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雨点了点头：「我在车站等她的时候她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我也没多想就一直等着，等了大约有一个多小时吧，她才打电话过来告诉我临时有事来不了了。」
「求你……别把这件事告诉她。」
白雨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忘了告诉你，你昏过去的第二天，苏林柏有来看过你。」
「……」
「他明早十点的飞机去CA（备注①），要我转告你，祝你幸福。」
「他……」泪悄然而下，滴落在雪白的床单上形成的印迹，有种别样的凄凉。林炎微启了唇，下面的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白雨，我……」
「嗯？」
白雨不明所以地对上林炎逐渐抬起的目光，慢慢地看懂了他眼里的坚定：「我想去送机。」
这样的坚定，让他无法拒绝。
＊＊＊＊＊＊
「下车吧，林柏。」
C市国际机场。黑色的长款林肯按照苏彻的指示停在了与热闹相背的角落，高壮的保镖先行下车，恭敬地打开了后车门。
「唔。」
九时二十分，距离安检还有十分钟。
苏林柏看了眼左腕上不算名贵却相当精致的手表，这是林炎补送给他的生日礼物，自他收到那天起就取代了苏彻送给他的VC（备注②），每当看见它，无论当时的心情再怎么不悦，都会转瞬变好，而现在，它表达出的内容却让他沉默了，空气的流动仿佛沉重了起来，临安检前他再次看向机场大门，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却始终没能寻到他想要的那道身影。
他一直在等，林炎却没有来，也不会来了吧，毕竟，自己把他伤得那样深。
白雨说得没有错，他他妈就是个混蛋！
所以白雨挥向他的那一拳，他没有躲，而是硬生生地接下了。
「……请要登机的乘客持证件和登机牌到安检通道进行安检……」
「走吧，林柏。」苏彻拍了拍他的肩。
「再等一下……」苏林柏看着手表，头也不抬道，「还有一分钟。」
也许，他会来。
「林柏……」
一直以来，苏彻都坚信让苏林柏按照自己给他安排的路走是最好的，而自己，会帮他清除这一路上的障碍，这次也不例外，让手下去绑来林炎的弟弟，迫使他离开林柏，现在，林柏答应了去斯坦福，不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吗？可为什么……自己没有感到欣喜，反而感到不安呢？
难道，他错了么？他只是关心林柏，为了他好，难道这也错了么？他给他安排的，从来都是最好的，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步入同性恋的圈子而置之不理？不能，他没有做错。
那个圈子里的人活得有多辛苦，看看社会上的人对他们的态度就一目了然了。
他不愿让林柏被人们当成变态或是动物园里的猩猩来看待，作为苏氏集团未来的总裁，他该是万千女人终生追求的目标，更应该，在未来与一位名媛结婚。
他应该，成为世界的瞩目。
「二叔，走吧。」苏林柏面无表情地说道。他的行李挺沉的，却坚持自己拿，只因为那里面，满满的，都是他与林炎的回忆。
「林柏，不是二叔说你，你看，你带这么多东西去做什么呢，有些旧东西，能不带就不带，CA与LA（备注③）离得近，LA那么繁华，有什么东西是买不到的？你有需要，同二叔说一声就行了，新的用起来总是要比旧的方便很多。」
苏林柏抿起唇，微微地笑了。他的右腕上，圈有一条别致的链子，在略显暗沉的天空的衬托下，闪着耀眼的光，链子上坠着的铁菱片，镌着「炎」字，那么耀眼，那么深。
「谢谢。」谢谢，但是，他放不下。
飞机化作一条线飞走的时候，随着它一并消失的，还有青年唇角微扬的笑容。
LA再怎么繁华，也买不到他，苏林柏，想要的，全心全意的爱情。
「他走了。」机场大门外一棵有着百年树龄的大榕树下，站着的青年望着那条远去的线，喃喃自语，而坐在轮椅上的清秀青年，唇角始终挂着浅浅的笑，视线停留在这片载着那人远去的暗蓝天空，攥紧了手心里的冰凉链子，被菱片弄疼了也舍不得松手。
「白雨，我不会后悔的，因为，我舍不得毁了他。」
「……」白雨微启了唇，想说些什么，最终却是放弃了。
「对不起，林柏……」林炎呢喃着，最后一次唤他的名字了啊，「还有，我爱你。」
「林炎……」
「白雨，」林炎克制住难过，重又扬起一张微笑的脸，「我们回去吧。」
别了啊，我的爱。
＊＊＊＊＊＊
备注①：加利福尼亚州，英文简称CA
备注②：江诗丹顿，世界著名钟表品牌
备注③：洛杉矶
——第一卷·兔子要吃窝边草·完——
第二卷：好马爱吃回头草
Chapter 32
我独自一人入睡，独自一人醒来。我经常走动。我工作到精疲力竭。我注视被一整个冬天的积雪覆盖的垃圾，随风飞舞。除非你停下来想这件事情，否则一切都依旧单纯。为何缺席总让爱意更浓？
——（美）奥黛丽·尼芬格《时间旅行者的妻子》
纠缠……纠缠……
林柏……
原来，我一直以来为你做的这些事，在你看来，都只是无聊的一厢情愿的纠缠吗？
不是……不是的……但是……
为什么要哭？这种时候，该哭的不是我这种可怜虫吗？！
不……不要……
这是你自找的！
「不要——！」林炎从梦中惊醒，猛地坐起身来大叫了一声。
心脏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着，他用手背抹去额上渗出的冷汗，慢慢定过神来，才发现身处的地方并不是自己的房间。粉嫩卡通的墙纸，枕边、梳妆台上……随处可见的是手工制的布艺娃娃，是走着可爱风的小女生房间，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他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叩！叩！叩！」门被敲响三下后，被从外面打开，随即出现在他视线里的是公司里的后辈兼实力写手Alen，「前辈，你还好吧？」
「呃，我……」
「叫那么大声，把我吓一跳了呢，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
「唔……那个，我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你家吧？」
「啊啦，啊啦，前辈已经完全忘记了吗？今天《梦的二次方》要送去印刷啊，所以昨晚前辈听到我说还差三万字才完稿时，着急得不行呢，就说要陪我通宵赶稿咯，嘻，结果却在半夜两点时睡着了呢，真是可爱的前辈。」
「不好意思，」林炎的脸瞬间涨红了，「对了，那个……《梦的二次方》，完稿了吧？」
Alen笑着点头，然后摊开右手，把嫩粉的娃娃头U盘递了过去：「喏，都在这里面了，我熬了一夜的成果。」
「辛苦你了。」林炎微笑着接过U盘。
「哪里的话，要说辛苦还是前辈您吧，我拖稿成性，一定给您添了不少麻烦吧，说起来，CHOOSE里除了前辈您其他编辑还真的都不愿意跟我的文呢，也包括我在内哦。」
「呃……」
「对了，今天也要麻烦前辈帮我请假了呢。」Alen吐了吐舌，俏皮地说，「熬夜都熬出黑眼圈了啊，补一下眠老大是不会生气的吧？」
「……」
「拜托了！」Alen双手合十，难得正经地说道。
林炎点点头：「知道了，我会试着帮你说说看的。」
「YA——HO！前辈是大好人！」
从Alen家出来后，他忍不住叹了口气，那丫头，还真是败给她了呢。
＊＊＊＊＊＊
林炎坐在沙发上按了按太阳穴，他这几天真是忙得快连自己是谁都给忘了。
年末正是编辑部最忙的时候，萧倾却还偏偏定在这种时候结婚。来自于前天接到他说「小炎，我要结婚了」的电话后的震惊感，至今还未散去，连萧倾……都要结婚了啊。
「铃——铃铃铃——」突如其来的刺耳的电话铃划破了夜晚的宁静的同时，也唤回了林炎的神。
「嗯？」凌晨一点，已经这么晚了，会是谁打过来的呢？
「哥，」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妹妹的声音却没发生多大变化，即便已为人妇，也还是甜甜的，「方才我还在想你是不是睡着了呢，你还没睡，真是太好了。」
「有什么事吗？」
「难道……你忘了？」林蓝迟疑道。
「什么？」
「哥哥真是的，一忙起工作来就什么都不顾了，大后天可是你的生日啊，要记得回家，我们想好好帮你庆祝一下。」
「那个……」
「有什么问题吗？」
「总编要我陪他去趟法国，明天就要走了，生日……对不起，我赶不回来的。」没想到，萧倾居然是选在他的生日结婚，那个……傻瓜，这样做，就不怕伤了夏衍的心吗？
考虑到妹妹无法接受两个男人在一起的事实，他选择了说谎，而不是把实情相告。
「真过分……」林蓝不满地嘟嚷着，「哥，能不能拜托你以后工作不要那么拼命啊，你这样，累坏了身体该怎么办？我们会很担心你的。」
「……知道了。」可是，他怎么能不拼命？不工作到精疲力竭的话，他就会忍不住去想那个人，去想那个帮自己戴上「苏」字手链时霸气地说「戴上这个，你就是我的了，这辈子都别想跑」的男人。
林炎微垂下头，视线无意识地停留在了左手腕上的链子，一时竟发了怔，怔怔地看了好久，连电话那头都传来了「嘟……嘟……嘟……」的声音，他握着话机的手却还保持着原状。
慢慢定过神后，他放下话机，取下手链，捧在手心里细细地看着。
不能哭，不能哭，一个人也没什么的，七年了，自己不都这样过来七年了么……他这样告诉自己，但泪腺还是被菱片上镌刻的苏字给刺激到了，眼泪开始不受控制的从眼角滑落。
他闭上了眼，把冰冰凉的手链贴放到左胸，抿紧了下唇。
这是，最近的距离了吧。
林柏……
Chapter 33
「不、不行的，李先生，您现在不能进去啊，会打扰到总裁休息的。」Sophia满脸通红地用法语说道，为了不让李明粲硬闯，还挡在了总裁办公室门前。
「呐，小菲，」李明粲挑起眼角，用手拨了拨自己栗色齐肩的长发，戏谑地看着眼前这位想要尽好秘书本职工作的人，「如果现在有一位客户有非常重要的事要与总裁商谈，你会不会让他进去？」
「啊……当然。」
指尖指向自己，李明粲微微笑了：「我不就是？」
「可、可是……」你哪一次来是因为正经事的啊。
「让他进来。」Sophia刚想辩解，话却被人打断了，而这个人，正是她一心想要维护的总裁，苏林柏。
说完这句话，苏林柏松了松自己颈间的领带，冷冷瞪了眼正笑嘻嘻的某人后，转身进了办公室。
「啧，」李明粲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起床气还是这么可怕呐。」
「你又欺负她做什么？这个月，第几次了，自己想。」苏林柏拍开他的手，边批改着文件，头也不抬道。
「那是因为小菲太可爱了啊，我忍不住就想要……」
「可爱？我总部的秘书，Susan、Helen、Kailly，有哪个你不觉得可爱？现在还把魔爪伸向我各个分部的秘书，东京、伦敦都上钩了，巴黎的Sophia我估计也快了，然后呢？是苏黎世还是鹿特丹？而且只要符合条件，你是不在乎性别的，李明粲，你真够行的。」
「……还说呢，我家那老头给我置的秘书，无论男女都不下五十岁，进公司像进寺庙一样。」
「还没问你呢，这次来法国做什么？」
「考察吧，顺便签约，那个家伙不争气，上一次亏掉了老头一大笔钱，老头还怎么放心让他过来？」那家伙，是李家的养子，比李明粲大了十五岁，是他名义上的哥哥。
「你会这么听话？明粲，看来我要重新认识你啊。」苏林柏终于不再是冰山的样子，而露出了他这个月来的第一个迷人笑容。
李明粲竖起食指，摇了摇，笑道：「晚上去Crazy吧，好好放松一下，顺便给姗姗捧个场。」
「嗯。」
＊＊＊＊＊＊
林炎与白雨两人的飞机抵达巴黎时，已是傍晚，来接机的只有萧倾，一见他们，便上前给了林炎一个大大的拥抱，而后伸出手揉了揉他细长柔软的黑发，笑道：「我先带你们去酒店放东西，等会儿，再带你们去个好地方，萧慎他们都在那等我们呢。」
好地方是……「Crazy？」白雨忍不住皱了眉，「这可是GayBar。」
「你知道？」萧倾有些诧异。
「听说过，好像很有名。」
「咳，那个……我们还是别进去了吧？」从Crazy里出来的客人们对他们的打量让林炎觉得很不自在。
「那怎么行，」萧倾毫不犹豫道，「Crazy的零点活动很棒的，而且我们占的位置那么好，没理由放弃啊。」
「……」无法辩驳。林炎微掀了掀唇，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Hey，这边！」看到四处张望找不着位置的萧倾，萧慎站起身来冲他们挥了挥手，边笑着对夏衍说，「堂哥那烂记性，也亏得你受得了他。」
夏衍仿佛不很在意地抿了口酒，眉却是皱起来了：「别这样说，他病才刚好。」
三人都注意到了萧慎那夸张的挥手动作，林炎轻笑了一声，走过去，却在看到陆胤时吃了不小的惊，一时间竟忘了说话。
「啊……」堂哥竟没有告诉林炎？真是的，就知道不能指望他那烂记性。萧慎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那个……林炎啊，忘了告诉你，我和这家伙，在一起蛮久了。」
林炎了然，微笑着把手伸向陆胤：「陆老师，好久不见了。」
「嗯。」陆胤伸出手，回握住了林炎。
＊＊＊＊＊＊
Crazy。
苏林柏冷眼看着吧台上一幕幕愈演愈火辣的搭讪戏，轻抿了口酒，淡淡一笑道：「姗姗，准备好了吗？」
「嘻，就知道你们这次来是为了这件事，」叶姗姗环臂笑道，然后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用中文说道，「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上市，董事长是Crazy从未露过面的神秘老板，呵，他们就是想破头壳，也绝对想不到叶氏集团董事长宝贝的千金女儿竟然会是夜店的老板。」
「林柏，你还真是心狠手辣啊，这么对付你二叔，就不怕把他气疯？」李明粲微微笑着开口。
「他不会，」苏林柏微阖上眼，笃定地说，「况且，他在做出那件事之前，就该想到，他是瞒不了我多久的，而我一旦知道，就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
「苏氏集团，是他最在乎的，他的一切，也只有这个能威胁到他，这是我唯一的筹码。」
「……」
气氛登时有些僵了，李明粲受不了分量重的沉默，于是耸了耸肩，打了个响指招来酒保，指尖对着吧台处的调酒师，笑道：「帮我问他，419怎么算？」
「对不起，先生，他有男友，不卖的。」
「真可惜，」李明粲叹息着，「去，把你们的台柱叫过来，四个一起，嗯？那个冰山美人？呵，你就跟他说苏先生找，他来得准比其他三个要快。」
「无聊，」苏林柏起身离去，「李明粲，你少利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