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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遇上王 下——by亡沙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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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东林就看出来了,这哥俩全是死变态,段榕还顾及着怕他跑了,这段柯一点顾及都没有,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以虐他为乐的气场,成天就逗小猫小狗似的逗他呢,还逗的是不怎么讨喜的癞皮狗。

他看看表,见时间差不多了,让保姆先把小孩带到车里,自己却站起来无声无息地踱到了段柯背后,斜斜地靠着沙发背。段柯顶了顶眼镜,一脸玩味地抬起头来:“怎么?还不去?”

顾东林微微挑着嘴角,眼角眉梢遮掩不住的戏谑。

他第一句话是:“大哥,你宠你弟弟,可你弟弟在我手里捏着呢。”

第二句话是:“我现在一心归顺才敬你是大哥,你把我逼急了,我即使是走也是带他一道走。”

第三句话是:“你赢多少次都没用的。你赢得越多,就越得保证不露出一点把柄,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我有一辈子时间来盯你呢——大哥,怎么样?”

段柯优哉游哉地摘了眼镜,摁了摁眉心:“这就急了?沉不住气了?”

顾东林懒懒道要沉得住气做什么,你好我好大家好的路不走,非得你忍我忍大家忍探我底线?探完了谈崩了你高兴?说完就走,留段柯一个人在后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背影。

上了车和段劼大眼对小眼,才觉得这事儿真不容易。

他看段劼也就是看隔壁人家小孩,谈不上什么爱憎。要说嫉妒吧,这都是段榕以前的破事,何况段榕真是一分心都没花给孩子,不存在竞争就没那这个心去嫉妒。他自己以后又不能给段榕生孩子,真不平大不了自己要一个。只能说幸亏他母性不像谢源这么重,也可惜他母性不像谢源这么重。段榕对这孩子才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要是要对小孩儿好,他一个不字都不会说,反倒会很赞成;他心目中除了教育也没有什么更有意义的事情了,全天下的小孩说到底,也都是小孩,想到小孩的时候再怎样,心肠也要软一把的。看着这软胳膊软手,怎么能丢着不管,总是要尽可能给他们最好的,给他们一个机会好好长大。即使作为一个外人,这一点也是本能,是每个大人的理所当然,谁不是一样被手牵着手过来的?怎么轮到自己做大人,就能搁那儿不管,权当没这个小孩,顾东林完全没有办法理解段榕的脑回路。

但是要他自己把这孩子当亲生的,他也不敢打包票。他能给予一份大人对孩子的关照,可双亲对孩子那又不一样了。人和人之间是要缘分的,处得来他愿意试一试,尽份力;真不行,尽添事,让他老妈子似的伺候,成天擦屁股心烦,那还是拉倒吧,哪怕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大家也还都是客客气气做外人。

段劼大概也知道这后妈关乎自己命运,老要偷偷瞅他,如果被逮到了,就偷偷挺挺腰,挺了腰又觉得没什么大用,还是继续蔫吧,三番四次顾东林看着挺喜乐,这畏畏缩缩缩脖子勾脑的没骨气拖鼻涕小孩。如果真交他手里,就一定要像卢梭教育爱弥尔一样培养段劼。当然,把自由主义的东西去掉,主基调是传统、保守、反动、封建独裁。考虑到实足年龄五周岁的小孩臀大肌已经发育完全,还可以让段榕扮黑脸,反正他在小孩面前就是这么个角色,可以好好利用,采取某些暴力措施以增加效果。

不过看他那个窝囊样似乎用不太着。

顾东林歪着脑袋奇怪起来,照理说,段榕这样子的家庭出来的小孩,长子嫡孙,无兄无弟,怎么说都要走他爹他大伯子那个谱系的,恃才傲物自我中心不知天高地厚,从小灌输高人一等的贵族姿态。怎么这位小爷软不邋遢像个经了霜的茄子,浑身散发着一股小家子童养媳的气场,太不体面了。

小爷们上的是贵族学校,看门面就很神圣不可侵犯,想来平常应当是车如流水马如龙,过街皆是神牌照,今天因为已经放了寒假,比较冷清。顾东林望了小爷一眼,说今天这是什么事啊。他小爷们低头看鞋尖,鞋尖锃亮,印着一吊长鼻涕。

顾东林就知道大概没好事。他看着小爷们的发旋,还有那吊因为管家不在身边随着吸气声收收放放十分有韧劲的长鼻涕,手头也没纸,偷偷把人拽到墙根上把手摁上他的两侧鼻翼:“擤出来。”

小爷们觉得很不体面,屏着气不敢。

顾哲催了三四遍,小爷们这才犹犹豫豫用力一哼,顾哲啧了一声,面不改色偷偷往树皮上一刮,继续擤。一边擤一边说你这感冒都不吃药啊,小爷们又闷声不吭。等顾哲正大光明在墙上一路摸到干透,小爷们偷偷把手帕塞他手里。

顾哲想这孩子有前途,继承了他爹事后补刀的优良传统。

绕到老师办公室外坐了一会儿,一大一小就被请进去吃茶,说是小孩打架,把人家揍得不太好看了,对方家里人很不罢休,所以请两方家长能来这里调解一下。女老师虽然眼神透露着“你是谁啊诱拐犯么”的古怪,但话说得相当委婉,只是中心意思就一个:赔礼道歉。

顾东林啧了一声,要了张纸给小爷们擦鼻涕:“为什么打起来了呢?”

小爷们看皮鞋,不说话。女老师倒是扯了一大堆,从课堂上不认真念书扯到课下上厕所过于频繁扯到中午吃饭吃得慢又扯到小孩子手紧别人抢他块橡皮就要大打出手云云,还说你们家长要多注意他的学习,这次考试十五名。顾东林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照顾小爷们的鼻孔都来不及,哪有闲情逸致和她叽歪,恩恩啊啊接一下话头,听到学习成绩不免很自豪:“这么高!”

女老师痛心疾首:“我们班上就十六个小朋友。倒数第一名的小朋友缺考没来——你们家长应当多注意注意和我们老师沟通。”

顾东林瞬刹心如刀绞:“这是考了多少分啊?”

女老师神情哀戚:“九十九。全班都是一百分——咦?我记得我给你们家长发过排名的短信了。”

顾东林嘴里唉声叹气,心里忍不住拍案而起掀桌大骂,报个成绩这一波三折你他妈是脑子进水吧,九十九,九十九还不够高么九十九,劳资当年每天泡在水塘子里摸虾考个屁九十九!可是二十年后全世界高校随便劳资申有没有!有没有!劳资拿着高学历喜当爹了之后毫无压力因为还能嫁进豪门喜、当、妈,然后在这听你念叨九十九,有没有!

所以去你妈的九十九!

女老师自然不能从顾老师波澜不惊的神态上估摸到那些内里无比黄暴的九十九。

这时候,被揍的家长和小孩吵吵嚷嚷推门进来,顾东林一瞧,不厚道地看成一大一小两只巨型热水瓶:肩宽体胖,膀大腰圆,标准桶状,顶上挂一软木塞,可以用π算体积的那种,是数九寒天必备的脂肪暖手宝。看穿戴应该还是家财万贯款,可惜长这个版型基本上就脱离不了暴发户的标签,是一个家族式的悲剧。

80、没人要的孩子天然呆

他登时不敢小瞧段榕他蔫吧的拖鼻涕小爷们了:厉害啊,能把这小热水瓶放倒,敢情是扮猪吃老虎。

段劼小朋友看到热水瓶就自动切入暴走状态,鼻涕也不管了,握着小拳头呲牙咧嘴的,十分野兽派,女老师赶紧伸着手指,指指点点说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你看,你家小孩……恨不能定格下来作呈堂证供。

那大热水瓶先生也额头只爆青筋,把他儿子袖口往上一抻,露出几个没好全的牙印:“你看看,你看看!”然后又把他的帽子围脖一摘,露出淤青来,“太没家教!”

段劼同学蹬着和他爹一模一样的大眼睛,攥着小拳头站在顾东林身边,绷得紧紧的,虎视眈眈望着人家。顾东林往桌子上一靠,把小朋友拽身边,说小男孩子之间玩玩是常有的事情,打成这样,总归有个理由的咯。

那小热水瓶眼珠子一转,理由可多了,说我就是用了他橡皮一小下下!他可小气!要不就是把圆珠笔夹断了,墨汁溅到谁谁谁衣服上……啰啰嗦嗦一大堆。女老师无奈地看了段劼一眼,然后默默地凝视着顾东林,好像在无声地说是吧,是这样吧。

要不是顾东林穿得够体面,看上去不好惹,那大热水瓶直接就差点抡上来了,这时候只指着小朋友愤怒:“胚子太坏!没家教!”

顾东林抽了张纸,借着擤鼻涕的名义把小孩带出门外。

小孩气鼓鼓地还不太拉得动。顾东林大乐,觉得这幅迁怒的模样倒像足了他那便宜爹,蹲下身跟他平齐,“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啊。”

小孩叹了口大气垮了肩膀,说我错了,对不起,一小撮头发在额头上飘来荡起,那个不服气啊,把顾东林给逗得前仰后合的,长长地哦了一声,说这样啊:“错在哪儿啊。”

段劼蔫吧说,我打人嘞。

“打人也分很多种。他打你你打回去,那也不算错。要是打得他不敢告状,那就更好了……”

小孩年纪还太小,基本上还分不清开玩笑和真话——他那便宜爹活到三十多岁还经常性分不清呢——听到这话就睁着那双和段榕很像的眼,狐疑地歪脑袋看他,卖卖萌。

看了会儿,蔫吧地往外挤字眼,“我先打他的……我错了。”

“你为什么打他呀。”

小孩子做了半天心理建设,终于下定决心坦白:“……他说我坏话。”

顾东林说这个理由好,我看也不像好人,倒像个热水瓶。小朋友天真道,什么是热水瓶?顾东林一抹脸想这是哪门子不食人间烟火,“扯远了,让我们把话头拉回来……不过你得说出他怎么个坏法呀,否则叔叔就不好意思帮你说话了。”为了保险又道你再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叔叔就蹲得站不起来了呀,来,快说。说着把耳朵自动凑了过去,为段劼小朋友洗耳恭听。

段劼小朋友局促地原地挪了挪脚,红着脸,终于偷偷凑上去轻轻说了一句话,顺道把鼻涕蹭着了他叔的耳朵上,藕断丝连颜色艳黄的那种。

顾先生面色凝重与他对视一眼,然后点点头,站起来打开门,也不进去了,就站在门外。

“小劼,告诉老师,他说你什么。”

段劼小朋友看到阶级敌人又不淡定了,炸成个小仙人掌,咬着腮帮子不说话。

“段劼,说出来!”

段劼随他爹,被他叔一声冷喝,登时英雄气短,偷偷蔫吧:“他说……他老是说我是杂种,有爹生没娘教。”

顾东林进门,把手套慢条斯理地褪下来夹在咯吱窝里,把门合上。

“这种话,小孩子自己想不出来的吧,啊。”

他摘了眼镜,叠起来轻轻搁在桌子上,吧嗒一声。

“会为这话打人的,可不止我家小孩一个。”他抬眼,一下一下按着手指的关节。

……

小孩子是这世上最单纯也最邪恶的存在。顾东林早就知道。他也是这么过来的。而且当有人敢挑衅的时候,他向来会立马从路人甲变为极端精通此道。

从学校出来的时候,段劼小朋友分明还有点糊涂,为什么最后大热水瓶和老师都真诚地押着小热水瓶像他道了歉。他叔于是告诉他第一个人生真理:光脚的不怕穿鞋,穿鞋的,都胆小,经不住诈唬。

段劼小朋友依旧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眼神蔫吧,但抵不住那心灵深处的黑水横流,表示我只是个小孩我又听不懂你个大傻逼。

司机一看他们出来就忙着要把段劼送去上培训班。顾东林一问,好家伙,这是不到九点没得休息,钢琴国际象棋画画作文奥数,城东城北团团转,忙得陀螺似的。他就奇怪了,他爹那一手钢琴弹得,他居然还要给别人家赚钱?遂以二少奶奶的绝对权威告诉司机,甭了,上什么培训班,问小爷们你想去干嘛呀。小爷们想都没想说要去上象棋课。顾东林按着他的脑袋给他擤鼻涕,说想,想一分钟再说,小爷们想了一分钟说想看热水瓶。

顾东林就把小爷们带去办公室里,给他看了传说中的神物热水瓶。小爷们表示像,太像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隔壁长腿叔叔凑过来看西洋镜,说这小孩,你儿子吧?这祖传的笑……都这么大了啊,啧啧。

小爷们在办公室里写完作业,被引诱着吃了几块糖,开始被引诱着批判阶级敌人。大意是阶级敌人老坏,总说他是杂种,原因是来接他的人不是奶奶就是大伯,他就说奶奶是大伯的妖妇!后来知道他们是自己的奶奶和伯伯……依旧说奶奶是伯伯的妖妇!顾东林看着小同志一脸凌乱的表情,心想孩子的想象力果然无穷,这伦乱得相当nice,一般人还想不出来,拍了拍段劼小朋友的肩膀:“打得好!打得好!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护着家里的弱质女流,你奶奶你伯伯,啊,怎么能被人在背后这么说!你做得对!”

小爷们挺了挺胸膛,立马表示可以跟他结拜兄弟,跟着他,他帮他打!

“那不行。”顾东林皱着眉头摇头,“打是要能打的,但是平常不能用,这个要藏到关键时刻。再说,靠拳头算什么本事?谁都有拳头嘛,你打他你自己还疼呢,不行,太低级了,女生不喜欢。而且你越打,他们越觉得你理亏,这办法不太好。打是外国人的法子,你是外国人么?”

小爷们懵懂摇头。

“那中国人的英雄,是什么样的呢?很简单,种地嘛。要种地种得好,别人打过来了,你就跑嘛,跑到西岐这个地方继续种,就有个姓姜的大美女看上了你。你们结了婚,把地种好,那就成圣成贤,圣王了嘛。哪个王是靠打人打出来的,是不是?那你这是……”顾东林做出很不屑的表情,小爷们拖着鼻涕就被蒙蔽了,梗着脖子很想当王,就问种地怎么种呀,不知道呀。

顾东林表示这事情恐怕不好办。你除了为这事要打人,还有什么事情呀?小爷们说就因为他老是胡说八道,别的小朋友也胡乱乱拿他的东西,他不喜欢。

“这怎么叫拿,这叫分封。他要,你就送他嘛,他拿你的,那就手断了,要尊你做盟主,要朝贡觐见——反正你乘机可以买更新的、更好的,你怎么就这么傻呢?”

段劼歪着脖子眼神一亮,思考了一分钟,终于大彻大悟说哦这样哦,对哦,好想要那把印着米老鼠的尺子……盘算着盘算着又低下头去,说可是橡皮不能给别人。

“为什么呀?”

小孩儿蔫吧,招呼他低下脑袋来他要洗耳恭听才肯说。

后来顾东林怎么也忘不了,那天段劼偷偷告诉他,那是他爸爸给的,他舍不得用呢。

顾东林听了,摸了摸孩子,说用吧,你爸爸买了好多呢,都囤着给你用。你也可以送给小朋友,这样他们都会知道,你才不是有娘生没爹教。

段劼同学表示我才不信呢,爸爸都不来看我。说着还故意问他一句,是吧,是吧是吧,就盼着顾同志前来澄清。

顾东林唉声叹气说你爸爸穷呢,这不是在外头用力赚钱嘛,否则你哪来橡皮分封。段劼小朋友受宠若惊,拖着鼻涕说真的啊,但是眼睛亮晶晶的,回家的时候问他什么时候可以去看看爸爸住的地方。顾东林说什么时候都好啊,一边给活蹦乱跳的孩子擤鼻涕一边心想,这是遭了什么孽,这种事。

晚上回家段劼小朋友又蔫吧了,做了坏事不敢进家门,怕大伯怕爷爷说他不好好上培训班,急得团团转。他叔又嫌弃他不够爷们,做事不敢当。段劼小朋友百口莫辩:“那……那是我不对嘛……我不好好学……”

顾东林牵着那老要擦鼻涕的手,斜着眼睛昵他:“学不好怎样呢?”

段劼小朋友很惶恐地说不好好学,就不优秀,就比不过别人啦,没前途啦,娶不到老婆啦……可见思虑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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