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大人！”
我不动声色的回了一个淡淡的笑，却见几人有些呆愣的盯着我的脸瞧，忍不住危险的眯起眼睛。
这就是丞相“委以重任”的人选吗？
不悦的轻哼了一声，将这几人从他们的臆想中惊醒了。他们悻悻的笑了几声，举着杯子接二连三的要给我敬酒，浑浊的眼球却掩饰不住赤裸裸的欲望和嘲讽。
我轻笑着不说话，直勾勾的望着他们手中的杯子。
想就这样灌醉我吗？真的当我是一点都不懂的毛头小子？哼，未免太小看我了！
“诸位大人，这样光喝酒多没意思啊！各位都是翰林院的翘楚，想必文才了得，今晚夜色正好，酒香宜人，不如来个以诗会友，尽情展露各位大人的才华，在下厚颜，也来个鱼目混珠，还望各位大人不要嫌弃！”
我话音刚落，几位官员全都面露喜色，眼中文人的傲慢骄纵不言而喻，还有人悄悄用眼角瞥了瞥正好望过来的修兰得霖。
“哎呀，想不到司马大人竟有如此兴趣，我等不才，也自当奉陪到底！”
“是啊是啊，奉陪到底！”
眼见几位官员如此配合，我忍不住抿出一抹温婉的笑，又是将他们迷得一阵神魂颠倒。
“既然是因酒而起，那我们就以酒为题吧！各位大人，谁先请？”
“我来！”一个身着绿色官服的官员自告奋勇道，他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吟道，“酒香宜人醉，君臣共此时！”
众人一阵吹捧。我轻轻的转着手中的酒杯没有接话，只是眼帘轻抬低声问道：“还有哪位大人想到了吗？”
几位官员七嘴八舌的吟起了自己的歪诗，我只是不停的拨弄着手中小巧的白瓷杯，对于他们的话，不过是左耳进右耳出，权当风过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有人喊着“司马大人”，我才从自己的思绪中醒来，有些茫然的望着四周。
“怎么了？”
“该你吟诗了！”几位官员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好像笃定了我会出丑似地。
我不在意的轻笑了一下，仰头望着黑黔黔的天幕，淡淡吟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一代枭雄的诗，果然不是时空所能埋没的。话音刚落，之前还在等候起哄的官员们全都傻呆呆的瞪着我，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似地。修兰得霖一直都在注意我这边的情况，甚至连还在与别人谈话的龙恩将军都住了口，微讶的目光毫不掩饰的投了过来。
“司马大人，”一个官员问道，“在下不才，敢问‘杜康’是个什么东西？”
“杜康……”我有些苦恼的揉着微皱的眉心，却不知这一动作在有心人看来是如此可爱，“杜康是我的家乡里最早酿酒的先人……所以后世也把酒统称为‘杜康酒’……”
“司马大人的家乡？”众人好似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词语，如同打了鸡血似地精神抖擞起来，不约而同的问道，“司马大人从未提及自己的家乡，不知是何方宝地？”
“那是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你们无法想象出它有多远……我或许穷尽一生也无法再触及……”
我仰头望着一望无际的深邃天幕，茫然迷离的眼神仿佛能穿透时空，望到那颗凝聚了太多美好记忆的蓝色星球。
许久，我晃了晃神，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问道：“不说这些了，不知在下刚才的诗是否能过关？如果可以，还请继续咯！”
众人悻悻的笑着继续刚才酒与诗的对弈，于是错过了我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和茫然。
几番下来，翰林院的官员们喝了不少，我却一杯没喝。看他们渐渐失了兴趣正在悄悄打退堂鼓时，我又想出了一个主意。
“诸位，”我端起酒壶给这几个翰林院的官员都斟满了酒，“这样喝太没意思了，不如我们玩大一点，一局定输赢。谁要是对不上来或者吟的诗稍逊一筹，就要把其他人手里的酒都喝了，如何？”
我可算得清楚，这里一共有八个人，谁要是输了，就得喝上八杯。我们这几个人中无论是谁，八杯下肚再加上之前喝的，不醉也要晕上一段时间。
“不好吗？”我故作委屈的望着他们，轻轻眨眼，睁眼时的温柔神态在我刻意的控制下愈发显得勾人魂魄。
以前跟在凤歌身边的时候，就算旁人多看我一眼都要被他狠狠瞪视，更不用说像现在这样赤裸裸的勾引。或许这就是分手的好处吧，至少为了达成某种目的的适度引逗时，不会有人冲出来宣布对自己的所有权。
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看到凤歌此时铁青的面孔。
第六章：酒与诗（下）
“难得司马大人有兴致，我等就只有舍命陪君子了！”几位翰林院的官员面面相觑，终于还是抵挡不住诱惑的点头了。
我轻笑着用手指擦去唇边的残酒，不禁意将所有人的眼光都吸引到自己粉嫩的唇上。“几位大人，不知谁先来呢？”
他们彼此交换了眼神，最开始吟诗的那位官员出声道：“司马大人如此提议，想必已经成竹在胸了，不如大人先请吧！”
“我？好啊！”我甜甜的笑道，笑意却未能到达眼底。
知道不好惹，想让我先把诗念出来估量一下吗？呵，我一定会让你们“满意”的！
细细回想着古人那些脍炙人口的诗句，我不由得脱口而出：“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当年李白在经历了人生太多的荣辱和悲欢之后，仍然不能忘怀那十年前于长安呼风唤雨的得意，虽然它早已是过眼的烟云。而我，又何尝不是在苦苦哀求着那份感情的乞怜，即使自己知道那已经是无可挽回的结局？
我深深的垂下眼帘，遮住了自己眼中的苍茫凄哀。
小小的伤感过后，我调整情绪抬眼望向他们，竟发现他们一个二个全都傻愣着在那，不悦的皱眉道：“在下已经念出诗句了，接下来是不是该几位大人了？”
官员们的脸色很难看。虽然他们很想强颜欢笑的念出几句诗，可文人的骄傲让他们无法在如此优秀的诗句面前滥竽充数。他们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摇着头，默默饮下了杯中的酒。
“司马大人大才，我等甘拜下风！为了绝伦的诗句，这八杯酒，在下饮了！”
“对，对，我等甘拜下风！”
我看着他们争先恐后的斟酒饮酒，嘴角不禁扯出一抹浅淡的笑意。
说是为了诗句，实际上还是在顾及修兰得霖吧？天子面前，谁敢抵赖？修兰得霖，可是一直在看着的！
我冷冷的看着那些还在给自己灌酒的官员，有的喝完八杯以后才开始醉，有的还没喝完就吐了，然后被内侍扶了出去，可谓是东歪西倒，丑态百出。我瞥过丞相青一阵白一阵的脸，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畅快淋漓。
“司马爱卿，”修兰得霖不知何时从上位走了下来，手里还端着一杯御酒，“朕还从来不知道司马爱卿竟有如此文才……来，朕敬你一杯！”
皇帝的敬酒我自然不敢推脱，连忙端起酒杯与他对饮。当我饮下美酒后小心的擦着嘴角的酒滴时，看到修兰得霖还在端着杯子，直勾勾的盯着我的脸。
“皇上？”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好一句豪迈的感慨啊……”修兰得霖低声吟道，举杯将杯酒一饮而尽，清亮的眼眸中有种说不出的灼热感，看得我浑身发毛。
我有些心虚的移开与他对视的视线，后退几步俯身拜道：“皇上，微臣不甚酒力，还请先行一步，望皇上恩准！”
“准！”
修兰得霖的心情很好，不知道是为了那句诗还是那杯酒，不过这对我来说都不重要。如获大赦的我顺服的倒退了几步，即刻转身顺着中央大道往宴席外走去，一刻也不想再多呆。
凤歌和龙恩几乎同时站了起来，只不过龙恩快了一步，向修兰得霖辞退后顺着我刚走的方向离开了。凤歌也想跟去，却被修兰得霖警告了一眼，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龙恩追随我的脚步而去。艳丽的鲜血顺着他捏碎酒杯的手指丝丝缠绵渗出蔓延，如同指间妖娆的红线。
离开了热闹的宴席，我一个人沿着冷清的大道缓缓往午门走去，清冽的夜风轻拂着我微红的脸颊，带来了些许夜深的寒意。我用手指按住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渐渐发晕的脑袋好像愈发沉重起来。
温和的酒就是这样，喝起来没什么感觉，可醉起来也是无声无息，待到发现酒气上头的时候，早已是晕得不分东南西北。我虽然比诗的时候没怎么喝，但在之前确实喝了不少。很庆幸自己提早离开了，若是当时醉在了宴席上，丞相等人那么多双眼睛，指不定给我找什么麻烦呢。
只是现在这种情况……自己还能不能走到午门都是个未知数……
我望向眼前映着斑驳树影宽阔而漫长的大道，懊恼的抓了抓头，有些跌跌撞撞的扶住路旁的假山，头脑中阵阵的昏眩让我的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
早知道就不喝那么多酒了……无论是郁闷还是嫉妒，喝多了始终还是自己受苦，那个人……才不会在意……
我双眼微眯的靠在假山上，怪石嶙峋的假山硌得我全身发疼。我无奈的强撑着勉强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扶着假山一深一浅往前挪去。
一阵陌生的沉稳脚步声由远及近，似乎正朝这边走来。我不悦的皱了皱眉，强撑着努力往前走了几步，一个魁梧的黑影遮住了倾泻在我身上的银白月光。
“司马大人？”
一个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侧脸回头，眯着眼睛望向身后的来人，却只看到一个高大魁梧的黑影正缓缓靠近。
“你是谁？”
“司马大人这就忘记在下了吗？”
来人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他又往前走了几步，银色的月光照亮了那张俊美英气的面容，炯炯有神的双目在暗夜中闪着星辰般的明耀光芒。
“龙将军？”我有些疑惑，昏眩的头脑让我无法思考问题，只是低声说道，“你怎么也出来了？你可是今天的主角啊！”
“呵呵，”龙恩轻笑道，形状完美的菱唇抿出了一道美弧，“官场上的话，在众人面前还行，可如今就你我二人，再提这些，未免有些虚伪了！”
“说的也是，不过青城有些疑惑，”我浅笑着，暗暗靠着假山将身子支撑起来，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虚弱无力，“龙将军离开会场后不径自回府休息，却尾随青城而来，是何用意？”
龙恩淡淡一笑。“如果我说是巧合呢？”
“是吗？”我不在意的冷哼道，沈甸甸的脑袋让我也有些烦躁起来，“世间的巧合确实不少，可这未免太巧合了！青城还有一问，今日在百官跪迎的时候你就盯着我一个劲瞧，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七章：月色迷人
“司马大人请勿动怒，”龙恩收敛了表情，正色道，“此次全胜，多靠了司马大人急拨的粮草。事情的始末张平都与龙某说了，倘若没有司马大人的当机立断，这次战争恐怕还胜负未定。龙某特来致谢。”
“致谢？”我沉吟着，继续说道，“龙将军客气了。同朝为官，为的都是当今圣上，朝风的江山社稷。‘智者尽其谋，勇者竭其力，仁者播其惠，信者效其忠；文武并用，垂拱而治。’替圣上分忧解难，乃是我等为臣之职，职位不一，分工不同，龙将军不必耿耿于怀。”
龙恩又是一笑，薄唇抿成了一道浅弧。“司马大人过谦了！本将军戎马生活十余载，识人不少，可鲜有文官也能有如此魄力。今日之谢，不光是为了粮草，战斗的胜利，而是为了我的将士，部下，以及千千万万的士兵。倘若不是你派发的粮草及时，龙某只能破釜沈舟，带领三万将士背水一战，到时候，朝风的好儿郎不知又要死伤多少，多少妻儿老母要为他们哭断愁肠。这声谢，大人绝对当得起！”
他突然撩起下摆单膝跪地，做出了一个武将的标准跪姿，然后朝我猛然一抱拳。暗红色的袍摆如暗夜的飞花般翩然飞起，他炯炯有神的双眼在月色下散发出星子般璀璨的光芒。
“龙某代表此次归来的将士向司马大人致谢！感谢你挽救了他们的性命，让他们得以重归故里，家人团聚！”
“龙将军，如此大礼青城收受不起啊！”
心中大惊，我连忙俯身去扶他，谁知一低头，混沌的酒劲就势上来了，眼前突地一阵阵发花发黑，几近窒息的昏眩让我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歪歪斜斜的倒向了龙恩。
“司马大人！”
龙恩不愧是久经沙场，反应极快，跪地的右腿往地上猛地一蹬，立刻窜起迎上了我歪歪斜斜的身躯。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好像天旋地转了一会，有力的臂膀便揽住了我的腰身，鼻子也重重的撞上了厚实温暖的胸膛，一股属于成熟男子的麝香气息顿时迎面扑来。
“司马大人？”
我努力着摇晃脑袋迫使自己清醒一点，双眼迷离的抬头，却只模糊的看到一个轮廓分明的下颔，以及坚硬的细碎青茬。
“龙……龙将军……”
“大人你醉了……”
龙恩温纯磁性的嗓音如月色般带着某种说不出的诱惑。我感觉到他的手正从我的腰间慢慢往上滑过背部，然后稳稳的握住了我的肩头，凝重的麝香味闻得我的身子一阵阵的发软。
我隐约感觉事情有些不妙，想强支身子离开龙恩的怀抱，怎奈双手无力，只能软绵绵的搭在龙恩的胸前轻轻磨蹭，反倒看起来更像是情人间打情骂俏的勾引。
“你放开我……放开……”
“龙某自然要放手，只是司马大人能站稳吗？”龙恩握住了我还在胡乱推挡的双手，小心的松开了我的肩头。他的手一离开，我明显感觉身体好像失去重心的羽毛似地晃晃悠悠的，两条腿也如同踩在软绵绵的棉花堆里一脚深一脚浅。
该死……以后我再也不喝酒了……
龙恩的手重新攀上了我的肩膀，小心的将我圈在怀里，我无力的靠在他宽阔的胸膛，意识好像在慢慢离去。
“司马大人太勉强自己了，不能喝就少喝些……如果不送你，只怕你连午门都走不到……罢了，龙某送你一层吧！”
我昏昏糊糊的靠着他，猛然觉得腰间一紧，双腿顿时轻飘飘的离了地，突然失重的昏眩让我的心也顿时悬在了半空。我惊慌的抱住了龙恩的脖颈，整个身子愈发贴近了他，甚至能感觉到那副孔武有力的身躯下传来灼热的暖意。
“你要做什么……做什么……放我下来……放开我……”
我靠在他的肩窝处低声道，微弱的嗓音如同一只撒娇的猫儿。酒醉抽去了我所有的力气，仅剩下微薄的意识还在作殊死挣扎。
“嘘，小声点，要是引来侍卫可就不好办了，”龙恩毫不在意的说道，嘴角勾起了一抹不禁意的邪笑，“龙某可是第一次抱人，大人可要搂紧了！”说完便是抱着我往上抛了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