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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童配——byCast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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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家要的就是从商的经验,顾不凡要的却是蒋家的万贯家财和与西方各国的人际关系,于是顾蒋两家很快便在这种微妙的关系下,结合在一起。顾不凡和蒋妮两人结婚后,虽然在政治上有很大的转变,可是凭藉蒋家与官场和外国使节的关系,顾不凡的生意一帆风顺。

辛亥革命成功后,资本主义更如一头长了翅膀的老虎突围而出,顾不凡的生意不但没有受到影响,而且从一家丝绸店发展到纺纱业,上海一带纺纱业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顾不凡成了大富之后,为了生意一直在江苏一带打滚。他虽然只是满身铜臭,但是为人倒算正直,违背良心的事是绝不拈手的,对蒋妮这个让他尝尽荣华富贵的女人更是千依百顺,可是蒋妮早已厌倦上海那种声色犬马的生活,城市里的汚烟瘴气总令她身体不舒服,即使偶尔重临上海一趟,已令她吃不消,反为村镇的纯朴却使她乐在其中。

第九章

于是她便带几个旧仆迁到一个叫乌宁的镇上,那里离上海只是一天的路程,和苏州也只是近在咫尺,于是大宅里就只剩下蒋妮和她从前的一些旧仆和家丁住一起,不过她也不愁寂寞,闲时跟村里一些曾经是革命份子的妇女,在村镇里一同搞些女性解放运动。

其实当时所谓的解放运动,也只是在女性相夫教子当中,加一点思想独立;穿衣服要时尚一点、洋化一点。蒋妮因为曾经在上海叱吒风云,所以在一群村镇妇女中,自然成为一个典范,村镇里的男人,对这位富甲一方的女人,也不敢有什么意见。

蒋妮虽然很少到上海,但每个月总会派人到上海把一些最流行的化妆品、香水、食物、衣服从上海去送回村镇。蒋妮向来都把去上海的工作,交给家里几个老家丁,可是这个月其中一个老家丁病了,蒋妮就选了三个年轻又可靠的家丁去上海,一来可以让他们见识一下上海的繁荣,二来这种体力的工作,年轻人也办得比较俐落。

三个人中,除了蔡春喜和阮小桃以外,还有一个叫李春福的,三人都是同乡,所以也特别要好,而蔡春喜和阮小桃是青梅竹马,早已暗订盟约,顾家上下也晓得他俩的山盟海誓。

那天早上,正是他们三人同去上海的日子,蔡春喜为了这事兴奋了一个晚上,也没睡到几个小时,天一泛起蓝光,便把阮小桃叫起来。

阮小桃本来是和另外一个女佣睡在同一个寝室中,可是那个女佣家里有事,两个月没有回顾家工作了。

阮小桃听到蔡春喜在拍门,便穿上外衣把门打开,外面昏暗的月色照在她身上,一张秀脸马上展示出来,说:「你神经病啊!这么早就来,天还未亮起来呢!」

「差不多了!春福也起来!老贵叫我们早点起来,先去跟太太请早安,然后才去上海的。」

蔡春喜所说的「老贵」全名叫朱春贵,是蒋妮的父亲从北京带来的老家丁,为了侍候蒋家,也就没有结婚生子,是一个忠心耿耿的家丁。蒋妮从小就受他的照顾,朱春贵年纪大了以后,蒋妮也不用他操心些什么,还请了一个年轻的家丁去服侍他,顾家的上下都对他非常尊敬。不过朱春贵却没有恃老卖老,待顾家新一辈的家丁如同自己子女一样。他也不太爱天天闲着没事干,所以有空便驰着牛车和马车到处走一走。

第十章

他知道三人要到上海去,便自呈当车夫送他们去火车站,然后再接上当天最早的火车到上海。

「原来是这样,怎么昨晚都不告诉我?」阮小桃说。

「昨晚老贵也是很晚才告诉我和春福的,我们回来的时候,你已经睡了。」蔡春喜解释道。

「那我赶快去梳洗一下,不然太太做早课,我们就见不到她了!」

原来蒋妮笃信佛学,每天早上习惯天刚亮的时候,就起来念佛,一念就差不多一个小时,大宅里的家丁都很清楚她这个习惯。

「你赶快吧!我和春福就在后厅等你。」蔡春喜催促道。

于是阮小桃和蔡春喜便各自回到自己的寝室中,蔡春喜在路上就看到李春福慢慢地走过来。李春福长得很清秀,穿上长袍,看起来像个读书人一样,根本就不太像个家丁,而且向来都温文儒雅,也可能因为这样,家丁们对他也特别的喜欢。

「老贵都在后厅等着,小桃起来了吗?」李春福问道。

「起来了!在换衣服,我们先到后厅中,太太起来了吗?」蔡春喜问。

「不知道呢!恐怕不会这么早吧!」

二人一边说,一边向后厅走去,天开始亮起来,才一踏进后厅,就听到一把老成的声音,说:「你们来了,很好!小桃还没来吗?一定是起晚了,这孩子真是爱睡,老是起不来!」

说话的正是朱春贵,他虽然五十多岁,但依然很健壮,一副北方人的体格,皮肤黝黑,两眼有神,样貌很慈祥。

「贵大叔,小桃已经起来!她马上就到!」蔡春喜回道。

朱春贵又说:「待会等小桃来了以后,我们一块去跟太太请安,然后我就骑牛车送你们三人去火车站。」

「是的,贵大叔。」李春福答道。

这个时候阮小桃匆匆地走进来,头上的一对辫子绑得一边高、一边低的,都给朱春贵看在眼里,便皱眉说:「你看看你的头发绑成个什么样子,快去弄一下吧!」

阮小桃吐了一下舌头,把头发又放了下来,对着后厅里的一个小铜牌,熟练地把两个辫子又绑起来。朱春贵又再次检查阮小桃的头发,满意地说:「走吧!太太应该起来了。」

第十一章

他们四人从后厅走过东侧的长廊,屋外的鸡啼声响不绝耳,不一会就来到一间小室中,阳光刚好照在屋顶的瓦片上,那里便是蒋妮做早课的地方,没多久果然看到一个穿着碧绿色长袍的妇人,脸上涂着嫣红色的胭脂,画上一双新月眉走了过来,随后就跟着一个小女孩。

「太太,他们三人今天早上就到上海去,先来跟你告别!」朱春贵说道。

蒋妮看了他们一眼,就说:「你们的火车到了上海,顾乐那里会有人来接你们的,事情都要办好,可别只顾着玩。」

蒋妮说话不徐不疾,语气既似是吩咐,又带几分关怀之情。

「知道了,太太。」李春福三人一齐答道。

「你们去吧!不然赶不上火车了。」蒋妮说。

于是四人便一同退了出去,五月的江南热得像个火炉一样,晨曦的阳光不断地向大地发出耗不尽的热力,朱春贵就带着三个年轻人,一同乘着从两旁树林吹送而来的凉风,驰着牛车向火车站走去。

李春福和朱春贵坐在前排,阮小桃和蔡春喜这双小情侣则坐在后排,两人相视无语,似乎一切尽在不言中。

「贵大叔,上海真的很繁华吗?」坐在前排的李春福忽然问。

「当然了,到处都是人和车,到了晚上灯亮起来是很着迷的,房子都盖得很高,有一些甚至有十层高。」

这时,坐在后排的阮小桃被朱春贵的话吸引了,问:「十层哪么高喔?那不是快摸到天空了吗?」

朱春贵笑了笑,说:「是呀!走在路上,两旁都是密密麻麻的高楼,几乎连天空都看不见!」

「我巴不得现在就在上海,看看十层高的房子,乌宁的房子全都是一层楼的!」阮小桃说。

「你们到了可别要给人家骗,上海的坏人也真不少。」朱春贵又说。

「我们跟着少爷就行了吧!别的地方都不去。」李春福说。

第十二章

「那就好!你们把太太的东西都看紧一点,那些都是很贵重的,千万不能搞掉,不然老爷怪罪下来,我们当下人的,就是干一辈子也赔不起。太太找你们三个人去,是看得起你们,不要让人失望,该办的事情就一定要办好,知道了吗?」

「知道了!」三个年轻人一同答道。

「你们回来之后,就要准备太太的寿宴了!」

「今年太太的生日有京戏可以看吗?」李春福问。

「太太喜欢看戏,怎么可能没有的呢?据说老爷和戏班说好,你们回来之后,戏班也差不多该来!」

「这么说卢海声也会来。」李春福说。

「他也算是太太的同乡,卢海声刚出道的时候,太太在上海看他唱戏,已经说他很会唱武生戏,好几次太太出钱把整个戏班邀到上海家里,唱戏给上海的名流听,果然不负所望,他很快就成名了!卢海声为了报这知遇之恩,每年太太生日,他都一定为太太唱戏贺寿,从不间断,卢海声也算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我最喜欢看他演的戏。」李春福说。

「他去年演的长坂坡真是不错。」这是坐在后排的阮小桃说。

「还有前年演的林冲『夜奔』,四年前演的齐天大圣都是很棒的呢!听说他以前学艺的时候,也是从花果山的小猴开始的。」李春福越说越兴奋。

阮小桃笑道:「春福简直就是迷上卢海声,每年快到太太生日的时候,天天都把卢海声的名字挂在嘴边。」

「我哪有?」李春福像个女孩子红着两脸说。

「还说没有?脸都红起来了。」阮小桃说。

「别嘲笑他了!我也喜欢看卢海声的戏,太太也喜欢他的戏,他既英伟,武打戏又演得好,的确是难得的一个好演员!」朱春贵说。

第十三章

「我不是笑他!贵大叔,你认识卢海声这么久,今年他来的时候,一定要把握机会,把春福这个小戏迷引荐一下。」阮小桃忽然又认真起来说。

「不要玩了,卢海声是个京戏的泰斗,我只是一个小脚色,又怎么能攀上呢!」李春福说。

「小脚色最好!说不定卢海声见到你这个小戏迷收你为徒,找你当个什么小灵猴之类的。」阮小桃又笑起来。

「够了!你们三个都是同乡,不要为难春福了!小桃,你嘴巴老是不饶人,当心祸从口出!」朱春贵说。

「就是嘛!」李春福道。

一直沉默不语的蔡春喜也受不了阮小桃的嘲笑话,说:「你就放过春福吧!我们到了上海还得一块走,他生气就没有人跟我们讲话了。」

「好了!那我们说别的吧!我们到上海之后,真的一点去见识,见识的时间都没有吗?」阮小桃问。

「那都要看老爷和少爷,以前都是两、三天准能回来的,不过也试过有一次,因为上海刮大风火车开不了,所以晚了两天才能回来。」朱春贵说。

「那我们这一次不就是当跑腿吗?」阮小桃失望地说。

「太太对我们那么好,能当跑腿我也甘愿。」蔡春喜道。

「春喜说得对!我侍候太太那么久,也觉得是一种福气。小桃,你就别埋怨了。」朱春贵说。

「我也知道太太对我们好,不然也不会找我们几个去。我那么说也只不过是想去见识一下。贵大叔,你每次讲上海的故事给我听,都让我非常向往,我虽然是个女孩,不过听太太讲妇女运动,也觉得对这个社会有责任的。」阮小桃说。

「原来太太的妇女运动对小桃也有影响,其实太太找你去上海也是身体力行,她一直支持妇女运动,所以这次她就说一定要找个女孩子去。太太看得起你,你心里也要感谢,将来你的丈夫也一定要跟太太先学习一下妇女运动的精神,不然也不知道怎么去调教你这个刁钻古怪的媳妇儿。」朱春贵笑着说。

第十四章

大家听了朱春贵的话也都笑成一团,阮小桃也忍不住笑了一下,道:「贵大叔,你这么说大家都以为我是一个刁妇了,我小桃可是很娴熟的。」

「小桃这次是生气了吗?我也没说你是个刁妇。春福,你说对不对?」朱春贵说罢转过头来,看了李春福一眼。

「嗯……」向来不善言词的蔡春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贵大叔,你饶了我们吧!我们都斗不过你了!」阮小桃淘气地说。

朱春贵哈哈大笑起来,说:「好吧!你们先歇一会,待会到了火车站我再把你们叫起来吧!」

「贵大叔,我不累!要是你累,我可以帮你驰一会。」李春福说。

「太太现在什么事都不要我做,难得一天可以走那么远的路,舒展一下筋骨!天天闷在家里不累也变成累了。」

火车站离顾家的大宅要一个小时的路,阮小桃和蔡春喜就在牛车上沉沉地睡了,李春福倒是精神奕奕地坐在前排,哼着几句京戏。

「盗贼起天下乱黎民遭荒。最可听我主爷……信用奸党把一个大宋朝付与汪洋……但不知何日里才得放光……」李春福忍不住越唱越起劲。

「这段很熟呢!是啥戏里的词?」朱春贵问。

「是岳飞里的『岳母刺字』。」李春福回道。

朱春贵如梦初醒说:「对了!这就记起来!我也真是胡里胡涂的,卢海声也来这里唱过的。」

「贵大叔!他没有在乌宁唱过这戏的。」李春福说。

「你怎么晓得这曲呢?」

「我到镇里的时候,看到别人在唱,所以就会了!」

「是庙会的时候吗?」

「是的。不然也不会有人来到我们镇上唱戏。我们也快到了吧?」

「是快到了!」朱春贵转头看睡着的阮小桃和蔡春喜一眼,说:「我们虽然是下人,可是也得结婚。我命不好,没有娶到个媳妇儿,他们俩刚好配成一双,你也该找个人!不要跟我一样!」

「不,我家里还有人要照顾,不能那么早就结婚的。」

「瞎说!家里还有人要照顾,更要早结婚生子的。我去跟太太讲一下,看看能不能帮你找个人。」

「贵大叔,不要麻烦太太了!我自家的事,我自家找好了!」李春福说。

「你们三人都是太太喜欢的人,特别是你既机灵,做事又负责,比他们两个都来得老练。」

「那都是我该做的!」李春福说。

这时候牛车刚好驰到镇里,也开始热闹起来,离火车站也越来越近。

第十五章

「你们俩起来吧!我们到了!」朱春贵对着阮小桃和蔡春喜喊道。

心情兴奋极了的李春福伸手到后排,推了阮小桃和蔡春喜一下,二人便一起醒过来。这三个年轻人提着几个小布包和朱春贵一同走进火车站,那时候火车已经在月台上,绿色的火车就像一条长长的蛟龙一样,好些乘客提着大包、小包的走上火车。

朱春贵看一看月台上的法条大钟,就似是父亲对着儿女道别般,说:「时间不早,你们赶快上车吧!到上海一切都要小心,千万别给人骗了!万事都要听老爷和少爷的话。」

「我们都见过了老爷!少爷可真的没见过!」阮小桃说。

「少爷是留学生,他去年从日本回来之后,就喜欢住在城市里,我也很久没见到他。太太今年去了上海两次,顺便见见少爷。」朱春贵说完了话,拍了一下李春福的肩膀,然后便目送三人上火车。李春福三人很快便在火车上找到了座位。没多久,火车汽笛长呜了几声,声音传到附近的山峦中,阵阵的回响传到火车站,列车便向前加速起来,隆隆的火车声和飒飒的凉风不断从窗外传到车箱中。

「太太真是看得起我们,以前都是由老家丁负责去上海的,」李春福看了坐在椅子上兴奋非常的阮小桃一眼想:「太太从来都没有找个女佣人去上海的,小桃这次真是幸运极了,不过我们这次绝对要把事情办妥,不然就太丢脸!」

那煤炭火车一直往上海的方向驶去,三个早起的年轻人,很快就熟睡在椅子上,几个小时的旅程一下子就过去,火车靠近上海站的时候,李春福三人一直看着窗外,他们对上海的高楼和繁华,感到非常的好奇,对这个「十里洋场」充满无限的憧憬。

上海站是当时在中国最大的火车站,站内的月台一个接一个,和乌宁的小车站不可同日而语。

三人下火车之后,旁徨地站在挤满人的月台上。

「太太不是说有人来接我们的吗?怎么都没看见?」阮小桃说。

「人这么多!看不见了!我们又认不得,还是赶快找吧!」李春福说。

就在这时候,一个小流氓从月台的一边冲了出来,两手往前一捉,把阮小桃手上的布包抢过去,然后就像一只小耗子一样,向火车站的出口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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