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筱夏还是第一次泡温泉，看见水面上浮着的一层白白的硫，只觉得有趣，不停地用手去拢，玩得开心。韩墨坐在他身边看他玩了一会儿，然后出了池子，从浴衣你找出零钱，买了些水果和矿泉水，放在两人的旁边。
“要是觉得有些闷就从池子里出来，休息一下喝点水，这里还有水果，吃着玩吧。”韩墨交待了几句，问他，“舒服么？”
“嗯，感觉和泡澡差不多。”张筱夏抬起左手，用另一只手在手臂上摸了摸，感叹道，“好滑啊。”
韩墨不声不响地趁机也摸了两下，然后若无其事地说：“嗯，有硫附在上面。”
再次被吃豆腐而不自知的张筱夏了然地笑道：“难怪老大那么兴奋，原来可以使皮肤变得光滑啊。她连泳衣都带好了，显然是有备而来。”
“她每次来都要泡温泉，倒是会享受得很。”韩墨顿了顿，又说，“这夏天泡温泉是一种感觉，冬天就又不一样了。”
“因为外界温度很低，所以下水泡着会更舒服吗？”
“大概吧。去年冬天傻丫头来的时候正下着小雪，一边泡温泉一边赏雪——有机会的话，笑笑你也来试试吧。”
张筱夏欣然点头，笑道：“好啊，反正动车很快，等你这边下雪了，我一定过来打扰你！”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水果也吃了一些，猛然看见莫舒云急急从上方走下来，韩墨立刻出声叫住她：“舒云！这儿！”
莫舒云看见他们俩之后，一副松了一口气却又略带焦急的模样，连忙朝他们走过来。
张筱夏倒是第一次看见她这样惊慌，不由得疑惑道：“老大你怎么了？怎么走得这么急？”
“嗯，有点事儿。”莫舒云含糊地说着，看向韩墨，“哥，我们回去好不好？”
韩墨也奇道：“你不是很喜欢泡温泉的么？怎么就要回宾馆了？”
“不是回宾馆……”莫舒云说着，看见两人更加疑惑的神情，一咬牙，又改口说，“回宾馆！先回去好不好？我有点儿不舒服……”说道后来又是一阵含糊。
两人听她说不舒服，一齐问道：“哪儿不舒服？”双双一愣，韩墨又追问道：“要不要叫他们这儿诊所的医生看看？”
“我……”
莫舒云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对面传来的一声呼唤给打断了，不由得心头一跳，抬头看清来人，暗暗叹道，完了完了。
来人喊的是莫舒云的名字，但是声音却让韩墨觉得非常熟悉，转回身子，往那边一看，不由得愣住了。
站在池子对面的那个男人，比起当年长高不少，却仍是一副清秀斯文的模样，浅褐色的双眼明亮，面上的神情很柔和，在看见转过身来面对自己的韩墨时，也是一愣。
最摸不着头脑的就输张筱夏了，他只看见莫舒云一脸真糟糕死定了的表情，又看见韩墨转身之后呆愣的样子，最后看见来人也是相同的表情，便猜到了韩墨和来人一定发生过什么——很可能还是很尴尬的事情。
但是这三个人都不出声，两个人默默对视却无语，一人蹲在一旁尴尬地围观，张筱夏这个自以为什么内情也不知道的人只好出声化解。
“瓶子，是认识的人么？”
被张筱夏戳了一下而回过神的韩墨连忙收敛了情绪，点点头，然后看着来人，终是叹息一声，招呼道：“好久不见了，徐然。”
叫做徐然的男人此时也回过神来，点点头，微笑着回道：“是啊，好久不见了，墨哥。”
韩墨没想到还能听到徐然这么叫自己，不由得心生感叹，仔细一看徐然，也许是这么些年人也成熟了，并不像是十年前说出“恶心得说不出话”那样明显厌恶是钙的自己的小男孩了。
饶是再迟钝的张筱夏，好歹也看过不少男男漫画，联想到之前韩墨和自己说的初恋苦情史，也猜到了几分，于是转身扯了扯莫舒云的浴衣袖子，小声问道：“我们是不是该回避一下啊？”
莫舒云瞄了一眼张筱夏和韩墨，然后意味深长地说：“你俩先将衣服穿上再说吧。”
啧，怎么觉得这话这么富有歧义呢？
张筱夏默默从池子里起来，穿上浴衣，然后抱起半碟水果，打算和莫舒云去亭子里休息一会儿，好让韩墨和徐然能单独叙叙旧。
这会儿韩墨也起来传好了浴衣，看着张筱夏走向亭子的背影，本想说些什么也不好开口了，只好朝徐然走过去。
张筱夏和莫舒云来到亭子里坐下，一边吃水果一边偷看站在池子对面说话的韩墨和徐然，两人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莫舒云先开得口：“看来你知道我哥和那谁……”
“嗯。”张筱夏咀嚼着口里的橘子，眼睛却一直盯着韩墨那边，点了点头。
“哦？我哥和你说的？”
“嗯。”嚼嚼嚼。
“呵！感想呢？”
“瓶爹好苦逼。”下一只橘子，剥皮。
莫舒云看张筱夏如此淡定的样子她却不能淡定了，试探地问：“哎，你说会不会旧情复燃啊？”
张筱夏摇摇头，果断地说：“不可能。”
莫舒云奇道：“为咩？”
“因为瓶子不会做小三儿。”张筱夏伸手一指，“你看那个男人，一直盯着徐然。”
莫舒云闻言一看，果然看见在徐然背后的亭子里，有一个身穿浴衣的男人一边抽烟一边紧盯着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反正莫舒云是一直没有发现。
矮油，小小啊，你这敏锐的观察力要是用在韩墨对你的情分上，我表哥哪至于纠结到现在啊！嫂子啊，我给你跪下了！
莫舒云泪流满面，又听见张筱夏说：“韩墨和我说徐然是直的啊，会不会弄错了？”
反射弧一向长的莫舒云经过张筱夏提点这才注意到，盯着徐然的人不是女人而是男人，这就是说——徐然其实也是钙？
矮油，表哥啊，你这是做了什么孽哟！谁想到说出那样的话的徐然其实是个弯的啊！你当年是为了什么才颓废到那种样子？自己瞎折腾么？何苦呢！
莫舒云为表哥心疼了一把，然后又想，还好还好，不然的话表哥哪能有机会勾搭上小小这个天然呆大萌神呢！
正当莫舒云想继续试探张筱夏的时候，韩墨那边已经说完了，只见他转身就朝亭子里走来，莫舒云乖乖地闭上了嘴，拿了一瓣张筱夏手里剥好的橘子就往嘴里塞——“嘶……！？”
肿么可以如此之酸！小小你是酸神么！
莫舒云看着张筱夏淡定地将剩下的橘子全部塞进嘴里慢慢咀嚼，不由得猜测：莫非是见韩墨会初恋而口中无味？看来表哥这次肯定能成啊！
M同志你真的想多了，张筱夏只不过耐酸性良好而已。
第三十八章
莫舒云本来是因为看见徐然穿着旅馆的浴衣，想到他应该也是过来度周末的，为了避免表哥遇见他而尴尬，更何况此时还有一只天然呆跟在身边，才借口催着韩墨回去。
不过这下遇见也遇见了，连旧也顺带叙上了，徐然也已名草有主，也就没什么还要避开的必要了，于是莫舒云和韩墨打了个招呼，又跑得没影儿了。
韩墨坐在莫舒云刚才坐的位子上，看张筱夏将碟子里最后的水果——葡萄一颗颗吃掉，一时间却找不到什么可以打破沉默的话题，而且张筱夏还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若有所思！？
“笑笑，你在想什么呢？”韩墨伸手在张筱夏面前晃了晃。
“啊？没、没什么……”张筱夏猛然回过神来，立刻摇头，没等韩墨再度追问，就转移了话题，“我再去泡一会儿。”说罢，他就跑到池子边，脱掉浴衣下了水。
韩墨看着张筱夏在水里才坐了一会儿，又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倒是更加疑惑了。这孩子，没事瞎想什么呢？再说有什么好想的……莫非是徐然的事？
想到这里，刚才和徐然叙旧的场景又立刻在脑海里走了一遍。
毕竟事情过去这么些年了，韩墨朝徐然走过去的时候，心里倒十分平静，真到了这一刻，才发现事情是真的过去了，除了再见的惊讶怀念感叹以外，也之剩下一点不解，而当年那种疼痛不甘爱念，早就消散无踪了。
韩墨和徐然说了几句寒暄的客套话，然后互相问了一下对方的工作和近况，得知都过得不错之后，两人都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又同时开口——
韩墨：“当年……”
徐然：“墨哥……”
察觉到对方都想提当年的事情，虽然也许两人所想的未必是同一件事，但总是觉得比之前说客套话时亲近不少，仿佛找回了一些当年的情分，两人不禁相视一笑。
“当年我爸工作调动，就让我跟着转学，走得太匆忙，而且又因为之前……”徐然露出了歉意的笑容，“不好意思再去找你，所以就没有告诉你。抱歉。”
韩墨听着，就想起了十年前莫舒云拉着自己去找他的那一天。
虽然表面上他并不情愿，但心里还是有些希望能够和徐然面对面将话说清楚，无论结果如何，就算是徐然亲口说因为自己是同性恋所以觉得恶心才避开自己，他也认了，然后桥归桥，路归路，从此相忘于江湖。
或许他那时心底还隐隐有着这一切不过是个误会的期待，说清楚之后，就算不能让这份感情开花结果，总也可以像以前一样，仍旧能常常在吉他社见面，一起练琴，被那双浅褐色的眼睛专注地看着。
但当他看见莫舒云一脸失望地从徐然班级门口走向自己，然后告诉自己徐然已经转学了的时候，心底那仅存的一点希望的火苗顿时就熄灭了，尽管莫舒云后来从徐然同学那里要到了他新的联系方式，韩墨也没有打算再联系他。
都是命，何必找人嫌呢。
此时听徐然提起来，并没有听出一丝厌恶或者瞧不起自己的意思，倒是带着些歉意，还真有些奇怪。
于是韩墨半真半假地说：“唉，是啊，你之前一直躲着我，我还以为我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惹你讨厌了，这才……”
“怎么会！”徐然惊讶地打断他，语速有些快，显然急了，“墨哥那时候很照顾我，我怎么可能讨厌你，只是我……我……”说到这里，徐然猛然住了口，我了几次之后，涨红了脸，还是没法说下去，索性说道，“总之都是我不对！”
韩墨忍不住笑了：“你怎么还和以前一样——我又没有怪你，你别急啊。”
“唔……是呢。”徐然不好意思地笑了。
韩墨知道当初的事情肯定是有误会，不过徐然躲着自己不是因为讨厌自己，那么原因就没必要深究了，大概是徐然自己有什么隐情吧。
既然心里剩下的那一点不解也解开了，韩墨心情轻松地和徐然又聊了几句，徐然说还有朋友等着自己，于是两人交换了手机号码，也就这样道别了。
所以，徐然的事也没什么好想的吧？
韩墨看着泡在水里已经从若有所思到望天发呆的张筱夏，推翻了之前的结论，既然猜不到青春期少年的心思，韩墨只好下水去骚扰他。
“笑笑，有心事？能和我说说吗？”
“嗯？”张筱夏抬头看他，刚刚解除发呆状态，脸上还带有一丝迷茫，摇摇头，“没事。你们刚刚说了些什么？”
哟，这话题转移得真自然啊。
韩墨觉得对青春期少年不能逼得太紧，只能先使其放松再循循善诱，于是就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就是谈了一下近况，还能说什么啊。”
张筱夏哦了一声，两人又扯到别的话题闲聊起来，再泡了一会儿，两人都发了不少汗，这才起身回房间冲澡。两人都洗漱完毕，换好衣服以后，离饭点还早，而且莫舒云还没有回来，两人只好坐在床尾看电视等着。
看了一会儿电视，张筱夏忍不住转向韩墨，犹豫了一下，才问道：“你刚才有没有注意到，在你们说话的时候，那边有一个男人盯着徐然。”
“我没注意，怎么了？”韩墨想起徐然说是和朋友一起来的，便说，“可能是他朋友吧。”
“嗯……后来你们分开之后，他们两个一起离开的，我看见……那个男的握住了徐然的手，他也没有挣开……”张筱夏说得吞吞吐吐，“所以我猜当年他是不是因为喜欢你才……会说出那种话也许是为了自保吧。”
韩墨这才明白张筱夏的意思，如果徐然也是钙的话，那么当年的事情，很可能还有另外的解释，联想起刚才徐然说不出口的隐情，和十年前那么保守的时代气氛，张筱夏的猜想很有可能是真的。
不过，对现在的韩墨来说，真相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但是张筱夏一直想着自己的事情，倒是让他觉得很高兴，就想笑，只不过这会儿不是该笑的时候，只好抿着嘴忍着。
可张筱夏本来就觉得谈论别人的感情私事不太合适，一直说得很犹豫，现在又看见韩墨抿着嘴不吱声，以为他不高兴，连忙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多事了。”
这下韩墨可忍不住了，他觉得张筱夏这孩子真是傻得可爱，不禁笑了起来，伸手揉他的头发：“傻笑笑，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啊。”
“你没生气？”张筱夏见他点头，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韩墨刚才的话，觉得自己似乎是被韩墨调戏了，于是反驳道，“谁和你是一家人，不就叫过你几声瓶爹嘛，少占便宜了……”
“哎，那是谁和我说要给我个名分让我娶他回家的啊？这还在蜜月期呢，要是你敢翻脸不认账，可别怪我——嘿嘿……”韩墨说完还摆出标准的坏人奸笑表情。
张筱夏囧了一会儿之后也忍不住笑了，“二次元的事情也敢拿出来说，你这个厚脸皮星人！”
“其实说出这话我也挺害羞的。”
“害羞？你说话的时候脸都不红的啊！”
“那是因为脸皮太厚，所以你没看出来。”
“=A=”
第三十九章
泡温泉其实很消耗体力，张筱夏看着电视就有些困了，索性钻进被子里打算小睡一会儿，就让韩墨等莫舒云回来时再叫他起来。
韩墨见他这副困极了的样子，就将电视调到静音，再起身去拉窗帘。这旅馆里的窗帘有两层，里面一层很厚，不透光，拉上以后就像天黑了一样。
在这种安静又昏暗的环境里，张筱夏很快就睡着了，而且睡得极踏实。
韩墨将电视调到财经频道，评论员正拿着这几个月的经济数据分析预测未来变化，因为是重播的节目，底下有字幕，但韩墨却看得断断续续的，因为耳边浅浅的呼吸声总是在撩拨他，让他忍不住朝另一张床上看去。
韩墨突然很想唱歌，用什么调子都可以，但歌词一定是：这没心没肺的人哟，纵使你心里已憋至内伤，他仍旧一副天然呆的模样……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然后韩墨又想，也许这都是他是自找的，对这么一个天然呆一见钟情。天然呆就算了，还是个半弯不弯的天然腐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