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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杀——by布点小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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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晓澜正色道:“罚,自然是该罚的,竟然胆大包天给新郎倌儿送美人儿上门,任那事儿再是香艳,也当顾及新娘子的颜面才是。”

谢晓玉忍不住笑骂道:“谁要说你是正人君子,那可真是白长了一对招子!蠢燕儿,论面皮之厚,你实在是及不上哥哥半分的。”

燕儿羽翻了翻眼皮,暗道这种事情莫要扯到老子头上。

谢晓玉笑了一阵,才道:“哥哥,你的计策失效了,孟少卿坐怀不乱,确实是个难得的老实人,那些倌儿,你还是好生管束一番,莫要在百花山庄内再生事端。”

燕儿羽耳朵尖儿一抖,淮北众名楼的倌儿就是拿来这般用的?他斜过眼睛偷偷去瞄谢晓澜,这人还是正襟危坐,端的是俊美无俦、举止端方,好一副世家子弟的品貌。

谢晓澜仿佛没觉得方才谈的事情与自己有关,只淡淡言道:“是个老实人便好,若不老实……”

谢晓澜的话没接着说下去,燕儿羽却感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森冷寒意,这种感觉令他毕生难忘,往后的很长一段时日里,他无时不在提醒自己,这人确实是神剑山庄无可匹敌的三少爷、江湖中最具声名的谢晓澜。

谢晓玉也察觉到了亲哥哥身上弥散出的淡淡杀意,她叹了口气,道:“我还以为你已变了,但谢晓澜果然还是谢晓澜。”

谢晓澜却道:“也不全然如此,我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比以前更为豁达了。燕子,这还要多谢你了。”

最后这句,谢晓澜却是对燕儿羽说的,他特意转过头来,对着燕儿羽深情一笑。

燕儿羽只瞧得眉头紧皱,完全弄不明白谢家兄妹在谈些什么玄虚。

多谢我?是谢我上了你,还是谢我险些送你进地狱?燕儿羽心中暗自好笑,原来谢家净出神叨叨的人物,讲话没头没脑,教人好生费解。

玄之又玄的话题还在继续下去,燕儿羽听得意兴索然,读书人的话就是难懂,偏巧谢家兄妹都是颇有学问的读书人,又偏巧燕儿羽不那是念过学堂的读书人,他顶多只是能认些字儿,不至于念错书信、看漏了指令而已。

燕儿羽用着眼角余光在屋内扫转数圈,还是没能寻到这里有其他人的影子,他几乎想拽着谢晓澜质问,另一只燕儿在哪里?总归不会真是屋檐上筑巢的那一窝子?

谢家兄妹洽谈甚欢,一时也没有散去的意思,这时候,屋外传来此起彼伏的一阵呼哨声,似是山庄中的护院在配合着进行一场大搜捕。

擅闯山庄的刺客如今已被缚手成擒,除了这刺客之外,难道还能有其他人惹得众多护院出动,闹出这般大的阵势?

燕儿羽不解,谢家兄妹虽是神色泰然,也并不比他知晓得更多。

谢晓玉轻声唤来仆妇,令她出去打听一番,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那妇人很快回报:“听说是山庄中一名奴才携带私逃,少庄主孟少卿已亲自追去了。”

“仅是一名奴才?”谢晓玉狐疑道。

那妇人又道:“是的,山庄中人都说,仅是一名奴才!”

“哦?知道了。”谢晓玉挥手示意那妇人退去,她自己却是在案几上支起右肘,以手托腮,微现愁容道:“哥哥,仅是一名奴才呢!”

谢晓澜道:“是啊,仅是一名奴才!”

谢晓玉咬了咬嘴唇,又道:“哥哥,我该怎么办?”

“等!”谢晓澜只说了这简单的一个字,随后他便与亲妹作别,领着燕儿羽又回了“翠云轩”。

8.章八

“翠云轩”内,燕儿羽又等了半刻钟,仍没见谢晓澜跟他交待另一名燕儿的下落,他碰了碰谢晓澜的胳膊,小心试探道:“嗨,三少爷,你是否还忘记什么事儿要同我讲的?”

谢晓澜目含笑意,看着他道:“你是说另一只燕儿的事?”

燕儿羽点点头,心说闹了半天还没忘啊!

谢晓澜又道:“你不是已经见过了么?”

“呃?”燕儿羽一怔,除了一路上遇见的庄丁甲乙丙、仆妇戊己庚,他就只见过新嫁娘谢晓玉,难不成那谢晓玉还会是被包下来的倌儿?怎生可能?

被这个想法给惊悚到了,燕儿羽目光凝住,他一脸呆滞地望向谢晓澜,不可置信地等着谢晓澜揭晓答案。

谢晓澜含笑赞许道:“我就说我的燕子哪里能是蠢的呢?你没想错,晓玉便是燕儿,从神剑山庄过来,这一路上都是。”

燕儿羽呲了呲牙,道:“讲明白些!不如直接告诉我,嫁过来的还是你亲妹子么?”

若是神剑山庄有心悔婚,偷偷寻个假货调包,这也是极有可能的,难怪自己瞧那谢晓玉总有些古怪。说她是名门闺秀吧,却又透着些野性难驯,但这野性藏得极好,偶尔才会狡黠地露出一丁点儿来。

燕儿羽越发觉得自己的推测有理,便更急于知晓事情原委。作为杀手,他虽不喜欢过问别人的闲事,但事关“玄天会”,他总得多留个心眼儿。

谢晓澜替自己倒了杯茶,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才道:“妹子不能乱认的,晓玉确实是如假包换的谢家子弟,只是她不甘心糊里糊涂地嫁人,这才乔装打扮,方便她随我去查探一些事情。许多事,总是要亲眼见到、亲耳听到才能做得准的。”

纵是亲眼见,也可能被风沙迷了眼;纵是亲耳听,也可能被猪油蒙了心。世上哪有什么做得准的?还是白花花的银子实在。

事关人生信条,燕儿羽也不多说,只问道:“查什么事情?”

谢晓澜不答反叹道:“燕子,你肯定以为我生性轻浮浪荡,所以才去淮北那许多妓院里风流快活,点了许多倌儿回来?”

燕儿羽撇了下嘴,虽没答话,心里却想着就你那点风流史,也好意思拿出来说?

燕儿羽每年总有两三个月是泡在妓院中的,他可不是学某个蠢蛋去妓院思考人生哲理,因此实在没觉得谢晓澜的过往有多辉煌。

谢晓澜又柔声道:“其实,寻了那些倌儿的,不是我,是孟少卿。”

燕儿羽噗地一声喷笑出来,险些被口水呛到自己,他拿手指着谢晓澜,笑得颤巍巍道:“难不成孟少卿传信央求你这小舅哥一路行来,在各地都替他点上几名绝色的倌儿,以备新婚庆贺之用?”

那个老实人孟少卿会干这种事?

真是狗胆包天,也不怕神剑山庄的小舅哥将他一剑给捅了。

拿手指着别人说话,此种举动相当无礼,燕儿羽素来也不是个知礼节的人,哪顾得这许多。

谢晓澜捉住那手,无奈道:“半年前孟长生到神剑山庄求亲,父亲迫于交情答应了,但随后便陆续传来风声,说孟少卿行为不检,在淮北一带的妓馆嫖宿流连,这种消息,自然被孟长生严密封锁,只能听得一点风声,难辨真假,父亲也不好以此为由便要取消婚事。”

燕儿羽抽了抽自己的手,没抽得回,索性由他,随口又胡乱猜测道:“那你为了取消这门婚事,索性就委托‘玄天会’彻底作个了结?”

“玄天会”的了结方式自然只有一种,最简单直接的那一种。

谢晓澜却扬了扬眉,微有不满道:“半年前我还未回神剑山庄,求亲之事根本毫不知晓,又怎会去‘玄天会’找杀手?”

燕儿羽一怔,张嘴就道:“那你去哪儿了?”

话才说到一半,燕儿羽声音就渐渐低了下去,半年前谢晓澜去了哪儿,他还会不清楚?那时候大概正是二人情浓意重、打得火热的阶段,每日混在一处,彼此也不嫌腻得慌。

谢晓澜不动声色地抚着燕儿羽的手,轻声呢喃道:“自你走后,我心灰意冷,正自伤心时,偏又接到晓玉求助的讯息,她是我唯一的妹子,总不能扔下她不管,我这才又回了神剑山庄。往后的事情,你也大致知晓了。”

我知晓个屁!

你们两兄妹心眼儿太多,搞得我成了任人操控的木偶玩具。

燕儿羽皱眉道:“那‘玄天会’的杀手是谁找的?不是你,难道会是谢晓玉?”

谢晓澜道:“这我就不得而知了,晓玉也只告诉我,她知道‘玄天会’的顶尖杀手将要在婚宴上刺杀孟少卿。无论孟少卿是否风流不羁,都还罪不致死,晓玉希望我能救他。而我一听来的是‘玄天会’中人,便猜测会否正是我的燕子。”

足不出户的谢晓玉会比她的哥哥更能把握动态?这个说法实在难以令人相信,但它偏偏就是事实。

燕儿羽挤了挤眼睛,皮笑肉不笑道:“那你究竟是为了孟少卿,还是为了谢晓玉,又或者是因为一只燕子,才赶来百花山庄的?”

谢晓澜轻描淡写道:“于己于人,我都必须走这一趟的。”

这般回答甚是狡猾,燕儿羽“呵呵”一笑,又嘲道:“然后你兄妹二人就一路游来,逛遍淮北大小妓院?”

谢晓澜耐心地纠正道:“我们是去寻些线索,亲自打探孟少卿的事情,那些倌儿也是念着孟少庄主的旧情,这才心甘情愿跟来的。”

花树丛中那偷情的小倌儿却不是这等说法,他明显可是冲着谢家三少爷的名头而来的。

对谢晓澜的话,燕儿羽将信将疑,以谢晓澜的身份地位,当不至于向他说谎,但若说谢晓澜全不知情,种种事情又未免太过巧合。

恰巧让他卷进百花山庄的婚事当中,恰巧又让他在刺杀行动时遇上谢晓澜,恰巧还让他听到小倌的牢骚抱怨进而去寻旧情人的晦气……

一次叫作巧合,二次叫作无巧不成书,三次四次呢?若没有一条早就布好的线索串起,事态的发展又如何能如此顺利?

孟少卿并非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家里虽有些声名,本身却是个草包,还进不得江湖排名前百强,这样的人,有必要出动“玄天会”排名第一的好手去刺杀么?

燕儿羽拍一拍谢晓澜的肩头,佯作感叹道:“阿澜呐,你说的这恁多内情,在你妹子那儿的时候,大家何不摊开来讲,非要二个人藏着掖着说些天书,搞得我头昏脑涨。”

谢晓澜剜他一眼,道:“那时候全然讲明白,这会儿你还愿意坐着听我说这许多话?”

燕儿羽被他噎住,无话可说。

谢晓澜又道:“从前都是你逗我讲话,如今你见着我就躲避不及,若不是这绳子栓着,早已逃到天涯海角去了。”

不提还好,一提便引出燕儿羽无限怅惘,他一瞅手腕上系着的玩意儿,愁道:“这绳子何时解开?”

谢晓澜抿嘴乐道:“等你不逃的时候!”

燕儿羽吁了一口气,暗道那还是自己想法子解吧,这还比较可靠!

就在燕儿羽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里的细索,想着寻出破解谢晓澜打结手法时,轩外又是一阵“噼噼啪啪”有规律的拍门声,那声音不算大,却十分坚持,直拍得谢晓澜不得不应声道:“门没锁,进来!”

人进来了。

是谢晓玉身边的一名仆妇,年岁已不轻,在谢家兄妹年幼之时她便已为神剑山庄效力。

那仆妇低垂了头,佝偻着腰,显得卑微而驯服,她不急不徐地道:“少爷,康伯传了讯息回来,小姐令我来通禀一声。”

燕儿羽嘻嘻笑道:“阿澜,你家的仆人可真好使,一个二个都能出去打探消息,比我家的可省时省力省钱多了。”

“玄天会”的每一个讯息都是要用钱买的,哪怕是会里最好的杀手也不例外,所以燕儿羽时常觉得,做杀手还不如去做那贩卖情报的,来得轻松省力,捞钱也快。

其实他却不知,杀手杀人只须动一动手的功夫,就算筹划、埋伏,至多也不会超过三个月时光,燕儿羽最艰难的一次买卖便用足了三个月。那些情报贩子们却需要数月甚至数年的潜伏,还须时刻警惕被人发现,一旦出事,往往祸及家庭。

那仆妇没理会燕儿羽,只安静地等着谢晓澜的指令,她虽是来传递消息的,若主子不发话,仍是沉默寡言绝不抢先。

谢晓澜道:“又有什么事?”

那仆妇才恭顺答道:“小姐说,先前的信息有误,孟少庄主不是去缉拿逃走的奴才,而是,与那奴才私奔了。”

“私奔!!”燕儿羽与谢晓澜双双站了起来,面上表情显得极不可思议。

过了片刻,谢晓澜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缓缓地又坐了回去,轻言细语道:“哦,私奔呐!”

那仆妇道:“是的,私奔!”

她的冷静绝对还在谢晓澜之上。

谢晓澜静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良久之后才又恢复了笑意,他温和地说道:“奔了也好,奔了岂不就正好解决晓玉所有的困扰?”

仆妇静静地听着,并未发表自己的意见,这还不是她说话的时候,主人没有询问,她便没有意见,这么多年里,她都是这般过的,康伯也一样,神剑山庄的老人都一样。

谢晓澜没有多问,便打发了那仆妇回去。

关于这件事情,详细的情况相信很快便会由孟家之人口中亲自传出,谢晓澜可不愿让自己知道得太多,从而失去了去判断孟长生话语真伪的一点乐趣,这老爷子奸滑非常,谢家兄妹对他都极有兴趣。

这不,“翠云轩”内刚安静下来,谢晓澜便饶有兴致地冲燕儿羽眨眼道:“燕子,晚上陪我瞧热闹去?”

此时的谢晓澜便宛如一个调皮的大孩子,孟少卿与人私奔的事显然令他心情大好,也没闲功夫摆那玄之又玄的架势。

燕儿羽却耸拉着眼皮,爱搭不理道:“没兴趣。”

谢晓澜好奇问道:“为何?”

燕儿羽一脸苦瓜相,唉声叹气道:“新郎倌儿跑了,我的佣金没了,快到手的银子飞走了,人都高兴不起来了,哪里还对旁的事情起得了兴趣?”

燕儿羽的声音越发高亢起来,简直有些声嘶力竭了。孟少卿逃走的最大受害者,绝对不是神秘得难测深浅的谢晓玉,而是他这个苦哈哈的刺客,不仅白赔一趟生意,还搭进了自己的自由身。

谢晓澜赶忙安抚道:“他也未必跑了就不回来,还是有机会的。若果真砸了这趟买卖,我在乡间还有几亩薄田、连栋的屋宇,收收租子,总能把日子对付过去。”

燕儿羽横了他一眼,实在想象不出三少爷穿着绸布衫、戴着瓜皮帽、牵条恶犬去跟老农收租要债的荒唐情景。

谢晓澜却不知他脑中思绪浮荡得如此深远,仍报之善意的微笑,自以为儒雅得体。

二人说说闹闹,闲来便磨磨嘴皮子,两顿饭食下去,一天的时光便晃眼而过。

燕儿羽被谢晓澜的金丝索子扯着东游西荡,大张旗鼓地在百花山庄里逛园子逗乐,虽有庄丁仆从偷眼瞧这二人,谢晓澜倒是自在得很,连燕儿羽的冷嘲热讽也没能影响到他。

到了后来,反倒弄得燕儿羽极不好意思,暗自反思自己是否太过拿翘,损了阿澜一片真心。从初识到现在,阿澜又有什么过错呢?

这人一想开,日子便会好过许多,燕儿羽索性将那些重重顾虑抛诸脑后,先行享受再说。

果真还应了谢晓澜的吉言,燕儿羽的不高兴没能持续多久,很快他便又欢喜起来。

这天夜里,轩外再度传来消息,孟少卿回来了!

他可不是被抓回来的,而是孟老庄主病危,遣人急召他返回。

不过半天功夫,孟少卿还没逃出二十里地,便被庄丁截住、劝得回转,这会儿正在孟长生房中哭得凄凄惨惨,料想老庄主命不久矣。

哎!孟老庄主空有长生之名,却还未及看到儿子的娶妻生子便要撒手离去,当真是世事难料,人情物事无不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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