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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遇上王 上——by亡沙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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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狭路相逢

林宏不知道他还能如此犀利,赶紧表明立场:不不不不不不怎么可能呢,我只是又很想做自己的东西……

段榕笑,你是不够好。待到他又憋红了脸,才慢悠悠道,太好的又怎么还需要我来签你呢?你早就被签走了。我签你,是因为你有变好的潜力。

顾东林拿出诲人不倦的架势,与段榕唱双簧:“你啊……你是不懂得好音乐的概念。好的音乐,它必定是强大的音乐,就像俗话所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如果不能获得别人的肯定,那算哪门子好呢?你觉得好却又流行不起来,一定是里头有问题,你要去寻找问题啊。这并不是要你抛弃特性,抛弃自己想做的东西。因为自己写的小众而孤芳自赏,放不下架子,这才对一个音乐人是致命性的。”

段榕插嘴道是啊,我刚才跟你说得那些问题,你回去再捉摸捉摸。

林宏憋红了脸:“可是……可是现在很多人做出来的音乐都……都那样的……”

“听我说,‘好’必定包含‘强大’的概念,但是‘强大’却不意味着‘好’,就是说,不是所有的流行音乐都是经典。要成为经典的作品,必然先是在当时能强烈引起共鸣,成为强大的作品。然后经历时间砥砺,如果能超脱所在时代的束缚,能够体察永恒的人性,那就是经典了。”

林宏登时口干舌燥,觉得这话题的高度显然有些出乎人的意料,超脱时代,辉煌永恒什么,他比较脚踏实地,没想过。他思来想去只有那个问题:“那为什么我做的比较好的曲子现在不能放到专辑里去?我还是不明白。段先生也说很有个性……但是不合大众口味。”

顾东林心想孺子可教,居然这么弯弯绕绕还能抓住主要矛盾,果然不应该去搞音乐,应该来搞逻辑学。遂一推眼镜:“不是让你迎合大众口味。你作为一个艺人,最终目的是魅惑大众。所以你要先研究主流,然后反主流,最后再变成主流。”

口号是很有煽动性的,林宏恍若上达天听,伏地跪拜,晕晕乎乎出了门。

段榕从后头箍住了他的脖子,提溜猫儿似的:“还咱们搞音乐的……啊?我以为你对潮流风尚一窍不通呢,结果研究主流,反主流,再变成主流,还真是一针见血。”

顾东林大言不惭道岂敢岂敢,顺道不动声色地往旁边一避,正巧空出间隙让段榕俯下身来,兴高采烈地搭在沙发上:“你到底学的是什么?”

“政治哲学。”顾东林挑了下眉。

段榕愣了一瞬间。然后又笑道,听起来很了不得。

顾东林挺直脊背:“哲学抽象在一切学科之上,而政治哲学又是第一哲学,那咱们就处于金字塔的顶端了,是不是。刚才林宏的问题,也确实很典型,其实早就被人拿出来讨论过,是‘古今之争’的一个论点,关于目的与手段的。林宏觉得,在‘做自己的音乐’这样的目的与‘用音乐取悦大众’的手段之间不能调和,但其实,目的和手段在古典语境下从来都是统一的。习惯即权宜嘛,一些观念上的错位而已。”

“哦……”段榕装模作样地点点头,“你究竟是学什么的?”

顾东林笑起来。“我只学习如何解答一个永恒不变的问题——人应当怎样活。”

段榕又是长长地一声哦,眼里还闪着一丝促狭的笑意:“我也有件挺永恒不变的事情要与你说。”

顾东林表示洗耳恭听。

段榕绅士地一弯腰,附在他耳边轻声道:“床单还是没干。”说着,纤长的手指按住眼眶,轻轻取下了眼镜。

某人伏地跪拜,乖乖被带上床,只是丝毫没有羊入虎口的觉悟,大摇大摆让人都不太好意思下口了。

第二天起来,段先生已经上班去了,压着纸条说已经热好了牛奶,结果微波炉里一片狼藉,恍如战场。顾东林无聊地等到下午,没有等到段先生,倒是等到了姗姗来迟的张大律师,开着他那辆二手帕萨特停在别墅前,按了按喇叭。

顾东林一瘸一拐地收拾好东西下来开门,老张已经撑着门廊等在那里了,眼睛不老实地往里瞟:“不让我参观参观?”

顾东林啧了一声,“人家又不在……”

老张咋舌:“咱顾哲借他镇宅三日,居然连看都不让看!”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支带露的玫瑰,衔在口中朝他眨了眨眼,动作花哨。

顾东林又是Appalling:“够骚!”

老张羞涩:“威龙先生花坛里随手摘的。长势实在过于喜人,看着就不太爽,嘿嘿……”

说话间,背后突然传来喇叭声,那声音充满穿透力,把清清白白的两人愣是唬成了奸夫淫妇。段榕提着大包小包的食材下车,上上下下打量了老张一番:“这位是……”然后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不轻不重一关车门。

老张虽然内里闷骚,明面上却是个斯文精英,登时收敛了香飘十里的骚味,换上铮铮铁骨上前寒暄。结果一出口就是:“威龙先生么?”顾东林站在门边瞠目结舌,眼珠子都快弹出来了。却见他仍是一脸淡定地伸手道,久仰久仰,不愧是圆滑过人的社会人士。

段榕亦是气度森严,一边严肃大方地把右手的葱换到左边,一边提醒:“是段榕。”

顾东林四处望望,很想找个去处好好撞死。

两人相握之后平淡分手,段榕也不让他进来坐,只上前十分诚恳地挽留顾东林一番。见他去意已决,就进门把药水和退烧药取给了他,让他自己小心。老张自然是抢先一步称谢,随后万分体贴地扶着顾哲出门,极尽姘头之能事,开出小区才舒了口气。

“有问题,绝逼有问题!”老张把领带一扯,惊魂甫定,“以一个小gay的直觉告诉你,他绝逼居心叵测啊!”

顾东林幽幽道,你上个月还在跟我大谈豪乳淫娃,还为了朝日奈明与我决斗,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你这个基龄未满一月的大叔级基佬。

老张充满恐惧地回味:“我为了哲王你选侧妃顺利,把自己豁出去试探了呀!握手的时候,那小眼神雷霆万丈电光霹雳……那是要往我脸上丢白手套啊!”

顾东林淡然道,再不看路就真的雷霆霹雳轰上天了。

“相信我,绝逼有问题。”老张神情严肃地一点头。

顾东林坐在副驾驶上默默盘算。

20、哲王的爱情观

顾东林一盘算起来,就习惯性双手抱胸,目光炯炯,总觉得像是在冒什么坏水。老张太了解他了,看他半路都不说话,不由得关心一下哲王的心理状况。

顾哲老实交代:“其实我不是特别明白你说的那个……那个绝对有问题。他其实没有做任何过分的事情,把紧张维持在一个尚且可以接受的程度,还让人觉得暖洋洋的。”然后谨慎道,当然,比一般朋友比起来的确更加亲密了一些,比如说你这种见死不救的。

老张严肃:“怕的就是这个啊陛下。在凡愚的世界里,这个叫暧昧。我是怕你上当受骗。他跟咱们不是一种人,你看,光那幢湖区别墅,造得跟个皇宫似的,没个几千万哪里拿得下来,听说那小区,连物业费一个月都要万把块钱,都快顶你工资了。再看他那副模样,脸上笑咪咪,内里JJ大,到时候衣服一脱,图穷匕见,呵……绝对不是真心的!到时候你就被他玩弄了。”

顾东林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你觉得他想跟我上床,然后上了就跑?”

老张连连道不要那么赤裸裸嘛……看他那赤裸裸的。

顾东林微微转向他:“那你就自相矛盾了。”

老张这个情圣很不服气,他觉得顾哲这种只谈过一个女朋友的,在爱情上的造诣也就幼儿园没毕业,居然敢在专家面前肆意妄为,很不屑地说你懂个屁。

“你认为是他不是真的喜欢我,只是假装喜欢我,想跟我上床。那么目的呢?他的动机在哪里?”

老张翻了个白眼说不就是上床么,图个舒服呗。

“交配只需要一个洞,是个人都可以——不是人都可以,埋沙子里就挺舒服……不要看我我那时候还小。而且娱乐圈最不缺的就是人嘛,他不需要拐这么大个弯子。所以这就有一个问题,他为什么不想跟别人上床而想跟我上床呢?按照常识的推论,很明显,看上我了嘛。所以,你说的他假装喜欢我的深层次原因,恰恰正是因为他喜欢我。你看,悖论。”

老张嘿了一声:“你的脸皮若是可以薄三寸,这天下也就太平了。”

顾哲羞涩道,我只是很理性地在分析这个问题,我并不觉得可信,只是很高兴你一个搞法律的,可以跟我这样平静理性地探讨逻辑问题。

“他们那种人的喜欢是很廉价的,”老张被损惯了,还是苦口婆心地提醒他,“喜欢顶个屁用?身边人那么多,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你就算一阵子能上位,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顾哲羞涩:“虽然这个假设以及假设的前提让我很尴尬,而且你跟他们也没什么大差,但是我还是不得不提醒你,你又走进了一个悖论。你知道在小鱼的实证研究中,如何衡量一个决策是否成功?是看投入是否大于产出。我觉得这个可以套用在一切理性人身上。段先生在保有爱情的时候,会奋不顾身地前去争取,这是他的投入期,但是这个投入期的长短,决定权在我。一旦我无限延长这个投入期,他就会慢慢陷入一个困境,是继续投入,还是弃之不顾?”

老张脱口而出“赌徒困境”。

“有进步!”顾哲满意地打了个响指,“当他进入那个瓶颈状态,按照常理,他会有两种选择。”

“继续或者放弃。”

顾哲莞尔:“如果放弃,他血本无归,那么在全盘‘暧昧’的情状下,我和他是绝对的零和游戏,他输,我赢。如果继续,也不像你所说那样,他想扔就扔——他必须要觉得够本才会丢掉,这是任何理性人的首选。人性的贪婪必须要求他得到我同等的回报,直到他认为收回成本。但毕竟他不拥有完整理性,特别在爱情这种激情主导的事件中,他的选择完全只来源于他的感觉。那是非常模糊,非常敏感,非常不稳定,且非常难以界定的。换句话说,这是可以魅惑,可以控制,可以支配的。所有的爱情关系说到底都是一种权力关系,他喜欢我,那么我对他有权力,我就可以对他进行支配。在投入期,权力关系是我上他下,那么我只要继续提供一种我上他下的感觉,他就永远觉得不够本,那么他就永远会处于下风。”

说着,顾哲慢条斯理地垂下眼,饮了口茶水,“还有一点,不知道你有没有想到,那就是路径依赖。秦始皇以法家一统天下,他就会继续用法家治理天下,这是他完全无法控制的事情,因为基本逻辑已经决定了他要打造一个怎样的帝国。同理而言,段榕以殷勤追求和极大的付出来获得爱情,这种逻辑惯性会要求他在成功之后,继续如此甚至投入更多来保持爱情,这是本能。何况俗话说的好,守业更比创业难——你看,我慌什么。”

老张默然,然后摇摇头道:“我开始有点同情威龙先生了……他祖上是造了什么孽,才搞得他眼神那么不好使?不过其实还有一种可能,”老张吹了个口哨,“我说过了,他即使喜欢你,也没那么喜欢,人家只是闲着无聊。喜欢是次要的,玩弄才是主要的,人家才不理性计算,人家就是跟着感觉走,搞到手又扔,你怎么办?”

顾哲一愣,看着前头呆怔半响,然后咋咋称奇,“玩弄?!玩弄……啧啧,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他明明应有尽有,事业有成,有地位有资本有名望钱权尽握,还成日忙得团团转,内心深处却如此空虚如此绝望,需要花费巨资玩弄别人来达到快感!”

老张通体舒畅,觉得总算扳倒一局,可不知为何,意图被玩弄的人居然看上去跃跃欲试。

“这种假设下,他依旧不会得逞的,”顾哲笑微微,“我花了近三十年审慎看管灵魂结构,永远让理性在节制的辅佐下统领激情,他无缝可盯。我所有的学养就是为了指导我如何幸福,我想我没有痛苦来提供他获得快感。”

老张唉声叹气道我帮他撞死你算了,多简单的一件事儿,你们就不能好端端好聚好散别再搞暧昧了么!

21、极端保守

“暧昧是你说的!”顾东林非常无辜,“我没有说过!我也不觉得那是暧昧!也许他对我有那个意思,但是对我来说,那部分我不要,我剔除了!选朋友无非三点,一,有用;二,带给你快适;三,美德。他当朋友绝对是绰绰有余!毕竟他提供很好的薪资,翩翩有礼,清明温和,广博并且具有非常强的理解力……他怎么说都是个搞艺术的!这至少可以归纳在美学的范畴,我连搞法律的你住在身边都接受了,你凭什么不让我接受一个搞艺术的!”

“当然!当然……你当然觉得他好!”老张为天下攻君长叹息,“因为他把你当情人!”

顾东林很不能理解,“他在我这里仅仅停留在朋友的维度上,这对我们俩都很安全,毕竟我才是理性的那个。爱情是什么?吵吵嚷嚷!絮絮叨叨!胡言乱语!头脑发昏!所有的理智加起来还不能理解一页理想国的真理!接受的所有教养好像就是为了丝毫不受节制的感情外露!邪恶的控制欲,卑劣的独占欲,狭隘的排斥欲,龌龊的情欲!一点都不可爱可敬!一旦得到对方的回应,就兴高采烈手舞足蹈好像吸了鸦片!一旦得不到对方的回应,就失魂落魄哭哭啼啼恨不得要上吊!还用手挠!真是太有失体面了!”顾东林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变得差劲。

“诶哦……”老张在慷慨激昂的希腊式演讲下简短地点了下头,表示这可真是毫无意义的口水仗,也终于知道为什么顾哲只谈过一次恋爱,还总是对女朋友万般体贴。“原来根本不是爱她。只是怕再去经历一次,是路径依赖,是怕投入大于产出。”

“不,”顾东林歪了下头,挑起唇角,“主要原因是,通俗来讲我是个极端保守主义者。”

老张中肯道,极端保守主义原来还有好东西,静了静呵呵两声:“还搅基。”顾东林再三申明不搅基。

“那就对他不公平,兄弟,你玩弄他,你利用他的感情!”

“你刚才还说他玩弄我!你刚才还说他的感情完全是个屁!所以说你到底是个怎样的墙头草OH MY GOD!既不自洽,又浑浑噩噩!真是太不体面了!”顾东林瞪大眼睛,露出你完全不可理喻的表情。

老张握着方向盘筋疲力竭,“……听着,你至少应该讲点道理,你不能继续跟他暧昧下去,又不付出任何代价。”老张试图挽救无辜的威龙先生,“你现在简直就是个卑鄙小人!”

“老兄!我比你更明白什么是正义什么是卑鄙!正义就是给所有人以最好的,但是因为绝大多数人都是凡愚,所以只有哲王才知道什么是对每个人最好的,什么是与每个人的灵魂相称的!我说了算好么!对他来说暧昧是最好的,因为那意味着我的答案是YES AND NO,一旦这个平衡被打破,他会有很大的风险——在我这里是全部的风险——去得到NO!他希望得到谄媚的权力,那么我便履行接受他谄媚的义务,我多正义!而我觉得他是个好朋友,毕竟他开布拉迪威龙,住湖畔别墅,天授不予反受其咎!我们应该崇尚自然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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