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立刻安静下来,随着得阵阵蹄音已经清晰可闻,最前面的北凌骑兵很快从晅军藏身的斜坡下跑了过去。
“就是现在!”
熠岩一声令下,蓄势已久的骑兵立刻浪头般冲下斜坡,把紧跟在后面的步兵队列拦腰冲断,北凌的士兵大多都配有防止雪盲的皮革眼罩,却因此更是视野狭窄,前面的骑兵根本来不及转头就被后面掩杀而来的晅军追上。
这一仗可以说的一面倒的杀戮,传令收兵之时,近三分一的北凌军已经留下了尸体。
第五十九章:意外
晅军取得重川滨的消息总算传到北凌的边城枢,这里虽说美其名曰是借给浩轩广安,但明眼人都知道怎么回事,一来算是北凌借兵臣服的表示,二来这位皇帝也确实败仗吃怕了。好在枢城虽不算大,但到底因为交通便利很是繁华,行宫自然也颇为讲究,多少给了浩轩广安点面子。
不过饶是它交通便利,浩轩广安收到消息也是数日后,而且还是顺带收到:“晅军攻下了重川滨?!到底是怎么……”浩轩广安吃惊之余总算想起细作报来的另外一事,“陵阳拓坤因此要处置金铎?”
“启奏陛下,陵阳大将军还命人将金铎将军捆了游街示众。”
“金铎是朕举荐的人!他这是有意要让朕难堪!”气急败坏地一拍书案,浩轩广安霍然起身在大殿内躁急地来回踱着步。
侍立一旁的丞相如昕见状默不做声,一直等到浩轩广安步子渐缓,才道:“臣以为,陵阳拓坤此举未必是冲陛下而为,”如昕接替国丈如衡的相位,远比其父为相时要稳练得多,“北凌王尚未立储,陵阳拓坤不过是不想减了自己声望,把这失守的过错全部推往金铎将军身上罢了。”
“他倒想撂得干净!”
“陛下,当务之急是要不要派人为金铎将军说情……”
浩轩广安的盛怒平息了一点,依旧是两手直抖,“说情!那个狂妄自大的陵阳拓坤哪里容得别人说情!”咬牙切齿地踱了几步,又道,“朕一国之君!堂堂一国之君!岂能向他这个属国的皇子低声下气!”
如昕闻言便闭了嘴,两人都是心知肚明,自从济水之战败北以来,浩轩广安和陵阳拓坤的立场基本是对调了过来,现在也只能逞下口舌之快而已。
浩轩广安阴螫的目光投向殿外的天空,仿佛陵阳拓坤本人就在那里,“他现在在北凌如日中天!朕由得他嚣张!朕顺着他!若日后……”说到这,他狠狠地磨了磨牙,那‘咯吱’好像真真在碾磨着谁的筋肉,听得如昕全身一缩,忙顺势更低了头。
一个阴狠的主子同阴狠的对手一样不好对付。
若说有什么东西比这两样更难对付的,那应该算是复杂多变的茫茫天地了。
在辛达的指挥下,船队渐渐靠拢,转进了支流。河面很快变窄,两船并行时更是窄得能扫落冰棱,枝头上的冰棱,没有足够的技术也许就能把船驶上岸。就这样一条小小的河沟居然水深到可以驶入海船,若不是是两岸树木杂乱横生,谁都会以为这是条人工修筑的运河。行不多时,河道一转,立刻可闻阵阵隆隆声响,面前出现的确是绝境!两边不下十丈高耸山壁毫无立足之地,山峡间冲击而出河水虽未到形成瀑布,却是绝非船只可以逆流而上的汹涌激流!
船上的人一片哑然,终于还是最沉不住气的屠老三先喊了起来:“兀那婆娘!这是到了还是没到啊?怎么一个鸟人都没瞧见?!”
“老三!你给我嘴巴放干净点会死啊!”话刚落音,雷貄倒先大怒起来,于是屠老三只能很委屈地嘀咕着躲到一边看着当家的对着‘兀那婆娘’大献殷勤:“大统领可别跟老三一般见识,这家伙不会说话。你们的营寨隐蔽得好啊,完全无迹可寻!”
“这种粗野汉子在我的船上也有不少,”辛达却是不以为意地微微一笑,“这上面就是我们的营寨了!”
“上面?”抬眼望着陡峭的崖壁,雷貄有点懵了。“这里能上去吗?”
“当然能。”
辛达说着打了个呼哨,随着从上面传来一声呼应,浪花翻滚,一串黝黑发亮的东西从河面弹了出来,众人仔细看去,才发现那是从上面的垂下的几条铁索,之前放松了搭上岸边竟几不可见。
“这里居然藏着铁索,”任何新奇的事物库克扎都是感兴趣的,“难道是要用这个把船拉上去?”
“说对了。”辛达已经让人放下小船,不多时,便已经把悬空垂下的铁索绕着船身扣稳了,小艇上的人划开后听得几声哨音,接着便是那粗大链条哗哗作响,硬生生把硕大的船身拉离了河面!
“船飞起来了……”目瞪口呆地看着河面越来越远,库克扎左右一张望,盯住了还在船上的磔单,“这要多少人才能把我们拉起来啊?”
“如果是靠人来拉的话,很多人都不用做事了。”磔单眯着眼睛,有些心不在焉,“是水力。”
接下来的话不用磔单多说,帆船已经升到石壁之上,上面的景象一览无余,只见头顶几排铁索横空链接在高崖两端,卡在上面的巨型齿轮正拖着帆船的铁索稳稳地向前滑动。一个雾凇沆砀的湖泊赫然就在山腰,瀑布从高不见顶的绝壁上挥洒而下,冲得一排水车翻滚不停,在湖面满起层层浪花,推动着涟漪泠然,活物般游过湖面从十丈余的河口倾出,顺着河道往山脚奔腾流淌。
湖泊一侧的崖壁上,曲折迂回地爬了一条宽不足三尺的路,狭径能到之处都能看见一个个入口撑篷的石穴,险峻难行的地方还打上木桩挂了绳网,一看便知是住人的居所。
上下都是绝壁,除了奔腾的河流就只有那几条铁索与外界相连,整个营寨的落成不能不说是鬼斧神工,完全利用了造物主给了这样一方奇境。
等到船上的人都下了船,湖边的空地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见到辛达翻下船舷,周遭的人都围了过来,一片雀跃之声。辛达笑着招呼众人,一回头看见一行人还在惊异之中,拍了拍磔单的肩膀,毫不掩饰自豪之色:“这营寨是磔单筹划设置的,我们磔单可说是能干绝群吧?”
听到这话,一直在左顾右盼的库克扎是眼睛都亮了:“没错没错!磔单大哥真的是精明强干!”一边向磔单投以崇拜的目光,居然连称呼都改了。
“刚才绞动铁索的齿轮就是靠那瀑布下的水车动起来的,不用的时候只要把水车上的扣的齿轮松开就行了。”辛达更是如遇知己地向库克扎介绍起营寨的机关,指着湖岸的另外两个水车又道:“水涸的季节还可以旁边串在一起的也推下去,便捷又稳妥。”
几人仔细看那水车果然好像算盘珠子一样串在一起两头固定在湖畔,而那水车底部居然装有几个轱辘,确是精巧周到。于是所有人的目光又都集中在了磔单身上,只看得他正浑身不自在,却又眯缝着眼扮作不在意的样子。
苍岚不觉好笑,正要推波助澜地赞叹两声,忽然感到一道视线钉子般钉在自己身上,他转脸看去立刻对上一双满是震惊和憎恨的凤眼。
怔了怔,苍岚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这里和这个人重逢,少年明显长高了不少,脸上已经褪去了圆润和粉嫩,依稀酷似其兄的轮廓,两叶修长的柳眉配上凤目却让他的英俊带出几分修美——不是沈昊瑾又是谁。
和沈昊瑾一起站在人群中的少女见苍岚望过去,小脸一红,却是根本没发现身旁的人可以把人刺穿的怨毒眼神,生拉硬拽地拖着沈昊瑾兴冲冲迎了过来,到了跟前偷瞄了他一眼,转向磔单道:“哥哥,你们带客人回来,怎地也不引见一下。”
这少女居然是磔单的妹妹,苍岚闻言不动神色地把目光移到旁边的少女身上,只见她粉腮桃晕,唇樱巧鼻,一双剪水秋瞳正好奇地殷殷投向自己,端的是个美人胚子。苍岚当下也不管沈昊瑾锲而不舍的注视,微微一笑,在收到小姑娘更加热切的眼神后没事人一般转向磔单。
磔单脸色果然变得很是怪异,“你一个女孩子,这么大大咧咧做什么?”
“不过就是问一下,哥哥你怎么这么凶……”小姑娘显然是没想到一向对自己很是纵容的磔单居然出声训斥,小嘴一撇,一脸的委屈。
“他……”磔单顿时有点头大,干咳了一声,声音怎么听都有些僵硬,“这是大晅的熠亲王殿下,从今往后是我们的主子了。”
“大晅?”少女显然始料不及,而一边的沈昊瑾刷地白了脸,紧握的拳头微微震颤。
不过人群的注意力现在都在苍岚一行人身上,随着辛达的解释人们的惊疑渐渐变成欣喜,谁也没注意到沈昊瑾的反应——除了郝连昱牙,他郝连昱牙是何许人,从苍岚转眼的惊讶和沈昊瑾数变的脸色就已经把事情猜到了七八分。
当沈昊瑾找上来的时候,郝连昱牙自然一点不惊讶。惊讶是苍岚,看沈昊瑾的样子就知道他没有淡忘那次的仇恨,原以为他会避着自己,居然还找上门来……难道他还无知到会冲动之下来找寻仇?
“沈公子,我们这算不算是他乡遇故人?”苍岚挑了挑眉。
沈昊瑾没有回答,当然,他也不能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了眼郝连昱牙。郝连昱牙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他冷笑了一声,不等苍岚说话就站起身欲走,却停了一下,又转身拉过苍岚的头,结结实实地在他嘴上啃了个来回才离开。
这逢人就要示威的行为苍岚多少有点习惯了,所以他只是摸了下有点刺痛的唇,若无其事地看着沈昊瑾,沈昊瑾也瞪着他,不出所料的又恼又惊又嫌恶又是羞恼。
接下来苍岚更吃惊了,沈昊瑾突然跪了下来。
在他的印象中,沈昊哲的弟弟是个被教养得不错也护得很好的少爷,没吃过什么苦却也是绝对不会轻易向人低头的。所以他立刻就明白,这两年,这个少爷应该也不好过,“你有什么事?”
沈昊瑾在磔单的话说出的来到时候就明白自己不可能在这里赢过苍岚。
这里的人有不少是辛达的旧部,因为北凌撤除水军,也有不少是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未求生存的流民,若不是迫于无奈,谁又愿意背上这贼寇的恶名,都是刀口舔血的讨生活,至少苍岚的到来给了他们以后安定的希望,而自己不过是被捡回来的外人。侥幸被留下来而没有当做奴隶卖掉,说来还是因为二头领的妹妹对自己的长相很有好感。
想起自己的长相,沈昊瑾心中更是翻腾,若不是这张脸,他又怎么会无故招惹到熠亲王这么无耻的败类。
那天的奇耻大辱他对谁也没有说过,却深深地刻在心上。所以当二殿下登门拜访,游说自己应该趁着着浩轩苍岚的垂涎,接近这个仇人给他下药报复,他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了。
他还记得,大哥送走他擅自接待的二殿下后,要了二殿下给他的药,只说了声‘交给我处理罢’,却是一句也没问他们谈话的内容。虽然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知道,这不过是要借他逼他大哥淌上这趟浑水。后来他更是被当人质一般,变成挟大哥的一个筹码,所以遭遇土匪时他不管不顾地逃了,他不想再连累自己万分仰慕的大哥。
然而只身流浪了数月,他不仅没能回到大晅,还又遇强人尝尽屈辱、差点曝尸荒野,他甚至连独自生存的能力都没有!
时至今日,他已知道自己有多不自量力,所以,无论他多么恨他,至少他是学乖了。
听到苍岚的问话,他动了动嘴,没发出任何声音,不过苍岚还是看懂了:“你要我带你回晅国?”
低下了头,沈昊瑾额头紧挨着地面,不仅是表示确认,还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忍下心中的屈辱和憎恨,他要回去晅国现在正是难得的机会。
“我为什么要带你回去?”苍岚缓缓道,毫不掩饰他的冷漠。他确实要回晅国,不过途中还有许多布置,就算没有之前的恩怨,他也不愿意带上这么个累赘。
手指紧紧扣着地板的缝隙又放松,沈昊瑾慢慢抬起头,似乎一点也不意外苍岚会有这样的问题,他站起身,眼中满是坚定,然后把手放在了衣服的腰带上。
沈昊瑾一件一件脱下身上的衣服,赤身裸体地站在面前,介于少年和成人间的体格让他的身体看起来修长而柔软,窑洞青墨色的墙壁更是把莹白的肌肤衬得如玉一般。
苍岚眼中的惊讶之色渐渐变成玩味,“你这是想做什么?”
听到苍岚的话,沈昊瑾浑身一颤,他本以为这个人会立刻恬不知耻的凑过来,他却只是勾着嘴角冷冷地看着他。明明是这个人粗暴地在他身上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现在却视如敝屣,憎恨在他心底燃烧着,他只是低着头,恭顺地跪到他脚边,身体前倾,颤抖微微摩挲着苍岚的腿。
苍岚看着沈昊瑾抬头起来,两点樱红往下一览无余,温热的体温透过衣服传过来,似乎可以感受到对方柔软细腻的肌肤,这种诱惑对他这种荤腥不忌的人来说无疑是很难抗拒的,他伸手抚上沈昊瑾的脸,由下而上又慢慢滑下。
“你不冷吗?”苍岚低头,下一句低语几不可闻,“把衣服穿上。”之前的熠亲王怎么看沈昊瑾他是不知道,不过就冲着现在的沈昊哲是自己的左右手,他也断不会犯忌去碰他的弟弟。
沈昊瑾却是难以置信地盯着苍岚,几乎就在同时,郝连昱牙掀开厚厚的布帐钻了进来,狠狠地扫过两人,“浩轩苍岚,你要玩到什么时候?”
沈昊瑾大吃一惊,苍岚却是不为所动地勾起嘴角:“我只是好奇你要偷听到几时。”
郝连昱牙咬了咬牙,“你新收的水军统领找你来了!”
苍岚仍是轻笑悠然。沈昊瑾一震,握紧拳头看了眼毫不在意的人,也顾不上屈辱和狼狈,几下穿上了衣服。饶是如此,他掩饰不住的慌张和愤恨还是招来磔单有些狐疑的眼神。
第六十章:追兵
在磔单看来,这个王爷无疑是个到处沾花惹草、毫无节操的家伙。在郝连昱牙几次三番的反对后,苍岚还是带上了沈昊瑾,这让他更确认了这点,要知道这次他们是从陆路去晅国灵州赴什么约,在这种战乱中,可不是带人游玩的好时机。
不过他想不让辛达同行却没有成功,加上狼族的两人和寨子里挑出来的两个兄弟,连同郝连雷貄两人的随侍一行十余人乘船而上,等到几日后转行旱路时,一干手下已混得稔熟。
最让他意外的是浩轩苍岚居然并没有像他想的一样对沈昊瑾出手,那不温不火的态度根本是在戏耍几次主动示好的年轻人,而另一个被撩拨的就是妒火中烧的郝连昱牙。
这日夜暮露宿林边,众人都散去准备火炊,郝连昱牙又一次拦住了沈昊瑾,几下把他拖进旁边的林子里。
“别再紧着浩轩苍岚身边!”这一字一顿的说话算不上大声,在寂静的野外却可以听得很清楚。苍岚坐在火堆旁抬眼望去,树木的间隙中,只见郝连昱牙把沈昊瑾压在树干上,那一脸狰狞差点没让他笑出声。
然后从郝连昱牙更加难看的脸色,他可以猜出,那个小鬼的倔脾气又犯了,大概正不怕死地回瞪过去。果然,片刻之后,郝连昱牙猛地把沈昊瑾按倒在地,连挣扎似乎都没持续多久就分出胜负,郝连昱牙冷声道:“我在这里玩了你浩轩苍岚也只会看着而已,别再卖弄你那点小聪明,你真的觉得你能勾引他吗!”听到这,苍岚挑了下眉,果然看见郝连昱牙愤恨的目光往这边扫来,所以他笑了笑,算是表示确实地在看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