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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鸿辞——by寥月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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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推开佛堂的大门,庆南帝就已经压抑不住自己的怒火,“朕的第一个皇子就难产,看你做的好事!”

回答他的是佛堂空荡荡的回声,仿佛这里没有活物存在过一般的死寂。只有高高在上的菩萨俯瞰着脚下芸芸众生,一脸淡然似笑非笑。

“哑巴了?”菩萨是当年安帝按照辰妃的面容命人做的,如今庆南帝看着于那人七八分相像的面容更是气愤,“朕让你到这里来给云贵妃母子祈福,你倒是连木鱼都不会敲了?”

咣啷——

木鱼杵清脆的落地声在空寂的佛堂中分外清亮。

“你还跟朕叫起板来了?”庆南帝用膝盖踢了一下跪在蒲团上的人,“有本事你把木鱼打到朕脸上来呀。不敢了?当初那个弑帝逼宫的汝南王哪去了?”

身下传来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呻吟,庆南帝再低头看去时,启芸鸿已经缓缓地向一边栽去。

“又想装死?朕告诉你,这招已经没有用了。今天朕要是看不到云贵妃母子平安你休想……”

启浩承突然说不下去了。

宫制的长衫从里到外七重绢锦,如今已是尽数让冷汗浸透了。触手之处,一片冰凉。

“鸿,你这么了?”启浩承终于是慌了,他已经感受不到那人的气息,“归远!你不要吓我啊,归远!朕已经害怕了,朕认输了好不好?你醒过来。只要你醒过来我什么都不追究了,好不好?归远,朕错了,朕不该凶你,不该逼你。只要你好好的,朕就什么都依着你。”

启芸鸿的睫毛轻颤,却终究没有睁开。他早已失去强撑的力气,就连喘息也像是一种劳累了。

“念儿……他,不是野种……”

“朕知道,他不是野种。他是暗影宫的少宫主,真没会是野种呢?”启浩承抱起他脱力的身体,竟不知他是在何时变得这么轻,“所以你要撑住,朕去叫太医来,等你好了才能再见到他不是?”

一滴眼泪从浓密的睫毛间渗出,缓缓滑落。

启浩承看见斑斑驳驳的瑰色,在雪白的长衫上一点点渲染开来。

像是五月的夏花,绽放着,却是了无生机。

20.滑胎险

“来福,你去把太医院令和王择木叫来。”

眼见着庆南帝抱着一个染血的身影出来劈头就是这么一句,纵是从小看他长大的来福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回陛下的话,王太医刚刚给叫到云贵妃那边去了,现在估计已经路上了……”

“那就叫他回来!”

“老奴遵旨”听庆南帝撂下这么一句话,来福也只好领旨下去了。

他看见陛下怀里抱着奄奄一息的汝南王,难不成陛下刚刚进去的时候又对着王爷发火了?上次一个旧伤口就治了近两个月才痊愈,这一次还不知是什么场面呢?陛下也真是,火气上来不知轻重地就下手了,可知这伤下面终究是要留疤的。

庆南帝把手塞进启芸鸿的掌心任凭他将自己攥得生疼,似乎现在只有这个方式才能证明着他的存在。可就连那只手都已经开始渐渐开始脱力了,启浩承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抓住他流失的生命。

“归远,你再忍一会,就一会好不好?太医马上就来了。”

迷蒙之中,启芸鸿的嘴动了动,启浩承附耳过去。半晌,才似乎听出他是在反复念叨着“孩子”两个字。

庆南帝不由得心下一惊,原来他竟将那个孩子看得那么重,可自己刚才却只因自己一时气愤……

“你放心,孩子没事。那是你的孩子,朕虽然不喜欢他但也绝对不会去伤害他的。”

“你要撑住知不知道?你的念儿还在等着你呢。只要你撑过来就不治他冲撞朕的罪了,好不好?”

“要是你就这么走了断影他们篡位怎么办?即便念儿是暗影宫的少主,没有父亲的照顾还是会受人欺负的知不知道?”

半晌之后,榻上的人才终于有了反应,嘴里念叨的字变成了“不要”。

庆南帝马上接着引导他,“不要什么?是不要看到朕还是不要念儿被人欺负。”

“念儿他……没有……父亲……”

庆南帝看他意识还算清晰,便又鼓励他,“既然不想让念儿他没有父亲那你就撑住,只要你挺过了这一关,朕保证之前的一切朕都不计较了好不好?”

可那人却又费力费力地张口,“本就……没有。”

没有父亲?那孩子与归远的五官轮廓那么肖似,怎么可能……为了保护这个孩子,他已经愿意走到这一步了吗?

庆南帝正想要继续问下去,却被打断。

王太医跪在身后,“微臣参见陛下。”

庆南帝一挥手,“繁文缛节就先免了,你先过来帮汝南王把血止住。”

“这……”王择木抬头看了一眼床上苍白的身影,“不知王爷伤在何处?”

这一下却是把庆南帝问住了,他只是看到启芸鸿浑身是血就赶忙都把人给抱回来了,至于是哪里受的伤他也不甚清楚。总不能是云化落水之后又有人趁乱刺伤了他吧,还是说现在在产房里折腾得半死不活的人才是罪魁祸首?

所有的理由都太过牵强,唯一能够排除的就是启芸鸿的苦肉计。他明知自己的血不易凝固,若是真划上一道长长的伤口又不及时处理,那跟自尽也没什么分别了。

“上前请脉。”

听了庆南帝冰冷的命令,王择木战战兢兢地上前。

他是宫里的老人了。虽然后来因为年事已高不常入宫问诊,可却是看着汝南王长大的。从他小时候练剑第一划伤了手臂就是自己来问诊,倾尽毕生所学才费力止住血,自己倒是已经摸索出一套独行的针法为他止血。可就连之前肩上那么深的剑伤裂开都没有在如此大量的出血,这次不知会是怎样的光景。

听下属的御医说前些日子就一直在为他问诊抓药,如今又出了这种事……

王择木突然就跪了下去。

自己知道如今年事已高可还不至于犯这般的错误,可刚刚已经确认了三遍却都是一样的结果。难道自己真的已经到了该告老还乡的地步了吗?

“什么结果?”庆南帝慢慢开口,却有着难掩的怒气。

“微臣万死……”

“朕问的是请脉的结果,不是你有没有罪。”

王择木的冷汗从鬓角滑下,“是,是……滑胎……”

只是颤颤巍巍的两个字就把庆南帝震晕在当场,他缓缓地站起来对着床上奄奄一息的人,“你,再说一遍。”

“微臣,微臣该死。”

“朕是让你把请脉的结果再说一遍。”

“回,回禀陛下。王爷,王爷他这是,是……滑胎……”王择木感觉自己的脑袋已经不在自己的脖子上了,只是作为一个医者,他只能把自己问诊的结果再老老实实地重复一遍。

“王择木……”

“微,微臣在。”

“你是太医院的老人了,朕没有什么怪罪的意思。只是想问你一句,能够确定吗?”

“回陛下,这儿躺着的要是哪位娘娘,臣便敢用性命保证。只是王爷他……”

“那就是说八九不离十了?”

“……是。”

庆南帝深吸一口气,“那就去,按滑胎给他治。”

“臣遵旨。”王择木这才算稍松了一口气。

滑胎……

“承公子,我保证要是少宫主有个三长两短,你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沁梅的话此时突然像炸雷般响在庆南帝的耳畔。现在念儿没有事可朕已经后悔了,那个人默默地吃了这么大的哭自己竟一点也不知情,竟还这般地对待他。

当年自己是为什么非要这个皇位的?只是为了留住他在身边吗?只是为了让他不停吃苦不停受伤吗?

可笑自己还在吃念儿的醋,竟不知那是自己在前年重阳酒后乱性留下的种。怪不得浅影再看朕时会是那般愤恨的目光,怪不得他回来的时候是如此的虚弱,怪不得他不让朕再……可朕却在那个时候刺伤他,在他身体未愈是不顾他的挣扎强迫他,在他如此羸弱的时候让他去为别的女人和孩子祈福……

念儿还真是个野种,庆南帝自嘲一笑,因为他的父亲根本就是个畜生!

“何人在外喧闹。”

守在殿门的侍卫马上回身施礼,“回陛下,是晟泽殿的宫人在率人闯宫。”

“让他们进来。”

很快,两个负剑而行的人便昂首阔步地走进来了。

刚一照面,一旁的侍卫便在问责,“大胆刁民,见了陛下为何不拜?”

两人没有动静,倒是庆南帝看了一眼殿门,“你们都下去。”

“是。”周围的侍卫宫人次第退下,最后关上门。

看周围碍事的人都下去了,路颢便开始戏谑,“承公子,几年未见你倒是越来越威严了,如今想要见您一面害得过五关斩六将的。怎么,我这个山野村夫到底用不用给你行个三叩九拜的大礼啊。”

“天……路神医。还望您能够救归远一命。”

“在下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天医绝了,即便是天医绝也有见死不救的权利吧。”见庆南帝放低了身段,路颢便端起架子来。自己这一生是带过不少的徒弟,可最心疼的就是雁影,可眼见着这个孩子用情至深却被伤成这般,他是无论如何也放不下这口气的。

“朕,求您……”

“陛下又何必如此呢?草民一介布衣可是经受不起。”

“所以的错都是在我的身上,先生要打要罚权且冲着我来好了。归远他毕竟是您的徒弟,现在命悬一线还希望您出手搭救。”

路颢终于收起脸上的冷笑,“命悬一线你想起心疼来了?陛下,再好的医术也只能医身医不了心,没人能经得起您这般地折腾。”

言罢,一甩衣袖进了内室。

王择木为王宫贵胄看了大半辈子的病,施针下药的事情做得多了,今天这还是第一次这么的犹豫,倒不是怕皇帝的责罚,反正自己已经在太医院呆了这么久,顶多是强制辞官告老还乡罢了。是有多少年了呢?上一次质疑自己看脉的结果,毕竟这汝南王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当年他受了伤全都是自己施针止住的血,就连上次的剑伤也一样,可以说在包扎上药的过程中王爷的全身已经快让自己给看遍了,王爷的身体就是陛下出来质疑(其实他看得比你更全面……)自己也不不应该质疑的。可是这种脉象出现得千真万确。

为什么?

王择木没有问,他不敢问。

这宫闱之中有太多的事情都是秘密,是涉及皇家尊严的,如果自己开了口掉的便是脑袋。况且以刚才陛下震惊的表情(他那是懊悔不是惊讶)来看,恐怕这件事就只能问汝南王自己了。可是这汝南王爷他能不能醒过来还得另当别论。(他要是醒不过来你就也收拾收拾,准备去长眠吧~~)

结果就在这个档口上冲进来一个人,伸手便起了王择木针,那手法很是熟练竟连他都看不大清。正想要跟他理论,却看到皇帝就跟在后面,默许了他的行为。

21.归心言

路颢施针起针的动作行云流水,若不是担心着躺在那里的启芸鸿,完全可以把他的动作当做是一场艺术表演来看。只是现在在这钦兰殿里,没有人能有这般的心情。

收起最后一根银针,路颢转过身来,“陛下,胎息我已经暂且替他稳住了。接下来就该由你来守着了。”

“他什么时候能醒?”

“看造化吧,具体能不能醒还是一回事呢。这一次他失的血太多了,而且之前的亏损都还没有补全。”路颢慢慢的到一旁喝茶去了

“为,为什么……”

“这不该问陛下您吗?”断影掏出一粒蜜丸给启芸鸿含住,“我不知道宫主他到底是有哪里对你不住了,就算是曾经有现在也该还清了。”

“他没有做错,是朕对不住他……”

“只是一句对不住就划清界限了?为了让你逃脱冰冷的珞王府,他带着传位遗诏远走江湖;为了让你看见亲情,他冒着被告通敌的危险带你去看当年的元妃;为了求天医绝出手解毒,他在山谷里跪了一天一夜,结果滑胎差一点死在雪地里……后来呢?你答应过的浪迹天涯行侠江湖呢?”

“你说他曾经失过一个孩子?”

“你以为呢?你以为凭宫主当时的武功会轻易地病倒,会那么容易就变得如此虚弱?”断影说着便用佩剑划开了自己的手掌,让瑰色的鲜血滴进启芸鸿的嘴里为他补血,“宫主他用情至斯,可你的诺言却从来都没有兑现过。宫主费尽心机为你排除异己,铺好登基的路,帮私奔离开皇宫的先帝和元妃安排好去处……他甚至是连你登基是穿的龙袍都准备好了。可最后得到的居然是你的刀剑相向。承公子,恩将仇报也要有个限度吧。”

短时间来的信息量太多,启浩承一时间还来不及消化。原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能够顺利登基,原来父王母后并没有逝世,只是一起离开皇宫而已。他已经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静静地凝望着被褥间苍白消瘦的面容,他到底在背后默默付出了多少?

可他此时又注意到了点别的什么,“断影,你的血?”

那一天断影说过的话让庆南帝独自消化了好久,原来自己的孤陋寡闻让自己错过了这么多?归远,你为什么之前不肯告诉朕这些呢?是怕朕接受不了而嫌恶,还是拍朕一时承担不了这些而逃避?

原来朕竟是忽略了你一早便已和盘托出的真情。

“陛下可听说过生就瑰血的后藜人?祭祀少年甘愿承受熔入巨鼎之痛,只为心爱的男人的病痛得以救治,痊愈后的男人发现自己已失去所爱,便用自己全部的灵魂去侍奉神灵,最终让与他们相同的族人得到神灵的眷顾,成为虚凤的后人。”

“至今我仍不知这对自古痴情的后藜人而言是一种幸还是不幸。”

“凤遇凰为雄,遇龙则为雌。后藜的男子也是这般,若是与一个女子在一起也不会与旁人有什么不同;可如果遇见一个能让他深爱让他刻入骨血的男人,就是万劫不复。”

“后藜男子若是于自己心爱的男人交合,便会像女子那般珠胎暗结。届时他便必须要分外注意,因为男人怀孕生子会比女子辛苦得多也危险得多。在此期间的人很多时候是没有内力,要是妄动真气便会有经脉寸断的危险。”

也就是在这一天,云贵妃诞下一子。受封淮王。

又过了些时日,庆南帝终于调查到了当日的真相。原来云贵妃本就是过去想要做些什么嫁祸到汝南王的身上,却不想一个失足竟然两个人双双落入水中了。

启浩承这才知道为什么那天自己闯进晟泽殿时,归远会是那么虚弱,而自己不怜惜也就罢了,还对着他千辛万苦生下的儿子大发雷霆,还命令他到佛堂去为别的女人祈福……自己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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