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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绝之海晏天青BY 冷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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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是牵扯到对方的隐私,连城虽是纯粹出于关心,却仍不免因尴尬而微微红了脸:

「咳嗯、我、我只是想确认你是真的没事而已。其余的事儿凌兄弟若不便谈,直接忽略就好了。」

「……连大哥知道了?我和晔的事。」

「这……唉,因为那日两位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少谷主令我守在前院,所以……」

「原来如此……」

此事凌冱羽还是头一回听说,尽管当时自身的状况已经糟糕到无暇顾及其他,但思及自个儿和西门晔的「动静」就这么给对方听着了,脸皮还算不上太厚的青年仍是不由得面色一红:

「放心吧,我没有勉强的。只是……兜兜转转,终于想通一些事,下定了某些决心而已。」

「是吗?那就好……虽说白二庄主先前入京时已经跟我说了你没事儿,但一想到凌兄弟你当时难过的模样,我心里便怎么也无法释怀……不过凌兄弟你本非常人,想来不论遇到何等艰难的困境,亦都能破茧而出的。」

之所以会有这么番话,自是因清楚二人之间的恩怨情仇、明白青年可能的心理挣扎所致……这番设身处地地为己着想的关怀言词让凌冱羽听得心头一暖,不由展颜一笑,道:

「虽觉连大哥有些过誉,但还是承你吉言了。」

他今回本就是正大光明地以「凌冱羽」的身份现身,自也无需像以往那样在打扮上刻意掩饰自个儿的身姿气度……也因此,在西门晔的有意操持——估计是受上回聂扬的话所激——下,今儿个的他除了惯常的武者衣袍外,更罩了身剪裁得宜、利落中不失大气的皮袄,再衬上此刻明朗灿然的笑,即便是仅能以「晴朗俊秀」形容之的面庞,却仍让连城一瞬间起了几分见着白冽予时的眼晕之感。

白二庄主曾说过他和凌兄弟乃是师兄弟关系,莫非这便是黄泉剑一门的不传之秘么——给那笑容晃花了眼的连城甚至忍不住起了这般全无道理的感慨,却不想还没来得及等他「适应」,眼前青年的容色却已倏忽一变。

——不过是刹那间的功夫,方才令人目眩的笑靥已逝,取而代之的,却是隐蕴着浓浓杀气的凝肃。

「终于现身了么……」

望着西南侧似乎因某些变故而转入胶着的战况,青年原先清亮的眼瞳转瞬已为某种过于深切的恨意所笼罩,随之脱口的音声亦已是迥异于早先明朗的凝沉。

此趟兵分三路,他虽比任何人都盼着能亲手让那人伏诛剑下,却也清楚自个儿不见得真能「好运」到碰上对方……但此时、此刻,感觉着那已在师兄的训练下变得「熟悉」的、枯海诀功法特有的气息,对此期盼已久的青年又如何按捺得住?一句「连大哥且在此稍候」简短交代罢,凌冱羽也顾不得对方的反应便自长身而起、提剑便往那气息所在处奔了去。

——虽说行云寨于擎云山庄交好、干的又是山贼的行当,和流影谷本就是天然的敌人,可若非海天门的横加插手、若非那人的安排算计,他和西门晔便有相识相对的一天,也是断不至于生出那么多恩怨纠葛的……当然,在彼此已然两情相悦的此刻,前头的诸般波折已很难一言而断,可就算不计较那些,却仍有一笔账,是他不论如何都要和那人——景玄——算的。

正如他先前执意手刃西门阳的理由。

因为陆伯伯的死。

若不是他们为将自个儿引出而布下奸计,陆伯伯就算摆脱不了流影谷阶下囚的身份,也绝不至于失了性命……回想起那日险些将他逼疯的、长者遗骸给人曝尸在午门前的情景,饶是他已学会平心静气地面对这些,可始作俑者近在眼前的此刻,他却不想、也不打算控制自身的情绪。

——尽管已迟了半年之久,但能以海天门的覆灭和西门阳、景玄二人的鲜血为祭奠,想必也能告慰陆伯伯在天之灵了吧?

心思数转见,凌冱羽足下脚步未停,不多时,前方巷口交战的情景已然映入眼帘。

交战的双方分别是一名貌不惊人的中年男子和八名以剑阵将其围困住的山庄弟子。其中山庄一方虽借剑阵之威就勉强阻住了对方,却因实力相差过剧而逐渐有了溃败的迹象……瞧着如此,青年当即一个轻身跃下了房顶,接替着八人进到了场中。

八人的剑阵早已到了崩溃边缘,眼下得己方高手出面,本还担心会否让敌人逃脱的他们自然大大松了口气、知机地配合着往外退了开;也在同时,凌冱羽已自提步上了前,手中靖寒离鞘,冷容迎向了场中暂时歇手、正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的中年男子。

见青年提剑上前,那人眸光一闪,却未马上摆出备战的姿态,而是仿佛见着救星似的苦着脸朝他拱了拱手:

「阁下能令擎云山庄的弟子听命如斯,想来该是东庄的重要人物……在下不过借宿此处,却不知贵庄因何这般为难在下?」

「事已至此,景兄这般藏头露尾又有什么意义?」

凌冱羽虽未曾见过景玄,眼前之人的面貌也与师兄和晔叙述的不相符合,但其招数和功法间蕴着的、那枯海诀特有的邪异气息,却是如今的他无论如何都不会错认的,自然不会为对方的掩饰所欺。「况且……就算你到死都不承认自己是谁,今日也不可能活着走出这块地。」

「这位少侠好生霸道,擎云山庄平日自诩公理正义,难道便是这般办事的么?」

「且不说我并非擎云山庄之人,这顶大帽子对我没有任何作用,单是兄台一身枯海诀奇功使得如此流转,今日在场的山庄弟子便已有了一千、一万个出手的理由。」

说到这儿,他微微一顿,脑海中不知如何竟浮现了早前西门晔冷言挤兑西门阳的情景:「还是说,便连『枯海诀』这样的海天门顶级功法,如今也到了江湖中人手一本、随随便便都能在路上撞到几个懂行人的地步了?」

「虽久闻凌三当家大名,但如此犀利的词锋,还是多少出乎了在下意料之外……也不知该说是近朱者赤,又或近墨者黑呢?可三当家和生死仇人亲近如斯,若陆大当家地下有知,只怕也难以瞑目吧?」

许是觉得那般做戏下去已没什么用处,那人微微一笑除下了面上的伪装,如同白桦画像上略带邪气的儒雅面庞就此展现,可伴随着自其唇间流泻的,却已是意有所指的尖刻言词。

若凌冱羽仍未想通一切、只是自欺欺人地放纵麻痹自己,或许还真会受他的话语刺激而乱了心神;但眼下他早已克服这些、心中亦早已有了决断,又怎会着了对方的道儿?景玄的一番话确实令听着的青年瞬间变了颜色,但却不是因为羞惭、悔恨或任何足称打击的情绪,而是深沉冰冷的愤怒。

「如果我真受你的胡言乱语所激而让你走脱,陆伯伯才会无法瞑目吧……不说别的,若非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我又如何能这般好运地正好碰上了景兄所在的这一路?」

冷声一句反问脱口,凌冱羽右臂一抬,靖寒隐蕴乌芒的剑身已然隔空遥指向景玄面门:「就算不论行云寨之事,单是你撺掇西门阳杀陆伯伯这点,我便留你不得……偿命吧,景玄!」

音声初落,半空中已是剑芒陡现,却是青年身形一闪、长剑一挺便朝景玄攻了去!

看似朴实无华毫无花俏的一剑,其意却迅猛如鹰袭,一旦瞧准目标你,便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俯冲而下——凌冱羽师承黄泉剑,走的本就是凌厉狠准的路子,领悟剑意之后,所效仿的「鹰势」更将他原有的长处发挥到了极致,一经施展开来,饶是景玄早已暗中戒备,亦不由为青年瞬间的威势所慑,晚了半拍才猛地侧身一避、同时双掌一翻,借着青年一剑刺出不及回防的空隙袭向了他肋下要害。

只是凌冱羽早已深得进退之要,乍看之下一往无前的剑势,实则却仍留了三分余地。眼见景玄侧步避开,他右腕一转、身形一退,便有如鹰袭一击不中复归于空,毫无滞涩地撤回剑势避开了那意图沾身的双掌。

一切只是在电光石火间。

在旁观的山庄弟子眼里,两人根本只是一个错身调换了位置,却哪像是已经过了一次险之又险的交锋?但便是这一招过去,景玄原先仍存着的一分不经心却已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临大敌的凝重。

本以为凌冱羽仍在一流水准徘徊,不想今日一试,方知这个本只是于江湖一隅学猴子当大王的青年竟也有了一流顶峰的顶级高手实力……该说不愧是黄泉剑弟子么?

自是观城中之势,己方此次的行动竟似全入了对方算计。如果不能用最快速度拿下凌冱羽,难保不会引来西门晔等人的夹击,若因此折在这里,可就得不偿失了……思及此,景玄心中退意复起、眸光一转便欲觅条脱身之道,怎料便只这一瞬分神,那抹凌厉的乌光却已二度间隙而至!

景玄虽打方才便惊觉自个儿有些托大,但却是直到此刻才真正理解他自以为能随时走脱的想法有多么愚蠢——但他能成为关清远这些年来赖以筹谋立业的心腹,自然也是当断则断、懂得审度时势之人,见眼下不解决凌冱羽势必难以走脱,便也暂时敛了逃遁的心思,收摄心神专心应付起了眼前的人。

两人都是实力居于一流顶峰的高手,又是事关生死的交锋,自然不是三五招就能解决的事儿……只是景玄本自忖经验丰富又有枯海诀功法之利,就算一时半刻拿不下对方,也必能保持着相当的优势,不料凌冱羽应变之佳竟远超乎他预期,不仅未曾被他几度刻意露出的破绽所欺,更总能在他变招之后及时撤出以免枯海真气沾身……虽说如此一来,青年每次出手都难以组织起连续的攻势,可其走的本就是凌厉快疾的路子,便是一击不中便即退去蓄势重整,亦不至于对其战意心神造成影响;反倒相较之下,景玄不仅连连出手却都未建寸功,更觉自个儿的一招一式仿佛都受了对方牵制,心下隐隐起了几分惊疑……他本就是被逼着打上这一场的,如今又出乎意料的处在了下风,自然让整个精神气势较之对方弱上了几分。

——可他又如何能不惊、如何能不疑?

如果今日面对的是已触及宗师门槛的白冽予,这种处处受人挟制的情况倒还能理解。但他眼下对着的可是近年才刚晋身一流顶峰的凌冱羽啊!更别提对方与其说是看穿了他出手的气机变化从而加以对应,还不如说是对他的出手招式有所了解,从而推断出后续的攻势并加以应对躲避……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景玄反手一个勾带抬掌击向青年肩头,心头的不安却在对方又一次知机闪避后越发加深了几分。

观凌冱羽的动作,简直就像是曾与一名精通枯海诀及海天门诸般招式的高手对练拆招过一般,不仅对应的招式变化和连接十分熟练,甚至还偶有针对特定招式而起的克制之法,让他几度险些栽在了对方手里……问题是,当今天下间,修习枯海诀且又通晓海天门诸般招式的,当只有师尊、他和莫九音才是……难道是莫九音亲自出手同凌冱羽喂招的么?又或者……

这世上,还有另一个修习枯海诀,且又通晓海天门诸般招式,更同凌冱羽亲近到愿意这般出手相助其锻炼的人?

尽管清楚后头的那个猜测怎么想都似无稽之谈,可思及己方多年谋划毁于一旦、却到大败亏输至斯亦不见师尊出手力挽,心下疑虑便怎么也无法排除……眼见凌冱羽反手又是一剑刺来,景玄旋身飞退堪堪避过,试探性的一句却已再难克制地自唇间流泻:

「白冽予不思如何突破宗师境界,却来煞费心思地帮你喂招锻炼?真不知该说他是好算计还是舍本逐末、愚蠢至极。」

「夏虫不可语冰。景兄自身多年来无有寸进,又如何能与我师兄相比?」

凌冱羽本就有着一副玲珑心窍,眼见景玄连番受挫之下气势已弱,却还分出心思提及这些,哪好不知对方有意试探?他得白冽予多年熏陶,深明攻心之要,当下顺着对方试探的言词予以回敬,手中剑势更是陡然加剧,却是将原先预留应变的三分余力减到了一分!

听凌冱羽不仅未曾否认白冽予喂招锻炼之事,言下之意更似其人已突破宗师境界,对心下本就有所猜疑的景玄自不啻于平地惊雷,只觉先前记忆中有过的种种迹象纷沓而现,最终拼凑成了一个他不愿相信、却又不得不信的惊人真相——

可凌冱羽的剑,却也在此时攻了到。

便在他因那过于惊人的发现而深受震慑之际,青年原先细水长流的攻势已然转作滚滚洪流,竟就这么趁他心神失据之际破了他的防守!饶是景玄已惊觉不妙匆匆抬掌反击,可原先总是尽可能避免他双掌及身的凌冱羽却不仅未曾躲避,反倒还舍下最后一分余力挺剑刺向了他心口——便在他仅来得及用上三分力的掌袭上青年左腹时,对方剑上的那抹乌芒,亦已彻底没入了他心口。

感受这自左胸传来的剧烈疼痛,望着前方因同样挨了一掌而微微苍白了脸色的青年,景玄颤抖着牵了牵嘴角,神情间已然带上了几分自嘲:

「想不到我……竟会被你所欺……栽在你的算计之下……」

之所以会有此言,自是将青年方才的那句回答当成了刻意乱己心神的伎俩所致……明白对方的想法,凌冱羽心下几分怜悯升起,却终还是带着些许恶意的痛快摇了摇头:

「我不过是把握了该把握的时机而已,并没有一丝虚言。」

「什……!怎……么会……」

如果凌冱羽所言属实,不就代表白冽予不仅已突破宗师境界、还得到了海天门真传……?若是如此,他先前的那番推想,岂不——

过于惊人的事实所带来的打击让本就已在死亡边缘的景玄更是心神俱乱,那强自牵动着的嘴角,亦终因而化作了一抹过于惨然的笑。

「原来……我们都是弃……子么……」

因剧烈的疼痛而几乎难以延续的话语,带着的,却是彻彻底底的心灰意冷与绝望——

「尊师……您……骗得我……好……」

最终的一字,消逝于那再无力气掀动的唇间。

望着那仿佛于生命的最后一刻失去了所有生存意义的男子,凌冱羽抽回靖寒任其尸体倒落于地,心中却没有多少先前所预期的快意——倒不是说他因景玄的反应而有所不忍什么的。他依然认为此人死不足惜,可即便心愿已达,胸口那份源自于对方作为的痛,却依旧没能平息。

『逃避永远解决不了事情。如果梦魇和伤痕都已是必然,那就让它们成为你自我鞭策的力量,知道那些人付出应有的代价为止。』

『至于剩下的,就交给时间……和人吧。』

回想起到达九江那晚、师兄微微苦笑着道出这番话的情景,明明周遭风雪已渐渐有了止息的迹象,凌冱羽却突然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地渴望起西门晔的陪伴、渴望起那份环绕着自身的温暖——

第十四章

对京中的各方势力而言,这一夜,都毫无疑问地是个不眠的夜晚。

不论是参与此次谋逆的四皇子一党、成为海天门目标的太子一方,还是那些知情却有意置身事外、或根本给彻底蒙在鼓里的中立派系……只要是在京中有着相当影响力的人,都不可能对夜里的动静毫无所觉——差别只在于局外人犹能定心静观其变,局内人却是坐立难安、时刻忧心着脑袋不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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