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任致鑫语出惊人，张楠愣在当场，有点消化不能。
“我从来就不喜欢孩子！肚子上开刀的时候不想要，天天吃药的时候不想要，吐得浑天黑地的时候不想要，挺着大肚子腰酸背疼的时候不想要，和残废一样只能躺在床上的时候更不想要她！”
第四十六章：提前催产
夜深了，夜空中飘下细密的雨丝，整座安静的城市都被笼罩在朦胧的雨帘之中。一阵风吹过，雨帘轻轻摇荡，轻巧的雨珠扑到窗户上，再沿着滑溜溜的玻璃溜到窗台躺下。噼噼啪啪的声音很是轻柔，丝毫没有打扰到房内床上人的安眠。花色的大枕头把他圈在中间，他闭着眼睛，月光覆在他脸颊上，那睡相恬淡安稳，让人看着也感觉心安……
把卧室的窗户拉开一个小缝，凉丝丝的空气扑在脸上，把因为屋内的暖气而聚集起的一丝仅有的睡意也驱走了。虽然能听到那人浅浅的呼吸声，可回头看了看，还是不放心的把窗户又关得严实。摘掉披在肩上的开衫外套丢在转椅靠背上，张楠小心翼翼的爬上床……
睡梦中的任致鑫仍然微微蹙着眉头，现在下半身的一丁点挪动都会造成他的疼痛，张楠不敢移动他，所以只是倚靠在床头，把手臂搭在他头顶的枕头上，轻轻摩挲他后脑的发丝。
宣泄情感似乎消耗掉了他不少体力，他竟然少见的轻轻打着酣，嘴巴嘟着，虽然没见过，可用想的就觉得一定很像他小时候的模样。要是这个未出生的小家伙也能有像她爹爹一样红嘟嘟的嘴唇，一定会很可爱吧……
任致鑫鼓鼓的肚子靠在张家老太太亲手缝制的靠枕上，把被子撑起一个圆润的弧度。张楠落在那里的目光，比月光还要柔和几分……
小公主啊，你要乖乖的，你爹爹为了你，吃了好多苦。虽然他嘴上说着不要你，可是为了你忍受这么多不便甚至痛苦，他又怎么可能不爱你？所以，不要再折腾他了，乖乖的在他肚子里住到出生吧……
其实最初听到任致鑫的那些个“不想要”，张楠除了吃惊以外，心里还是有些恼怒的。这是他们共同的孩子，或许当初他确实对孩子提不起一丝兴趣，可是这个鲜活的小生命在他身体里成长了九个月之久，他怎么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可是再对上他的双眼，从他闪烁的眸光里，张楠又读出了不一样的东西。这些日子，确切的说应该是从自己和他提出离婚开始，他所熟悉的生活就在不停地发生着变化。独立生活，家族秘辛，受伤骨折，还有怀孕产子，似乎每一样都在挑战着他从前一直坚持的东西。任性霸道不是一天两天改得了的性格习惯，可是他真的已经改变了很多。或许之前的每一样打击，他都能装作表面上的若无其事，满不在乎，可是怀胎十月，却把他最不愿意摊在人前的一面完全泄露。怀孕的笨拙苦痛，对他来说又加上了更多的几分折磨……
正是因为他爱着这个小生命，他要这个小丫头，他才会经受这么多折磨仍然留着她。他不善于表达，但是作为他最亲近的枕边人，张楠不能，更不会不理解。身上的疼痛和满心的委屈，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发泄了吧……
叫嚷了几句，他也就安生下来了。坚持到现在，两个人都只能祈祷着孩子健健康康的，然后早点降生，尽可能的减少任致鑫的痛苦。
室内几乎没有光亮，张楠闭上眼，把身子向下沉了沉，张开手掌紧贴着任致鑫的后背。结婚五年，已经渐渐的没有了相拥而眠的习惯。只有身边床铺凹陷下去的幅度留在心底，不知不觉间已经变成了另一种习惯。就像是从浪漫到平淡的婚姻，不再把肉麻的情话挂在嘴边，但是举手投足里，生活点滴间，都有另一半的投影……
任致鑫的胳膊伸过来，搭在张楠腰上，顺势拍了拍他的手，很快，张楠也睡去了。
天亮以后，昨天的抱怨发泄和日历一道被掀了过去……
任致鑫躺靠在床头，看着张楠把两个大包裹拆开来，整理着里面的东西。
“全都是小孩子用的东西，你二哥不会是把婴儿用品店里的每种东西都搬了一样吧？”张楠从大箱子里翻出各式各样的婴儿衣服还有用具，看看地上还有床上摊开的一堆东西，嘴里对任致鑫嘟哝着，“这也太多了吧……”。
“不是我二哥。”任致鑫手里捏着一个会发声的玩具青蛙，不以为意的摇摇头，“我二哥才不会办这种事情，他要是送也一定是购物卡，而不是没头没脑的弄一大堆东西来。”
“嘿，还真是。”张楠从侧面的大夹子里拿出一张礼品卡，丢到床上给任致鑫，“那会是谁送的？司卓？”。
“他现在忙着抱儿子呢，哪顾得上！”。
“那是……”
“我母亲。”。
听他说出这样的分析结果，张楠连忙看他的脸色，“致鑫，其实母亲她……”
“我没事。”任致鑫一手撑着额角，看着坐在地上的张楠，“我说真的，没事。”
“真的？”
“你罗不罗嗦啊！快收拾！这么多东西，摊了一地像什么！”把橡皮青蛙朝张楠的方向一丢，任致鑫轻哼一声，“反正她都送来了，东西都不会差了，我们正好省钱。”。
任致鑫恢复了以前的说话方式，张楠终于放下心来。也许不久以后，虽然不能肯定要到什么时候，但应该会有那么一天，他们母子可以放下过去，珍惜这段母子的缘分……
笑了笑，张楠把东西迅速划拉进纸箱，又拉过另一旁的编织袋……
“我妈寄的我昨天就拆开了，她还真的给你做了个和之前在店里看的几乎是一样的大枕头。”任致鑫低头看看被自己枕在身下的大靠枕，还用手拍了拍，张楠添了句，“还可以吧，虽然这个布是有点土气了，可是里面的棉花挺软和的。”。
“嗯，妈手艺很好。”任致鑫点了点头，也忽略了那红花绿叶的罩布……
“嗯……让我看看还有些什么……”张楠扒开大编织袋，把里面的东西翻出来，“棉袄……围兜……呃，这个是……虎头帽，虎头鞋？”
两人对视一眼，任致鑫垂下眼睛，摸摸肚子，“那是给男孩子准备的吧。”
面对这样的事情，张楠咬了咬嘴唇，绞尽脑汁想着能够缓和气氛的话，“呃……其实……这些东西小姑娘用也挺好的……”低头看看袋子里或绿或蓝的衣服帽子，张楠也觉得自己这话好像确实缺乏说服力，“就……虎妞？”。
“你自己生一个叫虎妞的好了！我生出来的一定得是大家闺秀，干嘛要打扮成假小子！”
“呵呵……”揉着鼻头尴尬的笑笑，张楠也觉得老人这次的误会大了……
张楠把东西都收拾好，抬到婴儿房去，任致鑫看到他反身回来，向他伸出手。张楠会意，走过去，拉住他的胳膊，托起他的后腰，帮他轻轻挪了个位置……
看他伏在枕头上大口喘气来缓解腰胯疼痛的可怜模样，张楠在旁边心疼得不行，可是又帮不上忙，只能摆了毛巾来帮他擦汗。过了好长一阵子，任致鑫粗重的呼吸才随着减弱的疼痛而慢慢平缓下来，可是人也变得懒懒的不愿开口了……
任致鑫现在是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动就不会太疼，可是随着月份的增加，腰酸背疼又逼得他没办法长时间一动不动，张楠再想想晚上他习惯的频繁翻身起夜，更觉得头疼……
“你妈就这么想要个孙子？”。
“嗯？”沉默了好一会儿的任致鑫突然微仰起头问他，张楠愣了一下，想了想，也还是没有搞懂他这样问的用意，“老太太这样只是因为以为你怀的是男孩而已，再加上她年轻那会儿，我们家重男轻女思想比较严重，她生了四个女儿，我奶奶总是念她，所以心里多少有些别扭吧。你别太在意，好吧？”
张楠靠近任致鑫，用宽大的手掌揉了揉他的头发，任致鑫没有躲开，倒是难得的顺从。
“呃……”任致鑫低吟了一声，双手抱住肚子，闭上了眼睛。张楠一看就知道是小丫头又不老实了，连忙伸手帮忙安抚。要知道任致鑫现在这样，不动都疼，再有小家伙来个“里外夹击”，他可真的要吃不消了……
“嗯……别动了！呼……呃，你个臭丫头！”任致鑫嘴上不停小声骂着，额头上刚刚抹掉的汗珠又聚集起来，“再动……再动等你出来就打你屁股！”。
为他赌气的话逗乐，手上忙活着，张楠还是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笑！”。
张楠低下头，在任致鑫额角亲了亲，掌心在他震动不休的肚皮上画圈圈，“乖孩子，休息会儿吧，你要是再动啊，你爹爹保不准过两天就揪你出来打屁股！”
本来是张楠说的一句玩笑话，没想到一语成谶。下半身一日甚过一日的疼痛，不分昼夜的折磨着任致鑫，也让照顾他的张楠身心疲惫，熬了一个多星期，两个人终于都有些顶不住了。在任致鑫的强烈要求下，张楠带他到医院和伍医生商量催产的事情。做了一系列的检查之后，一瓶催产素吊在了任致鑫的床头……
“疼不疼？有感觉了没有？”张楠坐在床边，让任致鑫握住自己的手，关切的注意着他的情况。
“还行，应该还没情况。”任致鑫一手搭在肚子上，皱着眉头，“你别总问，问得人心慌。”
“哦……”。
“张楠。”。
“嗯？”。
“那些东西留着好了。”
“什么？”。
“就是老太太寄来的那些东西。”
“哦。是，放着就好了，不用也没什么。”。
“留着以后用。”。
“什么？！”张楠惊异的瞪大了眼睛，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明明前几天还激愤的表达自己有多么不想要孩子的家伙，现在怎么会说出这样引人暇思的话来？
“我们家缺女孩，所以生女孩跟我姓，生男孩算你们家的好了。”
“你说什么呢！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是咱俩的孩子，什么你的我的！”
“嘶……”。
“怎么了？是不是有反应了？”刚才还在怪罪任致鑫乱说话的家伙蹭的一下跳起来，“我去叫医生吧？”。
“叫什么医生！给我揉揉左腿，麻了！”
“哦，哦。”松了一口气的张楠赶忙跑到床尾，帮他按摩小腿。
“张楠。”。
“嗯？”。
“我给孩子取名字行不行？”
“行啊，怎么不行！”
“那，就叫一诺怎么样？一诺千金。”。
“行啊，挺文雅的。”。
张楠一边给任致鑫做着按摩，两个人一边聊天，满满一瓶液体一滴一滴的顺着软管流进任致鑫的身体里。
“张楠。”
“嗯？”。
“有点疼。”。
“哪儿疼？我给你按按。”。
“肚子……”。
第四十七章：天使降临
一听到任致鑫说肚子疼，张楠立刻慌乱起来，可是他面上还要保持着镇静，不能让任致鑫看到自己也乱了。手忙脚乱的按了呼叫铃，他又不放心的自己跑去护士站叫医生。等他领着伍医生一路小跑着到了病房，医生一阵检查，却说任致鑫还没有临产迹象，可能是任致鑫太过于紧张了……
一瓶催产素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伍医生把催产素的计量加大，又给任致鑫挂了一瓶。自从第一次之后，任致鑫又闹了几回假警报，张楠次次都不敢懈怠的小跑着去请医生，可是真正的产程仍然没有开始，小姑娘还在爹爹的肚子里安安稳稳的呆着……
又是一天一夜过去，任致鑫整个人都蔫了，垂着眼睛趴在大抱枕上，下身动不了，脑袋就不停的扭动，每个姿势都维持不了多久……
“致鑫，睡一会儿吧，嗯？”张楠打了一盆温水过来，帮任致鑫擦了擦脸，又拿起他的手，小心绕过针眼擦着他的手背。
“嘶，疼啊！”
“怎么？肚子又疼了？”张楠似乎没听过狼来了的故事，不管任致鑫几次喊疼，他都极其认真的对待……
看他下一秒就要冲出去的模样，任致鑫本来往回缩的手一把拉住他，“不是！你别一惊一乍的，就是你刚才碰着我手背那儿了。”。
张楠送了一口气，坐下来把他的手窝在掌心里。输了两天水，任致鑫的整条胳膊都是凉的。下午又跑针了，他手背上鼓起一个大包，护士一用力硬是给压了下去，这会儿碰都不敢碰了。
“要是真不行，我们就先回家吧，再熬一熬。孩子看样子是不想出来啊！”
“长痛不如短痛，赶快让她出来吧，我快受不了了！再说，我这几针也不能白挨了吧！”
任致鑫坚持，张楠也无奈，只能陪着他。夜深了，任致鑫一丁点儿睡意也没有，张楠就陪着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白天还不明显，一入夜，走廊里时有呻吟声传来，昨天晚上任致鑫还和张楠打哈哈，说那些人嚎得和杀猪的似的。可是听了两个晚上，张楠都有点精神紧张了，看样子个个进了产房都控制不了声量了。张楠觉得不能这样，打算着如果明天还是没有动静，就带任致鑫回家……
第二天一早，伍医生来病房，问了问任致鑫的情况，又看了胎心监测仪的记录，转身和护士说了几句话。没过一会儿护士就推着小车过来了，夫夫两个看着伍医生手里比胶囊大了一号的药，都有些发憷。
“这药……怎么用啊？”。
“栓剂，放在产道里的。” 护士神色如常，看任致鑫紧张，还补充了一句，“放心，我手法好，不疼。”
任致鑫这边刚想说不用这个，却见张楠那边已经签了同意单，立马火气就上来了。
“我不用这个！要用你用！”。
看他急了，张楠也有些慌，“别气别气，怎么了？昨天不是你说不管怎样都要生吗？怎么这会儿又反悔了？”再看看那个药，摸摸任致鑫的头，“没事的，护士不是说了嘛，不疼的。”
护士也在一边催，“快点儿上上吧，这药得冷藏的，否则失效了。”。
起初张楠也不知道任致鑫闹什么别扭，可是看他扭到一边的脸微微红了，又看看护士小姑娘那架势，到隔壁床和伍医生商量……
“伍医生，能不能麻烦你帮忙上那个药，那个……致鑫有点不好意思。”
伍医生扭头看看任致鑫，笑了，点点头……
催产栓剂终于上了，任致鑫侧躺着，整个身子都僵住了，捏着张楠的手，连话都不讲了。张楠拍拍他的手背，让他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