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然是深夜了。
安珞明问完那句话就后悔了。两个男人在一起最后的结果大多都是各自成家，自己还愚蠢地问这种问题。很早之前就明白的事情，现在突然犯傻，简直有些无地自容。不等韦玄答复，他匆匆地起身，说：“我去洗澡了，你回房间吧。”
韦玄来到卧室，刚上床，看到几天前还只有一部座机的床头柜上摆了一个相框，相片是两人前段周末去主题餐厅时，韦玄心血来潮用手机拍的大头合照。当时还传了一张给安珞明，本来打算让他做手机壁纸，没想到他竟然洗出来放在了这里。韦玄看了一阵，只觉得照片上男人的面容比起真人还要精致端正，忍不住仔细多看了几眼，结果不小心就看到了脸颊上有一块小小的污渍。像是沾了铅。
无法忍受这点小瑕疵，韦玄想把相片拆下来擦掉铅笔的印痕。相框是那种实木的，后面很好打开，他随手拿起照片，这才发现原来里面还夹了两张。
一张是他五年前画的素描合照。铅粉大概就是从这里噌过去的。这张画当时可能认为画得不错，现在再看，怎么都有种幼稚的感觉，笔触也不如现在那么成熟。另一张是一个少年，坐在草坪上，在阳光下放肆地笑着。
明朗如同阳光。
是他的初恋吗，还是他最爱的人。韦玄想到这里不由得气闷。其实不应该这样计较了，毕竟安珞明都是三十多岁的人，在遇见他之前，一定谈过几次恋爱，这些都很正常了，可还是有点介怀。
韦玄悻悻地将相片又都放好，然后钻进了被子里，全然忘记了安珞明脸颊上的铅粉了。
安珞明知道自己做了第三者，但没想到原配会来找他。
快到下班时间，前台打进电话说有人找。安珞明问是谁，前台说是肖小姐。
最近来往的人中并没有姓肖的女士，安珞明又问是什么事情，前台大概又问了对方，然后说：“她说是关于韦玄的。”
听到这个名字，安珞明半晌才明白过来对方可能是谁，连忙说：“让他稍等一下，我马上就下去。”
到了一楼大厅，看到的一位穿着简单也掩不住脱俗气质的女人。虽然腆着肚子，也没有显得臃肿，反而有种即将为人母亲的温柔似水的感觉。
安珞明走上去，对方只是面无表情看着他。
“你好，请问你找我吗？”安珞明走上前，礼貌地笑笑问。
对方也回敬了一个微笑，转瞬即逝，仿佛多笑一秒一毫都是奢侈一般。她的声音很清脆，也很动听，“我是肖曼，韦玄的未婚妻。”
安珞明点点头，像是知道对方的来意，垂下视线想了下，又看看时间，说：“我们找个地方谈吧。这里也不方便。”
肖曼终于笑了下，说：“你怕我闹事让你难堪吗？”不等安珞明挑眉，她又说，“不会的。”
安珞明似乎有些松了口气似的看她，听见她说，“因为你我成泼妇，不值得。”
安珞明仅仅怔了一下，然后笑开了，“你抬举我了，我有什么能耐让你成为准泼妇。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坐着吃点东西好好聊吧。”
在附近找了家餐厅，安珞明点了杯黑咖啡，肖曼看了会儿菜单，说拿铁时，服务生看向了安珞明，显然是征求同意。安珞明小幅度地耸耸肩，表示无需问他的意见。
肖曼看到了他们之间的举动，抿着嘴唇不做声，等到服务生要走了，才叫住他换了一杯水。
服务生走开后，肖曼露出了一个嘲蔑的笑容，说：“我以为韦玄喜欢的人是一个怎样的人，没想到人品并不怎么样。”
安珞明知道她指的什么，依然耸耸肩，不回答她的话。
肖曼却继续说下去：“一般人看到浮孕妇点咖啡酒类的饮品，不都应该阻止吗，然而你却没有，想我出意外才好对吧？”
“你想太多了，我只是比较尊重他人的意愿，如果因为一杯咖啡导致你的心情不好，我的罪过也是很大的。”安珞明解释得很随意。
“借口！”肖曼撩了一下耳边的头发，说，“点咖啡只是一时贪嘴，如果影响到孩子，恐怕心情会更差。而且阻止一个孕妇喝刺激性饮品也是一种关心的行为。”
“所以你经常这样试探别人是否关心你是吗？”安珞明等她说完，立刻问道。
肖曼顿了一下，安珞明又说，“结果呢，试探的结果不如人意，所以才来找我？”
这句话让肖曼的脸色呈现出了一点青色，不等她发作，却见安珞明主动道歉：“不好意思，刚才这句话是我口不择言，如果伤害到了你，我很抱歉，希望你不要介怀，不要影响到身体。”
他的态度极为端正，道歉也是具有诚意的，肖曼盯着他看了会儿，觉得他不是在戏弄自己，才挑了下眉，说：“没关系，不过也请你管好你自己的嘴。”
安珞明笑了下，“好，那我保持沉默，好吧。”
……
76
肖曼来之前也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那天晚上，她和韦家人一起在外面吃晚饭，韦德最忙，还没坐两分钟就因为工作走了，季冬为了给他们俩单独相处的时间也离席了。
两人本来在聊着无关紧要的事情，肖曼突然问他和女朋友相处得怎么样。韦玄说很好的时候，她心里莫名地不舒服，又问了很多关于对方的事情，韦玄说得很高兴，肖曼也慢慢地察觉到一些异样。她没有多问，继续聊着天，不知道怎么话题转移到了孩子父亲的身上。
韦玄当时只是说了句孩子的爸爸什么时候来接你们，该不会不来了吧。肖曼却跟生了邪火似的就将红酒泼了他一身。她的不悦不是针对韦玄说孩子父亲的坏话，而是韦玄轻慢的态度让她生恨。
为什么他和他的恋人恩恩爱爱，而自己要像一个弃妇一样让他嘲笑。可她哪里明白韦玄那满不在乎的态度是因为他的心情不佳导致的，然而她时候唯一知道的她为什么会那么在乎韦玄的态度了。
这几个月是她最脆弱的时候，韦玄虽然对她不算无微不至，但偶尔为之的照顾却被她在心里无限放大。韦玄为她安排医生，为她在房间插上一捧鲜花，为她嘱咐厨房准备些营养品……虽然都是不经意的照顾朋友的行为，却还是让肖曼有一点点感动。
于是以前的种种，肖曼也都记起来了。
小时韦玄带她玩，为她出头打架，教她钢琴和画画……所有的所有，在那一刻顿时鲜明起来。肖曼知道她完了，她又一次爱上了韦玄。
然而韦玄拒绝了她。她根本都没有韦玄会在乎血缘的意识，傻傻地以为如果韦玄愿意成为孩子的父亲，就能够成为自己的爱人。
结果被理所当然地拒绝了。
肖曼觉得自己活该，可又不甘心。当查到韦玄的恋人是男人时，她更不甘心了。
跟所有天真的女人一样，肖曼觉得同性恋是一种病。而自己爱的男人绝对不可能得这种病，如果不小心染了这种病，就是对方是只狐狸精，一只公狐狸精。
肖曼见到公狐狸精的那一刻，心里暗笑，这个模样哪里好看了，韦玄怎么会喜欢上他？丹凤眼，尖下巴；嘴唇太薄，一看就生性凉薄；而且那身材，除了个高，清臒的很，营养不良又缺乏锻炼似的，非得找出点优点，大概就是那鼻子生得不错，跟整容的一样。
人品？那就更糟糕了，自己点了一杯咖啡，结果不闻不问，没有一丝阻止的意思。难道不知道孕妇要忌口这些刺激性饮品吗？
嘴巴也很刻薄，肖曼很不喜欢。所以她也不打算跟他客气了，在听了安珞明因为口快而道歉时，让他管好自己的嘴，结果他竟然不说话了。
肖曼说：“我找你是什么事情你应该也能猜出来了。”
安珞明笑，不答。
肖曼继续说：“我和韦玄订婚了，孩子也马上要生了。”
安珞明笑，不答。
肖曼仍然继续：“孩子出生了，我们就打算结婚了。”
安珞明还是微微笑，不答。
即使听到韦玄要结婚的消息，都没有什么反应，显然是不爱韦玄的。肖曼想到这里，笑了，说：“如果你不爱他，我希望你们以后不要再有什么联系了。”
安珞明淡淡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只是他终于说了句话，让肖曼十分得意的话。
他说“我以后不会跟他联系了。”
不等肖曼的笑容更加深邃，他又说：“可我很负责任地告诉你，我爱他。”
77
不等肖曼的笑容更加深邃，他又说：“可我很负责任地告诉你，我爱他。”
刚才还带着薄笑的男人突然没了笑容，他说这句话说得极为严肃，让肖曼有些傻了眼。
然而安珞明后面的话还是浅笑的，他说：“还有，我不是把他让给你，他不是商品；也不是因为你的孩子，觉得他应该照顾你们，我只是要去美国出差了，而他会主动跟我联系，就是这样。”
“还有重要的一点，我从来没有觉得我跟他两情相悦在一起做得不对，就像你没有觉得来找我是个错误的选择一样。”
肖曼的脸色刷的白了，她看着眼前的男人，越发觉得可恶，可她何等聪明，很快明白对付安珞明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正了正色，用不小的音量说：“做小三做到你这份上了，真够不要脸。”说完半杯水泼在安珞明的身上，走了。
餐厅的人看过去，安珞明还是带着笑，可那笑容中参杂着外人察觉不到的无奈与悲哀。
韦玄的日子也不好过，老头子着急肖曼，更着急她肚子里的孩子。他老了，也不见得糊涂，明白在V市没有韦氏找不到的人，除非韦德没有用心去找。韦德确实没有用心去找，虽然深知表面工作要做好，不能因为这种事情给旁人留下话柄，可最近公司的事情太多，他无心分身，就交给了韦玄。
韦玄对于肖曼失踪态度更加平淡。派了Kitten去找，自己班照上家照回，一点也不见紧张和担心。韦良骂他无果，终于开始怀疑了。
那天韦玄回到家里，看到一群人齐刷刷地站在客厅里站着整齐。除去佣人，人堆里有韦琛，季冬，Kitten，和照顾韦良的一个保镖。沙发上坐着韦良，他的对面是Kitten这几天在找的肖曼。肖曼一段时间不见，有些憔悴了，却还是掩不住她秀气端庄。
韦玄看见她，跟她打招呼。肖曼抬起眼睛然后又垂下去，有些闪躲的意思。
“Kitten找的吗？立功了啊。”韦玄心情不差，边坐下心里还想着Kitten怎么找到人了不先告诉自己，就听见韦良一声骂：“混账东西，让你们找个人，找了半个多月，我让人去她家一问，就说她在她姑妈家，你怎么做的事！”
这时韦德也回来了，身旁还带着一个孩子。是韦铎。
韦玄心想这孩子来得好，连忙招招手，“小铎，你怎么来了。”
“跟你说话，你理别人家的孩子做什么？！”
韦良不喜欢韦延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可他的不喜欢很少殃及池鱼。
韦德看了肖曼一眼，又看韦玄，无视韦良的话，说：“你哥他这段时间出差去了。”
“不是还有小铎他伯伯吗？”韦玄问。
“也出差了。”韦德说着坐了下来，招呼韦铎坐一旁。韦铎在坐下来之前，乖觉地叫了“太爷爷”，看肖曼，犹豫了会儿，叫了声“阿姨”。
韦良被儿孙无视了一会儿，心里不悦，听见韦铎叫他，“哼”了一声算是答应。韦德终于记得接他刚才那一茬，说：“小铎是韦玄的侄子，怎么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了，爸爸，你气糊涂了。”
“我当然气糊涂了，让你们找个人找半个多月，你们真的找了吗？她是你的准儿媳妇，是玄儿的妻子，更是我曾孙子的妈妈，你倒是说说，你们为什么不找她回来？！”
韦德听他说了半天代词，有些失笑，“曼曼不是和韦玄吵架了嘛，闹闹小脾气不愿意回来，我们当然找过。如果不是知道她的下落，玄儿也不会这么宽心工作。”说完看韦玄。
韦玄配合地点头。
两人演双簧呢，韦良看在眼里。他看了眼曼曼，说：“我问了曼曼，说你们根本没吵架，玄儿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韦玄难以置信地去看肖曼，肖曼还是垂着眸子，倒显出几分委屈来了。
“吵没吵架，她自己心里有数。”韦玄有些不耐烦肖曼此刻的样子，说。
“找没找过她，你自己心里也清楚！”韦良道。
韦玄被这话噎住了，一时没话接。
“怎么回事？”韦德插了一句问韦玄。然后察觉到什么似的转脸让人带韦铎上楼，又把其他不相干的人都打发走了。季冬刚要走，韦德叫住他，说：“家里的事儿，你走什么？”
韦玄别过脸，语气僵硬，“什么怎么回事，就是我和肖曼吵架了，我懒得找她。”
韦德才说“不能这么任性”，韦良说：“曼曼可是怀了你的孩子，就算吵架了，你也不能丢下她不管，这是责任。”
“他还是孩子。”韦德这话还没落下，韦玄嘀咕了一句让韦良差点没气出病来的话。
“谁稀罕这孩子，我要孩子哪儿找不到，您要真那么想要曾孙子，回头我给您生一打，就怕您顾不过来。”
韦德的“胡闹”还没说，肖曼的一巴掌已经甩在了韦玄的脸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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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玄猝不及防地挨了这一巴掌，心里恼怒至极，只想一拳揍过去报复了才好。可他失去理智也就那么一瞬，看到眼前是肖曼时，拳头悬在空中了。回头去看，季冬都冲到了他的身后准备拦他。
他摆摆手，咬牙切齿：“没事，我不会打女人。”说着剜了肖曼一眼。
肖曼白着一张脸死咬着嘴唇盯着他，跟有深仇大恨似的，只是看到韦玄那一眼狠劲，顿时就有些怯意了。
韦良这次虽然气韦玄，但孙子被人打了，心里也对肖曼不满。于是也不管是不是韦玄先口不择言中伤了肖曼，只说：“肖曼，你这就做得不对了。韦玄他口无遮拦，你也不能不由分说就动手，成何体统！玄儿你也是，说话怎么这么没有遮拦，胡说八道些什么！”
韦玄还在气头上，“哼”了一声别开脸去。
韦德也是头痛这种家务事，叹了一口气，说：“你们互相道个歉，就当这事儿过去了。”
闻言肖曼的神色都软了下去，犹豫了一会儿，张了张嘴估计是要道歉了，韦玄却猛地起身就上楼了，任韦德在身后叫都无济于事。
别说道歉了，要不是看在肖曼是个女人的份上，就差没把她按在地上揍了。孩子本来就不是他的，他当然不乐意要，她倒是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一巴掌就甩了上来，凭什么？！
要他跟她道歉？简直是开玩笑。韦玄忿忿地上楼，不管季冬追上来，进房间就把天关得震天响。一屁股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感觉到脸还隐隐作痛，越想越火大，一脚就把茶几给踢翻了。
这“！啷”一声才落，门被敲响了，季冬还在门外，说：“记得待会儿下来吃饭。”
晚饭时，肖曼不在餐桌上，韦良沉着一张脸，韦德施施然的，季冬则招呼韦铎。韦铎坐在韦玄的对面，时不时地抬头看他，等韦玄看过去，他又赶紧垂下眸子，躲躲闪闪的让韦玄觉得好笑，于是放下筷子，问他：“你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韦铎见他问，一下子坐直了，刚才藏藏掖掖的姿态顿时没了。
“你吃个饭，没事看我做什么？”韦玄挑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