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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蝣千重——by胃疼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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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无题

兵燹战祸这种事,一向自诩闲散人的翠浮游是不稀得管的。但这一次,他不得不淌一次这浑水——且不论领兵者中,一者是他师兄夫夫俩,另一者是他亲哥和皇嫂,就冲这战祸有那么十分之八是由他间接引起,翠浮游自觉自己是应当负一下责。

于是他负责了。得到御霏天传来的消息,他就尽职尽责招了一干留守宫中的武将谋士,杵在占地沙盘前讨论攻略——看不见不是问题,反正重昀说什么都不愿离开了,他干脆物尽其用,让人家给他描述地形,时不时问问战法什么的。

事实上这位先生还想拎着战戟上前线来着,不过硬是被重昀和御霏天联手按住了。

“你哥和你嫂子现在就在七王爷的军帐里,有他们仨在,冲锋陷阵不用劳您大驾。你只要安心待在这里,研究如何破敌就对了,前线的情况薛依虹会有飞鸽传书的。”御霏天一面冲重昀挤眉弄眼,示意他也说两句,一面想法设法,把翠浮游不知从哪搞来的战铠藏起来。

作为一个少言的行动派,重昀拉着翠浮游的胳膊思考了两秒钟,然后果断地夺过人手里的战戟。

“你别去,吾去。”接着战戟往肩上一扛,作势就要往外走。

于是现在换成翠浮游拉着他。

“你……真是被你气死!”知道这人是变着法子阻拦自己,翠浮游好气又好笑。“我知道,我不去行了吧。”只得堪堪放弃那找死行径。

重昀见他真的软下来了,抬手将战戟甩向一旁看戏的御霏天,反手牵着翠浮游就往外走。

“这又是去哪?”

“一日后,铁蹄坳之战。吾方兵少不可胜多,你尚未想出对策。”

“这……”不准动武,但在用脑方面你就尽情压榨?好响的算盘,真不知是你自己的意愿,还是有“高人”指点。

无奈摸摸额头,翠浮游任他拉着,去了议事厅。

中午左右去的议事厅,直到晚上,翠浮游才被重昀半扶半抱带回寝宫。

不得不说,动脑子也是一项体力活。所幸,他还是在子时之前,配合薛依虹给的种种情报,赶制出一套战略,让重昀的红鸮送去了。

睡下之前,翠浮游还是觉得之前脑力压榨的事有必要问问。可话问出口,他便觉昏昏沉沉的。等重昀挣扎着决定回答时,这位先生已经抱着枕头睡去了。

所以他自然是没听见那人的答案。

“战事尽早完结,你吾就可尽早回家。”

这也是翠浮游现下最大的愿望。

只不过,口头说说便美梦成真,这未免太童话了。

所以在一日后,翠浮游接到了来自前线的口令急报。

传信的兵士只磕出一句“军情告急,我军难敌”,然后脑袋一歪,面见如来去了。留下一地哀嚎的月笙大臣,以及在愕然中回不过神的翠浮游。

奇了怪了,月族一双战神压阵,两军汇合近二十万人,怎么可能敌不过犬戎那点小破兵力?

“不对,肯定哪里不对。”左想右想都觉着有诈,本坐在书房里静思的翠浮游忽地站起,老神在在就往外冲。

自那兵卒前来传信之后,重昀就觉着翠浮游哪里不对劲。搭上御霏天杵在一边,啃着鸡爪说东道西,他便留了个心眼,留翠浮游一人在书房里静静,自己便紧张兮兮地守在房门口。御霏天笑他老母鸡护崽,被他一白眼瞪过去了。没想到就在御霏天笑话完之后,书房门开了,面无表情的翠浮游从里头冲出来。看他咬着嘴唇、睁着无焦距的眼,面无血色的样子,重昀只当这人魔怔了,站过去顺手一捞,将人紧紧箍在怀里。

“别动,你怎么了?”难不成是走火入魔?

本想给他过过内力,导正一下内息,可看这人还算神智清明,应当不是练功练得走火入魔。重昀皱着眉头,想不明白了。

“我……无事。”这人重心不稳踉跄了一下,转着脸就是不对上重昀的目光,“你陪我会吧……”他拽着重昀的衣袖,劲儿大得手指骨节都泛了白。

人多少都是骄傲的,尤其是男人。别看翠浮游平日里休闲散漫的模样,他也有自己的骄傲。比如说,这人从不爱受人摆布;比如说,这人从不在人前悲喜;比如说,这人从不与人服软。

所以眼下,这人能在自己面前示弱,自己也该偷笑了?唉罢了,现在人家正烦心呢,又何必在这胡乱琢磨。

于是重昀低头叹息,把人搀进房里,顺腿勾带房门。

翠浮游方才坐下,温热的水杯凑上唇边。

“喝茶。”

于是听话地就着人家的手,低头啜饮。才抬头,切了瓣去了核的果凑了过来。嚼吧嚼吧咽下去,张嘴准备说话,一块糕又追过来了。

眨眨眼,翠浮游全然无言地取过人手里的糕。

“重昀啊,你是打算拿我当猪喂吗?”

后者下意识摇头,想了想,又紧着跟了句“没有”。

哭笑不得将糕点放回盘中,翠浮游不轻不重敲敲重昀的额头。“你当真是把我气死了。”可脸上分明是带着笑的。

“看样子你不会太短命。”

“你!”

“怎样?”

“……唉……”

真是的,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竟拧不动这人了。

重昀见他忍气又无奈的样子,伸手按按人的肩膀。“你在想什么。”

对方没回话,重昀眯着眼,手上捏得更紧了些。“你是不是想上战场。”

“是。”这次倒答得干脆。重昀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好半天。

翠浮游扫了对方一眼,又低下头,“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究竟是哪儿又说不上来……”

“所以你就不顾死活,想去找薛依虹,想从他嘴里套出什么?”声音拔高几度。

“我哪有……”声音顿时软下。

垂眼俯视这人低头一语不发,重昀抿着唇,慢慢凑过去,嘴唇轻轻擦过对方眼角。

“你不要去,吾代你去。”

“不可!……喂!”正想站起阻止,不料那人手快过自己动作。还未等翠浮游有所反应,重昀已然几指点中对方几处大穴。

翠浮游立时动弹不得。

“为何点我穴道?”清楚感觉到自己被人扶着坐下,明明一脸心焦,却连去握那人的手的力气都没有。

“吾说过,你留在这里,吾代你去。”那人只在耳边留下这句话,随后扶着肩膀的手松开了。然后,他只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好像也跟着重重摔在地上。

“重昀?重昀!不可去!!我有不好的预感,你别去啊!重昀!!”

可无论怎样的叫喊,始终无人回应。眼前一片漆黑,加上耳边冷风阵阵,翠浮游突然觉得心口像被烧红的钳子撕扯开来,分明疼得想吐血,可偏偏又不能真的一口血呕出来。

僵在椅子上动弹不得,眼下翠浮游只能期望应当是在不远处的御霏天能把那人拦下,而自己也得尽快冲开穴道。

第十九章:遗忘非好物

尽再大的努力,冲开穴道也是在三个时辰之后。

身子能动弹后,翠浮游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冲出门去,找那不要命的人。结果方才一掌拍开大门,冷不防被人一剑戳过来,铁刃架在脖子上。金属的寒气加上屋外的冷风,让翠浮游猛然清醒。

该死,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哟,醒了?”

耳边响起御霏天流氓似的腔调,翠浮游觉得自己眉角开始不耐地哆嗦。

“短短几个时辰未见,你就开始皮痒了?”他问着,皮笑肉不笑的。

回答他的是长剑入鞘的声响。

“你家死相拜托我看着你。收钱办事,这个道理我比谁都清楚。”长剑扛在肩上,御霏天一手叉腰一手扶门框,耷着眉毛,神色很是无辜。

翠浮游本不想鸟他,抬脚就像往外走。哪知脚边还未迈出,剑光闪过,只觉长剑再度横上肩膀。

“你!”难道这人真的是没事找架打?翠浮游开始磨牙。

御霏天则眯起眼,下巴一扬,“我怎样?”表情凛冽又流氓。

“找死。”

翠浮游敢保证,如果自己能看见,他会用眼神狠狠在眼前这人身上,扎他十几二十个窟窿。

“哎呀,杀气真重。我说,你就真忍心宰掉你家死相为你找的保镖?”原本流氓的语气变成了泼皮耍赖,翠浮游硬生生惊掉了一身鸡皮疙瘩。

架在肩上的剑,做样子般蹭了几下,便收回去了。

所以说,这人到底是来乱的还是怎样?

见翠浮游那一脸纠结扭曲,御霏天哈欠连连,也不挡人家的门了,转身让开大路一条。

“要走便走吧。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一旦你出现在你家死相面前,会造成什么后果你自己想清楚。”他耸耸肩,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表情语气,像极了某个摇着扇子的神棍。

“后果,什么后果?”翠浮游不认为自己一见重昀就会功体爆裂粉身碎骨,更不认为重昀见了他就会杀性大发,一人独挑一国。

“哎呀你真正是不明白,所谓关心则乱。如果有一天我上战场,我家羽仔不顾死活来找我,那么我宁可自己战死,也要护羽仔周全。”御霏天一边说,一边肖想着御宇为他四处奔忙的样子。

就算看不见,翠浮游大概也猜出这人现在是个什么猥琐神情。冷哼一声,他转靠另一边门框。

“只怕不用你护,小羽上战场,第一件事就是将你砍个十刀八刀的……”

“住口!胡编乱造什么!我家羽仔才舍不得!!!”

真舍不得你就不会阻止我说下去了。翠浮游抽抽鼻子,却没发现话题已经悄然转变,而自己也不再坚持前去寻人。

“等吧。等待最磨人心,也最考人情。等到了便是你的,等不到,也只是空磨一场。”

抱着剑的人突然蹦出这么句话,随后眯着眼睛什么都不说了;看不见的人只笑,抱着肩的双手却捏紧了手臂上的布料。

说起等待,翠浮游等的日子也不少,可接下来的五天,对他来说堪比人间炼狱。

每一日早起饭后睡前,他都照三顿捉了门前的侍卫,硬逼着送一只飞鸽到薛依虹的军营,得到回信也不管什么机密不机密,当场拆了逮着身边的人过来从头读到尾。

也许他根本就没注意到,什么时候自己也会心焦,脸上除了笑,还会挂上别的神采。

可再心焦都是没用的。一连五天,送了十四只信鸽过去,回了十三只,却没有一只提到重昀情况。这事要搁在御霏天那种人身上,着急上火的,嘴上早就戳了几个燎泡。但遇上这劫的是翠浮游,便注定要比嘴上生燎泡要悲惨。

五天下来,这本来就没多少肉的人直接瘦下一大圈,身板看着更薄许多。最后连月笙的朝臣都看不下去,深怕他们这位亲王哪天出门,被那呼呼的风夹雪给刮上天去。

然后,在第五日的黄昏,风雪停歇的时候,重昀的红鸮飞回来了。

大鸟带着一身的尘、一身的雪,滚到翠浮游怀里。他慌忙解下鸟儿脚上的信筒,还没读信,却突然觉得是出了什么大事,胸口揪紧了说不出来的痛。

正要将信筒拆开,房梁上却突然垂下个鱼钩,把信筒钓了上去。

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干的好事了。

“御霏天!这不是玩,快将信筒给我!!”说不定,说不定里面就有重昀的消息。

“痴呆,给你你看得见吗?”一个白眼翻过去,御霏天倒出竹筒中的字条,作势将竹筒往翠浮游脸上丢。后者抚手接过,正准备说话,不想房梁上的人又开始唠叨。“你现在心烦意乱的,我就不信你能摸得准几个字。”顿了顿,阴暗处传出纸制品揉捏的声响。“我看看我看看……重昀重伤,速来……速来……”御霏天措了措身,瞧了眼底下等得焦急的绿衣人,眨眨眼,咽了口唾沫。

“……速来收尸。”

说完话他便破窗而出,深怕扫到台风尾。

一刻钟后,御霏天失望了:月王的书房里并未掀起毁天灭地的风暴。他小心翼翼措过去,没等他戳破窗户纸,只听衣袂裂风之声。等他推窗来看,屋里早已没了翠浮游的踪影。

完了……

一颗冷汗自御霏天额角滑下,本是打算追过去,但转念一想,人走都走了老远,又何必累死累活去追?给重昀收尸这字条绝对是薛依虹那大神棍的手笔,而且他确定那厮是有预谋的!至于这目的何在,他御霏天就管不着了。

偷闲躲懒的心思一上来,御霏天便开始发挥他懒骨头的本质。进了屋,关门落锁跃上房顶。抱着他的剑便开始打起了盹。

此时月笙东南方的铁蹄坳中,已是尸横遍野。硝烟甚浓,显然是大战不久。周围只剩犬戎兵的尸首,而不见犬戎大军驻扎,想来应是犬戎败了,退了兵。

不过看这架势,月笙与中原的军队亦是吃亏不少。这满地狼藉中,亦不乏中月两军的战甲头盔。

不过眼前的惨况,架马疾行的翠浮游是看不见的。他连抽马鞭,铁蹄下,那些本就形容狼藉的尸身直接血肉模糊。

催马扬鞭数时辰之久,等翠浮游一身尘土到了中原大军军帐,下马入营,却不想迎面撞上一人,当场就是一阵头晕眼花。

“噫呀~这位兄台走路小心点,薛某人手上的烫水不长眼……小翠?”

耳边嗡嗡响的调侃话突然变成讶异的惊呼,翠浮游刚缓过神,心说怎么撞上这神棍师兄,却听铜盆落地声响,接着手腕便被人拽住了。

“薛依虹!你……”

“你随我来。”说着便将自己往里拉。

在一阵左跑右拐的奔忙、“见过军策”的声响过后,翠浮游感觉被拉到了一处温暖的所在。忽然的空气不通让他觉得有点头晕,可接下来他却在这暖暖的空气中,嗅到一股子血腥味。

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他的心没来由地揪了起来。

“薛依虹,这是哪里?”他反手揪住身边人的衣袖,却没得到答案,反被人往前带去。

脚下突然踢到硬木的物什,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停下脚步,仔细听了会,却发现这大帐中,除自己之外只有两人的气息。一个是薛依虹,另一个,正是那让自己担忧了将近五天的存在。不过听这气息,他应该是睡着了还没醒。

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翠浮游舒心地叹了口气,接着迅速转身,两手揪住薛依虹的衣领。

“我想你应该稍微解释一下。”他扯出一个标准的微笑,八颗白牙在帐篷内油灯的照射下,映出有点瘆人的光。

闻言,薛依虹一阵干咳,同时奋力掰开翠浮游的手,“呃,那张纸条是我写的。你不用担心,重昀无碍了。只是……唉罢了,他现在还没醒,等他醒了你们俩好好说说话。我先出去,王爷还有事找我……”这人一边说一边往外走。翠浮游懒得理他,探身摸了摸,在床沿坐下。

一时间,大帐中一片静默。

其实翠浮游是憋着很多话要说的。担心、焦虑、责备,想说的很多,可现在听这人平缓的呼吸声,他又觉得就这样静静坐着也挺好。

帐外的守军换了一拨,翠浮游打了个哈欠,正准备起身,却冷不防被人抓住了手腕。

“不要走。”面前传来人沙哑低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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