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男人露出了一个含蓄的微笑，说，“十一年不见，你都没怎么变。”
58
安珞明对面前的人完全没了印象，但从他的话里知道两人是相识的。只是十一年不见，想必关系非常一般，于是笑笑，“十一年过去，总归是老了一点。”不等对方开口，又说，“我现在还有事，失陪了。”
“等等，珞明！”才转过身，对方喊住他。
安珞明回过头，看见对方慌忙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了过来，因为动作急促，脸跟着有些潮红。“这是我的名片，有空联系我。”
接过来，习惯性地看了下，看清上面的名字，安珞明微微一怔。
名片是全英文的，Jerry Su，职称是一家广告公司的总监。
这个名字他再耳熟不过，不过韦玄谈论的是插画家，应该不是面前的这个男人了。
等回过神来，男人微微笑着。安珞明只觉得他刚才好像说了什么，因为出神所以没有听到，现在也不去问，只说，“没什么事情，我就先走了。”说完转身就走。Jerry在他的身后张了张嘴，也没能开口。
这时韦玄正好出来找安珞明，远远地看见他接了名片。又见他转身，于是朝Jerry友好地笑笑。等安珞明到了跟前，低声问，“是你的朋友吗？”
安珞明迟疑了一下，“应该是吧。”
韦玄笑开了，“什么叫应该是？”
“我不记得了。”
韦玄哑然。
进包间之前，他又转身看了一眼长廊，那个男人还站在原地注视着他们俩，在碰到韦玄的视线后，他僵硬地避开了。过了会儿，那瘦瘦的身影才离开了韦玄的视野。
跟佘古墨聊了会儿，安珞明总算是知道韦玄有时会犯傻是为什么了。佘古墨太过直率，想到就说就问，无所顾忌。话题也不知道怎么的扯到了两人的床事上。佘古墨一脸兴趣颇大，一张口就问安珞明，“你把我家的玄调教的怎么样了？床上的功夫还行吧？”
韦玄当时在吃果盘里的车厘子，一听这话，当时差点把一颗整的吞下去，“妈妈，你问的都是什么事！”
佘古墨的眼神近乎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前年是你打电话跟我哭诉说你不行了吧，我记错了么？”
被揭露了这种糗事，韦玄尴尬地不行，心里是想着早知道不带安珞明来见这个女人了，实在是太难应付了。
却不想安珞明接过了话，“还不错，小玄很温柔。”
这话回答的规规矩矩的，连带着安珞明的表情也是一本正经，韦玄本来还没异常的脸这时才腾地红了，然而听见佘古墨哈哈大笑，“温柔？”
安珞明一挑眉，像是反问她，佘古墨笑了好一阵，摆摆手，“我就觉得这孩子乖顺的，原来在你眼里是温柔。”
韦玄实在不能忍受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打断了他们，“妈妈，你不是说还有人要来吗？这都几点了？”
佘古墨这才止住了大笑，看了下时间，“还差两分钟，他向来不会迟到的，急什么。”又对安珞明说，“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这孩子现在真的行了吗？”
听见她还要确认，韦玄着急了，一把拉起安珞明就要走，丝毫不给佘古墨留面子。才把安珞明拖到门口，门被推开，看见来人，韦玄一下子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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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韦德的出现太过惊讶，以至于连安珞明的手都忘记分开。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喊了声“爸爸”。
韦德点点头，看到他和安珞明握着的手，也没太大的反应，倒是先朝屋里的佘古墨微微颔首，说，“好久不见。”
佘古墨见到他，像是变脸一样敛去了刚才嬉笑率真的模样。安珞明一时有种对方明明端庄婉约，而刚才追问韦玄私事的女人另有他人。佘古墨点点头，往一边的座位上一指，“坐吧。”
韦德也不跟她客气，才坐下就问，“找我来有什么事？”说着又往韦玄看了一眼。韦玄这才察觉到什么，松开了安珞明的手。
佘古墨还没开口，韦玄往前走了几步，“妈妈，你找爸爸来的？”
佘古墨点头，“我是听你要结婚了，所以找你爸爸来商量一下。”说这话时也不看安珞明，还是漫不经心的语气，“听说肖曼怀了你的孩子，你这孩子也真是的，才宣布要订婚就出了这种事情，果然是年轻啊。”
说完最后一句，倒是往安珞明瞅了下，微微一笑。站在门口的安珞明垂着眸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韦德不慌不忙地接过话，“商量什么？结婚是他自己同意的，如果你说的是婚礼布置，这个用不着商量吧，我负责斥资，全程可以由你安排。”
“哦？他同意结婚？我以为订婚都是你逼的，没想过他会答应。”佘古墨说这话的模样沉稳至极，然而下一句话却让在场的人都是一惊，“他前年跟我说对女人不行，你是给他请了医生么，怎么会才要订婚就让曼曼怀孕？他是年轻，意气用事，估计是看不得肖曼受委屈才会同意。你呢，老谋深算的，这点事情看不出来吗？还是说要牺牲你儿子的幸福，进而蚕食肖衡的家业？”
韦德到底心有城府，这一番话丝毫没能改变他的神色。他点点头，“这种事情，我以为我和儿子心知肚明就好，没有必要追究，他愿意为了肖曼不受委屈和她结婚，我为什么不成全？他既然同意了结婚，他再在外面偷偷情，我也不再多问，这有什么不好？”
“什么逻辑！”佘古墨突然骂道，“你当年死活要拆散他们俩，现在韦玄答应和曼曼结婚，你就默认了他们的交往，真是搞笑至极。他们既然能走到现在，为什么不能让他们俩好好地相处？非得让曼曼夹在其中难堪？”
“那是他们肖家愿意，管我什么事情？”韦德推卸的干净，面上还是笑得风淡云轻，“他们在交往？我还以为安先生也是背着司徒在和玄暧昧，毕竟ST和韦氏合作还是很多的。”
一直在旁沉默的安珞明终于出了声，韦玄慌忙看过来，紧紧地盯着他。
“打扰了，现在时间不早了，我看我还是先告辞了，你们继续慢慢聊。”
韦玄闻言，脸色变了又变，这时让他走也是最好的选择，“珞明，我送你。”
“别走。”佘古墨的这两个字让韦德都是微微诧愕，“我叫你来，不为其他，只是想让你表个态，我既然为韦玄出头，也不能做无用功。别结果到头来，为他争取了自由身，然而你却来句你不喜欢他，这个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安珞明看着女人认真的模样，微微一动。女人那双淡色的眼睛里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笑意嫣然，俨然含了凛冽的严肃气息。
安珞明点点头，又讪笑了一下。此时面前的母亲和自己的母亲相比较，太过开明而且宠溺自己的孩子。“我无态可表。”
“你！”佘古墨一噎，韦玄完全怔了，不过也是习惯了安珞明这种态度，将他拦在身后，对母亲说，“妈妈，你就别搅和了，他喜不喜欢我，我心里有数！”
“那你说，你爸爸刚才说的Cedric是怎么回事？”
“那是他上司。”
“我可不觉得你爸爸会蠢到分不清普通的同事关系和情侣关系。”
韦玄被呛到了，半晌嘟哝了句，“你对爸爸倒是了解。”
佘古墨的脸色不太好看了，“哼”了一声，“他没把事情查的水落石出一般不会轻易出口的，你还不了解？”
安珞明在旁边依然保持沉默。韦玄看他一眼，说，“他们在我回国之前确实是那种关系，可是现在……”顿了顿，不太确定地说，“他们分手了。”
“是真的吗？”佘古墨看他犹豫，也不轻易相信他的话，于是找安珞明确认，“你和Cedric分手了？”
见韦玄隐藏得不太好的殷切目光，安珞明笑了笑，“没有。”
室内的空气因为这句话几欲凝结。韦玄的脸色极为难看，在灯光下发白，佘古墨差点要破口大骂，听见安珞明又说——
“我和Cedric从来没有交往过。”
59
事情摊开了，韦玄也就没再避着韦德，照旧每天早上外出，晚上十一二点回来。Kitten也没再跟着他，被留在了韦宅。
不知道安珞明这些天是怎么了，那晚之后情绪就不太好。韦玄来了，说句你来了，然后问吃过没，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就窝在了沙发里看书，到了中午做饭，吃完继续看书直到晚餐时间。他也主动说话，但无非就是问你饿了没，我带米亚下去遛遛了。
到了除夕夜那天，韦玄来的比较晚，想着也算是节日，窝在家里看书实在浪费了，于是提议出去转转。
安珞明坐在沙发里没动。韦玄干脆坐在了他的身上，亲了一下他的下颚，说，“看你窝在家里几天了，胡子都不修理了，怎么了？”
安珞明别开脸，放下书，说，“累了，好不容易放假了，放松一下。”
“放松哪有这样的，每天一句话不说。”
安珞明好笑地看着他，“我不说话，那现在是在做什么？”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韦玄将他往沙发里挤了挤，抱住他，又蹭了蹭他的脸颊。安珞明的胡茬刮在脸上毛糙糙的，有些痒痒的，只是这样，心里某处就蠢蠢欲动，韦玄暗自叹了一口气，哈在他的脖子里，“这种天气还是抱着你舒服，暖和极了。”
安珞明也没有挣脱，过了会儿，才说，“够了哈，我还要看书。”
韦玄把他紧了紧，“我们出去玩吧。”语气有些撒娇的意味，这话才出口，韦玄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后来干脆不到最后不罢休，拉了拉安珞明的胳膊，“走吧走吧，请我吃顿年饭。”
“你的年饭不应该和你家人一起吃吗？”安珞明随口说。
韦玄答得飞速，“你就是我的家人。”
安珞明斜睥他一眼，却是笑了出来，“你倒是自作多情的很。”
两人到了市中心，离午饭的时间还早。逛了下附近的影音中心，买了几张经典电影DVD与唱片。在结账时，安珞明看到对面的电影城悬挂着一张偌大的海报，上面写着“首部唯美同志大片”的标语。
韦玄对此并不感到新鲜，安珞明的目光却从海报上没有挪开去。
海报的主色调是暗灰，因为是在夜晚的室内，没有开灯。两位主角在床上缠绵着，表情沉浸在身体的愉悦之中。镜头只拍到他们上半身，背着镜头的男人的头伏在对方脖颈上，露出不足三十度的侧脸，表情冷酷又温柔。而正面的男人头微微扬起，意乱情迷。
“我们去看看吧？”韦玄说。
“好。”
在进影院时，韦玄接到了电话，安珞明就先进去了。
以为看这部电影的人少之又少。不想一进去，安珞明被爆满的景象吓了一跳。虽说是同志片，但来看的大部分是异性情侣，也有几对女孩子，甚至还有一群女孩子围在那里叽叽喳喳。
找位置时无意中撞到一个人的腿，他连忙道歉，然而对方却没有回复他没关系，而且叫出了他的名字。
安珞明认了一会儿，是那天在私人会所看到的男人，又想了半天才记得他的名字，“你好，苏先生。”
对方明显的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点点头，“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一个人？”
“不是，还有个朋友。”
“男朋友？”
毕竟都一起来看这种影片了，安珞明也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是的。”
“那天会所见到的小男孩？”
韦玄被对方说成了“小男孩”，安珞明顿时笑了出来，“你呢，怎么会来看电影？”
这句话非常随意，就像普通的朋友之间的寒暄，对方愣了下，才说，“我有替这部片做过海报，所以朋友送了两张票给我，今天正好没事就过来看看。”
安珞明这才想起来这是首映，“真是特别，在除夕夜上映。”
“你喜欢这种电影？”
安珞明回头看见他的眼神，淡然地笑，“还好吧，也是刚才买CD的时候看到了海报就来看看，没像到这种片子可以在影院上映了。”
“现在可不同了。”对方说完这句就没了声音。安珞明回头看见韦玄过来了。
韦玄看到苏利只是点点头，然后在安珞明的身侧坐下来。
播放室的灯都熄了，电影开始。
一开始的场景就是海报上的镜头，只是静态变成动态，而且从室内的音箱里发出轻微的喘息与呻吟。镜头依旧只拍到两个主角的上半身，他们痴迷地缱绻，彼此安慰着。
渐渐的，荧幕上出现字幕。过了不到两分钟，两个主角渐渐隐去，浮现出两个文艺字体：
“纯爱”。
而后出现一排小字：
爱，不分国籍；爱，不分年龄；爱，不分贫贱……
爱，不分性别……
电影讲诉是两个青梅竹马的男孩，从一起穿破裆裤到同时走上社会成为名流的感情故事。
名字很俗，连带着情节也是如此，没有一亮点，从头到尾都是淡淡的讲述着两人之间发生的事情。安珞明看到一半时，也不知道是前几天晚上没有睡好，还是氛围使然，他竟然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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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皮跟灌了铅一样越来越重，但耳边的说话声让人烦躁，安珞明几乎挣扎着醒过来，听见了韦玄在和谁说话。
“我希望你能够考虑一下。”声音虽然不大，但语气却是铿锵有力，然而下一秒，却是陡然连语气都低了下来，“你醒了？”
安珞明看过去，才发现韦玄是在和苏利说话，不由得诧异，“你们认识？”
韦玄那天抽时间和母亲去见了Jerry，但没想到是在会所见过的男人。苏利在临走之前叫住了他，问他和安珞明的关系，韦玄也因此得知了一些事情，但他只当这是安珞明的过去，不想再去追究。
苏利的插画一些都步入了商业，广告海报宣传画都是接手的，他曾说过，他不是为艺术而生，他也不去追求纯粹的艺术，即使如此，他还是成功了，这说明他在绘画上的造诣是得天独厚的。
韦氏早就有找他做一起方案的宣传画的打算，所以那天韦玄也提及过，但苏利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韦玄刚才遇见他的时候并不想谈工作，但安珞明睡着后，苏利主动跟他聊了起来。说的话题全都是身侧的男人，韦玄笑笑不去回复，一直都是不动声色，到了后来就巧妙地将话题转移到了工作上去。
“认识。”韦玄答了这句话之后，不再做声。
苏利看了他们一眼后，朝安珞明笑笑，然后将视线投向了荧幕上。
一场电影因为安珞明中途睡去，又对情节本身并不感兴趣，所以看得是七零八落的，只觉得情节不够饱满，结局有些仓促。到了快要结束的时候，竟然再次睡着过去。
等醒来周围静谧一片，安珞明起身时才发现身子有些重，看过去是韦玄倒在他的怀里，还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腰部，而自己的手也不自觉地揽住了他。
刚想抽出手，却陡然又迟疑下来。电影早就已经结束，放映室里空无一人。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关上了，光线不甚明亮。安珞明转动了下手腕，想要看下时间，却因为光线的问题看不太清，轻轻地弯下身去，看下时间自己睡了近三个多小时。讪讪地笑笑，这才发现韦玄的脸已经近在咫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