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眯着眼睛看着眼前江镜泽的笑颜，心里很舒服。
“起床吧。”
江镜泽点头应允，伸手将他拉起来，俯身在陆行脑门上轻轻点了一下：“早安吻。”
陆行顿时瞌睡虫全不见了，瞪着一双眼睛迫不及待的从病床上窜下来。
“外婆怎么样？”
江镜泽没有继续下去：“外婆还没有醒么？”
“……嗯。”
老太太已经躺了接近整整一天了，一直没有转醒的形势。
“外婆……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也是正常的，不要太担心了。”
听着江镜泽担忧的安慰，陆行勉强点点头：“我看，外婆还是得住院，一会儿我给她把衣服拿过来。”
“我和你一块儿去。”
江镜泽伸手揉了揉陆行的脑袋，陆行微微垂下脑袋，转身进卫生间洗漱去了。
临走前，江镜泽特意交代小护士注意老太太的情况后才和陆行一块儿坐车去给外婆拿衣服。
这是江镜泽第二次到陆行家，和记忆中的一样，厨房的摆设，被油烟熏灰的瓷砖墙，以及依旧挂在门后的一排毛巾。
记忆中突然莫名的感觉到一股温暖，他半垂着眼眸浅笑，正欲对陆行说什么，却发现陆行不在自己身边。
“行行？”
江镜泽奇怪的走到客厅里，发现没有人，之后又打开另外旁边的一扇门，这才发现，陆行正背对着门站在一个大概到他肩膀的柜子前出神。
“行行，怎么了？”
江镜泽走上前，伸手拍拍他，见陆行没有动不由的有些莫名，转到身前才发现，陆行正盯着眼前的一排药发呆。
“行……”
“外婆……没有吃药。”
“……”
江镜泽一顿，看着眼前柜子上整整齐齐放在一摞旧书后面的药瓶，脑子里突然有了一些头绪。
陆行恍恍惚惚的重复道：“这么多年，药一直没吃……外婆的心脏病一直拖了这么多年。”
江镜泽手指一缩，慢慢蜷起来，安静的听着陆行继续呢喃。
“心脏病发作起来会很痛苦的，外婆的这个病有几年了，我一直想办法给打工买药，可是外婆竟然都没有吃，为什么？”
“外婆也许只是……”
“不吃药会死的……外婆会死的！”
陆行闭着眼睛，似乎不愿意在面对这件事。
江镜泽心下一紧，伸手拉过陆行搂进怀里：“没事，行行，会好起来的……”
陆行闷闷的声音从他怀里传过来：“我有点害怕……”
“害怕什么？”
“你说……外婆会不会真的不在了？”
“……”
江镜泽静静听着陆行继续道：“我害怕我最后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最后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江镜泽几乎是同一时间就想到了陆行的母亲，那个温婉的女人。
“不会的。”他用下颌抵住陆行的脑门：“我会陪着你。”
鼻尖酸酸的，可是却哭不出来。
陆行极其难看的咧出一个笑脸：“不准骗我。”
江镜泽的声音在头顶笑开来：“这个谎言要等到五十年以后才看得出来。”
陆行面色一红：“你……”
“嗡……”
江镜泽一愣，抱歉的放开陆行：“电话响了，我接个电话。”
“……”
陆行默默的点点头，刚才才产生的温情全部断了。
“喂，您好——”
江镜泽笑着转过身，才来一句问好，电话对面就传来胡妈着急的声音：“少爷！老爷出事了！”“……”他面色一僵：“你们现在在哪里？”
“在省第一医院！”
陆行莫名的看着江镜泽立马变得严肃的面孔，下意识开口问道：“怎么了？”
江镜泽对着电话说了最后一句话后，冲他道：“我爷爷，也生病了。”
“怎么了？”陆行愣住，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你爷爷，他们现在在哪里？”
江镜泽面容下隐隐透出一股担心：“行行，我先送你回医院，你先照顾外婆，我今晚上估计不能陪你了。”
陆行默默上前替他拢拢衣领：“没事儿，你去吧，等有空了我也去看看。”
“谢谢。”
江镜泽叹出一口气：“回医院吧。”
……
等江镜泽赶到省第一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了。
胡妈正守在病房门口，看见江镜泽过来，连忙迎上前：“少爷，你可算来了！”
“爷爷呢？怎么样了？”
胡妈面容僵硬，低下头道：“老爷，老爷……正在给医生检查。”
“我进去看看。”
“少爷！”
江镜泽皱着眉头看着拦住自己的胡妈道：“怎么了？”
“……小少爷，在里边儿……还有……”
“还有什么？”
“小少爷的母亲……”
听着胡妈越来越小的声音，江镜泽的眼神越来越冷。
十几年都消失的人，这时候竟然回来了？
绕开胡妈，江镜泽伸手推开病房门。
病房里面江一鸣正和自己的母亲坐在沙发上，一脸担忧的望着躺在床上的江老爷子。
“哥……”
江一鸣看见江镜泽进来，忙站起身招呼：“要不要喝水？”
江镜泽眼神看了他一眼，对江夫人道：“阿姨，您怎么来了，真是麻烦您了。”
江夫人坐在沙发上，下意识想起身说些什么，却被儿子按住手腕，她眼神有些为难，坐在沙发上道：“司令再怎么说也是我们的长辈，生病了怎么能不来看看？你爸爸也经常念叨着，我想着我毕竟在A市，就过来看看老人。”
江镜泽意味深长的勾起唇角笑笑，江一鸣按着江夫人的手，依旧没有收回去。
“爷爷现在怎么样？”
“医生说还在化验结果，哥你工作忙，没关系的，我和我妈会在这里照顾着，不用担心。”
“那，就麻烦你们了，我手头的确还有点儿事儿，处理完再过来，爷爷醒过来记得告诉我。”
“知道了！”
江镜泽对江一鸣点点头，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阿姨再见，我先走了。”
“哎！”
江夫人正欲起身，又被儿子给按了下去。
江镜泽没有逗留，转身离开。
病房门口，胡妈看见他出来，忙迎上去：“少爷，老爷怎么样了？”
“胡妈，帮我看好爷爷。”
江镜泽看着胡妈，认真的嘱咐道：“如果爷爷醒了就告诉我。”
“哎，少爷，您要……”
“我去处理一点儿事情。”
站在医院门口，江镜泽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来电显示是肖忆的。
“喂，舅舅。”
肖忆在电话对面似乎心情不错：“最近过得不舒坦吧？”
“……”江镜泽轻笑一声：“还不错，看戏呢。”
“是看戏还是演戏？”肖忆反问一句，接着道：“你要不要我帮忙？”
“帮忙？”江镜泽重复一遍：“您要什么代价呢？”
“回美国，结婚。”
江镜泽听完，没有着急：“估计不行了，陆行的外婆生病，不能坐飞机。我们俩大概得等这事儿过后才能去美国。”
“……”肖忆在电话那头没想到江镜泽竟然给自己打了个太极拳：“随你，你爱怎么样怎么样，既然不愿意，那你就继续在中国演你的戏吧！”
说完，直接挂断电话。
（三十）
北京时间晚上九点。
江镜泽在自己的公寓里刚刚和陆行结束电话，整个人突然陷入了沉思。
现在自己所面临的境地可谓四面楚歌。
任命书明天会下来，届时说不定张博龙还会支个饭局。
如果这样一来，很多事情都得推后，甚至是放一放了。
美国那边只要肖忆肯动手，很多事情和不必要的麻烦都会迎刃而解，可是这个代价并不是每一次都可以靠打太极推过去的。
中国这边自己现在可以说一清二白，说白了顶多是个官二代大少爷，真正卖命的活儿没人会接，弄不好还会把自己给卖了。
至于江一鸣那里，不清楚他到底要干什么，但是动动脚指头都能想到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正巧最近老爷子病成这样，陆行那边情况也不轻松，这样一来，需要的不仅仅是钱更是精力和脑子。
江镜泽疲惫的将自己陷入柔软的白色沙发内，脑子里跟走马观花似的开始重新理思绪，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再不理清楚到头儿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翌日，才上床躺了不到三个小时的江镜泽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
冷静的翻身坐起来，来电显示是张博龙。
“姑父？”
张博龙的声音里完全不掩饰自己的好心情：“泽泽，任命书下来了，你下午一点过来我这边一趟。”
“嗯，谢谢姑父。”江镜泽一边应着，一边突然想起什么：“姑父，这两天你多去看看爷爷吧，他老人家身体不好，昨天住院了。”
说到这儿，张博龙情绪明显转变：“司令的事儿昨天你姑给我说了，今天一大早带着莺莺就跑医院去了，我看看，差不多时间了过去看看他老人家！”
“姑父。”江镜泽握着电话的手指轻轻握紧：“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那……”
“好好去看看爷爷，注意一下外人，外人太多爷爷会不高兴的。”
电话对面，张博龙顿了顿，声音严肃不少：“知道了，你别担心这个，你刚刚上任，很多事情都要好好琢磨琢磨。”
“嗯，谢谢姑父。”
挂了电话，江镜泽还没来得及下床，手机在一次疯狂的震动起来。
他惊异的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竟然是陆行！
“行行……”
“喂！江镜泽！江镜泽我告诉你，外婆醒了！我外婆醒了！”
江镜泽在这里一顿，连忙道：“没事儿吧？”
“医生在检查！我感觉外婆今天情绪特别好！今天早上还是她把我叫醒的！”
陆行在那边似乎很开心，而且是迫不及待的想分享给他。
“江镜泽，你爷爷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一点儿？”
想起还在医院的老爷子，江镜泽心情沉了下去：“医生昨晚上给我打电话，说暂时没有什么事，这次昏倒是因为平时劳累过度的缘故。”
陆行听完，感觉到对方的心情，语气低了不少：“要不……我去看看爷爷？”
想象着电话对面那人有些小心翼翼的模样，江镜泽抿唇莞尔：“嗯，等忙过这一头就带你过去看看！”“好的！我不跟你说了，医生出来了！我去问问外婆的情况！”
“嗯，你……”
“嘟嘟……”
江镜泽话语一顿，看着手机忍不住无奈的摇摇头。
手机上显示，现在是早晨九点半，
他深呼吸一口气，看着被微风吹起的窗帘，突然改变主意，决定去医院看看老爷子。
……
江春带着女儿冷冷的站在医院病房门口，看着眼前穿着华贵的女人道：“您有事么？”
女人心底里所带有的天生自卑感让她忍不住对儿子求救，江一鸣还是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上前一步拦住母亲道：“大姑，我们只是想来看看爷爷。”
江春的眼神里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一鸣，你是小辈，叫我一声大姑我无话可说，说白了我也是你的长辈。”说到这儿，她顿了顿，眼神看向江一鸣身后的女人：“都说孩子是没有错的，你要来看爷爷，是你的孝心，你懂事儿。但是明知道自己不该来的人还要过来，未免也太过分了。”
女人身影立马僵住了，江一鸣见此，连忙开口道：“这也是父亲的……”
“不要提你那个父亲！”
江春脸上颜色变了又变，但是多年的良好教养素质让她没有办法说出其他更难听的话。
“莺莺。”
江春转身拍拍女儿的头顶：“进去陪陪爷爷，爷爷要是醒了就出来告诉妈妈。”
说完，替女儿打开房门，把孩子支走后才重新看向眼前的女人。
江一鸣似乎还想辩解什么，被江春打断：“一鸣，你也进去。”
“大姑，我……”
“一鸣！”
江一鸣为难的看看自己的母亲，对着江春道：“大姑，我也长大了，当年的事儿多多少少知道一些，母亲这两天精神什么都不好，您要说就当着我一起说吧。”
此话一出，饶是江春再怎么愤怒也不可能跟一个孩子过不去，忍了又忍才道：“没什么好说的，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女人听完，不知道这句话戳到她哪一根神经，突然开口道：“我是来看老人家，来不来是我的事！”
“你！”江春差点儿被噎了一口气，简直被生生气笑了：“你说什么？看老人家？你不是来添堵的就不错了！”
江一鸣也没想到自家母亲会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一时间都有些愣怔。
女人眼神里带着一股情绪：“我这次也是因为江军专门的心愿，所以一定过来看看老人，你们就这样不通情达理？江军也是司令的儿子！难道就不允许儿子回来看看父亲么？”
“看父亲？你怎么不让他自己来？”
说罢，江春扭头就往病房里走，女人眼神里飞快的闪过一丝不甘，也想进门去，结果没儿子给拽住了。
女人还想说些什么，耳边却传来另一个惊讶的声音：“阿姨？您怎么在外面？”
几乎是同时，女人的脸上显出厌烦，但是在转头的时候已经消失殆尽。
“哥！”
江一鸣迅速扭头打招呼，江镜泽冲他笑笑。
女人眼角的皱纹细细的攒起来，她冲江镜泽柔柔一笑：“镜泽，来看爷爷？”
“是的，阿姨您不进去？”
面对江镜泽好意的询问，江一鸣脸上表情精彩纷呈，江夫人则是差点咬碎一口后槽牙。
“大姑她带着莺莺刚进去，我和母亲见爷爷有人照顾便出来了。”江一鸣笑着解释：“昨晚上我妈守了一晚上，现在也累了，哥，你等一会儿告诉大姑一声，我们就先回去了。”
“知道了，阿姨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