如咱家带你出去走上一圈?”

淮淮看老太监一眼,并不想理他,自语般道:“此事需找春宝一同商量才算稳妥……”

游公公想了想,“哪个春宝?”

淮淮这才回了神,点点头,“恩,是个小太监。”

游公公一拍大腿,“得嘞,咱家给你找去,省得你在这朝思暮想的,丢了魂似的。”

淮淮自椅凳上蹦起来,目光晶亮,“快去!”

“你且在屋里老实等着,”游公公道:“不就是个小太监么,咱家在宫里头待了一辈子,想寻个人还是容易的……”

语毕,便顾不得欢喜的淮淮,出宫打听去了。

话说这春宝也并非没名儿的主儿,一年前在福寿殿尿了裤子,吓成了傻子,这点事在宫里头是人尽皆知,以至于游公公还未走出一婳羽宫面儿前的道,一提春宝的名字,便将其打听个底掉儿。

说春宝因为无亲无故的,年纪又小,也不好就这么直接撵出了宫,便从直殿监分到了御膳房,脑子虽然不中用了,却也还能干些杂役,出些力气,可毕竟是个傻子,干点活还不够出岔子的,御膳房也正愁没处推这个烫手山芋,听书游公公来要,乐不得的送了出去,又卖个人情,真可谓一举两得。

所以游公公没费多少力气,便将春宝从御膳房要了出来。

春宝吸溜着鼻涕,将那最后一点瓜子卷在被里,扛着铺盖卷儿便跟游公公回了婳羽宫。

这一路上,卷在被里的瓜子都洒的差不离儿。

淮淮待在屋里,听得外头有动静,便立刻窜出门儿去。

外头雪地里的立了两个太监,一大一小。

春宝脸蛋冻得通红,搓搓鼻子,“你是谁啊?”

淮淮扯了一下嘴角,“没脑子的东西,昨个儿你还见我来着……”

春宝‘哦’了一声,抗着铺盖便想着进屋。

一边的游公公伸手拉了春宝后颈的领子,,“你哪能住在正屋,那是主子住的地方,”

话说间,游公公顺手指了偏殿,“那里头你随便挑个床板,将铺盖个搁上去得了。”

春宝挠挠头,狠吸了一下鼻涕,“这人阉完了不也是太监么?又装一身太监衣裳,怎的就成了主子……”

游公公照着春宝脑壳来上一鞋底,“蠢驴,废话这么多……”

淮淮不耐烦招呼着春宝,“你将那被子给游公公行了,进屋说话来。”

春宝点点头,直接将被子甩给游公公,便跟着淮淮进屋。

游公公给那一卷又硬又臭的被头砸的恼火,站在外头细着嗓子骂了春宝半晌,才悻悻的驮着被子离开。

两个人在屋里头忙活半晌,仔细的检查了门窗,发现无人旁听,这才放了心的聚在一处说话。

淮淮低声道:“春宝……我有个事要跟你商量……”

春宝歪了头,以小指掏掏耳朵,“大点声。”

淮淮皱了眉,“当心隔墙有耳。”

春宝表情木讷,“恩,你说的对。”

语毕,便靠的近些,将耳朵贴在淮淮嘴上,“说罢。”

淮淮道:“我相中了一位小姐……”

“宫里头哪有小姐,是宫女吧……“

“既然如此……那便是个宫女吧……”淮淮眯了眼,状似遐想,“真真是天仙啊……”

春宝不可置信,“这么俊俏的姐儿,咋给你碰上了?”

淮淮闻言就有些懊恼,“我爬墙的时候看见的,底下的人都笑话我,就这个宫女姐姐一脸的怒气,像是给我打抱不平呢……”

春宝惊道:“真是个好姐姐。”

淮淮点头,“是啊,所以说,我方才一直想着如何才能同这位美人姐姐喜结连理,想着让你给我出个法子呢……”

春宝一愣,旋即捧腮冥思苦想。

淮淮等了半晌,不见春宝说句话,就有些不耐烦,

“你怎么想这样久……”

春宝道:“想出来了。”

淮淮喜道:“说来听听。”

“要是想讨好这个美人姐姐,哥哥必然要给美人姐姐留个好念想。”

淮淮点头,“不如我让游公公给我扯点新布,做两身新衣裳来。”

春宝点点头,“也行,我到认识个手巧的小桂子,是给娘娘梳头的,回头让他给你梳个好看的发髻。”

淮淮道:“成,我这就去沐浴。”

春宝一把拉住淮淮,“别走,我还没说完。”

眼看着淮淮重新坐下,春宝又擦擦鼻子,“我听那群老太监说,这宫里头的女人啊,都喜欢皇上那样的男人,估计美人姐姐也不例外。”

淮淮道:“我没见过皇帝,不知道他什么样,这可如何是好。”

春宝有些得意,“我见过啊。”

淮淮很是羡慕,“你这么能耐。”

春宝挑了一双稀疏眉,“去年我上福寿殿擦地见的,皇上可真厉害,想打谁就打谁,底下那些个大臣吓的尿裤子,可神气呐……”

淮淮些许为难,“按你这意思,是叫我去打别人?可这又有谁来给我打呢……”

“我啊!”春宝拍着胸脯,“待咱两个一见着美人姐姐,你便动手打我,显的你厉害。”

淮淮很是感动,拍拍春宝肩膀,“忒够兄弟。”

春宝道:“无需客气,只不过到时候你打我要打的轻些,我怕疼。”

淮淮道:“那是自然。”

春宝起了身,搓掉棉袍上的干泥,“你我得想些说辞,能平添许多气势……”

淮淮心生一计,“到那时,一旦见了美人姐姐,你便高喊‘大侠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如何?“

春宝道:“我倒是觉得‘呆!你这淫贼,竟敢调戏良家!’听着好些,毕竟是为了在美人姐姐眼前显示英雄气概,这样说,更威风些……”

淮淮点点头,“说完这些,我便揍你?”

春宝道:“那是自然,给这善解人意的美人姐姐看着了,定会心软,上来劝架的。”

淮淮道:“那可如何是好,她要过来劝架,我必然不能继续打你,还如何彰显英雄气概?”

春宝道:“无妨,你若见了美人姐姐求情,定要说‘姐姐心善,在下这便应了姐姐的意,饶他一次罢’,如此,便显得你有情有义。”

“春弟实在好学识,在下佩服。”淮淮双手抱拳,深鞠一躬,

春宝腼腆一笑:“我哪有什么学识,不过是因为宫里头的娘娘爱看戏,我就跟在后头看了一出戏,方才说的那些,都是戏文罢了。”

“什么戏?竟这样好……”

“听公公说,叫什么‘窦娥冤’。”

淮淮双手收在袖儿内,神色茫然,“恩,如此……”

春宝道:“恩……”

“好,就这样说定了,”淮淮回过神一样,“我们上哪里去寻那美人姐姐呢……”

春宝也跟着起了劲儿,“这好办,浣衣局里基本上是每个宫女儿都会去的地方,咱们过去天天守着,不信碰不上那美人姐姐。”

淮淮嘴角一弯,笑意满面,“好!”

接连两日,两人都带了饭,整日蹲在浣衣局宫门口,等那位美人。

话说这浣衣句里婳羽宫并不算远,游公公跟了几次,发觉两人也算安生,便放心的由着两人去了。

淮淮穿一身簇新的太监服,头发梳的板板整整,立在浣衣局门口,眼露倦意。

身侧的春宝倒是精神的很,通红的小手里攥紧了一只冷透的肘子,正瞪圆了眼啃的发狠。

老远的来了几个宫女,黑发素服,个个白一脸,没半点表情。

春宝停了嘴,油腻腻的脏手抓上淮淮的衣裳,“右边大个儿那个是不是那你看中的那个?”

淮淮闻言,忙缕缕头发,扯了脖子去看,眼底登时一暗,“你给油沫子糊了眼了?没看见她天生一张马脸,哪有个美人的摸样……”

春宝嘴里又嚼上两下,“挺好啊,看那一双大眼。”

淮淮一撇嘴,“越发像个马。”

语毕,泄气一般蹲在宫墙根儿,面色颓然,“春宝,这是第几日了。”

春宝立在淮淮身侧,将手里的水晶肘子装回食盒内,小心的搁在地上,腾出十个指头数了数,

“约莫三日。”

淮淮起了身,拍掉头顶积雪,“三日都要约莫着来,我看你是等的越发糊涂了。”

春宝忙拎着食盒,跟在淮淮后头,“你不等啦?”

淮淮道:“接连几日蹲在此处,实在无趣,我去转转。”

第六章:救美

日朦胧,大雪纷飞。

御书房内铜炉正旺。

喜连立在豆青釉双耳三足炉前,拿了瓷钳伸向身侧小太监端着的木盘里,取了一小块炭,搁在香炉里头,接着以细腻香灰掩埋,将那隔火银叶装回去,又舀铑一匙上好的檀香粉在银片上头,不一会,整个大殿里便是香风袅袅,低回悠长。

做完了手里的活计后,喜连转了身,躬身上前,抬眼去瞄龙案上的茶盏,见其空着,便赶忙撤下来,递给那些个小太监,吩咐着在上一盅来。

元荆帝冷一张脸,拿过朱笔,在手中的折子上画了几个圈。

眉目和煦,眼底却是死气浓郁。

“无能蠹虫,白食了朕这么些年的俸禄……”

那鲜红的汁液透了宣纸,伤口一样,醒目而突兀。

外头的太监忽然轻脚跑进来,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叩见皇上……禧妃娘娘……娘娘在外头哭喊半晌……吵着要见皇上。”

元荆微蹙了眉,却未放下手中的笔。

就像是依旧沉浸在那诛杀大臣的折子里,自来就没有什么小太监的出现。

喜连见状,心领神会。

走几步上前,指着小太监的鼻子开骂,“你这蠢物!皇上都已经下了令,她这意思,是要皇上收回成命了?”

小太监吓的面如土色,伏在地上哆嗦着,“奴才……奴才该死……可那禧妃实在是太过凶悍……不依不挠,非要过来……奴才实在是不敢拦啊……”

喜连偷睨一眼皇上,瞅着龙颜淡漠,这才继续道:“有何不敢,如今她已是废妃之身,还敢大闹御前,实在胆大包天,再者说,你们办事不力,竟敢来奏报,简直昏了头了!”

那小太监闻言,连连叩头,“奴才该死!奴才知错!求皇上饶命!”

喜连深弓了腰,转了头去看皇上。

元荆搁了笔,凤目微沉,“拖走。”

那小太监吓的脚软,虽叩谢领命,却是无论如何都起不来。

喜连见状,忙将其拉拽起来,怒道:

“还不快下去,找几个侍卫将她带走!”

那小太监感恩的忘了喜连一眼,踉踉跄跄的朝外跑去,好容易到了门口,竟摔了一跤,又慌忙的爬起身来,推门而出。

御书房内一片死寂,更衬得门外女人的哭嚎声尖利刺耳。

“皇上……皇上……臣妾侍奉皇上多年,此一番也是初犯,还请皇上念在臣妾往昔侍奉皇上殷勤小心,宽恕臣妾这一回……”

元荆面皮冷白,毫无血色。

“喜连——”

喜连躬身上前:“奴才在。”

“跟朕去一趟梅园,散散心。”

******

朱阙楼榭,朔风吹雪。

淮淮走在前头,自鼻腔里喝出长长的白气。

春宝拎着食盒跟在后头,因腿脚较淮淮短上许多,所以在这园子里的大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好不费劲。

“咱们上这来做什么?”春宝说话间,也身后拍拍棉袍下摆上冻硬的冰碴。

淮淮头也不回,“带你去个好地方。”

春宝以棉袖擦抹淌出的鼻涕,“咱们上那条石子路上走罢,这园地忒难走……”

淮淮忽然停了步子,伸手指着前头,神色欣喜,“看!”

春宝顺着淮淮的指头望过去,也跟着咧了嘴傻笑。

眼前那散着漠漠残香,如霞铺陈的,正是这冬日里应季盛放的红梅。

淮淮转头去看春宝,很是得意,“如何?不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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