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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失莫忘 上——by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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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朝中众人均知,这是衮王预备与瑞王争权,此番只是试探瑞王的势力如何反应。众臣均明哲保身,任衮王肆意妄为。

就在这时,只有简潼一人看不惯,挺身而出,对于衮王不合理的政议一一依法依理驳回。

衮王早对这不识相的新科探花郎怒气满怀。

朝中众臣看在眼里,知这简潼再这样下去,必讨不得好去,又为避衮王猜忌,均离简潼远远的,生怕与他沾上什么关系。

而今日朝上,衮王竟提出瑞王此次率兵前往西南湛城,劳师动众,劳民伤财,如今已逾一月,却仍未有寸功,反倒吃下去庞大的粮饷。故衮王要求皇上下令缩减瑞王粮饷,更限期一月,若瑞王军马再无甚功绩,即时班师回朝,瑞王麾下众将也均官降一级。

少年皇帝自是知道两位皇叔争斗得厉害,得罪了哪边都不是,而衮王步步紧逼,他又不好驳回,也是为难。

简潼身为户部侍郎,再次挺身而出,严词驳回衮王之议。

朝堂上一时僵持住,双方各不相让。

此时臣班中一人出列,正是吏部尚书刘仁风。

刘大人是三朝元老,清名远播,即使是衮王也要敬他三分。

此人素来主张君子不朋不党,从来不偏倚任何势力,对于瑞王与衮王之争也从不插手。

而当此时,他却出列替瑞王说话:“瑞王殿下自入京以来,兢兢业业,为陛下,为江山,夙兴夜寐,不敢丝毫懈怠。如今为皇上安定西南,又亲帅大军前往湛城,主持西南局势,如此忠良之臣,怎可因三言两语,便裁剪军饷,招其回京?况瑞王殿下大局在握,胸中自有丘壑,此时未有动作,定是对西南局势已有筹划,必谋定而后动,又怎能贪眼前之功,严令他轻启战端,速速立功回朝?”

简潼、张冀长一听此言,心中大安。有重臣刘尚书为瑞王说话,只怕这次衮王难以如愿了。

衮王听刘尚书竟替瑞王说话,脸色更是难看。

皇上也是松了一口气,他本来便觉得衮王此议实在不妥,此时有刘大人开口,他便忙顺势将衮王之议驳了回去,随即示意童公公宣退朝,领着一众宫人回了殿后。

衮王满面怒色,又无处发泄,狠狠瞪了缓缓起身的简潼一眼,冷哼一声走了。

待众人走后,张冀长慌忙上前,拉了简潼便走。

简潼被他拉着,莫名其妙,又挣脱不开,只得随他去了。

来到殿外一处僻静处,看看附近无人,张冀长才斥道:“你犯傻了么?满朝大臣都不敢与衮王作对,你强出什么头?”

简潼被他劈头盖脸一通训,脸上挂不住,正欲答话,又听张冀长道:“这朝中也自有殿下的人,但是大家都明白,现如今殿下并没有打算与衮王撕破脸,这些小事上便没有人出面与衮王争什么。怎么你一个小小侍郎,入朝刚一个月,就出来揽这些事上身?还要不要命了?”

两人这边正说着,却听背后一个清冽的声音冷冷道:“还有心担心别人?先管好你自己吧!”

二人不知这边竟还有别人,慌忙停住话头,回头向那声音处望去。

只见童公公正脸色阴沉地站在那里,左右并无旁人,只他一人。

童公公踱着步子走了过来,一双凤目瞟过张冀长,唇边勾起一抹冷笑:“张副统领,这么快便回来当值了?不知你后背上的伤可好了没有?”

张冀长知他在嘲弄自己,气得双眼冒火,却暗自压抑,一拱手,道:“不劳童大总管费心,这点小伤,还要不了张某的性命!”

童公公又是一声嗤笑,便不再理他,又转过头来看向简潼。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简潼,道:“果然是一表人才,器宇不凡。想来探花郎也必是要简大人这样的人物才当得起的。”

简潼脸色尴尬,生硬地应着:“童公公谬赞。”

“哪里是谬赞!”薄唇轻挑,童公公笑道:“简大人品貌不俗,学识渊博,更重要的是仗义执言,不畏权势。”他笑得更深,“甚至不顾自身安危……”

张冀长脸色大变,一把将简潼拉到身后,咬牙切齿道:“你又想干什么!?”

“张副统领紧张个什么?咱家又不会把探花郎给吃了?”童公公脸上笑容不减,也不在意张冀长的动作,掩口轻笑,动作间带着阉人特有的阴柔,竟极是妩媚。

然而张冀长看在眼里却只觉毛骨悚然,更警惕地瞪着童公公,如看一条毒蛇般紧紧盯着他,仿佛他下一刻便会吐出鲜红的信子暴起伤人。

童公公收了笑,面上又恢复冷然,眼神森森然,瞟了他们一眼,道:“咱家只是好心提醒简大人。”

“莫要只为呈一时之勇,图一时之名,将自己也陪了进去,可就不值了。”

感觉到身后简潼身子一颤,张冀长咬咬牙,道:“我们自会当心,不劳童大总管费心!”

童公公又是冷笑一声:“如此便好。到时候把身家性命都陪了进去,可莫要怪咱家没提醒你。”

他又看了看张冀长身后的简潼,道:“简大人,除早朝外,外臣不得擅留宫中,不知简大人怎么还在此间耽搁?生怕自己没把柄让人抓么?”

简潼脸色发白,抿紧嘴唇,向两人道了别,快步逃开了。

第9章

简潼慌乱地快步离去,仅余张冀长与童公公两人。

张冀长与他无话可说,亦不想与他独处,便要走开,却被童公公叫住。

童公公冷笑道:“张副统领这便要走?难道咱家是什么洪水猛兽,还会吃了你不成?”

张冀长只得停住,全身仍是不由紧绷,强自忍住恨意,回道:“童大总管哪里话?只是宣武堂尚有公务要处理,在下就此告辞!”

说罢便急匆匆向外走去。

不想越急越乱,偏偏走过那童公公身边时,腰间绳结滑脱,系着的侍卫腰牌竟掉落在地,好巧不巧正落在童公公脚边。

张冀长头都大了,这腰牌是进出皇宫的凭证,更不能有什么闪失,待回头要去捡起来,却见童公公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他,唇边的冷笑更浓。

无奈,张冀长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在童公公面前伏下身,伸手欲拾起那块腰牌,却见一只精致的靴子踏上了那块牌子。

张冀长低着头,拼命克制自己,不去看那靴子的主人,不去看他脸上嘲弄的神情。

童公公轻笑一声,看着那人在自己面前半蹲下身,僵立在当场,不言不语,也不抬头看自己,头低垂着,亮出一段脖颈,被日头晒成古铜色的肌肤,总是挺得笔直的后背半曲着。

这样的姿势。

这样屈服的姿态。

童公公只觉心底有种莫名的感觉,不能自抑得伸手抚上那宽阔的后背。

张冀长身子一震,生生稳住,全身却紧绷了起来。

感受到一只柔若无骨的手缓缓在背上抚过,轻柔如和风。张冀长却觉得恍如受刑一般,仿佛那日的军棍仍在一记一记地打在背上,扣进肉里。

紧握双拳,他身子崩得死紧,背上冷汗直冒,早已愈合的伤疤仿佛被这手又一点一点揭开一般,火辣辣地疼着,直刺入心扉。

“张副统领……”童公公面含笑意,声音无比的轻柔,张冀长听在耳中,却觉毛骨悚然,汗毛都竖起来了,“这伤好得可真快……”又俯下身子,在他耳边轻声道:“张副统领可不要好了疮疤忘了痛,否则下一次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张冀长咬咬牙,几乎从牙缝中逼出声音来:“多谢童公公赐教。童公公对张某的提点和教导,张某必谨记在心,不敢或忘,他日定当一一回报。”

童公公闻言,冷笑一声,收回手来:“等你有了这个能力,咱家自会等着你!”

他轻轻移开脚去,道:“只盼张副统领真的受了教了,不然在这宫中能呆几时还不一定,这腰牌——不要也罢!”

张冀长拾起腰牌,掸去灰尘,挂回腰间,也不看童公公,转身快步去了。

看着那人快步走去,童公公冷哼一声,也转身离开。

与那两人接触,总是绷紧神经,莫名的累。

童公公若有所思地往内殿走去,不想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将他拉进一旁柱子后的阴影中。

童公公大惊,张口欲叫,却被那手捂住口鼻,身子也被那人牢牢固定住,动弹不得。

童公公被制住,不由骇然,却听身后那人嗤笑一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道:“这么紧张干嘛?”

童公公这才听出,身后那人原来是衮王。

他停止挣动,衮王也松开掩住他口鼻的手,只是紧紧揽在他腰间的那只手臂却依旧没有放开。

“童大总管,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这么容易被人制住,倘若不是我,是什么坏人……可怎么办?”衮王调笑道。

童公公紧抿着唇,又挣扎了一下,道:“放开我!”

衮王仍不放开,反倒靠得更近。

贴着他的耳朵,道:“童大总管对那两人……是不是太在意了?”怀中的身子一僵,他继续道:“这么刻意地去找那两人的麻烦,当真这么恨他们?还是……”声音转冷:“还是童大总管有什么事瞒着我?”

童公公冷哼一声:“咱家能有什么事?不过看那两人不顺眼罢了!”

“说说而已,动什么怒?”衮王又笑起来,贴着童公公,一双薄唇都要碰上那人小巧的耳垂,怀中之人又是一颤,他笑意更深:“我知道你向来是最讨厌张冀长那种人的。那种赳赳武夫,头脑简单,体格健壮,又都是侍卫……”

“够了!”童公公挣开他,怒道。

衮王顺势放开他,看着他惊恐的双眼,愤怒的胸膛起伏着。衮王冷笑道:“这有何妨?小喜子,你的什么事我不知道?你最好不要起什么心思……”他抓起童公公的手腕,看着那皓白玉石一般的腕子被自己大力捏得泛起潮红,那人的脸因疼痛而微微扭曲,他压低声音,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紧紧缠着他的猎物:“乖乖待在我身边,不要想逃走!”

那人紧抿着唇,好看的眉拧着,细长的眸子里波光滟潋,看得衮王只觉心间一股邪火腾腾烧着,更欲将眼前的人吞噬,焚烧,彻底毁灭。

甩开他的手臂,整整衣衫,衮王脸色又恢复了淡淡的笑:“童大总管不要忘了本就是。本王还有公务在身,就不多陪童大总管。”

说罢,袍袖一甩,转身离开。

只余童公公一人,脱力一般,倚着柱子,久久不能动弹。

第10章

张冀长正睡得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在推他。

张冀长翻了个身,想继续睡,不想那恼人的手一把拧上他的耳朵。

张冀长吃痛,轻呼了一声,醒了过来。睁开眼一看,只见简潼正站在自己床沿。

窗外月光清亮,如水一般照进屋内,应着面前的白衣少年更是肤色莹白,几近透明,一双剪水秋瞳直盯着他,波光流转更比窗外月色还要动人。衬着那身纯白衣衫,整个人真如仙人一般。

简潼看着他,却不说话,薄唇抿着,如水眸子里光华闪烁不定,眉间却是浓得化不开的愁意。

张冀长一个激灵坐起身来,从没见过简潼这样,忙伸手拉住他,不安地问:“小潼……小潼,怎么了?”

简潼依旧不说话,眉头却蹙了起来。

张冀长更是关切,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攥着他的袖子,道:“到底怎么了,小潼?这几天总也不见你,问教习师傅,他也总推说不知……”

月光下的少年出奇的沉静,许久才开口,声音竟是喑哑:“……冀长,我……我要走了……”

张冀长大骇:“什……什么?怎么突然?”

简潼面色苍白,并不回答他的问题,伸手入怀中,掏出一物,塞到他手中:“你我都是孤儿,一切用度均是出自阁中。我……只有这一样,是我从小贴身带着的。今日送了你吧……”

张冀长只觉手中被塞进一个小小物件,触手温热,仍带着那少年的体温。他却顾不上看,更伸手攥住简潼的手,激动地道:“我不要什么东西!小潼,为什么?这阁中有什么不好?教习师傅们虽是严厉些,但……但也都待我们如家人……我们不是说好……说好将来一起上阵杀敌,一起保家卫国,一起拜将封侯么?”

简潼面上更是苦涩,片刻却转为坚毅:“总之我是不会再回来了!这阁里也不过是养着我们这些孤儿为他们卖命罢了!”收起愤然,他将自己的手从张冀长掌中抽出:“这东西你收着吧……总归我们兄弟一场……”

张冀长还要再说,忽觉后颈处一阵剧痛,紧接着便失去知觉。

迷蒙中望着那白衣少年漠然地转身,走入门外如水的月光中。

一去十年,杳无音信。

这几日也不知为何,那童公公竟消停了些。

张冀长这次重新回宫当差,本想着那童公公定会变本加厉地折辱他。

没想到竟没有如此。虽每次碰面那童公公都不免冷嘲热讽几句,但竟也没太找他麻烦。

张冀长心中狐疑,却也不敢就此掉以轻心,只处处小心,不敢行错踏错一步。

然几日过去了,他与童公公倒也算相安无事,他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这日张冀长不当值,恰逢简潼旬修,张冀长便约简潼出门逛逛。

简潼也闲来无事,便答应了,两人均是便装,出了瑞王府,到了街上,捡那繁华处去。

涟京是大堇王朝国都,大堇王朝开国三百余年,均定都于此,经过这许久的发展,近三代君王均是难得贤君,其都城繁荣自不在话下。此地又处北方,南方贼寇横行亦骚扰不到,近百年不浴战火,城中市面很是繁盛。

两人一大清早出的门,各处晃悠,又去城东瓷器场逛了会子,转眼就到了晌午。

一路上简潼不时回头张望,张冀长奇怪,问他何事,他却摇摇头道没什么。

近日来简潼总觉得些不对劲。尤其走在路上,莫名其妙地觉得……似乎有人在跟着他。然后回头去看,又不见人影。

几天来也没什么事发生,他便也没放在心上,不想与张冀长一同,仍是有这种感觉。

张冀长见简潼似乎心神不宁,只道他是累了,又看时近晌午,便领着简潼进了一家酒楼用饭。

上了二楼,捡靠窗处一张小桌坐了。要了几碟小菜,一壶酒,两人边吃边聊着。

张冀长随手翻着简潼一路上买的几本书,是些文人集子,讲些诗词经史。张冀长对这些不甚在行,翻翻便丢开了。

又想想简潼原是好这些的。当初在阁中,两人同在武部学习,武部多时栽培些学武之人,出了阁中多参了军,然武部除教习武艺之外,也教写文章诗赋。大多数人都如张冀长这般,识得几个字,念两本兵书便是了。然而简潼自小要强,不只武艺,在这些诗词文章上也是拔尖的。

想到此,张冀长突然一拍脑门,道:“差点忘了!”随即在袖中翻找着,掏出一物,递给简潼。

简潼一脸疑惑,接下那物一看,却呆住了。

“这是你十年前临走时给我的,说是兄弟一场,留个纪念。前几日竟又给翻了出来,不然我倒忘了。不知你可还记得?”

张冀长在一旁说着,简潼却丝毫听不进去,只盯着那物,怔怔地发呆。

只见那是一枚铜制小锁片,只是坊间孩子出生时父母打来了给带上的。这块锁片也不甚精致,看来所制之家并不怎么富有。锁片很简单,绕着些简单的云形花纹,正面刻着四个篆字:“莫失莫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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