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禔抬头看了眼日头,估算了下时辰,才转身带着路吉祥离去,胤禔知道,现在的日子还是惬意的,夺嫡还需要个几年,在胤禩出生后,一切才开始了不同。
胤禔回行宫的路上,路过一处凉亭,只听亭中道:“这人生有八苦啊”
“老祖宗说的可是,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苏麻果真聪明,这佛经当中,指的都是人世间的凄凉”
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胤禔反复呢喃着,如果前世可以参透这其中奥秘,自己也不会落得那么个下场,不过这一世参透也为时不晚。
胤禔悄悄饶过凉亭,回了寝宫,寝宫中的一切都让胤禔安心,没有争斗的气息,胤禔屏退了路吉祥,走到柜前,从柜中拿出一个黑色木匣,上边雕刻花纹清晰可见,胤禔抚摸着,慢慢将盖子掀开,从匣中拿出一串碧绿色的佛珠,这串佛珠,是额娘赏给自己的,前世一直没拿出来看过,如今握在掌中,才知道什么叫做“一切皆为虚幻”。
胤禔想慢慢改变自己的一切,不在为夺嫡而苦恼,夜里,胤禔一个人静静坐在窗前,赏着一轮美月,洒下的月光,倒映在酒中,泛起光圈。
胤禔仰脖将酒饮下,随口道:“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大哥为何如此感伤?”胤禛进门时,就听见胤禔絮絮叨叨个不停,面颊红润,明显饮酒所致。
胤禔放下酒杯,转过身笑道:“夜已深,四弟深夜前来?就是为了看大哥感伤的吗?”
胤禛撇了下嘴,坐到胤禔身旁,道:“胤禛不知道大哥在感伤什么,只是大哥该知道,太子生性如此,只希望大哥不必介怀”
“四弟是为了太子?还是关心大哥呢?”胤禔鬼使神差的一问,彻底让胤禛陷入了沉思,是啊?自己是为了不让太子树敌而来,还是为了关怀大哥?
胤禔见胤禛沉思,又道:“恐怕四弟都不知道对吗?”
胤禔的话,让胤禛的脸上寒气增添几分,胤禛面色黯淡道:“四弟一直以为来,有句话想问大哥”
“四弟请说”胤禔盯着胤禛道。
“在大哥眼中,是不是认为自己更有当上太子的资质?”胤禛毫无挟私问道。
胤禔神色黯然,眨了眨眼睛,将酒盅满上酒后道:“以前或许会有,可如今?”胤禔仰望窗外,哀伤道:“如今,大哥只想安度此生”
“安度此生?”胤禛重复着,随而惊问道:“大哥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然怎会如此说?”
知道什么?胤禔心笑,就是知道的太多,才不能说,如今四弟你既然察觉,或许在你登帝的时候,能网开一面放大哥一条自由之路了却此生可好?
胤禔笑道:“知道什么?大哥只是今日路过皇玛嬷行宫,听到皇玛嬷说的几句话,瞬间顿悟了而已”
“话?什么话?”胤禛好奇问道。
闻言,胤禔起身道:“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胤禔说完后,斜头睨了眼胤禛继续道:“四弟可明白?”
胤禛闻言,摇了摇头。
胤禔对胤禛相视而笑,随口吟道:“闲将往事思量过,贤的是他,愚的是我,争甚么?”
第三章:梦魇
自昨日起,胤禛感觉胤禔像变了一个人,话语间隐隐透着股凄凉可又平添了几分含义,面对胤禔的“争甚么”,胤禛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对胤禔玩笑道:“大哥最近老气横秋了,说话都是暗藏玄机啊”。
胤禔抬手抚了下额头,笑道:“皇阿玛崇尚儒者,对汉人亦是另眼相看,四弟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胤禛起身背过手,有模有样回道:“自是因为汉人的文化,汉人中满腹经纶的人甚多,而我满洲人中能人奇士亦不再少数,皇阿玛无非是为了让满汉贯通,以此来强大大清国”。
啪啪啪……胤禔双掌双击,眼中赞许道:“四弟读书也有几年了,学问倒真是长进了,不过大哥话中是否暗藏了玄机,还是需要四弟自己去参详的”胤禔背过手用指尖扫过辫子后,继续道:“不早了,明日恐还有事情要办,四弟回去歇着吧”。
胤禛眼珠转了转,对胤禔道:“也好,大哥早些歇着,连日来大哥的身子不太舒适,不宜过多饮酒,不然惠额娘会担心的”。
“多谢四弟关心,回吧”
“弟弟别过,大哥也早些安置吧”,胤禛撇了眼背身看着窗外的胤禔,才起步出了门。
胤禛走后,胤禔依旧站在窗前纹丝不动,可心中却泛起了波澜,四弟是来监视自己的吗?若猜想不错,四弟是太子派来瞧自己动静的,可胤禔相信胤禛,这个弟弟性子刚正不阿,此时虽依附在太子身边,不过是为了将来做打算而已,对于自己的改变,相信胤禛不会对太子透漏半分,只能自己日后再细细观察,哎……胤禔想的烦躁,深叹一口气便将此事抛到脑后。
“主子,明相来了”
明珠?胤禔听到这个名字,心中咯噔一下,对于明珠,胤禔有说不出的愤恨,前世自己莽撞不懂世事,可他却在一旁煽风点火,唆使自己去与太子抗衡,可结果如何?被权势迷了眼睛的明珠,只怕到死也不没能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吧?
“主子?”路吉祥见胤禔愣在窗前,于是又唤了一遍。
啊?胤禔看了眼路吉祥道:“出去告诉明相,就说我已经睡下,不便见客”。
“主子,这样恐怕不好吧?明相是主子的长辈,又是朝中重臣,若是将之拒之门外,门面上过不去啊?”
路吉祥说的自是有几分道理,可如今不拒也要拒了,明珠深夜来访,不单单是来探望自己,恐怕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呢?胤禔细细想着。
胤禔一方面又怕明珠在门外多等,于是对路吉祥道:“先去回了吧,就说我身子不适早早睡下了,让其明日再来”。
路吉祥见胤禔笃定了想法,也不敢在多说话,生怕惹怒了胤禔,只好扭身出门回话去了。
屋内忽然静了下来,胤禔拇指轻轻拨过一颗又一颗的佛珠,思绪万千,然而窗外吹进的冷风,让胤禔不禁打了个喷嚏,在胤禔看来,这是个不好的预兆,虽子不语怪力乱神,但胤禔却宁愿相信一次。
“主子,明相已经走了”
“下去吧,爷想歇着了”
“嗻”路吉祥轻轻将门阖上,屋内又恢复了平静。
胤禔起身来到窗前将木窗关上,后来到床榻躺下,屋内安静的可怕,胤禔紧紧闭上双目,可却怎么也睡不着,胤禔不禁预料起日后的事情的走向,如今朝中两股大势力已然凝聚,虽明珠一直推崇自己,可也不免包藏私心,为了不重蹈覆辙,胤禔觉着此时的自己,就应该与明珠划清界限,可又该怎么去做呢?皇阿玛慧眼睿智,恐怕早已注意到这两股势力了,只是只字不提,也不曾给予消弱,为的就是能平衡利用互相牵制,只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早晚有一天,皇阿玛会下手的,如果不给自己找条出路,历史重新上演也不是不可能啊。
胤禔想不出所以然,于是又将思绪拉回到明珠今日前来目的,如果所记不错,康熙已将建立火器营提到日程上了,明珠来找自己,无非是想让自己去争取一下,如今自己已经十二岁了,是该做些事了,只是胤禔不想,前世为了争火器营的领事,俨然与太子争的撕破脸皮,对立的形式对胤禔颇为不利,无论如何争取,火器营的位置应该都是由太子直接领导,太子虽比自己小两岁,可他身后却还有个索额图主事,如此一来,争也是白争,对……胤禔猛的从床上坐起,笑了笑,不如就偃旗息鼓,不做争势,兴许这样一来,反倒能博得康熙的信任,这样可谓是一举两得啊。
心结解开,胤禔不免小高兴一番,于是带着规划进入了梦乡,夜里,更鼓作响,胤禔做了梦,梦里,他如同一缕青烟飘荡在午门上空,午门前站着两个人,此二人哀伤悲恸,胤禔想看清二人,可双眼模糊无法看清,就这样,胤禔挣扎着,直到一声哭喊,让胤禔不禁停下侧耳倾听。
“阿玛,女儿不能尽孝,让您在那黑漆漆的屋子里归天,阿玛……”
这个声音?是她?自己的小十三,胤禔认出了十三,于是用尽全力嘶吼着,可不管自己怎么叫嚷,十三仍旧跪在那里哭泣着。
不知何时,午门上方刮起了风,吹动着胤禔往十三方向飞去,胤禔高兴,终于可以看到自己的小十三了,一点点靠近,一点点清晰,终于在接近十三时,胤禔喜极而泣,两行泪水顺着脸颊而下,胤禔抬手想在抱抱自己的小十三,自己最心疼的女儿,可就当手靠近十三时,十三猛然抬起头,那狰狞的笑脸,分明是胤礽,只见他笑的可怕,口中不断说着:“你永远都争不过我,皇位是我的……我的”。
“不……”胤禔从梦中惊醒,双手抱住头,泪水不断涌出,胤禔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口中呢喃着:“十三,十三……”。
“主子,主子……”路吉祥听见胤禔的叫嚷破门而入,冲进来时,只见胤禔蜷缩在床的一角,满脸的泪水,好似受到了惊吓。
“主子是不是做噩梦了?别怕,奴才一直侯在门外的”路吉祥一边说,一边给胤禔倒了一杯茶递给了胤禔。
“主子喝口茶压压惊吧”
胤禔实在怕了,他没有丝毫的安全感,他怯弱的伸出手,放佛一切都不真实,当指尖触碰到茶碗时,才有了些许的放心。
胤禔接过茶碗,看了一眼路吉祥,才迫不及待的喝下了茶,茶顺着口腔而入,仿佛贯通心脉的暖光,让胤禔安稳了不少,胤禔将茶碗递回到路吉祥手中时道:“下去吧,爷没事”。
“还有一个时辰天就大亮了,主子别多想,安生睡下,吉祥就在门外候着,有事就叫一声”路吉祥语气温柔,轻轻拽过薄被盖在胤禔身上后,才吹灭了蜡烛出去了。
在路吉祥吹灭蜡烛的那一刻,无助感再次涌来,胤禔将被子蒙住头,在被子里不住的颤抖,他不是害怕,他是无助,无助的就如同一只没人理会的老虎,既有威严在,又是孤独无依,老天爷啊,你为什么要这样惩罚自己?前世造下的孽,也该在自己死时全部还清了,可为何还要让自己重新来过?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就这样半个时辰过去,胤禔在无助与惊恐中睡着了,只是眼角依旧堆积着未干涸的泪水。
“皇阿玛……放过儿子吧”胤禔口中溢出对康熙的恐惧。
第二日一早,路吉祥早早进了门,见胤禔还为醒来,才轻声唤道:“主子该起身了,明相已经在外面候了半个时辰了”。
胤禔轻轻晃动了下身子,睁开惺忪的睡眼,对路吉祥道:“什么时辰了?”
“回主子,刚过鸡鸣”
已经天亮了?这一夜的噩梦,让胤禔的身子极其虚弱,如同被挖空了一样轻飘飘的,胤禔杵着胳膊起了半个身,只觉头晕眼花一片缭乱。
“小路子,爷有些不舒服,让明相回吧”胤禔说着,又栽回到床上,原来自己病了,还是被一场噩梦吓病了,想来可笑,曾几何时,自己变的如此懦弱。
“主子,这次恐怕不好推脱了,奴才看明相的样子,好像是有什么急事”
该来的果真还是来了,可身子实在不舒适,不如……
胤禔睁开眼睛,对路吉祥道:“小路子,你去回了明相话,就说火器营一事,自己无心参与,也不想承担起火器营的重任,如若明相有好的人选,也可以保荐,不必来过问我了”说罢,胤禔闭上了双目。
“嗻”。
第四章:尴尬
咚咚咚……正当晌午,坐落在屋内一角的古老时钟响了起来,那声音鸣翠动人,胤禔在时钟响到第六声的时候醒了过来,胤禔起手揉了揉额角,只觉头晕目眩口唇干涩,胤禔掀开被子半起个身对门外的路吉祥呵了一声。
守在门外的吉祥耳朵贼尖,胤禔只呵一声,吉祥就急匆匆的跑了进来道:“主子醒啦?可是要进膳?”。
胤禔确实有些饥肠辘辘,但当下之急却是喝水,胤禔抿了抿干涩的唇道:“给爷端杯茶来”。
“嗻”
吉祥手脚利索,弹指间就把茶水递到了胤禔面前,胤禔接过茶一饮而尽。
“主子慢些喝,别呛到”。
胤禔用袖子擦拭了嘴角,将茶碗递回道:“在给爷倒一杯来”,吉祥瞧胤禔的模样是真渴坏了,也不敢怠慢,连跑带颠去倒茶了。
胤禔在路吉祥给自己倒茶的空当,问道:“今日可有事情发生?”。
路吉祥将茶水递给胤禔道:“回主子的话,相安无事,不过倒是听说沙俄使者到了,并且还进贡了许多稀奇玩意儿”。
胤禔撇了眼吉祥好奇的模样,将茶水饮下道:“去给爷准备一下,爷去给皇阿玛请安”
“嗻”路吉祥从胤禔手中接过茶碗时,方要回身,二人耳边却是听到一个怪声,声音又大又是刺耳,路吉祥手上一抖,竟将茶碗扣在了胤禔亵裤上,亏了茶水不多,少数的茶水浸透了胤禔的亵裤,胤禔只觉裆下一凉,整个人都从迷糊中精神过来,路吉祥一看自己闯了过祸,赶忙跪倒道:“主子恕罪,奴才不是有意的”。
路吉祥神色惊恐,这几个头用的力气不小,额头上红肿一片,胤禔瞧在眼里,说来也奇怪,竟然会心疼自个儿身边的这个奴才,于是笑着摇了摇头:“起来吧,爷不怪你,反倒要赏你”。
“啊?”路吉祥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讶异的看着胤禔。
要说着路吉祥聪明,那也是谬赞了,看起来比牛还笨拙,胤禔站起身道:“爷现在精神了,去把爷得褂子拿来”。
路吉祥一时反映不过来,傻呵呵的跪在原地,眼中满是无法相信。
胤禔见吉祥这般模样,假怒道:“怎么?非要爷赏你一顿板子,你才起来?”说完,胤禔就笑了出来。
“嗻……奴……奴才这就去”路吉祥连滚带爬起来起身后,准备替胤禔更衣。
说来也是奇怪,胤禔心情大好,不知是因为吉祥上演的这出闹剧呢?还是因为宽恕了一个人的错误呢?
吉祥回来的很快,手中捧了新的亵衣,外带藏蓝色的褂子。
“吉祥啊,放一边吧,爷自己来就可以”胤禔说着,将亵衣褪了下去,露出初显结实的胸膛。
吉祥以为爷恼了自个儿,嫌弃自个儿了,于是倒地就哭道:“爷嫌弃奴才了,爷嫌奴才伺候的不好”。
路吉祥这出,弄的胤禔是啼笑皆非啊,笑骂道:“你这狗奴才,在爷面前还撒起泼了,快点给爷起来,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起来”。
吉祥一听,哭的更是梨花带雨,口中含糊不清道:“爷要是不让奴才伺候主子,那还不如……不如……不如杀了奴才呢。”
胤禔心间一沉,一股怒气涌了上来,可在发作的当口,胤禔抑制住了,虽吉祥是以死相胁,可这衷心却是上表天地的,于是胤禔收敛了怒气,微笑道:“起来吧,爷让你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