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之所以深刻，是因为每段爱都难以圆满。
有人推了推他，单亚才从似梦似幻中惊醒过来。
“入戏了？”计云阳用纸巾轻轻沾单亚额头的汗珠。
“我哥以前最喜欢弹的就是这曲子。不过好久没弹了。”
单亚浅浅笑了笑。
“麦迪，没想到你感情入得这么快，看来找你找对了。我哥在那儿，我过去打个招呼。你休息一下。”
计云阳朝他哥站着的方向走去，过了一会儿，带了计云琛过来。
单亚坐在板凳上翻着场记给他看的MV故事框架。虽说只是一个MV，但是框架精密，拍摄下来相当一个小电影。
计云琛走到单亚身边。
单亚落在手中本子的视线抬起来，略带一些郁郁的眼神看着计云琛。
“我来找你。”
“找我？”单亚有些讶异。
“等下，有话想和你说。你专心拍戏，我等着。”计云琛如是说。
计云琛看见近距离之下麦迪紫色的眸子。
一连几天，他都做梦梦见这双忧伤的眼睛。梦见他一直在找麦迪，可无论怎么样努力都找不到他。
清晨一起来，他睁开眼睛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麦迪回来。
那首“献给爱丽丝”，他好久没弹，手都生了。听见麦迪一个琴键一个琴键在钢琴上敲击时候，有个模糊的画面隐隐约约出现
在他脑海——好多年之前，他好像按着一个小屁孩的手指，在钢琴上一个音符一个音符敲着。
梦境一样的虚幻，却清晰存在记忆的某个角落。
单亚和女孩约定，每年，他都会在女孩心爱人的忌日陪她一起过。
他在自己的忌日，陪女孩给自己扫墓。
那时候很想对女孩说，忘记他，重新开始吧。可是他没有勇气说这句话。
今天最后一组戏是莎莎要出国。单亚听到消息赶紧赶到机场去想追回莎莎，在路途中撞到向他飞驰而来的汽车。
他飞在空中，在落下来。
脑海里残存的影像还在眼前飘舞着。
恋人唇边的微笑。湛蓝色无暇的天空。
留恋的眼睛看着飘起来又落下的一片落叶。
一滴泪从眼角慢慢渗出来，蜿蜒着，顺着脸颊流过嘴角。
他躺在地上。化妆师在单亚脸颊沾了点点的血痕。眼窝涂成淤青色。戏中悲哀的感觉单亚深刻的感觉到，可这一次，计云阳想
要的效果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因为，他哭不出来，拼了命也哭不出来。
泪腺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
他仰脸看着镜头和摄影师，无可奈何摇头，“对不起，我真的不行。”
计云阳手捏成拳头。复又松开。
计云琛咬了咬唇。
看见平躺在冰凉地面上的男孩。
如果换是他，他也哭不出来。心里越是难过就越哭不出来，明明是自闭，却多么期盼有人来打开他的心扉，拯救他。
可是那个人总也不来。也许来过，可是他看不到。
如果下一秒，若他再哭不出来，计云琛就决定不顾一切冲过去带他离开这个地方。他不能允许有人在他面前逼着那男孩做他没
办法做到的事情。
没等计云琛冲上前，单亚坐了起来。显然他放弃努力了。“对不起。我哭不出来。”
房间一片凝滞。
“也不是没有办法，不是有人工眼泪吗？”场记嘀咕一句。
“人工眼泪？”计云阳蹲下身体，对着场记喊了一句。
摇晃着单亚的肩膀，“这是用人工眼泪的地方吗？你知道这个故事会有多少人看到吗？你哭不出来？好，你听着，当一个人看
到心爱的人却不敢承认，想爱却不敢爱。想说又说不出来。你不觉得这样很惨对不对？好，你还是哭不出来。我再说给你听，
他肉体消亡了，灵魂还在，他一直徘徊在恋人身边。他深深知道，恋人对他的爱越多，就越不可能接受其他人。看见那个女孩
为他痛苦，日日夜夜思念着他，在他终于不顾一切追回女孩子的时候，他却又死了，这一次彻彻底底失去爱人和生命，这样还
不够惨对吗？还不够引起你的哪怕一滴眼泪对吗？你心是石头做的对不对？”
这些话由看滥情的计云阳嘴里咆哮出来，好像挺滑稽的。
其实不对。
看见摇晃着他肩膀的计云阳，单亚悲哀想，哀莫大于心死。我哭不出来，只是因为某种程度上已经接受命运对我的摆布。我爱
一个人，爱到死也没有结果。我已经学会不怨愤，平平静静接受。
刹那间，计云阳的话忽然让单亚想起父母温暖的笑脸。麦迪可爱的鬼脸。计云琛冷酷面容之下偶尔灿烂的笑容。死亡的冷酷和
生者对生命流逝的毫不察觉以及他失去和即将失去的美好。
一时之间，各种感觉杂乱无章在他身体叫嚣着，单亚颓然躺下来，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顺着脸颊无声流淌到他颈间。顿时，脸
颊冲出一道淡紫色的浅浅沟壑。
雷鸣般掌声从房间各个角落响起。有人扶起单亚，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灯光一点一点在熄灭。
终于从不能自拔情绪里醒转过来的单亚才发现，那么温暖的一副臂膀，是计云琛给予他的。
他们两人静静的坐了很久。直到最后，计云琛慢慢扶他起来，走到钢琴边，给他弹奏了一曲“献给爱丽丝。”
依然灵活的手指弹出久违的美丽音符。
单亚想，如果故事就此戛然而止该有多好。
第18章
（01）
如果一直沉溺在这种柔软的气氛里，单亚害怕不能控制自己。
计云琛开车送单亚回他住的旅社。
两个人一路上绝少说话。偶尔会有零星的对话。
“计云阳说，明天要我来接你。”
“嗯。”
“其实我今天发现，你还真有当明星的潜质。”
“碰运气罢了。”
“对了，明天，计云阳说，请你和我吃饭。”
“哦。”
本来觉得，和计家兄弟俩吃饭，有点怪怪的。转念一想，如果自己拒绝的话，估计这两人也凑不到一块去吧。也好。如果两人
之间真有不易解开的死结，他愿意帮帮他们。
走到旅社门口，单亚停下来。转头看着计云琛。
“不让我进去坐坐吗？”计云琛说，
“我那儿挺乱的，再说，今天也累了。”
计云琛看着他。
“怎么了？”
“我想和你说一声，我和雪儿结束了。”
单亚觉得呼吸有点困难。
“算是和平分手。早解脱，对雪儿和我都是好事。不是雪儿有什么不好，是我不对，这段感情，我没投入进去，才造成今天的
局面。”
单亚没有开口，心里却颇替计云琛惋惜。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我失去了什么，还有什么自己可以供自己失去的东西。”
“计先生。”单亚微微撅嘴，还没说完，计云琛连忙说，“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我自私，我冷漠，我漫不经心，以后我一定
改。相信我。”
这么急急忙忙解释的计云琛看起来有点怪异。
单亚很想说，你改不改，为什么要跟我讲。跟我又没有什么关系。可温和的个性使他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这时候也只能装糊涂。他打开门，走进去，隔着门，对着计云琛微笑，“那也好。只要你以后好好对别的女孩子，一定会找到
真正幸福的！”
他狠了狠心，合拢了门。从未关严的门缝看见计云琛茫然若失的神情。单亚依靠在墙上，默默发了一会呆才慢慢挪回到床上。
辗转反侧好久才进入了梦乡。
（02）
计云琛早晨接单亚到计云阳公司。单亚拍戏时候，计云琛坐在角落，手捧着一本厚厚的杂志，眼睛却时时从书页上方抬起，寻
找单亚的位置。
中午一点多钟，所有镜头才拍摄完毕。
三个人出了计云阳的工作室。
“去哪儿吃饭？”
计云琛看着单亚，“麦迪喜欢吃什么？”
单亚左右看看地形，“这附近有一家本地风味小吃，味道挺正的，要不要试试看？”
“好，随你！”
计云阳按捺不住开始发牢骚，“喂喂喂，哥，是我请客，好歹你也征求一下我的意见好吧，乱七八糟的小店我可不去。”
计云琛用鄙视的眼神上下打量计云阳一眼，手框住单亚的肩膀，他比单亚高半个头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两人在一起看着就
是很养眼。
计云阳心里泛起难受的酸。
“随便，你不去，我和麦迪去吃。”
计云阳嘀嘀咕咕只得跟着后头走。
到了小店，计云阳一举目，四下打量一番，发现店子里都是简陋的桌椅，连桌上放着的有些个青花瓷碗边缘都有破损的痕迹，
不由开始撇嘴。嘴里碎碎念着。
单亚有点想笑。
大体上，他觉得计云阳是个情绪化的人，看起来吊儿郎当，工作起来倒很有韧性，有点娇气，但是还不算太坏。
伙计上碗碟。
计云阳用茶水洗手中的碗筷。过一会儿，扬手喊人，“喂喂，换双筷子。”
伙计不服气，拿白眼横他，“先生，筷子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换掉呢？”
“你看你看，”计云阳指着方便筷上的微刺对伙计说，“这筷子多毛糙啊，人能往嘴巴里搁吗？”
伙计无言。送面的时候顺便送了一副筷子过来，计云阳看见伙计的大拇指头险些浸在面汤里，不由“啊”的怪叫一声，吓得伙
计差点丢了手里的汤碗。
“手指头，手指头，这样人还能吃吗？”
气呼呼的伙计趁着计云阳低头从裤兜掏纸巾之际，黑乎乎的大拇指头肚沿着计云阳面前的碗边沿认认真真走了两三圈。
计云琛和单亚看见了伙计这个动作，两人忍俊不禁对视一下。
单亚开口想说，被计云琛桌底伸过来的脚轻踩了一下，计云琛冲他挤了一下眼睛。
单亚只点了一大碗牛肉面。
计云琛要了一碗云吞。
而计云阳面前满当当一大堆小吃。
“你不吃点别的吗？”
单亚摇摇头，“一般来说，我只吃牛肉面。”
“死心眼，太死心眼，发现你和我哥都是一种人，只认一样，撞南墙也不知道回头的主。来，张嘴，我喂你吃醉鸡。”
单亚瞧着计云阳乐颠颠送到嘴边的醉鸡，下意识张嘴，被计云琛一记太极挡开，“去去去，要喂我喂，轮着你什么事了！”
“来，麦迪，张嘴，我喂你！”
计云阳吃瘪的模样顿时把单亚给呛着了。他剧烈咳嗽起来，背后“嗖嗖”多了两只拳头体贴帮他捶起来。
两人这么忽然沉默，忽然拌嘴，总觉得气氛怪怪的，总算吃完了，还是计云琛拽起单亚，“反正我今天放假，闲着也是闲着走
吧，咱俩逛街去！”说时迟那时快，单亚右手边的计云阳也呼啦一声站起身来，跟着他们两个往外走。
计云琛横了计云阳好几眼。显然颇有嫌他碍眼之意。计云阳委屈撅着嘴巴，却还是不识趣的如影随形着。
单亚脑袋顿时痛了好几分。
三个大男人齐齐往外走，路上行人回头率堪称百分之百。
也是，男人也能是一道风景，而眼前这三个男人，又各有各的风格——穿黑色西装打斜纹领带的男人风神俊伟；略长头发衣着
华丽的妖冶动人；而走在中央的男孩子清秀好看。三个男人，完全不同的风格，却各有各的惹眼之处。
可惜逛了不多一会儿，单亚就觉得不对劲儿。只见满街迎面走来的都是清一色的女人，每个过往的女性都驻足引颈观望他们三
个一阵。
感到情势不妙的单亚忍不住问一声，“今天什么日子？”
“三月八日。”计云阳回答。一回答完毕，三个人忍不住齐齐“啊”了一声。
三八妇女节！
什么日子逛街不好，唯独跳了个三八妇女节。各人都感觉汗哒哒滴。
三个大男人居然挑了一个最不该出来逛街的日子出来沿街示众，此情此景配着还真是搞笑。偏偏今天商场的活动还真是多，女
同志们把货架堵得严严实实，一路看过去，除了长发的人头，就是短发的人头，密密匝匝，堪称波澜壮阔。
垂头丧气的计云阳只好翻着白眼说，“算了，我们去楼下超市看看吧。”
电梯下到最后一层。被向前不断拥挤的人潮挤到超市入口。单亚间或还听见旁边两位的争吵，“谁他妈拉我们出来逛街来着？
”
“谁他妈要你跟着来逛了？”
这两人。单亚无可奈何摇摇头。
不过，其实内心还是期盼身边热热闹闹吵吵嚷嚷充斥着人声，身边有朋友陪，这样的他也没有时间顾得上自怨自艾自怜。
计云阳的手机响了，他低头接电话，没提防，站在一个挤得不透风人墙的尾端，一不留神就被卷进了黑压压的人群里，单亚忽
然听见凄厉的一声哀嚎，“救命嗷嗷嗷！”由于听着那声音还挺熟悉，一转头，正好看见计云阳身体腾空了在空中徒劳翻滚着
，很杯具的，计二少爷一个倒栽葱埋扎在人群堆里不见了踪影。
“啊，要不要下去救啊！”单亚急了，准备卷着袖子。
“救啊，当然救啊。”计云琛边说，胳膊边死死搂着单亚的脖子不放他走。
“见死不救就是死了再救也不迟啊，等等看吧。”
单亚眨巴眨巴眼睛。见死不救还有如此解释，他总算见识到了。还有，计云琛这人，成心的。他总算明白了。
等计云阳再次出现在他们眼前，不好意思，单亚脑子里登时闪过一句话，“哥，你终于也犀利了啊！”
请看计云阳的模样：怀抱着一个大手提袋。
微卷的黑发松散，呈睡狮状。胸前的扣子被拽脱了两，三粒。胸肌乍现。两点尽现。
脸上淡淡粉底剥脱，浅浅眼线被汗水晕开，色彩斑驳，五彩斑斓。
偏偏计云琛文学范儿还上来了，指着计云阳，“啊，想起一句词了，那什么，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啧啧，弟弟，你残了！
”
“去死吧计云琛！”计云阳咆哮了一句。
“我就是纳闷，一声不响您就怎么挤进去了？”单亚还是觉得有点奇怪。
“他妈的鬼才知道~我忽然被卷了进去，掏了一把钱又莫名其妙被甩了出来，邪门了！”计云阳哭丧着脸说道。
“嗨，快看看我这儿都是什么？”计云阳到底是乐天派，还是对手中的袋子内容物充满了期待。
“妇女之友”。计云阳视线落在袋子上四个赫赫大字。喃喃念了出声。
仿佛一盆冷水当头浇过。
他脸上刚刚才绽放的笑容顿时收敛不少。
不死心的手指慢慢探进手提袋里。用探究目光看着计云阳动作的两人如愿以偿看见计云阳仰天呼啸，“啊啊啊啊~”
“什么是妇女之友？”单亚小心翼翼问。
“卫~生~巾~巾~巾~巾~”
单亚和计云琛忍不住同时喷了。
“要不，你留给我未来弟媳用？”
“放屁！还是先留给我未来嫂嫂用吧！”计云阳终于对他落井下石的哥哥怒了。
一个男人，手里拎着一个大手提袋，手提袋外面赫然写着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的四个大字“妇女之友”。这确实有够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