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就是一个老朋友病了,我过来看看。”
那边沉默了几秒,“是李老板?”
尽管知道祁渊可能会不高兴,但肖雨不想瞒他,于是低低应了声:“嗯。”
那边又沉默了几秒,问道:“严重吗?”
“有点严重。”
“哦,这样,那是该去看看……”
肖雨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只好又“嗯”了一声。
又说了几句,祁渊问肖雨什么时候回去,肖雨也不知道,现在这个状态,也不知道李远航肯不肯听劝去做手术,压根儿没想过回去的事,“我也不知道,可能还要过阵子吧,到时候通知你。”
回去的时候,李远航已经吃完了,坐在椅子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肖雨没话找话地说:“吃完啦?这么快。”
“嗯。”脸上还是没有多大表情。
肖雨只好埋头扒饭。
“是祁渊打来的?”
肖雨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下,然后装作不在意地“嗯”了一声。本来以为李远航还会再问些什么,但对方只是坐在椅子上,眼睛对着桌子上摆放的饭菜,如果不知道他已经失明,真的会让人以为他只是单纯地在研究菜色。
失明的人生活很单调,李远航也不例外,接下来的几天,除了三餐时段,其余的大多数时间都是呆在自己的房间里,而且总是尽量避免与肖雨见面,更别说交谈了,这让肖雨很郁闷,好几次都想直接冲进他的房间把他拉起来,但一想到现在李远航看不见,脑子里又长了那么个东西,就觉得于心不忍,只好按捺下心里的冲动,寻找个合适的时间跟李远航好好地谈一谈。
这天晚上,肖雨和钟叔,还有小绿打了个电话,心情很不爽,一想到这几天来李远航的态度,不爽的心情又再度不可抑制地上升了一个级别,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下楼从厨房冰箱里拿了一罐饮料,打算去花园里坐坐。
夏日的夜晚清凉舒爽,不时有一股股的夜风迎面吹过,混合着花园里的花香,空气也似乎变得格外干净。夏日的星星很多,遥远的光芒照射下来,整个花园也因此变得雾蒙蒙的。肖雨顺着小道走进去,就看见李远航坐在前面不远的躺椅上,手上拿着一罐啤酒,抬起头喝了一口,然后又放下来安安静静地坐着。
肖雨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李远航随着他的动作习惯性地侧头看了一眼,刚想转过去,肖雨就用手快速地固定住了他的头。李远航的眼睛正对着肖雨的,从这个方向看,李远航的眼睛迎着天上的星光,显得很清楚,不知道是光线的原因还是肖雨的错觉,这一刻李远航的眼睛格外有神,一点也没有一般失明的人的空洞。肖雨移开左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李远航没有反应,只是开口平静地问:“干什么?”
肖雨有点颓然地放开他,心底被前所未有的失望覆盖,“没什么。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失明了而已。”
李远航转过头去,笑了笑,“你以为我在骗你?”
“不是!”肖雨抓了抓头发,很有些气急地回道。
两个人安静地坐了好一会儿。
“去做手术吧李远航,算我求你了。”肖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却又带着深深的无力,明明是可以改变的事情,却因为一个人的固执而丧失掉所有的希望。这份无助又深切潜在的渴望,甚至让他的手都随着这句话而发起抖来,只是被夜色很好地掩饰住了,李远航看不到,也感受不到。
“明天让阿成送你回G市吧。”李远航没有回应肖雨的恳求,只是慢慢地站起身,说完这句话就想离开,想了想又低头补充了句:“色调”当初注册的时候就在你的名下,好好做吧。”
闻言肖雨腾地一下也站起来,因为挨得太近,身体狠狠地擦过李远航的肩膀,“老子不稀罕!别以为你那个破酒吧有多了不起!你到底在怕什么,李远航?不就是个手术吗,你至于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藏着躲着的吗,啊?!”
“这件事你不要插手了。”
“屁的不插手!不插手你就快死了!”
李远航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眼里闪过一抹戾气:“动了手术,也不见得就能好好活着。”
“李远航,你老实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愿意去做手术,那天你跟成哥在客厅里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不关你的事!”
肖雨拉住丢下这句话就想走的李远航,恶狠狠地说:“谁说不关老子的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呵,你不要你的祁渊哥了?”
“关祁渊什么事,老子在说你!”
“我的事跟你没关系,肖雨,你要搞清楚,你现在是跟祁渊在一起!”
说完这句话,李远航就一个人快步地离开了花园,只剩下肖雨还怔怔地站在原地。
良久,肖雨才扯了个勉强的笑容,一个人自言自语似的:“你怎么不再说得直白点,我爱祁渊不爱你?”
妈的,李远航!
Chapter 14
第二天下午,吃过午饭,肖雨照例没见到李远航的人,一个人去了豪门。
下午豪门还没开始营业,大厅里有一些舞蹈演员正在排舞,一两个小弟偶尔拿着道具在前面跑来跑去。
“肖雨!我说你小子怎么这么久没见,跑哪潇洒去了?还记得回来!”夸张的嗓门从背后响起,肩膀被重重拍了一下,随即一张妖冶的脸出现在视线里,往上是一头鲜艳的红毛,衬着异常白皙的脸,很有些强烈的视觉效果。
“YY,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弄得这么夸张,成哥呢?”
YY撇了下嘴,显然因为肖雨的不买账而不爽,指了指楼上,一甩头刚准备走,又一副好奇的摸样转过来,“航哥好久没来豪门了,问成哥他也不说,肖雨你知道嘛?”
“不清楚,我找成哥有点事,先过去了,有空来看你表演。”
许平成在楼上正和下面的人谈事情,见到肖雨,也并不惊讶,很快停止话题,叫几个人下去,然后对着肖雨做了个“坐”的手势。
肖雨一向是个急性子的人,见几个人出去关上门,就直接切入主题:“李远航死硬得很,成哥,你知道他不愿意做手术的原因吧?”
“这件事情,航哥既然不想告诉你,自然有他的原因,我们做下属的不好插手。”
“那你就看着他这样等死?!这就是你作为下属的职责了?”一个两个都像被开水烫了的死鸭子,只有自己一个人被蒙在鼓里,一想起,肖雨心里的火就一股一股地往上冲。
“但凡我有一点办法,我都不愿意看到航哥这样,可是现在形势所迫,我们也是身不由己。”
“到底是什么事?李远航是不是出事了?是豪门?”
许平成摇了摇头,“不是豪门。”
“那是哪里?”
见许平成一副为难的样子,肖雨想了想,才带着些不可置信的口气问:“是海运那边?”
许平成这才沉重地点了点头。
肖雨对李远航的生意向来了解得不多,平时李远航也是呆在豪门的时间居多,他也从来没有问过,只是几年前,无意间听到李远航打电话,才知道李远航在做海运那边的生意。肖雨也不经意地提起过几次,都被李远航避重就轻地敷衍了过去,他也因此隐约知道不是些简单的生意。
“怎么回事?”
对于肖雨知道这件事,许平成并没有想象中的意外,他和李远航是好兄弟,应该是知道李远航对肖雨的感情,加上近两年,李远航已经表现得比较明显了,特别是余庆林那件事,就只有肖雨这个当事人不知道,还一直当李远航是床伴。
“几个月前,因为抢一批货,手下不小心闹出了人命,被条子盯住了,加上上面刚刚调任,关系还没疏通好,所以有点麻烦。”许平成也是眉头紧锁,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眉间都皱成了个“川”字,看样子李远航这次确实是遇到了大麻烦。
“那现在怎么办,加紧打理啊!”肖雨心里也有点慌了,闹出了人命,事情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我们的人接到消息,上面已经在开始查了,来不及了。”
肖雨恍惚地坐回沙发上,一颗心不停地往下坠,跟没有尽头似地,“那怎么办,就这样束手待毙?”
“本来一开始刚接到风声的时候就说好了趁还有时间让航哥去国外避一避再说,却没想到检查出了那个病。”
“是什么时候的事?”
“你去G市之前。”
“呵,原来他是一早就打算好了的。”好你个李远航!
肖雨回去的时候,徐姨正在厨房里做消暑汤,看见肖雨,忙叫住他:“外面天气热,你刚回来,喝碗绿豆汤消消暑气。”
肖雨这时候哪还有心思喝汤,心不在焉地回了句:“不用了,徐姨,不是很热。”
老佣人在别墅住久了,很是热情,“这孩子,都一头汗了还说不热。那你给先生端一碗上去吧?他从中午吃完饭就一直呆在楼上,他又不喜欢人上去。”说着从厨房出来递了一碗绿豆银耳汤给肖雨。
肖雨接过来,跟老佣人道了谢,朝楼上走。
李远航的房门是关着的,肖雨敲了门,等了几分钟都没人应,于是开始在外面喊:“李远航,开门,徐姨让我给你送碗绿豆汤过来。”
又等了接近一分钟,门才从里面打开,李远航一身整齐地站在门里,因为肖雨比他矮了大半个头,所以习惯性地微微低头看着对面的肖雨。
“明明看不见,却总是给人错觉。”肖雨心里嘀咕了句,问他:“你在里面干什么?敲门也不应。”
“没什么,刚才在打电话,没听到。”说完朝里面走。
肖雨端着汤进去递给他,“喝汤,徐姨做的。”
李远航伸出手想接,却因为看不见而找不准方向,手在碗边划了个虚空。
肖雨看着,心里突然就觉得很难受,一只手拿着碗,另一只手伸出去握着他的手带到碗边,让他抓住。
“谢谢。”
“别婆婆妈妈的!”恶狠狠的语气掩盖住声音里的酸涩。
李远航坐在沙发上喝汤,室内有空调,常年保持着恒温,其实并不热,但毕竟是盛夏,清凉爽滑的绿豆银耳汤顺着喉咙滑下去,确实让心神清明很多,“徐姨的手艺一向很好,你也去尝尝。”
“在楼下喝过了。”
喝完汤,肖雨把碗接过来放到一边,看着李远航。
似乎察觉到肖雨的目光,李远航也侧过头对着肖雨的方向:“怎么了?”
“成哥把你的事告诉我了。”
“嗯。”
“你不惊讶?”
“惊不惊讶,你也知道了,所以,没有必要。”
这句话,就像簇火苗,腾地就燃起了肖雨积累几天的火气:“你他妈的要是真这么想得开,就给老子去做手术,其他的事,等做完手术再说!”
“你就这么想看着我去坐牢?”
“我只知道必须让你活下去。”
“做了手术也不一定就能活下去,你别忘了,只有百分之三十的希望。”
“有总比没有好!不做手术你必死无疑。”
李远航不再说话,肖雨紧紧地盯着他,一瞬间他确定从李远航脸上看出了松动的迹象,心里终于放松了一些。他走到李远航身前蹲下,把手放在他的膝盖上,抬起头对他说:“李远航,等你好了,我跟你一起离开B市。”
李远航的脸上因为这句话而裂开一抹怔忪的痕迹,“你跟我一起?”
“对,一起。”
“什么意思?”
“老子陪你一起逃命的意思!!”
僵硬散去,李远航的脸又恢复成一片平静,却带着隐隐的怒气,“肖雨,你这是在同情我,嗯?”
“如果你非要理解成是同情,那随便你。”
李远航终于怒不可遏地站起来,一把扯起肖雨的领子,一脸狂暴地吼道:“肖雨你给我听好了,就算我看不见,坐牢或是死了,都轮不到你来同情我,给我滚回你的G市去!”
肖雨也是怒火中烧,抬起手就一拳揍在李远航脸上,“李远航你他妈的怎么这么不识好歹,老子同情你,同情你祖宗!!!”
李远航闷哼了一声,脸因为这一拳的力道而朝旁边偏了一下,随即也一拳揍向肖雨,因为辨不清楚方向,刚好揍在肖雨的颧骨上。
两个人扭打在一起,谁也不让谁,从沙发打到床上,又从床上打到地板上,房间里不时响起几声闷哼,以及撞到周围物品而产生的声响,还有因为太过用力而导致的大口大口的喘息。
李远航力气虽然比肖雨大,眼睛却看不见,只能凭借经验和本能出手或躲闪,肖雨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专朝对方的痛处下手。被李远航压在地板上,快速地一拳打在李远航的腹部,趁着对方痛得没回过神的一瞬,翻身将对方掀了下来,待李远航回转神,两人又以奇怪的姿势扭在一起。
停手后,两人都头朝上地摊在地板上,喘着粗气。
“李远航,老子是说真的。”肖雨侧头看着旁边躺着的人。
“祁渊怎么办?你不是爱他吗?”
“没有我,祁渊哥也可以好好地过日子,我不跟他在一起,对他来说可能还是件好事,他本来就不是弯的。”
李远航似乎叹了口气,良久,才慢慢爬起来。
“肖雨,你有你自己的人生,你并没有卖给我,不必为我做到这一步。”
“李远航……”肖雨躺在地上。
李远航伸出手对他做了个制止的动作,分外疲惫地一步步朝门口走过去,打算出门离开房间。
肖雨从地板上起来,冲着他的背影吼:“你活着,我也许还能跟他好好地在一起,但如果你死了,老子跟谁在一起,还有他妈的什么意思!!”一句话吼完声音都带上了哽咽。
这是肖雨自十八岁后,第一次哭,在老家听说祁渊也在G市时没有哭,看到祁渊和夏小童在一起时也没有哭,却在今天为李远航,哭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爱的是祁渊,并对这份爱深信不疑,却不知道这只是长久以来养成的一种强大的习惯,在日复一日的重复中,将自己催眠了。
他以为他只是把李远航当做床伴,却在得知对方要死了的时候,心像裂了一个大口子一样,不仅仅是灌风,连全身的血肉都牵扯地一起痛起来,以至于只想陪着他,就算是亡命天涯也心甘情愿。这种牵绊,又怎会是单纯的床伴能够带来的。
五年,李远航已经像藤蔓一样不知不觉间植入他的内心,并缠绕了那棵原本叫做祁渊的大树,只是因为它生长缓慢又隐蔽,还悄无声息,才会被长久地忽视,如今它生机盎然的生命开始走向衰竭,牵扯的痛才让肖雨真正意识到它的存在。
“我爱你,李远航,老子爱你!!!”
李远航走向房门的脚步停住了,他看不见肖雨的表情,但他听得到肖雨的哭声,以及这句撕心裂肺般的告白。
李远航转身大步走向肖雨,中途却因为速度过快被床脚绊了一下,摔倒在地上,肖雨扑过去压在他身上,急切的吻落在他的脸上,唇上和下巴上。
李远航用手固定住肖雨的头,凭着本能一口咬在他的唇上,肖雨受痛吸了一口气,李远航的舌头就势从他的唇缝中长驱直入,一阵凶狠的翻搅,完了含住肖雨的舌尖吮吸,直到双方都喘不过气,才放开肖雨,一把把他拉起来倒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