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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桦林中的哨所——by海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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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记得上学的时候,学校组织我们看过《白桦林中的哨所》这部电影。内容早就忘得差不多了,只有那一片片的白桦林还有些印象。没想到高中毕业后,我会离开家乡南京,参军来到黑龙江,走进了白桦林中的哨所。

说起来,我当兵多少是个意外。虽然我在高中的学习成绩不是很优秀,但考上一个本科院校还是有信心的。也许是命运作弄我,临高考前一天,我突然发烧,高达三十九度八,不得已住院而错过了考期。当时的失望和痛苦简直难以言表,只好打算复读,第二年再考。可九月底的征兵宣传,让我有了当兵的冲动,而且异常坚决,尽管父母不太同意,最后还是尊重了我的决定。就这样从我江南一下子到了塞北。

新兵训练是紧张而又艰苦的,再加上天气寒冷,对我这个在家根本没干过什么活的南方城市兵来说,无疑是一种磨难。好在自己的体质不错,又有不服输的劲头,而且部队驻地也是城市(郊区),环境也可以,尽管日子难熬,还是咬牙坚持下来。三个月的集训结束后,还别说,身体和精神都有焕然一新的感觉。

让我始料不及的是,我最后被分到连部当通讯员!尽管这是许多新兵想要的优差(轻松自在嘛)。看着他们羡慕而嫉妒的目光,我倒觉得好笑。其实我希望远离连队干部的眼皮儿,到班下比较自由的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士兵。

但后来我却主动要求代替萧天麟去了哨所。

冬——踏雪飞舞

萧天麟是武汉人,父亲是个不小的官儿,母亲是商界女强人,家庭条件不错,才十六岁,连高一都没上完就更改年龄报名参军。据说是没心思学习,老爱打架,家里怕他学坏,就想让他到部队锻炼锻炼。他是那种浓眉大眼,让人看起来很精神的大男孩。不知是否因为他高大健壮的体格和天真灿烂的笑容赢得了招兵干部的好感,还是光凭他老爸的关系,反正他是很轻松的来到部队。

也许是年龄小,自由惯了,虽然他个子高,块儿大,可训练老是心不在焉,偷懒耍滑,还经常调皮捣蛋,大事儿没有,小事儿不断,为这可没少被班长骂,但他却从来听不进去,照样我行我素,所以其它的新兵都不大愿和他在一起。

奇怪的是,我俩既不是老乡,新兵连又不在一个班(我是三班,他是四班),只是大家住在隔壁,偶尔见面点头打个招呼而已,可他对我却很好。平时其他新兵都喜欢跟着班长屁股后面转,而他一有空儿就约我出去玩儿,什么事儿都愿意对我说,好象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哥们儿,认识多年的老朋友。他人挺聪明,又敢仗义执言,就是有些懒,还小孩儿脾气,发起火来动手就想打人,可伤心的时候,眼泪却如同他门前滔滔不绝的长江。

新兵下连,当宣布去哨所的人员名单时,即刻他就傻眼了,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儿,好不容易强忍着没有流下来。我知道他怕苦不想去,也有些奇怪为什么会选他,如果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明摆着叫他去磨练磨练意志。

就在我拎着行李准备去连部的时候,突然看见萧天麟靠在走廊一角低声抽泣。看着他一米八的大个儿和孩子般稚嫩的脸庞,平时总爱逗他笑的我,现在却一点儿没了兴致。

本来想去安慰他一下,可我又能说些什么呢?突然一个念头在脑海闪现,我转身去找连长。

我要和萧天麟对换,我去哨所!连长虽然感到惊讶,但最后他和指导员商量后还是批准了我这个新兵的请求,留他在连部当通讯员。我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没有想到连长能耐心的听我讲述理由,而且很爽快利落的答应了。我为自己的这次举动感到兴奋,因为我帮到了朋友!

天麟接到通知后喜出望外,但知道是我代替他去哨所时,跑到我那儿却哭了。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自己挺冲动的,尽管我是真心想帮天麟(有些哥们儿义气的味道),也有对白桦林的向往,但的确没有考虑到去哨所会面临多少困难。

我因此受到连队的表扬,说我宁愿放弃良好的条件,要去最艰苦的地方锻炼自己,这种思想值得大家学习(其实我没那么想)。过后连长还找我谈话,说还真不舍得让我去哨所。他们觉得我有些才气,原打算让我先到连部熟悉熟悉,等明年老文书退伍后由我来接任,没想到我却另有选择。他说,无论是锻炼自己,还是为了朋友,他都佩服我的勇气和精神,并鼓励我说,只要努力,到哪儿都有机会。还说有什么困难可以多和他联系,同时他提醒我做好吃苦的准备,并期待着一年后的再会(我去哨所的时间是一年)。

我感谢连长的信任和关心,也请他放心,我会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以后的经历证明了我选择的是一条比较艰辛的路,但我没有后悔,反而庆幸自己的决定。因为去哨所,我才认识了裘劲,一个让我度过了部队生活中最美好时光的战友和兄弟。

吃过晚饭,我一个人来到营房的后山坡。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就要去山里的哨所了,可心情平静得让我自己都奇怪。虽然在部队住了三个月,难得的闲暇就喜欢到这个长满白杨树的小山坡转转,但今晚却发现这里的夜色另有一番的美。远远的望去,整齐的楼房,笔直的树林,宽敞的操场,在薄薄的夜幕下显得那么深沉、安静。没有白天里生龙活虎的热闹场面,那明亮的灯光从一扇扇玻璃窗透射而出,仿佛依然带着一股股蓬勃的朝气。

不知什么时候,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我没有动,接着眼睛被一双大手蒙住。

“萧天麟。”我叫出他的名字。

“韩翰,你怎么知道是我?”他放开手。

这算什么,经常在一块,连他的脚步都听不出来?再说,除了天麟,还没有谁敢蒙我的眼睛。

“有事儿吗?”

“翰哥,你不是真的想去哨所吧?那我们还是换过来好了。”他叫我“哥”?真的有些意外。听他说,在家里对他哥哥就直呼大名萧天麒,况且部队也比较反对称兄道弟。平时,他都是叫我韩翰的,有时候还叫老韩或大翰,很随便,也很自然。但他现在叫哥却那么亲切、真诚。

“谁说我不想去?”

“我,我吃过饭就不见你,到处找,后来想你可能在这。我远远的看着你好一阵子了,你一直不动的站在那里,我就以为你……”

“哪儿呢?我喜欢去,白桦林中的哨所,多有诗情画意啊。”看着他皱着眉头,我故意说的开心些。其实,我知道电影毕竟是电影。《白桦林中的哨所》就是在我们师拍的,但老兵们说,哨所真正的条件要差多了,根本无法与现在的部队营区相比。

“诗情画意?你以为是旅游啊。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去的,我不想去,但也不想让你受罪啊,何况是代替我?这不是我害了你吗?”

“你说什么呀?天麟,我承认,我是为了不让你吃苦才去的,现在想想,也许自己也真的想去。哨所怎么样,以前只是在从报刊、影视里了解一些,现在有机会真正走进去生活,对我来说也是一种难得的体验。”我侧过身看着他。

“体什么验?哨所毕竟是哨所,条件比我们营区差多了,而且时不时还有危险,这不明摆着的吗?”

“危险?嗯,大的危险嘛,好在我们这个哨所不在边防重哨,而且现在的外部环境还算可以;小的危险,哪里都会有,注意保护好自己,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最多就是吃点儿苦。你放心好了。”

“你呀,自找苦吃。快过年了,不知道哨所有多冷清。翰哥,不去了,好吗?”

“不去?开玩笑!那让谁去?”我笑了。

“我去!你能牺牲自己帮兄弟,我为什么不能?”他望着我,眼里闪着泪光。

“干吗?你看你,又来了。这么大的个子,都当这么长时间兵了,还动不动就想哭,也不怕人家笑话。”

“谁哭了?!”他擦了擦眼睛。

“没哭就好,这才象个男子汉。”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说。“天麟,我们可以往好处想一想,也许去哨所是你给我一次获得自由的机会,或者还会有什么精采刺激的故事发生。别看你个儿高、块儿大,但你得承认,我的身体素质好,独立生活的能力也比你强,应该比较适应哨所的生活。”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吃很多的苦。就算你真的愿意,我也不舍得你离开。你知道,在这儿,你是我最好的哥们儿。你走了,我都不知道咋办?”天麟紧紧拉住我的手。

二月的北疆非常寒冷,握住他的手,一股暖流慢慢的传遍全身。三个月的朝夕相处,虽然我们没有亲密的接触,没有感人的故事,但毕竟一起摸爬滚打、同甘共苦,而且私下在一块儿的时间最多。虽然他生在一个富有的家庭,可他没有一般纨绔子弟的自负、虚伪、傲慢和愚蠢。常言道,“天上九头鸟,地下湖北佬”,他的确聪明,反应快,嘴皮子也厉害,但从不损人利己。开始的时候还有点儿讨厌他火爆的脾气,特别反感他常挂在嘴边的武汉人喜欢骂的“婊子养的”口头禅,(我说过他后,他就没再用了。)接触多了,慢慢的才感觉到他的可爱。我喜欢他的机灵调皮,喜欢他的无忧无虑,甚至喜欢他喋喋不休、天南海北的胡侃一通。有他在身边,就好象不会有烦恼忧愁,至少暂时会忘掉,那一刻,我总被他的快乐所感染。

“不是吧,小其、海生,还有李全,不都和你挺好的吗?”

“他们?还不是看我有钱,跟我有吃有喝呗,勉强算是酒肉朋友。”

“又在摆阔,那还不是你父母的钱,有什么臭美的。你不提我倒忘了,以后不要大手大脚的花钱。还有,在连部要眼勤手快,和大家搞好关系,别总象是个少爷似的。没事儿的时候,多看些书,少到处乱跑捣蛋。”

“哇,你啥时候象我爸一样罗嗦了?那我更不舍得你去哨所了。你在身边,不就可以管住我了。”他笑了。

“管你?你以为是三岁小孩儿呀。要知道,你现在可是全团里面最高大威猛的通讯员啦。”

“哈哈,你又拿我开心。”他终于笑了。

“看,笑了多好。”

“唉,那又怎么样?我就想和你在一起,那才好啊!”他笑着从身后揽住我的腰,下巴压着我的肩膀。

在一起多好啊!

我们的脸几乎贴在一起,好长时间没有说话,微闭双目,静静的享受这温馨的氛围。渐渐的只听到两个人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突然,天麟在我的脸上轻轻的亲了一口。刹时我的心怦怦乱跳,一种异样的感觉充溢胸膛。虽然寒风许许吹来,但我却全身发热。

睁开眼,我不由自主的转过身,他的手还揽住我的腰,似乎更紧了些,我甚至感觉到他身体的某些变化。太亲近了,我看到的是他那双浓黑的眉毛和明亮的眼睛,还有洋溢微笑的酒窝。就这么近的对视着,我真有点儿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近了,更近了,天逸的嘴唇几乎就碰到我的嘴唇。

“哦,我们该回去了。”我似乎一下子醒来,下意识地推开他。

“翰哥,我……”

“走吧。”我不想让他把话说下去,逃似的向营区快步走去。

“你……”他看着我走了,愣在那里却没动。

走了十几步,我觉得不对劲,又回头到天麟的身边。

“快点儿,明天上午我要去市里买东西呢,下午可就去哨所了!”我尽量把话说得平和轻松些,但不敢面对他如炬的目光。

“翰哥,你没生气吧?”天麟的声儿很轻。

这家伙,还好意思问?

“说什么呢?”我笑了一下,赶紧抓住他的手,连拉带扯的跑下山坡。

打开班里的门,满屋子的人,原来是新兵连的战友来看我。我进去后,可天麟却不见了。

熄灯号响了,才送走他们。窗外下起了雪,躺在床上,我却睡不着。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请假去市里买些东西,奔波了快一个上午,满载而归。

午饭后,我抓紧时间做最后的行李整理。天麟一直没有出现,我有些着急,想去找他,又怕耽误出发的时间。他不来送我了?

东风车来了,连长让我在驾驶室里等。炊事班长送我去哨所,他们正往车厢里装粮油、蔬菜和一些日用品,还有哨所准备过年的冻肉、冻鸡、冻鱼等。

坐在车内的一瞬间,我突然有种依依不舍的感觉。战友送别祝福的话语我几乎没听进去几句,只是机械地对着他点头微笑,脑子里却翻腾的是一幕幕刚刚开始的短暂的军营生活的画面。我有点笑自己的感伤,其实,去哨所也就一年,到时候就可以回来(除非你想或者连里叫你留下),而且听老兵说,哨所离我们部队营区只有三、四个小时的车程,也不是太远,没有什么舍不得的呀。想到这儿,心情豁然开朗,马上打起精神,不再胡思乱想,准备迎接一次新的挑战。于是,我闭目养神,等待出发。

“翰哥!”急促而熟悉的声音。

“天麟!”我猛的睁开眼睛,只见天麟趴在车窗。“你上哪儿了?都急死我了!还以为你生气不来了呢。”我起身轻轻的打了他一拳。

“怎么会呢?你是我大哥,再怎么也会送你的嘛。”他笑了,拉住我的手,还眨了眨眼睛做个鬼脸,我也笑了。

“我要走了。”紧紧握住他的手,我有许多话,当此时却不知从何说起,说什么才好。笑容依然,心情却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

“要是过完年再走就好了。”他看着我,目不转睛。

“那又怎样?早晚还是走。”话虽这么说,心里还是有点儿那个。

“当然不同了,这可是在部队第一次过年喔,我们在一起会热闹很多的。哨所就你们两个,还不知道关系怎么样,多没劲啊。”

“没事儿,在哨所过年,也许会挺有意思的。你别想那么多了。”

“不管怎么说,还是不舍得你走。”他低垂着头,也不往下说了,短暂的停顿仿佛过了很久很久。

我们的交谈中这样的冷场还是第一次,突然间我明白自己之所以恋恋不舍,大概是因为萧天麟!

“喂,准备开车了。”班长在催我。

“给!”天麟从窗外塞进一个小旅行包。“多保重!我会去看你的。”说完跳下踏车板。

我没来得及反应就把包接了过来。

“再见!记得打电话!”车开了,天麟使劲儿向我挥手,让我高兴的是,又能见到他脸上灿烂的笑容。

“再见。”心里的沉重一扫而光,顿时我轻松许多。

我双手搂住天麟送的旅行包。包比较轻,但在我心里它却是那么重。我很想打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别愣了,车上颠簸,到哨所在看吧。”班长说着就把包从窗子甩到后面的车厢。

穿过市区,东风车飞快的向前奔驰。班长和司机一边抽烟,一边闲聊,偶尔也问一下我的情况,简单给我介绍了哨所。我倒是心不在焉,一会儿想天麟,一会儿想哨所,一会儿还要顾着回答他们的问题。

就这样去哨所了?虽然是我自己要求去的,但还是觉得一切都太快了。

……哨所是什么样子的?会不会象《白桦林中的哨所》那样风光迷人?

……哨所的生活真的单调吗?没有连队干部的管理,是不是很自由?

……裘劲,哨所的那个青岛老兵(其实也只比我早当一年兵),名字倒挺有意思。山东大汉?有人说他很自傲,不怎么理睬人,而我又讨厌那些自以为是的人,又不喜欢主动,不知到时候能不能和睦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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