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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绝之海晏天青BY 冷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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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正所谓有利必有弊,一则以长,一则以短;和因见效速却解药难寻而几同于「无解」的青藤相比,潜网虽能无声无息地杀人于无形、且事后几无迹象可寻,可若知道了其所用的手法,化解起来并不是特别困难的事儿——此毒本就是借多种物性交互作用影响而成,若有懂医道的人得了方子,仅需化解其中一项便能阻止此毒的形成……再加上潜网的毒性种下之后,要想激发仍须得一物为引,自然让知晓其间关窍的人有了插手的机会。

也正因着此点,潜网多年来一直是暗青门——或者说其背后的海天门——的秘中之秘,只有如圣上这般防备严谨却又至关紧要的目标才会用上。若非白冽予曾由莫九音处得知许多海天门的秘闻,又有一身玄之又玄的真气可供查探,只怕也很难发现海天门在皇帝身上做的手脚、更遑论适时作出相应的处置了。

——而今,多年来的努力和半个多月来的隐忍潜伏,终将换来其应得的报偿。嗅着那已越发鲜明起来的特殊香气、感觉着那隐蔽地自四面八方包围而来的重重习武者气息,白冽予垂手静立于殿前一隅,心境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与空明。

二十名一流高手、四名一流顶峰么……如此阵仗,倒比当初十三联会出来闹腾时还要胜上一筹。不过二十四人里,修习海天门下诸派功法的只有半数,余下则是由一些小门小派和散修所构成,其中还有几人的身法带了点流影谷的路数,想来多半是由西门阳和海天门所扶持的四皇子招募而来……像这样杂乱的队伍,实际上场时不互扯后腿便已是万幸,自然也谈不上什么配合了。

也是……海天门既费尽心思布下了「潜网」,再出手安排这么些人也不过是为了保险起见,并方便得手后搜寻兵符对外联系而已。听着那挟香风由远而近、却刻意隐瞒了其习武者身份的女子足音,于瞬息间将眼下的状况做了个分析后,白冽予容色已然恢复成符合陈单脾性的沉冷,同时默运功法朝龙辇之上的帝王传音道:

『恕草民僭越……今晚只怕无缘欣赏到陛下您过人的演技了。来者并非王才人,而是易容顶替其身份的海天门高手,若令其近身,只怕会令陛下陷于不必要的危险之中。』

「……朕想好好歇息,莫让任何人打扰……违令者便由你全权处置吧。」

而回应的,是帝王一道听似寻常、实则却蕴含了无穷杀机的旨意。

今上并非习武之人,更不可能通晓什么传音入密的大法,自然只能拐着弯地在不引起敌人警觉的情况下同意了他的安排。

白冽予虽早已打定主意绝不让来犯之人越雷池一步,但能得君王金口玉言座令箭,自然比他个人的「事急从权」为佳——当下慨然应诺,而在一个行礼后躬身退出,转而如初时般于殿门前持剑站了定。

正如君王先前提及的,以他如今的实力,不论在殿内亦或殿外,所能警戒的范围都是相同的。若非要说有什么差异之处,也就只有那先前只能靠嗅觉、听觉和灵觉捕捉的「药引」,如今已能穿过重重飞雪为他收入眼底而已。

起到「药引」作用的并不是人,而是来人身上带着的那抹香气——海天门已其过人的手段将几种名香的特定成分置换成了潜网的药引,而后借海青商肆的门路将这些做了手脚的名香献给几位新进受宠的后宫佳丽……这几名品级最高不过才人的嫔御平日根本用不起这样价比黄金的名香,如今得了进献,哪有不在帝王宠召时用上的道理?再加上陛下平日巡幸后宫多是按表操课,这也才有了白冽予那份对于行动时程的推算。

今夜「排班」的王才人,便是几名得了海青商肆「资助」的女御之一。白冽予初始本还担心对方会否只是受了海天门蒙蔽,可如今来的根本不是王才人,而是易容成王才人的海天门高手,自然也没了请陛下配合做戏的必要。眼见那双十芳华的妍丽女子在两名宫人的陪同下由远而近,还摆出了一副不胜娇弱的模样,以往没少玩过类似把戏的白冽予只觉这世事果真无常,面上却已是容色一板,将打算近前要求通报的女子先一步阻了下。

「皇上有旨,今晚不让任何人打扰。」

「什——」

虽不知「王才人」之前是否曾听见君王在殿里下的旨,但那吃惊的表情可是十足十地真,甚至还楚楚可怜地晃了晃身子、而旋即给后天的宫女扶了住——这两名宫女当然也是海天门所派出的。其中一人见情况不如预期,忙往「陈公公」手中塞了锭银子,同时软声求情道:

「陈公公,皇上早排好今晚让我家主子侍寝的,这事儿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让你家主子回去吧!日后总有机会的。」

「陈公公——」

「咱家言尽于此。再不退去,就别怪咱家出手赶人了。」

言罢,白冽予长剑微提、右手一抬,俨然一副「不听话就动手」的警戒架势,却偏偏没有动用真气的迹象,显然只是想逼退眼前的几名「弱女子」……可几人本就不是存着善意而来,既无法正大光明地入内,又岂有继续同「陈公公」虚与委蛇的兴致?但见三人身形一晃,下一刻,先前还需人搀扶的「王才人」已是一个闪身、足尖一点便往殿门口飞奔而去;与此同时,两名宫女更已闪电般取出袖剑分由两侧刺向他脖颈,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搭上精妙的配合,换了陈单在此,只怕还真有中招失手的可能。

但此王才人非彼王才人;此陈单非彼陈单。

两名宫女本已预期了出手后必然四溅的血花,却不想两侧的剑光竟交在了一处,本该中招的人却已轻轻巧巧地一个提足、后发先至地横剑拦在了「王才人」身前——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来不及收足的「王才人」只得匆匆忙忙提掌相迎,却不想这明明该只有一流实力的陈公公根本连长剑也未曾拔出,只是十分写意地连剑带鞘往「王才人」右胸一点……

简简单单、毫无花俏的一招,却让正面迎着的「王才人」瞬息色变——原因无他:对方鞘缘所指,正是她这一身功法的窍门所在!

但便是这样的了然,也终究来得太晚了些。

当她意识到对方的打算时,那看似不如何迅速的一点已然再准确不过地击上了己身的窍门。「王才人」只觉一阵透骨冰寒瞬间由右胸自经脉扩散至全身,原已近在咫尺的殿门更已渐行渐远……直到那股子她已许久未曾体验过的死亡气息于周身蔓延开来时,她才终于理解到自己不仅被那一点废了一身修为,整个身子更因此给击飞了开。

可这等实力,又怎么可能为「陈单」所拥有?

能一眼瞧穿她气机窍门所在、又有一身克制海天门功法的寒玄真气的,自也只有——

「白……咳、咳……咕呜……」

眼见扮作宫女的两名同伴已如飞蛾扑火般朝提剑那人攻去,「王才人」有意出声提醒,却终没能来得及传递出她以自身性命换来的答案……伴随着鲜血进入气管的剧烈呛咳,她甚至连躯体落地的冲击都没能感觉到,便已断了最后一丝生机。

可在场余下的二十三人,却没有一人留意——或者说料想到——这一点。

当王才人给「陈单」一招击退时,先前出手落空的两名宫女已然接替着抢身上前、两人两剑分作两路配合着袭向殿门前提剑静立的男子;本自潜伏着的二十一人里,亦有十一人现出了身形,似乎准备一有机会便抢身入殿夺取帝王性命。

只是他们这一观望,真正对上「陈单」的,便依然只有那两名将袖剑使得无比狠辣的宫女了——形若电光的二剑挟破风声自左右分袭向「陈单」咽喉与下盘,来势之汹竟犹胜于先前!

瞧着如此,「陈单」面上几分凝重之色浮现,当下左足一退、长剑离鞘电掣而出。众人但见殿前银光闪现、金铁交击声继之而起,下一刻,原先来势汹汹的两名宫女已如受了重击般踉跄后跌,其中一人的袖剑更已脱手飞出——便在此隙,一招挡下二人攻势的陈单右腕一翻两剑电刺而出,普遭重击的二人甚至都没能反应过来,便给他这两剑分别刺穿了咽喉。

——若给轻易击退的只有「王才人」,众人还可以将失败归咎于「王才人」自个儿粗心大意。但眼下连那两名全力出手的宫女都轻易给陈单夺了性命,就不能不说明问题所在了……望着于逐渐于雪地上四散开来的殷红,不论是现身或未曾现身的、余下的二十一人都不由面面相觑,打见着只有陈单一人在此时的轻松亦至此彻底消磨殆尽。

『是谁说陈单只有一流水准?这分明是一流顶峰的实力!』

『那又如何?木已成舟,现在抱怨情报有误也已经晚了,赶紧想办法除掉皇帝老才是正经。』

『正是。咱们的人数,就算杀不了陈单,难道还没法缠住他么?趁着眼下只得他一人,便让第一梯一同出手将他缠住,第二梯则借机进殿行刺取得兵符,我就不信陈单还能分身不成!』

『……我明白了,便按你说的办吧。』

知道眼下的第一要务确实是尽速除掉殿中的帝王,领头的几人私下传音合计后,终还是同意了其中一人倾力而为速战速决的提议——在他们看来,己方尚有四名一流顶峰的高手和十七名一流高手,纵然一时半刻很难除掉陈单,将他缠住还是没问题的。只要能在其他禁卫赶来前除掉皇帝将兵符送出,这陈单该如何处理,也就只是他们心情的问题而已。

决意既定,先头已然现身的十一人当即撤出兵器分由三面朝「陈单」袭去,余下藏身阴影处的十人却已趁着陈单无暇他顾的空档朝那紧闭的殿门扑去……一时间,余下的二十一人尽数倾巢而出,一心只盼着能在敌方来援前了结一切,却是无一人想到:自始至终,这个孤身守于殿门前的陈单都不曾发声示警;便连殿中的帝王,亦不曾高喊过一声「有刺客」。

因为不需要。

眼见原先犹自躲藏着等待时机的敌人均已冒了头,殿门前,本似给第一梯的十一人纠缠得左支右绌的「陈单」闪躲的步伐忽止,本已横在半空的剑更蓦地撤回了身畔……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围攻他的几人俱是一怔,却未曾多想便出手袭向了「陈单」身上露出的致命空隙——

一切仿佛于瞬间静止。

不论是欲借隙突破殿门的后十人,又或因「陈单」空门大敞而纷纷祭出杀招的十一人,在场四名一流顶峰和十七名一流水平的高手只觉心神蓦地一震、一股沛然之势骤然袭来,身体竟是就此失了控制!实力仅只一流水准的十七人立时便给仿若实质的重压迫得跌坐于地;四名一流顶峰的高手虽不至于如此狼狈,却也是周身冷汗涔涔、自此再难动弹……此时、此刻,帝王寝宫前犹自神态如常挺身而立的,便只有原先那看似已无计可施的「陈单」了。

经此一折,便是在没脑筋的人也晓得这个大内侍卫不对头了,尤其是那四个一流顶峰的,更由这种明显昭示着实力差距的压迫感明白了什么,本就发白的脸瞬时又更苍白了几分——

「宗……宗师级高手?怎么……会……」

「你不是陈单!陈单实力再好,也绝不可能……达到宗师的高度……天下两大剑术宗师、紫衣神剑乃女子……莫非,是黄泉剑聂扬……?」

「不对……黄泉剑一介武夫,性子直来直往……又岂干得了这等算计……」

说到这儿,那名犹自运功强抗着、出身海天门的一流顶峰蓦地想起什么似的神色一僵,而在瞧清「陈单」手上那把剑身隐蕴晕芒、一望便可知其不凡的长剑后,有些颤抖地再次启了唇:

「那剑,莫非是……你、你竟已突破宗师境了么?」

和单纯的惊愕相比,这一问更多的却是难以置信,就好像他明明已确定答案,却怎么也无法接受一般……其他几人本不似此人知道那样多的情报,可听得那「竟已突破」四字、思及当今江湖上离这个众人梦寐以求的境界最为接近的人,即便是形同天方夜谭之事,答案却无疑已呼之欲出——

见对方都已猜到这个份上,白冽予自也没有继续顶着「陈单」身份的必要。当下一个抬手揭下了那张有着狰狞伤疤的假脸,随之展露于二十一人面前的,是甚至比其人实力更具代表性的无双容颜。

可这一回,即便连君王见着都不免有片刻怔神的面容却好似失了其应有的诱惑力——在场众人不仅无一人露出色授魂迷之相,原先那种难以置信的冲击亦只有更为加深……察觉这点,白冽予心下几分不合时宜的感慨升起,周身那仿佛与天地合而为一的「势」却已于瞬间又提升了几分,当场便让那十七名实力不足的一流高手七孔流血陷入昏迷,四名一流顶峰亦在苦苦相抗中再难撑持地双膝落了地。

尽管白冽予先前刻意示弱便是为了将敌人尽数引出省去挨个击杀的麻烦,可如今仅仅靠着自身无名功法的「势」便能造就如此辉煌的「战果」,却仍多少出乎他意料之外……也不晓得究竟是他功法的性质特殊,又或来袭的敌人太不济事?

只是不论答案为何,这一切,也是时候落幕了……信手几剑夺了那几名苦撑着的一流顶峰性命后,青年宗师提剑回到了早先于殿门前伫立着的位置,心思却已不可免地飘到了方才将功力提升到顶点时,那玄之又玄、仿佛瞬间覆盖了整个京畿的灵觉,以及因之而起的「发现」。

——京里,没有关清远的气息。

他可以感觉到属于师叔黄泉剑聂扬的凌厉锋锐、属于流影谷主西门暮云的深沉伏藏,却独独感受不到那理当已称得上熟悉的、关清远身上那枯海诀特有的邪异气息。

对己方而言,关清远不曾现身坏事自然是最好的……问题是,关清远若真看重海天门此次的行动,又岂有撒手不管的道理?

那么,关清远在哪里?

——又或者,他该换个问题。

——如果关清远当真不在京里,如果海天门这次轰轰烈烈的行动对关清远而言其实并不那么重要……那么关清远真正看重的,又是什么?

如果不是为了复兴海天门,那么海天门门主、他那身为绝代魔头的外公这些年来的诸般作为,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不觉间,天边延续多时的风雪渐息;可望着那似已转趋晴朗的夜空,白冽予心头的阴云,却只有愈渐加深……

******

半个时辰前。

寒风猎猎,回雪霏霏。

一场打傍晚便未曾消停的风雪,让冬日本就积重的夜色越发显得浓沉如墨。即便屋宇楼阁见偶有灯火透出,亦驱不尽那仿佛借着这场雪笼罩住整个京畿的阴霾。

一如京城西郊那为层叠霜雪所覆的重重楼宇。

江湖四大势力之一、与朝廷牵系甚深的北谷流影。

——也或许,早在这场雪之前、早在时序入冬以先、甚或早在那春暖花开的三月时节,这样的阴霾,便已随着那一晚炸响的烟花罩染上了这在朝野具有着相当地位的一方势力。

因为西门晔的「下落不明」。

尽管仍顶着「少谷主」的名头,可西门晔早在十年前便已逐步接手流影谷的诸般事务,更在南安寺一战后、因西门暮云的「潜修」而成了流影谷的实质掌权者,多年来引领着流影谷与南方日益强大的擎云山庄相抗衡……虽说谷内的派系争斗让他从没少受过攻讦和质疑,但即便是最厌恶西门晔的派系大老,也无法否认他确实是最有资格接续西门暮云成为流影谷旗帜象征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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