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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下——by楼上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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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建成掩嘴又低咳了几回,终是放开了手在他面前无力地摆了摆,随即又颤抖着伸入怀中,摸索出那个小瓷瓶来。

魏征见状,赶紧起身重新倒了一碗茶,回身却见李建成将瓷瓶里的三枚药丸尽数倒入掌心,随即仓皇地送入口中。

李建成平日用药的情形魏征已然司空见惯,故对于剂量自然是分外清晰,此时见他竟一气服下一瓶,整个人猛然一震,连带着手里的茶水也不由得晃荡起来。

李建成仿佛不知,只是垂着眼,伸出簌簌颤抖的手接过茶水,啜饮了一口,又吃力地放在桌案上。然后手边顺势搭在桌案边沿,无声地扣着,而整个人却仍是抖得厉害。

魏征走到他面前,慢慢地跪下身子。仰头看李建成,但见对方眉间微锁,一滴汗水顺着面颊划过,剔透晶莹地挂在下颚,却迟迟滴落不下来。而那神情,分明是隐忍已极的模样。而雪白的衣衫上,殷红的血迹更是斑斑点点,望之触目惊心。

徐徐伸出衣袖,在那尖削的下颚上轻轻拂拭而过,衣袖上便顷刻多了一点深色的痕迹。

魏征低头看了片刻,心头微微收紧。直到对方慢慢地吐出一口气,想是症候已过时,他才开了口。

“殿下,这病……”他极力地平复着自己的声音,低声道,“这病……如何会加重至此?”

李建成保持着原本的姿势,闻言默然许久,想要开口,却先是止不住一阵低咳。

平复之后,他慢慢地摇了摇头,气若游丝。

“莫非是因了那毒酒之故?”魏征看着他,忽然想起什么,双目不由微微睁大,“只是臣分明已教大夫看过,那毒确是已然去净,却为何……”

李建成轻声笑了笑,道:“是因何而起,已然不重要了。”

“为何不请大夫?为何不让我知晓?”魏征伸手覆上对方搭在膝上的手,徐徐用力握住,道,“为何……只是自己忍着?”

“这病本就随我许多年,请大夫也罢,用药也罢,如何不曾试过,若当真有法子,又岂会挨到此时?”李建成垂眼看着二人相叠的手,反而只是平静地笑了笑,“这病……怕是时候到了罢。”

魏征心中一痛,忽然欺身而上将人拥住。

李建成任他拥着,顺着这力道垂下头去,无力地将前额抵在对方胸口。

“殿下……”魏征方欲开口说什么,却被他低声打断。

“明日清晨,召东宫众人聚于议事厅,”李建成脸埋在他前胸,声音有些模糊,“有要事相商……”

魏征微微一怔,很快却也明白了他话中之意。他收回了原本意欲出口的话,只低低低道了一声“是”。他知道自己从来无法改变李建成的心意,默然片刻后只道:“事济之后,臣定当为殿下便请天下名医。”

这话听来分外熟悉,曾几何时似也有人对自己提及。而今那眉眼之中的真挚已然不复寻得,而这病,却仍旧是无药可医。

李建成心神恍惚地怔了片刻,终是轻轻笑了笑,低声道:“好。”

伸手慢慢地扣上了衣襟,用力地抵住胸口的位置。那里撕裂一般的疼痛已然缓缓平复了下去,却迟早会迎来另一波歇斯底里的反复。

若有人知道这隐疾的来历,也许便不会奇怪,它为何会这般变本加厉,无可救药了罢。于自己而言,这是无止无尽的痛楚,撕心裂肺的折磨,却也仿若此生此世命途的源泉。时刻提醒着自己,鞭策着自己记得那曾经血染的一幕。相忘也忘不掉,想放也放不下。

只是生命有终,也许这源泉也有竭止的一日罢。

倘若当真如此,在这之前他却还有一件事,不得不做。

——为何这般及急切?

——只怕自己……已然没有时间了。

******

次日清晨,东宫众人聚集于议事厅内。

进入屋内的每一个人,眼见前日因杨文干一事被外放的王珪、韦挺等人竟亦被暗中召回,再看堂中众人除却齐王李元吉,皆是太子府中的亲信之人,便知今日所议之事,定是非同小可。

李建成一袭金仙云纹长衫,愈发衬得身形挺拔颀长。他一直背身立在堂前,负手看着堂中挂着的图幅,不发一言。直到人尽数到齐,堂下沉默下来时,他才徐徐转过身子,目光徐徐扫视过众人。

然而出乎旁人意料的是,他目光之中的神色竟不似往日那般,如千尺沉潭,平静深邃,却是锐利如刀,仿佛一眼便能刺入心底。

收回目光,李建成笑了笑,道:“实不相瞒,今日召各位前来,为的便是一件天大的事。此事想必各位听了,也大都在意料之中,我便不再卖关子。”他徐徐走下堂来,一字一句道,“三日后一道圣旨将发往秦王府,令其去往洛阳思过,且秦王府人不得相随,天策府人亦将自洛阳徙往长安。”

他话音落了,底下哗然。

韦挺闻言,当即站起身道:“殿下,若当真如此,末将以为……切不可将秦王放虎归山!”

“将军所言极是,”李建成看着他微微眯了眼,徐徐笑道,“今日召集各位前来便是为此,却不知诸位愿否助我李建成一臂之力?”

“若殿下信不过我等,我等今日也不会出现在此。”众人面面相觑片刻,翊卫车骑将军冯翊站起身来,抱拳道,“我等蒙殿下恩惠多年,自当为殿下鞍前马后,提鞭执蹬!”

冯翊方言罢,其弟即同为翊卫车骑将军的冯立亦是站起身道:“殿下决定之事,纵是刀山火海,我等也当誓死相随!”

二人话音落了,众人纷纷起身宣誓,表明心志。

“建成谢过诸位了,”李建成微微颔首,复又走上堂去,道,“却不知于此事,诸位有何高见?”

底下沉吟片刻,车骑将军薛万彻道:“末将愿领一千精骑,伏于城门之外,秦王一旦出城,定当插翅难飞。”

李建成闻言微微颔首,却并不说话。

片刻之后,中允王珪随即起身道:“秦王既已被斩去了左膀右臂,孤身去往洛阳势必也左右支绌。若冒然于长安城外伏击,纵然事成,却难免留下恶名,臣以为谨慎之举,莫过于暗中联通洛阳守将,待到秦王抵达之后,借他人之手取其性命,殿下声名也可保全。”

王珪此言一出,倒是引得许多附和之声。然而李建成却只是笑道:“各位可还有何良策?”

底下又是一阵议论,却再无人起身说话。

魏征坐在人群之中,不发一言,目光静静地落在李建成面上。实则他心中所想,与王珪可谓不谋而合,此策无疑是最稳妥最中庸之举。

然而他却能隐约感觉到,李建成心中早已有了自己的决断,而且这决断也许会是众人不曾想过的。

果然,李建成待了片刻,见无人再言,便转向王珪道:“王中允所言,谨慎周全,实为良策,只是……这夜长梦多,却难保再生变故。”顿了顿,笑道,“再者,声名终归是虚妄,为了这区区虚妄而被束缚住了手脚,却是不值。”

魏征在堂下听闻此言,只觉心中仿佛有什么,正拨云见日一般地变得清明。

而思量间,李建成已然转向薛万彻道:“薛将军之策,干净利落,可保万无一失,只是……”微微一顿,道,“薛将军以为,秦王接到这般旨意,会当如何?”

未料他忽有此问,薛万彻一怔,回道:“自然是……奉旨离京。”

“非也,”李建成垂下眼,摇首道,“秦王接旨之后,定会入宫面圣。”

话已至此,李元吉终始按捺不住,疑惑道:“大哥如何能肯定?”

“只因若换了我,亦当如此。”李建成微微抬了眼,脑中前世重重回忆纷至沓来,清晰异常,恍然了片刻,他收回目光,恢复了笑意道,“实不相瞒,那日我中的毒实在非秦王所下,他既然自视蒙冤,既然不愿离开长安,便自然要去面见父皇。”

底下人闻言皆是微怔,却也不便问清内情,只得一阵阵沉默。

李建成仿若不见,仍是接着方才的话道:“故秦王何时离京尚非定数,进宫面圣却是势在必行,且……必是一刻也不能耽搁。”

众人闻言,皆是面露茫然之色,不解其话中何意。唯独魏征盯着他,目光惊讶之中,却是变得越来越澄澈。

他已然明白,王珪薛万彻提出的二策虽有不足,却也并非如李建成所言那般,不能成事。他之所以弃之不用,却是因为……他等不下去了,他竟一刻也不愿多等了。

而此时李建成却已侧过身子,望向堂中所悬的图幅,众人目光聚集而望,却见这图幅所绘的,乃是长安城。

李建成伸手徐徐将图幅展平,口中道:“伏击秦王仍是可取之策,只是这时间地点却要改改……”

“后日清晨,”他忽然抽出腰间佩剑,寒光一闪,剑尖直指那图幅的最北端,“……玄武门。”

******

李世民垂头靠坐在墙边,一手松松地握着一把酒壶,另一只手却是紧紧地攥着一道圣旨。

时已入夜,房中却并未点灯,只是陷入一片静默的黑暗之中。唯有月光自朱户穿射而入,有几分刺眼地照在半边侧脸上。

李世民微微扬起头,将后脑抵在墙壁上,避开了那恼人的月光。摇了摇手中的酒壶,却发觉已然一空,便顺势松了手。酒壶摔落在地,碰撞上脚边无数同样的酒壶,登时发出清脆突兀的声响,回荡在空荡冷寂的房间之内。

在这声响之中,李世民忽然弓起身子,将自己蜷抱起来。脸埋进膝盖里,而攥着圣旨的手却并未松开分毫。

接旨是在午后,从那时起,他便以这般姿势靠坐在墙边。不知不觉,半日已然过去。

这半日里,他没有见一个人,也不曾说一句话,他只是在酒精的麻痹之下,极力地回忆着过往。

他想起年幼时,二人居于太原,年少无忧的那段时光。那时候自己便无数次悄然窥视着他瘦削颀长的身影,无数次地在绮梦之中将那个身影拥抱在怀。

随后是及至长成,天下风云突变,二人随李渊揭竿而起。自己跟在李建成身后,与他戮力同心,一路披荆斩棘,攻城略地,直至入主长安。也正是那时,曾经只能出现在梦中的一切,竟已化为现实。只是那现实却飘渺得握不住,抓不紧。

再然后,李渊称帝,李建成以太子之身坐镇京师,而自己则征战四方,终至平定天下。那豁出性命去赌的每一战,他只为让自己变得更为强大,强大到进入到对方那淡漠的眼中,强大到让他能有哪怕一分一毫对自己的依赖。

然而待到“天策上将”的名号加诸于身的那一日,他忽然发现,自己身份地位诚然已无人可及,可李建成,却已然离自己而去。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亦或是纵然是这样的自己,对他而言,仍旧什么也不是?

这个问题萦绕在心头,从来不曾有过答案,然而二人你来我往的相杀却已然拉开了序幕。

可即便往事历历在目,清晰入昨,可他仍旧不能明白,自己和大哥究竟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

然而无论如何,自己终究是输了,输掉了一切的资本。

对着眼前的黑暗,李世民低低地嗤笑了一声。只觉得分明输得如此心服口服,却又如此不甘。

只因对方是自己的大哥。

正此时,却听闻有人轻轻叩响了门。

“我说过,谁也不见!”李世民有些烦躁地将脚边的酒壶一掷,酒壶摔在门边,砸的粉碎。

敲门声停止了片刻,却又再度响起,轻缓的,却足以牢牢牵住人所有的思绪。

李世民盯住门的方向许久,似是感觉到了什么,他忽然起身,仓皇地奔至门边,将插栓抽出,扔在一旁。

顿了片刻,门被从外轻轻推开。一人踩着廊外一地的月色,缓缓走了进来。

李世民立在黑暗之中,一动不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那人足下顿住,转眼望向他。然而屋内太过黑暗,他的面目隐没在阴影之中,全然看不出面上的神情。

然而李世民的目光却并不挪开分毫,贪婪渴求一般地盯着他,死死地盯着。

短暂地停顿之后,那人朝李世民走过来,在他面前立定。二人的距离不过一步之遥,几乎可以感受到彼此呼吸之间,轻微的气息。

房间里静得可怕,二人的气息,便是唯一的声响。

李世民垂了眼,不愿同他对视。他暗暗握紧了拳,唯有如此,他才能克制住此刻对自己,才能稍稍维持住应有的平静。

忽然,微凉的触感落在自己侧脸,原是那人伸手抚了上来。

而那只手,却竟是抖得厉害。

错愕之下,李世民抬起脸来望向对方。而与此同时,那人忽然大力将他推至墙边,颤抖的手扣紧了他的颈侧,顿了顿,欺身吻了上来。

第六十五章

与那人一贯的平静自持大不相同,这骤然而至的吻竟是有几分仓皇。密雨一般细碎地落在唇上,反反复复,却一次比一次深入,一次比一次倾力。

初时不过蜻蜓点水,末了已成凌乱的啃噬,迫得二人气息紧密相连,近乎窒息,却又容不得片刻的分离。

李世民顷刻便乱了神智,意识还未及反应,身体已然本能地做出回应。迎着那久违却又异常熟悉的气息,用尽气力地靠近,歇斯底里地回应。

抵死纠缠,反复深入的一个长吻,仿佛已然替代世间所有言语。一吻过后,李世民微微仰起脸,垂眼看着面前的人,低声地喘息着。然而不及开口,对方却再度倾身而上,附上他侧颈,一面拉往下拉扯着他的外衣,一面窸窸窣窣地浅吻而下。

温热的气息自耳后开始,如清风般拂过,在喉头处辗转盘桓,徐徐下滑,简直是一种足以将人逼迫至疯狂的极乐。李世民仍是仰头抵靠在墙面,十指深深地插入对方丝发间,整个人因为极力地隐忍而有些颤抖。

直至对方一口咬上自己前胸,李世民气息骤然加重,指尖跟着一用力,那人的发冠便随之脱落。青丝散落开来,一如泼墨,顷刻便遮盖住了大半面容。

李世民再也按捺不住,趁着这空当,揪住对方衣襟用力提起,一个转身间,便将人重重地按在墙边,用身体抵住。

直至此时,他才真正地看清了李建成的面容。

对方亦是定定地看着他,一双眼在夜色之中分外明亮,却不再是深不可测,而是……流转着隐约可见的情欲。

四目相对了片刻,李建成忽然轻轻笑了一声,同样伸手揪住李世民的衣襟,将人拉得迫近了几分。

“世民,你若想要,我便……尽数给你。”

尽在咫尺的声音响起在耳侧,轻缓低沉有若叹息,纵然看不清对方此刻的神色,李世民脑中已然蓦地炸起声声惊雷。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一时刻,他已然重新将对方按回墙边,侧过脸,重重地咬上了那玉琢一般的颈项。

心中那一头欲兽,已然挣脱束缚,奔腾而出。

对方襟口已在方才的拉扯中变得大敞,轻而易举地便脱落至腰际。不放过每一寸裸露在外的皮肤,李世民一寸一寸地亲吻啃噬而下,在属于大哥的气息里沉迷到近乎狂乱。

李建成被抵在墙边,双手紧紧地扣着他的肩头,弓着身子低低地喘息着,不知不觉间,却已然一点一点顺着墙壁滑了下来。

李世民随着他跪下身子,复又前倾身子去探寻他的亲吻。

然而肩头突然一阵力道,接着天旋地转间,自己竟已是仰面躺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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