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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非的宝藏——by洛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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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我这等奉公守法的好公民,也知道他们异常亢奋的嬉笑绝不止酒精的功效而已。我厌恶地将小光头推开,他一路跌进了包厢,还嘎嘎嘎鸭子样傻笑着。

看看裴非,脸色倒是平静,急切质问:“你碰没碰那东西?”

裴非不紧不慢地从裤袋掏出只半透明小瓶,捏在手里,对我晃了晃,里面半瓶白色药片哗哗作响。我劈手要抢,裴非灵巧闪过,我大力扑上去,将他整个圈在怀里,胳膊拧到背后,抠出药瓶。裴非趁机脱身,揉着手肘喘粗气。我把药瓶凑近壁灯仔细看去……妈的,阿司匹林!死孩子感冒了。

再看裴非,走出几步远,回头看我,一脸戏谑的笑容。不知是否我的错觉,总觉得,那放肆地戏谑之下,多少还暗含着小小惬意。

渐渐地,他对我的死缠烂打也就不再闪躲了。有意无意间,主动将行踪透露给我。甚至偶尔拉我一道默默喝上两杯。

四月里,裴非的两个酒友犯了事,栽进去了。他们约刚认识的女孩到酒吧,给人家灌酒,然后趁醉把女孩给上了。那女孩看似疯疯癫癫,骨子里却纯洁得一塌糊涂。满心做着在酒吧与不羁男子浪漫邂逅的美梦,谁知现实如此残酷。女孩一气之下,报了警。那两个酒后乱性的恶徒都被判了刑。连当日在场的其与众人,也都被判定为从犯,依法处置。唯独裴非没受到波及。

那天他过去之后,都坐在吧台与调酒师聊天,一直聊到我去接他为止。关于这一点,店里很多人都可以证明。

细想想,心里犯嘀咕。裴非都是和那些不三不四的家伙们打成一片的,怎么就那么巧,偏那一天就擅自行动了呢。我开诚布公地问他:“你是不是知道他们要欺负那女孩啊,所以才故意躲出去的?”

裴非想了想:“要不然呢?在旁边看着?当啦啦队?”他还一脸的理所应当。

我有些气躁“你知道为什么不阻止?”

裴非不耐烦了:“那本是你情我愿的事儿,碍着什么了?那女的要是正经人,干嘛大半夜和男人跑出去喝酒,还是不认识的男人!归根结底自己贱呗。看上的就说是自己的艳遇,看不上的就说是对方强奸,便宜都让她占了。”

我真是对这流氓逻辑无言以对了,摇头叹息:“裴非,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邪恶了?真是黑白不分!”

“哼,黑白不分?”他冷笑摇头,“你的所作所为,就比我光明正大多少吗?少借着伦理道德的名目去指责别人。世上哪有什么正人君子?只看伪装的道行深浅了。”

他让我惊愕又挫败:“裴非啊,你以前……”

“少跟我提以前!”他厉声打断我的话,“所谓以前,就是已经过去了!没了!不存在了!现在你愿意当狗就好好跟着,不愿意就滚!”

在这样的言语羞辱下,我真是忍无可忍了。一记耳光抽在他脸上,他淬不及防,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这下也彻底激怒了裴非,他挥拳就打,我赶紧挡开。他拳头扑空,随手抄起椅子抡了过来,我退后躲过攻击,反手抓过他的手腕向后一拉,将他带倒,扣住肩膀。他想翻身起来,无奈后腰被我用膝盖狠狠制住。两人角力缠斗了一番,他终于力竭,不再反抗,脸埋下去一动不动。

我回过味来,有些担心真伤着他,赶紧松了手脚将人拉起来,摸摸头颈,拉拉胳膊,拍拍身上的灰土,把他搂进怀里揉揉。他没挣脱,任由我抱着,脸却固执地转向另一边,不肯看我。

许久许久,他几不可闻地微颤着说:“其实……有你管着我,我还是……挺高兴的……”

第24章:信任

脱离了“犯罪团伙”的裴非,依旧深夜出行、四处游荡。只是队伍从原来的组团豪华游变成了双人浪漫游,日常由我随伺在侧。

我这保镖还算称职,管接管送、随传随到,逆来顺受、甜言蜜语。

裴非与那朵叫“金姐”的大牡丹依旧过从甚密,经常当着我的面就明目张胆地搞暧昧,惹得我心中醋意横生,碍于脸面,又只能强做无事。

于是为了示威,我也不分场合,毫不避忌地与裴非亲昵给她看。对此裴非多次抗议,敲打我:“许生,做人要厚道,谈情要低调!要不在我胸口上挂个牌子吧,写上‘许雁行专属追求对象,生人勿进’,你看可合您老的心意?”

我立即补充:“何止生人,熟人更不行!最怕专吃窝边草的风骚小野兔!”

对于他们两朵花之间所谓的姐弟情分,不止我一人接受无能,金姐那位号称“脾气不好”的男朋友看起来也十分不满。

那人貌似叫邵阳,反正读音是这两个。三十左右年纪,长相气质总让我想起某个很冷傲的港星。邵先生衣冠楚楚一表人才,却总在谈吐间给人种邪气毒辣的感觉。而这种坏坏的腔调,通常是最招青春期少女爱戴的。看来,大牡丹内心深处,八成也隐居着一位少女吧。

我总共见过邵阳两次。都没留下什么好印象。

头一次是和裴非是吃火锅,刚巧金姐他们一对也在。熟人见面,礼貌上总是要打个招呼,裴非拖着我主动过去,金姐也立刻站起来攀谈,彼此开了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又聊了聊这家饭店的特色。五六分钟里,那位颇为有型的“男朋友”从始至终未发一言,连敷衍都没有,只冷眼旁观着肆意说笑的我们。

另一次是在金姐的酒店。那次金姐从裴非口中得知我亲戚来上海玩,便主动提出住到她那,八折招待。送人过去之后,闲扯了一阵,帮他们定了游玩的路线。中间裴非说要去前台咨询旅行团事宜,却久久不见回来。我等了一阵,不放心,也跟了过去。远远地,看到裴非和邵阳僵持在电梯口,似乎争论着什么,气氛很不友好,甚至发展到肢体碰撞略带推搡。我赶紧几步赶到跟前,关切的将裴非挡在身后。邵阳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恶狠狠瞪了一眼,撞开我扬长而去。

相由心生,不需深交也知道邵阳绝非善类。想提醒裴非小心点,又怕他多心。和谁交好和谁亲密,都是他的自由。

我相信裴非绝不是玩弄感情的孩子,如果我做得够好,他自然会选择我。就像从前一样。

我在上海没什么朋友,熟识者大多是生意伙伴。

刚好郑义的大哥郑重也在上海发展,我们从小认识,有郑义这层关系在,便也如亲兄弟般彼此照应。

郑重大哥是个实在人,即便我奔四的人了,依旧被他当孩子看。隔三差五嘘寒问暖着,但凡需要帮助都全力以赴。和裴非关系缓和之后,我请郑重吃了顿饭,也顺道把裴非介绍给他。

郑重初见裴非,就笑称眼熟,好像哪里见过。裴非倒没什么印象,于是自嘲是“大众脸”,容易与人混淆。

席间几人吃得很尽兴,频频举杯、相谈甚欢。结账时,裴非执意买单。我也没争,由他去了。

等他出了包厢,郑重大哥问我:“这就是你那小情儿吧?我听大义说过。挺有样儿的,脸是脸、身材是身材。人也大方,干干净净的。”

听见赞扬裴非的话,我自然喜笑颜开,得意之色溢于言表。谁知他犹豫了一下,又斟酌着说:“话说回来,你也留点神。我见过他和一个富婆在酒店进进出出,好几次。现在年轻人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当然当然,也有可能是我认错人了。”

这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令我措手不及,想反驳两句,又怕引来误会。归根结底,人家说这话也是为了我好。于是轻轻一笑:“大重哥,我是喜欢他。但我们之间吧,他只要给我个机会让我对他好,对我来说,就心满意足了。至于他喜欢谁,那是他的自由,与我无关。”

郑重听见这话,脸上一愣,无奈地摇摇头。

言谈间,门口人影一闪,又急急躲了过去。隔了好一会,裴非才若无其事地走进来,说钱包在外套里,忘记拿了。

想必他没走出多远就反应过来了,谁知回转到门口,却听到郑重说了那样的话。他怕尴尬,急忙躲了出去。直等到我们开始新话题才进来。这是他为人处世的一贯态度,不让自己难堪,更加不让别人难堪。

晚上送裴非回家,实在忍不住好奇心,旁敲侧击地问他和金姐、邵阳的渊源,他幽幽一笑:“呦,我还以为你信任我呢。”

自此无话。

等到了裴非家楼下,他却没立即下车,很舒服地半躺半靠在那不动,眼神上上下下打量我。我一头雾水,只得面带微笑地任他扫视。

看够了我的拘束样儿,裴非扑哧一笑,心平气和地说:“我刚来上海那阵,干什么都是一个人。有天去超市,出来下了很大的雨,打不到车,站在街边全身都湿了,偏巧袋子又坏了,零零碎碎撒了一地。刚好金姐的车就停在旁边,她就很热心的捎了我一程,这就认识了。这些说起来不算什么,不过对那时候的我来说,却太重要了。”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只默默帮他点上一支烟。

他接过去,继续讲道:“后来金姐介绍我去麦恩教室,还当了我的第一个学生。说实话,我特别感激她。但就只是感激而已。她情路不顺,离过婚,就现在这个男朋友邵阳,也是看中她的钱,外面可能还有别的小三小四。其实她心知肚明,可想分手又舍不得。所以故意跟我走得很近,以此刺激邵阳。你看现在,邵阳怕人财两空,确实对她上心了不少。我也跟她说过,强求来的男人靠不住。她现在,唉,饮鸩止渴吧。”

捏着烟抽了几口,裴非又叹气道:“不过我也说不着人家,想想当初,我也是这样的。都五十步笑百步吧,哈,自己也是个笑话。”

我惭愧不已,小声问他:“裴,那段时间你是怎么过来的,是不是特难受?”

“嗯”裴非平静地点点头,“难受得不想过下去。每天夜里睡觉的时候,想想明天依旧这么难受,直害怕。”

我拉起他的手,真情流露:“裴非,都交给时间吧。时间总会磨平一切。我们慢慢来,多撕心裂肺的痛苦,也都会痊愈的。”

裴非淡然一笑:“是啊,都会痊愈的……不过是留一道疤而已……”

夜风吹过,将裴非的发丝轻轻撩起,露出深邃的双眸,在霓虹灯光的照射下,闪烁着希翼的光芒。

车子前方,一个老太蹒跚而过,在路口处费力蹲下身去,展开随身的布帘子,摆上稀稀落落的白兰花串。老太木然地望向来往行人,嘶哑叫卖着,却乏人问津。空气中飘来白兰花特有的甜蜜香气,却在都市的喧嚣中,被衬托得单薄寂寥。

裴非望着那个孤独的身影,自嘲说:“事到如今,如果不仔细去想的话,我也算挺幸福的。”

我发现,重逢之后的裴非,偶有欢笑,却难得开心。

那天裴非下了车,走出两步去,又转了回来,从车窗里探进头来神秘兮兮地问:“老许,你是10年初来的上海吧?”

我不知何意,疑惑地点点头。

他故作高深地说:“我就知道!那天,一早醒来,忽然觉得这个城市变得性感又可爱,于是我预感,你来了。”

说完,得意一笑,转身轻快离去。

裴非,谢谢你。谢谢你没有真的放弃我。

第25章:回归

一个阳光明媚、春暖花开的五月天,裴非休息,百无聊赖。在我的盛情邀约下,与我一道四处巡店。

我们并肩出入,表情自然。处理正事之余,看到什么相宜的物件,商量着购入。手臂摆动时,偶尔不经意碰触,心内温暖安稳。

我听店长汇报销售状况时,裴非就在门口来回闲逛、兜兜转转。等我走出来时,看到他停在一处广告板前出神。那上面是个外国模特,赤裸着上身,肌肉饱满,皮肤闪闪发亮。我站在裴非身边,学他的样子,歪着头端详了一会,并没看出所以然。便疑惑地问:“这画上的农夫好看吗?”

裴非显然只是纯粹发呆,并非真的被画中人吸引。经我一问,才胡乱抛出句:“胸肌不错。”

我走上前去,闪进裴非视线之内,模仿健美选手的姿势双臂一架,比照着广告板里的模特问裴非:“不就是胸肌嘛,看看哥的,怎么样?”

裴非的目光在我和广告模特间巡视了几遍,凑上前来小声说:“许总你呢,胸也有,鸡也有。至于胸肌嘛,就……”

说罢一脸鄙夷地望着天,嘲笑一番,转身走开。

我虽被嘲笑着,却心情大好,提着大包小包跟在裴非身后,一路耍宝逗趣,极尽狗腿之能事。

走着走着,裴非低头随口说道:“要不……搬到我那儿一起住吧。”

我受宠若惊,一时怀疑自己听错了:“啊,你说真的?为什么?”

“我那风水好啊。”裴非挑挑眉毛,语气一如当年。一瞬间,我神思恍惚,此地何地?今夕何夕?

见我没头没脑地傻笑,恨不得流出口水来,裴非开诚布公地打击道:“别臭美了。我只是太寂寞了。一辈子有多少年?我不想总一个人过日子。既然没找着合适的,就先拿你充数吧。”

我挺胸、抬头、收腹、提臀,激动万分地表忠心:“保证完成任务,争取早日转正!”

战战兢兢之下,我终于随着裴非登了他的门。这无疑是个有着重要战略意义的大转折。

他住在独栋电梯公寓里,十八楼。周围没有高层建筑,因此视野非常开阔。打开门,一头毛茸茸浑身发亮的大家伙就热情地扑了上来。那是裴非的拉布拉多犬——阿信。阿信猛烈地摇晃着尾巴,将我和裴非舔了个遍,又甩着滴滴答答的口水,叼来拖鞋,不住往我们身上丢。那狗站起来一人高,极肥,跑起来浑身肥肉乱颤。

裴非给我立规矩说:“在咱们家,我是老爸,阿信是儿子。你是后妈。你们当后妈的都恶毒,专门欺负没娘的娃。你要是敢对阿信不好,就剥夺你的追求者待遇!”

哈,我很高兴,我又有家了。

裴非的家和他本人一样,变化很大。一进门,扑面而来满眼的撞色、补色,红红绿绿异彩纷呈。布艺家具洋溢着鲜亮的色彩,墙壁刷成了翠绿奶白相间的条纹。凡能放置物品的桌子架子,都摆满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模型公仔。这个家装点得好似个童话世界。

唯一不变的,是墙壁上孤零零的红色画框,内嵌一张电影海报——海上钢琴师。

望着那张陈旧的海报,我止不住感喟,或许每个人生命里都有这样的一艘船。只是对不同的人来说,象征着不同的际遇。

不知怎样的天命因缘,就上了船。从此固守于此,注定飘摇一世。即便再热闹繁华的此岸、彼岸,也只是船外的茫茫未知。

心在船上,便莫名的执拗着,再不肯离去。它存在,就和它一起存在。它消失,就随它一并消失。它是来处,也是去处,是旅程,也是归宿。

裴非的狗是个欢乐的家伙。

跟裴非生活久了,懒洋洋又刁钻的摸样像极了裴非。客厅里的双人沙发,他们爷俩一人一半。我辛辛苦苦出人出力,伺候他们衣食住行,却只能可怜巴巴坐在旁边小凳子上。

有时我问裴非:“你对狗那么好,狗能半夜爬起来去给你买蟹粉小馄饨吗?”

裴非一边喝着馄饨汤,一边拿眼白我:“狗是买不了。不过狗能在别人欺负我的时候冲上去咬他。人就不行了,保不齐帮着别人一起咬我呢!”

填饱了肚子,裴非又开始旁敲侧击数落我:“这世界上能真正掌握的东西有什么呢?原来我觉得女人我无法掌控,就选择男人吧。后来发现男人我也弄不明白。我想,你那么像我爸爸,我应该可以掌握你吧,结果也是不能。我们可以掌握事业吗?可以掌握家庭吗?可以掌握未来吗?可以掌握别人如何对待你吗?世界有那么多的变数、那么多的突然!现在我觉得,世上唯一可以掌握的,也许只有我的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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