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
被他抛得失去平衡的我连忙将他的脖颈抱得更紧了，侧脸时粉唇不禁意的在龙恩的耳垂上轻轻擦过。当我明显感觉到那温热的肉珠滑过自己湿润的下唇时，心中触电了似地一阵微妙战栗。
龙恩也正好侧过脸来。银色月光如流水般倾泄在他身上，完全的照亮了那张英气逼人的脸，如刀刻的坚毅轮廓不时亮起了银白的光，星子般的璀璨双眸仿佛穿透人心似地让人心生畏惧，再配上闪过银光的暗红长袍，整个人仿如下凡天神般神圣而英武，不敢有丝毫反抗和亵渎。
我的脸开始有些热起来，不知是羞还是醉。躲开他有些玩味的眼神，我认命的靠在他胸前不再言语，闭着眼继续与渐入混沌的意识挣扎。
龙恩也笑而不语，抱着我稳步往午门的方向走去。暗黑的斑驳树影忽而密集忽而疏离的落在我们身上，如同一幅由月光操刀的流动刺青，诡秘而暧昧，混同空气中散逸的凝重麝香，让我有些精神恍惚，记忆仿佛又回到了很久以前的场景。
凤歌以前也是这般抱着我，温柔的凤目无时无刻不在引诱我的心。到现在我都还能记得凤歌身上的雪香和他淡淡的体温，总好像有种让人捉摸不住的飘渺浅薄，即使在欢爱的时候搂着他，也会担心他突然消失在自己的怀里。
我们的感情，始终缺少了什么。
或许，不仅仅是信任。
可那又能怎么样？
我们注定了此生不过是彼此的过客，再也回不去了。
我靠在龙恩胸前，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轻轻的笑，眼睛却忍不住掉下泪来。
第八章：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上）
“到了。”
龙恩的声音将我带回了现实，我微怔一下，发现我们已经离午门很近了，甚至能模糊看清午门侍卫的服饰。还没等我要求，龙恩便自发的把我轻轻放下，不着痕迹的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只是让我拄着他的手臂稳定身形。
“多谢龙将军！到这里就好，青城可以自行过去。”
虽然头还是钝钝的昏眩，但我还是强撑着松开了龙恩的胳臂。这位军功显赫的大将军，现在就如同一块烫手山芋，所有人都在盯着他，谁最先与他接触，免不了会成为众矢之的。我现在被丞相派盯得死死的了，若是再添一个龙恩，还嫌麻烦不够多吗？
“无事，龙某也要出去，一起走吧！”
“不用，不……多谢将军好意……”
我忙不迭的推辞，被龙恩一把拉住了手臂，而他的下一句话，顿时让我不敢吱声。
“大人若不愿意，龙某只好又像方才那样抱着大人走了！”
他一把拉过我的手臂，作势又要躬身将我抱起，吓得我连连后退，差点被自己绊倒了。
“那，那有劳将军了！”
我有些无奈的皱眉道，伸手小心翼翼的搭在龙恩的右前臂上，龙恩反手拐住我的手臂，扶着跌跌撞撞的我缓缓走向午门。
虽然距离不过百步，我却感觉尤其漫长。感受着手上传来的火热温度，我望向龙恩俊美的侧面，愈发觉得这个人难以捉摸。
威武，强势，正义，偶尔有些邪魅。放浪不羁，却又在情理之中，言语戏谑，却总能恰到好处，让人实在挑不出他的错。
果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啊……难怪他长年不在朝中，凤歌和丞相却不敢动他分毫……这次兵部那个不发粮草还赶走士兵的家伙，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我们出了午门，远远看到老张伯早已侯在门外。老张伯见状连忙跳下马车来扶我，待老张伯扶我坐上马车后，我掀开门帘想对龙恩致谢，他却潇洒的摆了摆手，薄唇抿出了一抹温柔的弧。
“大人以后还是少喝点为妙。请走好！”
我愣了愣神，等清醒过来时发现老张伯驾着车调头离开了午门。我掀开帘子伸出脑袋向后看去，看到雄壮的午门在月光下的如同南天门般闪闪发光，龙恩站在下面傲然伫立，如神圣不可侵犯的天神。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修兰得霖疲累的闭目养神着，眼睛下的黑眼圈让那张威严清秀的脸庞愈显憔悴，想必又是一夜无眠的批阅奏章。
我按了按揣在怀里关于刑部最近几个案件的折子，扫视着周围的官员，迟疑着不知道要不要拿出来。
正当我犹豫不决之时，丞相先行一步跨出百官行列，手上拿着一个厚厚的折子冲修兰得霖躬身拜道：“齐奏皇上，年关将至，新春即临，乃吾皇与黎民百姓同乐之际。去年城西的游园诗会，吸引了大批的诗人才子，今年亦是如此。不少文人墨客正摩拳擦掌，准备在今年的诗会上独占鳌头，还请圣上金口玉言，钦定今年的诗会场地。”
“游园诗会？”修兰得霖缓缓睁开眼，思绪似乎回到了以前，“去年的游园诗会，真是一场风雅的盛宴啊……想不到今年的也那么快就来了……既然去年是在城西举办的，今年就在城东吧！”
“皇上仁德，爱民如子，朝风百姓必将感恩戴德，拥护我朝江山永固，千秋万代，”一番歌功颂德的奉承过后，丞相话头一转，“只可惜有人却在圣目之下为奸人所害，无法感谢这皇恩浩荡了！”
“丞相，”修兰得霖微眯了双眼，如同一只危险而慵懒的花豹，高贵的仰起头，锐利的眼神里透着丝丝不悦，“你这话里有话吧？”
丞相谦卑的拜道：“皇上可还记得去年诗会的‘诗圣’王子明？”
修兰得霖思虑了一下。“朕记得这个人……他好像是哪个大人的……”
“皇上好记性，”丞相奉承道，“王子明是王尚书的独子……”
“恩……对，怎么，他出事了？”
修兰得霖一副早已料到的样子，慢斯条理的等着丞相的下文，慵懒的表情恍惚着几分蔷薇含露的惊艳。
“皇上圣明！这位才情出众的诗圣，在准备着今年的诗会之际，竟然被威风的司马大人下了狱，判了刑，发配边疆充军去了……可怜王子明一介文人，却要受到这样的侮辱和虐待……这个年，他怕是要在风尘仆仆的边关路上过了……”
我眼睛一亮，瞳孔顿时猛烈的收缩起来，按着折子的手有些控制不住的抖了一下。
这只老狐狸，又抢先了……修兰得霖应该不会听他的吧？王子明的案子，我可是已经从轻了……
正当我还在思虑时，却对上了修兰得霖挑眉询问的锐利眼神。
“司马爱卿，可有此事？”
我赶紧低头跨出行列，扬声答道：“启禀皇上，确有此事！”
丞相站在一旁得意的捋着下巴的几根胡须，小眼里闪着掩不住的奸猾。
“司马爱卿，这王子明可是王尚书家的独苗，你把他发配充军，让王尚书如何是好？王尚书为朝廷半生效力，临老却无所依靠，难免会让其他官员心寒。你这判决，是否有失妥当？”
“请皇上容微臣细细禀来，”我抬眼看了看上座的修兰得霖，再一躬身，“王子明虽为一介文流，做事却不同一般。上个月他在街上遇到了城北刘员外的千金刘宝珠，见刘宝珠花容月貌，便起了歹心，强行将刘宝珠抢回府里，要纳她为妾。刘宝珠与城东张老爷家的公子张仪定亲在先，这张仪自是不肯咽下这口恶气，于是与刘员外一起纠集众人到尚书府要人。王尚书得知此事后当众把王子明训了一顿，把刘宝珠放了。本来此事本该如此了结，可王子明觉得张仪让自己被父亲骂丢了面子，竟指使府上家丁将张仪殴打重伤致死，又把刘宝珠抢回来。刘宝珠见情郎已死，自己又遭恶少逼婚，三尺白绫殉情而去。这张刘两家，白发人送黑发人，好不凄凉！皇上，王子明直接间接害了两条人命，影响恶劣，就算判斩立决也不为过。臣念在他乃王家独子，取的已是最轻的刑罚，若再轻判，只怕难以服众，律法的公正，也会受到百姓的质疑！”
第九章：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下）
“皇上，”修兰得霖还微开口，丞相便抢过了话头，“司马大人说的‘最轻’，不过是对平头百姓而言，王子明作为王尚书的独子，又是待仕之身，怎能与那些贱民相提并论？况且王尚书家两代入朝为官，辅佐先皇稳固江山功不可没，功荫后世也是应该的。司马大人大笔一挥，抹消了王尚书家对先祖的功劳，藐视皇权，其心可诛啊，皇上！”
“丞相，你……简直是一派胡言！”我真是肺都被气炸了，愤愤的扭过头去不看他，仰头望着修兰得霖，“皇上，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律法的威严不容挑衅。王子明罪大恶极，该有此下场，王尚书功绩显赫，自有优待，这二者不能混为一谈。功荫后世本就不是什么好的选择，若有罪之人皆因祖上有功而为此脱罪的话，那么众人都可以肆无忌惮的作奸犯科，如此，天下便要大乱了！今日别说是王子明，就是王尚书本人犯了法，也当与庶民同罪！”
“依你之见，朕要是做了什么与律法相违的事，你也要将朕问罪咯？”
修兰得霖淡淡的一句话，顿时将我吓出了一身冷汗。寻声望去，却见他也正眼神复杂的盯着我。
“微臣不敢！”
“皇上息怒！”
我自知失言，赶紧跪拜下去，其他官员也随我跪了一地。可修兰得霖咄咄逼人的话却如同连珠炮般接二连三的逼来。
“不敢？我看你敢得很！将二品大员的公子发配充军，隐瞒不报不说，还在这里胡言乱语，你眼里，还有没有朕！”
修兰得霖愈加激动，清秀的脸却因激愤而变得修去起来。我垂着头不再说话，游离的目光清冷寂然。
眼前这个为了维护皇权地位而恼羞成怒的君王，才是真正的修兰得霖吧？
我以为他会是不一样的。
一直以来都那样睿智清明的抵住压力适用那些超前太多的制度，却没有半句怨言。我以为我可以凭借身后五千年的中华文化助他成为一个具有现代思想的旷古烁今的君王。
是我高估他了。
我高估了他的思想，也高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
他或许会是一个旷古烁今的君王，但绝不会是我所希望的那种，时代的鸿沟，原来真的是那般遥不可及，就连修兰得霖那样绝顶聪明的人物，也逃不出朝代的怪圈。
这都是定数。
修兰得霖发了一通飙，又喝干了面前的茶水，终于冲暴怒中冷静下来。他拉了拉自己高高的立领，冷冷的下令道：“司马青城，朕命你将王子明的案子重新考虑，想好了再来回话！”
我也同样冷冷的回视余怒未息的修兰得霖，咬咬牙豁出去了。
“请恕臣不能从命！”
深深伏拜，眼睛里却没有一丝谦卑。
“司马青城……”修兰得霖仿佛从齿缝间逼出这几个字，“你再说一次！”
“请恕臣不能从命！”声音刻意提高了一倍。
就是让我再说一百遍也是这样，我长期以来坚持的信仰，容不得半点亵渎和动摇。
“反了，反了……”修兰得霖的情绪又开始变得不稳定了，“看来你是要执迷不悟的与朕作对咯？来人，将司马青城打入天牢，什么时候认错，什么时候出来！”
“皇上！”
我心中一惊，猛地抬起头，双臂却已经被殿角冲出的侍卫拧住了。
修兰得霖扭过头，不去看我在堂上被制住的狼狈模样，丞相站在一旁冷笑，小眼里得逞的奸诈目光闪烁不定。
“皇上，我没有错，你不能这样对我……啊！”
侍卫熟练的将我的双臂往后用力一拧，剧痛如电流般顿时闪遍全身，眼眸因吃痛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激烈的话语戛然颤抖成忍痛的哀嚎。
凌厉的目光顺着修兰得霖有些柔媚的眼角射来，清寒刺骨，却又带着几分难解的……心疼。
我回视着他的眼睛，强忍痛楚的朦胧泪眼满是不屈的倔强。
我不要你的心疼和不忍，我只想要一份律法的公正。
“皇上请息怒，臣有话要说。”
循声望去，便看到一身火红轻铠的龙恩正阔步跨出行列。
“皇上”，他不卑不亢的拱手拜道，“司马青城以下犯上，在朝堂之上公然冲撞圣意，确实可恶，但念在他一直对皇上忠心耿耿，提出了许多新奇有效的制度政策，对于朝风近半年来的快速发展功不可没，何况这次他也是无心之失，只是想尽可能做到律法公正。刑部掌管国法政令，需要的正是司马青城这般平之如水的官员，如此，朝风的法政公平指日可待。请皇上念他年纪尚浅，又是初犯，就饶了他这一次吧！”
修兰得霖复杂的目光在龙恩身上转了转，然后落到我的脸上。他挥了挥手，让我身后的侍卫退下了。
“司马青城，你都听到了？朕念在你年纪小，又为朝风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就饶了你这次，下回，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还不谢恩？”
我揉了揉隐痛的肩膀，面无表情的俯身拜道：“谢皇上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修兰得霖似乎非常不满意我这副无所谓的态度，焦躁的站起身来，浮躁的眼神四处散乱，清明的声音里像是窝了一团火。
“退朝！”
他拂袖而去，眼角的微光正好在我眼前闪过。我怔怔的跪在那，任凭其他官员如潮水般从身边退去，连起身都觉得乏了。
明明可以不那么糟，却偏偏搞成这个样子，我到底在执着些什么？入仕，不过是留在朝风的借口，不过是为了那份拼尽了气力的感情。可是刚才，在那样危急的情况下，他只是站在一旁静观，根本就没有要帮我的意思，好像在看着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是啊，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低头看着自己舒展的手掌，嫩如葱管的手指一根根温柔分开。
现在，凤歌的宠爱没了，真正意义的律法公正也将成为海市蜃楼，最后的最后，我还剩下什么？
第十章：宴请龙恩
一双沉重厚实的锦面高靴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我面前。
“还好吗？”
清爽的磁性嗓音，随意而谨慎，仅是一句简单的问候，听在人耳里却有种说不出的亲切和温柔。
我轻抬长睫，眼眸微怔的顺着眼前的靴子往上看。
暗红的袍摆，精制的轻铠，棱角分明的下颔上，那双炯亮的眼睛闪着暖如晨东初阳的光芒，有些清冷，却带着让人渴望的暖意，与昨晚在月色下的星子银眸截然不同。
是逐日将军，龙恩。
我轻轻摇了摇头，扶着微麻的膝盖缓身站起，掩不住的失落忧伤渐渐聚成了眉间的一点轻蹙。
龙恩自然的伸手来扶我，当他的手触碰到我的胳臂时，我忍不住条件反射的缩瑟了一下，微蹙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既然知道痛，就不该胆大包天去触怒那个世人敬畏的人，”他有些责备的说道，手上却是温柔的避开痛处将我扶起，“可能扭到筋了，回去擦点药酒就没事了。”
“今天的事，多谢将军了！”
我本想对他作揖，但肩膀关节处的隐隐疼痛让我连抬手的动作都做不来，只得象征性的动了一下。
他伸手阻止了我。“司马大人不必多礼了，就当是龙某对你急拨粮草的回礼吧！今后还请量力行事，并不是每次都能这么幸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