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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下——by楼上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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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一怔,顷刻恍然。

许久后,他才道:“儿臣绝无此心,还望父皇明鉴。”

“朕自然明白。你若真有此心,朕也不会允你去往朝邑。”李渊徐徐道,“只是这刘文静在你身边,长久却必成祸患。”

李世民道:“刘文静不过一心为儿臣着想,一时独断了些。”

“为你着想,便是撺掇你独揽大权,同太子分庭抗礼?”李渊的声音忽然重了几分,“这样的人,朕如何能留?朕判他个谋反之罪,又有何不妥?”

李世民闻言忽然沉默,许久之后,他抬眼望向李渊,犹豫了许久,终是问道:“父皇,此事大……太子知晓多少?”

李渊稍顿,却道:“世民你该知,生在天家,朕最挂心的,便是你兄弟三人能戮力同心,莫要上演同室操戈之争。”

他如此分明地这般点出,李世民便已无话可答,只道:“儿臣明白,父皇无需忧心。”

李渊神情微微缓和了几分,伸手在他肩头拍了拍,道:“世民你是识大体之人,此事便让他过去罢。”

李世民不言,只是点点头,随即送李渊出门离去。

回了房间,他从木柜中取出一个檀木匣子,放在桌上打开。匣子里叠好装着的,是刘文静血书的那封绝笔信。

李世民小心取出,慢慢展开在眼前。

因了几番在大雪中浸染,其上赤红的血迹已被晕染得有些模糊。然而刘文静熟悉的字迹,一笔一划,却仍是辨认的清。

洋洋洒洒的五行字,试了章法,颇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然而若将从首行的首字斜斜地看下去,却是分明的一句话。

血淋淋的五个字,连成的一句话——

“杀我者,太子。”

第四十章

二月,朝廷在原本采用的均田制之上,规定每丁每年向朝廷缴纳粟两石、绢两丈、绵三两,是为“租庸调法”。

“此法令一出,必定有利于民生休养,农事恢复。”李渊看罢各处呈上的账目,满意地一颔首,抬眼对李建成道,“太子这数月来为此事,倒着实操劳了不少罢。”

连日忙碌之下,李建成面色微微有些苍白,闻言却恭敬道:“为父皇分忧,本是儿臣分内之事。”

李渊放下手中账目,笑道:“身为国之储君,此乃必经之路。”

李建成念及那日裴寂的提点之言,不由微微一顿,拱手道:“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李渊顿了顿,笑道:“朕听闻前日擒得几个倭人细作,此事办得如何?”

“儿臣已亲自审过,确是细作无疑。”李建成答道,“此案已结,结案卷宗儿臣这便差人送来,请父皇过目。”

“不必如此,”李渊摆摆手笑道,“此事既全权交付与太子,朕自然信得过的。”

心知他这般不过为了随性地考察自己,故李建成也未在多言,只低低地应道:“是。”

闲话几句退出之后,李建成有些疲惫地回到府中,却听下人道,秦王已然候在房中。

他对于自己这太子府向来便不讲什么规矩,是日常了李建成已然习惯,便也无心追究。只是听闻下人此言,他才蓦地发现,自打刘文静死后,此事虽已无人再提及,然而李世民,却是鲜少这般来寻自己了。

他自视此事做得可算是滴水不漏,也并无不知为何,只觉其内似有若无藏着些许蹊跷。

略一沉吟,推门走入房内。

李世民正坐在椅上随手翻看着书卷,见状当即站起身,微微一笑道:“大哥。”

不过几日相别,他今日一身苍蓝色暗纹锦袍,英挺之余竟更显出几分尊贵沉稳的意味来。李建成看着他,很快恢复了神色,走近道:“听闻世民虽暂留长安,却不曾偏废长春宫的诸多事务,想来纵是休养,实则却倒并未闲着罢。”

“父皇既委以重任,自然不可辜负。然则区区关东之事,又怎比得过大哥为天下心忧?”李世民淡淡笑了笑,抬眼看向他,徐徐道,“只是陕东道行台尚书令之职,却也不可离开太久。世民已上书父皇,请求归返,大抵不日后,便将离开。”

李建成微微一顿,却很快一笑,道:“既如此,那世民便多保重了。”

话音落了,二人一时竟是无话。片刻后,李世民一步跨出,二人便是面对面几近地站着。

李建成不闪不避,抬起眼,却见对方并未同自己对视。

李世民身量略略比他高出几分,却是垂着眼,目光自上而下,在李建成的面容上逡巡而上。从衣襟深处,至锁骨,至脖颈,至下颚,至唇,至鼻,至面……

他面容分外沉静严肃,神态仿若端详。直至最末,视线方才穿过李建成微垂的长睫,投入他眼中。

李建成一直定定地看着他的眼,不曾开口,亦不曾挪开目光。

视线相对,李世民伸手抚上了李建成侧脸,徐徐用力扣住侧颈,将整个面容固定在自己指掌之中。

李建成面容仍是一贯的沉静,哪怕是这般目不转睛地看着,却也亏不出分毫的情感流露。

“大哥……”李世民张了张口,似是想说什么,却终只是得哑声唤出这两个字。

李建成闻言,微微垂了眼。他慢慢伸出手,握住李世民的手腕,轻轻拉开。

随后却是反手扣上对方的面,倾身落下一吻。

亲吻如同蜻蜓点水,清风细雨,顷刻便了无痕迹。

李建成放了手,极快地分开了二人,然而对方的唇齿,却紧紧地追随过来。

再次触到李建成气息的时候,李世民已然伸手扣了对方的后腰,将他拉近,紧贴过来。

浅吻骤然加深,变为唇齿间的攻伐。

李建成避无可避,也知无需再避,便只是闭了眼,任气息在彼此的交换间变得紊乱,任身心信马由缰,不需顾及太多。

唯有这一刻,心里紧绷的那根弦,才能暂时放开。

亲吻之间,二人已然辗转来到床边。李世民将人按到在自己身下,定定地看了片刻,眼里跳动着情-欲的火焰。

下一刻,他一把扯开了对方的衣襟,俯下-身去,将亲吻蔓延下来,一寸一寸地亲吻着,口中仍是如往常一般,含混不清地唤着“大哥”。

这一次,遍及周身的亲吻来得格外猛烈,近乎啃噬一般。李建成微微绷紧了身子,仰起下颚。分明感觉到不同,却已然被这疯狂连带着一点一点深陷进去,无法自拔。

分明是严寒的冬日,二人相触之处,却已然燃起了粗粗火焰。火焰过处,烧得身心俱是要化成灰烬。

感到身下人细微的情动,李世民心内一颤,已然无法自抑。他不再犹豫,一挺身,将迫不及待地二人融为一体。

即便对彼此的身体已然太过熟悉,然而多日以来的久违的契合,却是来得格外深重。

李建成抑制不住地闷哼一声,随即在剧痛消弭的空当中,极慢地吐出一口气来。

他虽是仰着脸,然而长睫却是低低地垂着,教人看不清眼中的神情。然而即便如此,那一瞬间无法掩饰的脆弱,却仍是美得教人心动。

李世民将自己埋在对方的最深处,脑中慢慢浮现的,却只是方才那昙花一现的神情。他迷恋这般神情,因为唯有那一瞬间的大哥,才是不带任何伪装的。

只有那一瞬间而已。

过了那一瞬,昙花便凋落,取而代之的,是一株同样绝美,却不再真实的花朵。

李世民定定地看着身下微微喘息,不着存缕的人。分明已无数次地这般肌肤相亲,可自己……却从未看清过他。

——大哥,你心中所想,为何我从不曾看得清明?

念及此,李世民心内微黯。他蓦地将自己抽出,下一刻,又奋力全数挺进。

如此进退,如此往复。仿若挞伐,仿若宣泄。

李建成恍然地扣着对方的肩头,只觉身如不系舟,泛梗飘萍。他可以感觉到李世民今日的反常,然而一念浮出,却又被层层大浪铺盖而来,终究打乱了思绪……

次日,李世民起身穿好衣衫时,天还未明。他理好衣襟,立在床边,但见昏暗的晨光之下,李建成裹着被衾朝内而卧,身形显得格外单薄。青丝凌乱地爬在枕畔,仿若一朵盛开的花。

李世民俯下身,隔着被衾轻轻地将人抱住。李建成似是并未醒来,气息轻微而沉稳,平静从容得一如其人。

“大哥?”李世民再度贴近了几分,低声唤道。

李建成没有回应,想来是太过疲惫。

“世民昨夜失了轻重,”李世民待了片刻,无声地笑了笑,在他后颈处轻轻落下一吻,低声道,“大哥,对不起。”

话音飘然落了,他不再流连,转身离去。

掩上了门,面对院子而立。李世民扬起脸,望了望已然渐明的天色,轻轻一笑,只觉满心的自嘲。

昨夜差一点,自己便开了口问了出来。可是,终究是功亏一篑。

——大哥,若得不到你亲口回答,我……不会相信。

——只要你开口否认,世民便信你。

——可是……你若承认了呢?

实则他明白,以李建成之性,若做了便绝不会否认。正因如此,他反而惧怕开口问出这个最后的答案。

又或许,他心内早便明白,答案已然摆在眼前,信与不信只在自己。

他固执地选择不信,却在事实面前,变得愈发苍白无力。

低低叹息一声,他头一次觉得,自己陷得太深了。或许当真……应该冷静冷静了。

而与此同时,便在一门之隔的房内,李建成已然坐起身,慢慢地穿上了里衣。经此一夜,周身仿若被尽数抽干的力气,一时仍是涣散。握着里衣的边沿,在穿上之前,指尖便已然脱力地松了开来,落在自己身前。

李建成追随着它低下头去,余光却瞥见自己胸前隐约可见的青紫颜色。回想起昨夜神魂出窍一般的疯狂,他伸出手,慢慢地按上自己心口的位置。

胸腔之内,一颗心均匀有力地跳动着。

——可是李建成,你已然忘了这颗心,是怎样被一箭洞穿的么?

——你……如何能忘?如何敢忘?

自嘲地笑了一声,他仰起身子靠上床头,亦是一声地不可闻的叹息。

******

三日后,李世民轻车简从,带着刘文静的棺木回到长春宫。刘文静是苏州彭城人,自己会将他安葬于故乡之地。

李建成立在城头,默然地看着车马离去,一言不发,唯有袍角披风在风中猎猎翻飞的声音,分外明显。

“殿下,秦王已然走远了。”魏征在不远处待了许久,终是走上前来,轻声道。

此时隆冬已过,草木抽芽,天地间稀疏地添了些翠碧之色。而方才的车马,已然消失无迹。

然而李建成仍是目不转睛地望着远方,许久后,才垂下眼道:“我到底是小看了世民。”

魏征闻言一怔,顿了顿,似已恍然。

“秦王他……”

“世民已然知晓,刘文静之死,同我脱不了干系。”李建成接口道,此时语气已然从方才的恍惚,转为肯定。

魏征抬眼看着他,道:“那殿下以为,依秦王之性……却会当如何?”

“他既已知晓,却尚能不动声色,此已然出乎我的意料。”李建成笑了声,声音异常平静,“他会如何……实则我也分外好奇。”

说罢不待魏征再言,已转身走下城头。

一声“走罢”,轻若低叹。

魏征在他身后摇摇头。每当他自以为将要看破李建成的心思时,下一刻,对方却有如雾里看花,已然隔了云山千万重。

魏征隐隐觉得,他心头似是始终藏着什么,是从未同人说过的。那秘密藏在心的最深处,不容得任何光亮,不容得任何人,窥见一丝一毫。

只因此缘由,他始终不会同任何人亲近,始终疏离而孤寂。

念及此,魏征心头忽然有些恨,恨他心深至此,恨自己不能拿一把刀架在脖子上,逼他全数倾吐而出。然而却也知,以李建成之性,纵被逼至绝境,却也不会吐露出一个字来。

只是,这般积压在心中,久之,可会积郁成疾?

心头微微一紧,却终只是无可奈何地低叹一声,跟上李建成的步子,走下城楼。

******

便在李世民离去不久,北方风起云涌,已然不复安宁之势。

突厥始毕可汗亡故,由其弟阿史那俟利弗设接任可汗之位,是为处罗可汗。处罗可汗掌权之后,明里仍遵循与李唐的旧约,然而暗中却已然勾结马邑刘武周,大军南进。

那刘武周为人野心勃勃,适逢李渊太原起兵不久,便曾因其进犯太原的谣言,而在军中起了一阵是进是退的争论。而此时此刻,刘武周蛰伏数年,寻到有力靠山之后,终是按捺不住,出兵来袭。

齐王李元吉镇守太原已久,听闻刘武周已然屯兵黄蛇岭,距太原已然不过咫尺,当即遣数将率军迎战。然而刘武周来势汹汹,主将情敌,一时竟大败而归,教敌军趁机攻破榆次,进而夺取石洲、平遥二地,对太原已然成包围之势。

六月,刘武周派遣大将宋金刚率三万人马大举攻城,其时接到求援的李渊也已然派出大军迎敌。两军对阵之下,唐军竟再度大败而归。李渊恼怒,遣裴寂为晋州道行军总管,同宋金刚大战于介州。然而宋金刚机智多谋,文勇兼备,先遣人断绝唐军水源,复趁其移营就水时,率军偷袭。纵是裴寂也应接不暇,只得匆匆收兵而返。

一连三败,至此晋州以北,除却西河外,便已然全数落入刘文静手中。此情此景,比起当日刘文静败于薛举一站,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

数日后,李元吉自太原匆匆返回长,见了李渊,当即叩首请罪。

李渊眼见他周身大大小小的伤,念及这孩子不过舞象之年,不由叹息一声道:“那刘武周人马剽悍,武将如宋金刚者更是智勇双全,此时……怪便怪朕轻视了这刘武周,未曾严加防范,却并非你的过错。”

李元吉闻言站起身来,神情却仍是自责。

李建成立在一旁,只他性子执拗,见他还与开口请罪,便抢道:“父皇,儿臣愿领兵征讨刘武周。”

“不可,”然而李渊闻言,却摇首道,“太子乃国之储君,带兵征战之事,不需你出马。”

李建成闻言默然,心下分明知晓,纵李渊一时不曾将李世民从长春宫召回,实则心内大将军的不二人选,却也别无他人。

只是……

李建成微微敛眉,却上前一步,再道:“父皇,刘武周不过一介草莽匹夫,今日能如此猖狂,便是因了突厥相助的缘故。”顿了顿,抬眼看着李渊,“父皇可还记得,当日建成曾许诺,日后若突厥犯境,愿以一己全权担下。”

李渊自然明白,李建成话中所指,乃是当日将咄苾放虎归山之事。他沉吟半晌,道:“朕自然记得你当日许诺,也知你那般,应是自有考量。然则事随时变,此时此刻你太子之身,便是立国之本,却是不可轻易妄动的。”见李建成似是还欲再言,便索性一摆手,道,“此事……且待明日朝上议过,再做考量罢。”

见他心意已决,李建成只得拱手应下,心内却不由黯然一声叹息。

实则他心下却已然隐有所感,处罗可汗此然既已兄终弟及,登了这可汗之位,那么如今的咄苾,便已然是突厥最尊贵的王爷。

此战于他,只怕脱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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