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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潮隐动+番外篇 BY 七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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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所谓王者

鲁少保两脚一跷,舒服地叹了声……

「奔波个把月,总算能好好躺在床铺上睡一觉。」壮硕的身体在对他而言嫌小的床板上翻了又翻。「你忙你的,不要在意我。」

「我没打算在意你。」冷月放下笔,苍眸冷睨躺在床上的男人。「只要你离开我的床。鲁少保,我已经请人为你准备——」

「是啊。」鲁少保打断他,皮笑肉不笑地应和:「安排在离你最远的西边岗哨,一张被、一盏油灯、一份干粮,顺便盯哨,真是多谢了。」

冷月没有答话,继续清点账目上粮草的数量。

「刚才我还有话没说。」

「要说请离开我的床再说。」冷月忍气道。

鲁少保的回应倒是再滚一圈。「奇术师陈尸的现场是繁城外的特许地,有一团舞娘惨遭波及,一夜之间全数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落字的笔顿在半途。「你刚怎么不说?」

「你不会希望我说。」鲁少保侧躺,只手撑额打量他的表情。「知你莫若我,你并不希望尚隆和佟亦虹走得太近。如果我刚才说出这件事,现在的尚隆应该骑着九方去找她的下落了。」

啪。冷月合起粮册,叹气。「如你所说。」

「有这么做的必要吗?那是尚隆自己的事,你管得太多了,冷月。」

「尚隆是我认为唯一能取代天述帝的人。」收起粮册,换了名簿审阅。「大凡王者,除了自身才能、智慧,更重要的就是人望,能看到民心所向并依其行者,才有资格成为人民的王。然而,民心所向并不足以支撑一个国家,所谓的人望,不是只有来自民间百姓的就够了,国家的运作还需要有才者贡献心力——尚隆的确有让人为之信服、甘心为他卖命的特质。」

「的确,他平时是让人气得牙痒,想一拳送他回老家,但该死的就是会忍不住出手帮这个横冲直撞、老爱一个人蛮干的小子。虽然事后发现自己上当中圈套的机会很大,还是会想这么做,那个滑头小子。」

「身先士卒、把所有人的性命看得比他自己重要,这是尚隆之所以能得众望的主因——但这样还不够,现在的他,与其说是以德服人,倒不如说是因为四周都是同样出身草莽的人。物以类聚,所以笼络民间百姓或我们这种武人的心,对他而言并非难事。但要说到以德服人,令心思复杂、能助他治理国家的有才者折服于他——佟亦虹将会是一个阻碍。」

「是啊,才德不分家,真正有才的人泰半满口道德、孤芳自赏,可以容许自己沉溺在温柔乡,说那是崇尚风雅,却不见得能接受自己舍命跟随的主子和女人甚至是魔魅过从甚密。

在他们眼里,那叫荒淫好色——文人儒士向往的王者几乎与圣人画上等号。不像武人,只是很单纯地想跟一个会带头喊杀的人,那些人城府机深的程度仅次于商人,是最麻烦的人种。

矛盾的是,治理一个国家就是非靠这些人不可,武人治国到最后只会步上我国的后尘——那个麻烦的国家不说也罢。」鲁少保搔搔耳朵。「不过圣人这个角色啊……我怎么样都没办法跟尚隆那小子连起来,差太远了,那小子做得来吗?」

「他能。」冷月笃定道。「只要剔除不必要的障碍。」

「像是——佟亦虹。」

「以同伴、战友的立场我衷心欢迎,她是个非常出色的情报贩子。这几年提供我们不少消息,让我们得以早一步抵制天述帝的行动,对我们帮助甚大,这点我不否认。」

「但如果有碍于尚隆的成王之路,你不会坐视不管,甚至——」敛起笑容的鲁少保正色望向书案后头的纤瘦男人。「设法消除那个阻碍。」

「是的。」他承认。

「你从来没想过自己当王?」

「你可曾想过?」

「当然不。」鲁少保毫不考虑地大手一挥。「我最讨厌麻烦,不管是站在别人头上或是被别人踩在脚下都很麻烦,所以我从来没想过。」

「我想过。如果我能,我会用这双手让自己登上权力最高峰,成为王者——但我不是。」鲜少有表情的脸上流露深沉的痛苦。「他能对曾经是仇人的我推心置腹,但我做不到。我没有他的豁达大度,也无法轻易地深入人心、让人甘心卖命,这些事对我来说难如登天,但对尚隆却易如反掌,那几乎是他的本能——我没办法把别人看得比自己重要,也不像他即使身处绝望还能豪笑面对。」

冷月起身移步至窗前,推开窗,让月光完整洒落在地面上,而后垂首凝视地面的莹白光圈与其外的漆黑。

「从那时候开始,我就知道他是我要找的那道光,我终究只能当一个藏在光芒背后的黑影,做一个影子该做的事。」

「你是指要我到各地散布甘泽被灭的消息,甚至利用天述军操纵魔兽这点,制造天述帝入魔、朝中妖魔横行的谣言离间民心的事吗?」

「肮脏吧,在你看来。」

「哈哈!这不过是一种战术而已,有什么肮脏的?造谣离间这种事哪个朝代没发生过?就算你不做,也有人会做,有胆子揽下来的才是真英雄。」

「英雄?」冷月嗤声。「不过就是个卑鄙的男人而已。」

「就算这样,还是有人愿意把性命交给你。」鲁少保拍拍他肩膀,露出一口白牙,爽朗笑道:「放心好了,藏在黑暗里当影子的不会只有你一个,你的手脏了,我的也不会有多干净。」

冰眸抬视身形慓悍的男人。「真的?」

「当然。我说过愿意为你做任何事。」豪迈挑眉,拨了拨头发,傲气道:「血可流,头可抛哪。」

「那——」冷月猛然出手,揪住鲁少保丝质衣襟,同时伸脚攻他下盘。

「哇啊!」

搞不清楚状况的彪形大汉骤失重心,上半身一倾,头下脚上摔出窗外。

无情垂视跌坐在窗外地上的男人,冷笑:「就请你好好看守西边哨台。」

卡!窗一关,阴冷的冰气封住整扇窗,散发阵阵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

「混蛋冷月,你卑鄙!」

——十几名奇术师和二十来个武人离奇死在繁城外……

尚隆枕着翼狮九方屈起的前足,凝视高挂天空的新月,思忖五天前鲁少保送来的最新消息,沉吟:「如果是我,有没有办法在对上十来个奇术师施展的奇术的同时,还分神防范那些护法呢?」

「毕罗德也未必能这么做。别忘了他的身边还有鸣雷和艾妮亚两只魔兽,他们不可能不出手。」

「哟,老头子这么晚还没睡啊,当心老得更快哦。」

佝偻老人摇摇晃晃走到他身边,学他靠着九方落坐。「跟某个听到别人比自己强就好几天睡不安稳的年轻小伙子比起来,我这个浅眠的老头子是好太多了。」

「睡不安稳?」尚隆咧牙,咭笑:「你在说谁啊,明老头。」

「咦?那人不就坐在我旁边吗。」

「哈!如果我是那种人,这辈子甭想睡了,老头。」尚隆挺直上身,一手顺势梳理九方的毛,边道:「我只是觉得可惜,不能说服他加入我们,你也知道,我们里头」劲「强到能对付魔兽的虽然不少,但能对抗奇术师的并不多。」

「除此之外,应该还有别的吧?」

「比方说?」

「问出神器的下落——紫电雷鸣,红浪纷袭,神器临,王者兴,莫敢与争——虽然出自野史,但据传这句话是天述始皇准沧溟亲自题下的卷序,可想而知,其中多少有几分真实。」

「真实?」尚隆嗤声一笑。「谁说当了皇帝就不能说谎来着?」

「啊?」

「老头,别忘了准沧溟是个根本不知道怎么舞刀弄剑的文人,他的天下是骗来的。一个骗子到死还是个骗子,要我的话,也会在死前留几个字,等着看哪个不肖子孙无能到被我骗得团团转,去找那个莫须有的神器。」

「连不知道会不会有的后代子孙都想作弄,这种恶劣根性天底下除了你应该没第二个人有。」

「谁知道死了五百多年的人生前在想什么。」尚隆无所谓地耸肩。「如果单凭一个神器就能治理国家,准沧溟还需要那么辛苦地骗取伊丹国吗?没有人发现其中的矛盾点,我才觉得奇怪哩。」

「据说他当时拥有神器。」明老头追忆阅读过的野史内容道。「神器是王者的象征——我赞同冷月的看法,我们应该赶在天述帝之前找到毕罗德,把事情问清楚。难道你不想知道让天述帝不惜灭甘泽城也要找到的神器究竟是什么?」

「不想。」尚隆直接了当丢出否定的答案。「找到毕罗德,说服他加入我们比找什么神器要有趣多了。」

「喂,小子,我在跟你谈正经事。」

「我不正经了吗?」尚隆哼了一声。「找神器很重要吗?拥有神器也无法将他派军灭城的作为合理化,更不会改变逆军和他作对的事实。王者的象征又怎样?难道当他得到神器的时候,我就要领着逆军归顺他?」

「这怎么可能。」

「就是啊——所以是不是拥有神器并非王者必备的要件。神器是王者的象征——用这话去骗其他人或许还会成功,要拿来骗我——很遗憾,我只是个粗人,除非这个」象征「能为我换来大伙的温饱、驱走魔兽、推翻天述帝,否则在我眼里,它还比不上一把为了保护别人挥舞多年、落得钝锈血污被放在角落尘封的废剑。」

「小子,你的嘴巴愈来愈利了。」

「因为我有个好老师。」尚隆贼笑。

老人家一啐,抿起干瘪的嘴故作严肃,可惜撑不了多久,哈哈笑了出来。

「你没想过取天述帝而代之?若是有神器在手,一定能骗到不少相信拥有神器者方能为王的庸人。」

「……」

「欸欸,小子,你该不会真没想过吧?」

「我不是一直往这条路在走?」尚隆转头反问,看见老人家目瞪口呆的表情,「哈」的一声爆出大笑。

「不要本末倒置了,老头。」神器是王者的象征「这句话并不是指拥有神器者便能成王,而是王者方能拥有神器。所以——倘若神器真的存在,无论它是什么样子、有什么作用,它只会属于最终为王的胜者,既然如此,我何必去抢。」

「你的意思是——」

「我会让它自然送上门。」

皎皎月光,落在尚隆五官,映照出灰暗不明的轮廓与微笑时露出的白牙。

「所以,不用再去想怎么赶在天述帝之前得到神器。现在该做的是设法查探王城最近的动静,以及天述军下一步行动。」

这小子……是打哪来生出这么狂妄到让人想打他一拳的自信啊……老人家抬高灰眉,呆望笑得猖狂的年轻人。

而这个让他想送上一拳的年轻人突然又开口:「说到打听消息——每当在这种需要情报的时候,我就特别想她,那个让我拿她没办法的女人。」

老人家的脑海中立刻浮现一张美艳夺目的丽颜。

御用舞娘佟亦虹——

他虽只见过一次,却印象深刻。「就魔魅来说,她的确是个特别的存在。」能让他张口结舌、无法反驳的人不多,她是其中一个。

「我不喜欢你这么称她,明老头——魔魅?人族?有区别的必要吗?在我看来,这不过是为了隔离异族刻意订制的界线。」

「立火神为国教也是,以神意、命运之名排除异己、愚弄他人,说穿了不过是胆小的人为了保护自己所设下、用来防止他人逾越的禁制。」锐眸落在足下户户熄灯就寝的房舍。「哪,如果我说我想打造一个没有种族之分、宗教之别、不受神魔束缚的国家,你会笑我天真吗?」

「天真。」明老头很不客气地说。「近乎愚蠢的天真。」

「是吗?」尚隆拉长手臂,伸了伸懒腰,「那你得设法换掉我这个天真又愚蠢的头子。」打趣的言语间暗喻不会动摇的决心。

「我话还没说完,你急个什么劲,臭小子。」真是的,年轻人就是这么猴急。「这种想法的确天真,甚至愚蠢,但是——还挺让人期待。」

尚隆咧嘴,咋笑:「那你就眼睛洗干净一点等着看吧,臭老头。」

昏暗室内,男人粗哑的暴吼与女人的娇喘声在极致的瞬间,同时结束。赤裸的男女相拥,平复彼此纵欲后急促的呼息。

半刻过后,女人翻身下床,从衣柜上取来一只木匣,又莲步轻移回床畔。

「有一个东西,左相大人定会感兴趣。」

「嗯?」沙达亚扬眉,坐起身,看着眼前女子打开木匣,取出里头的对象。「方向仪?」

「是的。这是能引领我军一举歼灭逆军的方向仪。」

沙达亚接过方向仪,仔细打量。「说明白一点。」

「有消息指出逆军据点座落于蛟山与铜岩岭之间。」

「不可能,那一带我曾派斥候搜查,并没有逆军的下落。」

「那是因为敌人阵营有人布下结界,这个方向仪能带我军走出结界。」

「你怎么知道?」

「左相大人,绚影可曾让您铩羽而归?」

沙达亚凝视坐在床畔的女子,昏暗使然,他看不见她的神态;同样的,对方也无从藉由他的表情,窥知他的心思。

「的确,你跟了我八年,帮了我许多,甚至甘愿为我自毁半身。」话方落,沙达亚丢开方向仪,将绚影拉进怀中。

再一个翻身,交缠的两人暴露在洒落月光的床榻。绚影伸手拉被欲遮右半张脸,沙达亚比她更快一步,阻止她的动作。

「别看……」绚影不自在地蠕动。「这么丑陋的脸,会伤了您的眼——」

「无所谓丑陋,这是值得骄傲的勋章,绚影。」沙达亚俯身落吻,以行动证明自己的不在乎。「没有人比你更美。」

「左、左相大人……」

「我记得你为我所做的事,每一件,包括当年火炎炙烧你半身的味道。」

「绚影不过一介平凡女子,蒙大人不弃已是三生有幸,如此厚爱,绚影惶恐——」

「我承诺过会接受你的一切。」沙达亚扬掌,由下而上,掌心滑过绚影左侧柔细的肌肤,也爱抚过右侧呈肉色的粗糙伤痂。「你的容貌、你的身体、你的忠诚、你的牺牲,甚至是——你的背叛。」

虎口倏地收在女人才有的纤细颈项。

「呃?」绚影紧抓颈上强力的箝制,扭动挣扎。「左相、左相大……」

「转告扶桑,这份礼,我沙达亚收下了,连同你——无论你是基于何种目的为我舍弃女人最珍贵的容貌,我也不会弃你不顾。」

「当年的承诺依然有效,沙达亚绝非信口开河之人,就算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背叛我,绚影。我不会杀你,相反的,我等你再度献上忠诚。」

「为、为什——咳咳……为什么——」

沙达亚起身着衣前轻描淡写地给了答案:「所谓王者,若无收敌方之人为己用的气度,何以成王?」

第四章:逃命

呼……呼呼……

跶跶跶……

喘息声与脚步声的组合,除了被称为「跑步」的运动之外,通常与「逃」等义,没有太大的差别。

如果再加上一幕漆黑夜空与荒山野岭的背景,外挂身后一群同样急促纷沓而来的脚步和「不要跑!」、「给我停下来!」之类的叫喊声——

不用怀疑,那就是「逃」!

逃,是会变成一种习惯的。

「可恶!」艾妮亚不耐地啐声,回头看还远在数十托里(一托里相当于二十公尺)几点小黑豆般的追兵:「逃逃逃,你要我逃到什么时候?毕罗德,逃不是我的作风,太丢我千年火魔的脸了!」她拒绝做没胆的逃命者。

「的确,对一个」老人家「而言,这样长途奔波的确为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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