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嘴角扬起小小的微笑。
居然，一直看到烟灰缸里积满了烟头和烟灰。
居然，窗外现出一点点晨曦的颜色。
计云琛才和衣倒在睡得方兴正艾的小子身边睡着了。
这一睡，沉沉过了好久，等计云琛睁开眼睛之时，发现一双黑黑亮亮的眸子正默默看着他。
“啊？醒了？”计云琛连忙用手腕撑起大半边身子，起身，抬眼看看墙上挂着的时钟，居然已经是下午一点多钟。
“饿不饿？”
单亚摇摇头。
宿醉的痕迹还在。脑壳仍然晕晕的。嘴巴里面涩涩苦苦。
摇摇晃晃站起身，走进沐浴间，对着镜子漱口，计云琛从单亚背后伸出手臂搂住他。默默透过镜子看着里面的大男孩。
“噗~”单亚对着池子吐了一大口水。
“今天BOSS不用上班吗？”他心不在焉问。说实话，时日无多，和BOSS这么黏着，什么都没法做。这样的念头令单亚觉得很焦
躁。
就是心里面忽然生出一个毛刷子唰唰唰转个不停的焦躁感。
“我陪你。请了两天假。”
单亚怔住。两天！！
镜子里的他一副被雷住的表情。
只剩下这么两天，还有那么多谜团等待着他，BOSS却忽然间摆出一副分分秒秒都要和他共度的模样，这怎么能让单亚不抓狂崩
溃？
“怎么？你不高兴？”
“高兴，高兴！”单亚点头，心里却想着如何摆脱身后这个男人。
从镜子里看过去，还是那么俊美的脸孔，深情的模样，单亚却觉得好像一层膜隔着他和他中间，让他看不大真切计云琛。
“想吃什么吗？”
“随便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往外走。有几次单亚故意掉在计云琛屁股后头，蹲在地上装出系鞋带的样子想偷偷溜走，无奈计云琛总能很快
发现，站在单亚身边默默等着他。
味同嚼蜡吃过中饭。计云琛抬腕看表，“要不要去看电影？”
单亚摇摇头，太休闲的方式不适合他现在乱糟糟的心情，绝对是故意的，他说，“我有东西落在旅馆房间，要去取。”
“好，我陪你取。”
“嗯。”单亚点头。
给麦的VCR放在旅馆。单亚并没说谎。计云琛毫无怨言开车陪单亚去取。走到半路，单亚看见他把玉寄存的那家当铺，他说，“
我有一件东西当过。很重要，BOSS可不可以帮我赎回来？”
“好。”开车的计云琛飞快瞥了单亚一眼。
单亚握着那块玉。
熟悉的温度和质感从手心传导到心脏。
“这块玉是我妈妈的妈妈传下来的。很重要。妈妈说，只要我在的一天，就不要摘下来，这样的话，即使我走到哪里，天上的
外婆和妈妈都可以看得见我。”
计云琛微微皱眉看着单亚手中那块玉，单亚懂他一定有些困惑，既然如此重要的东西，怎么会被他给当了。
单亚没有过多解释。
“既然这么重要，来，我帮你戴上，以后，就不要冒冒失失让它离开你，否则，外婆和妈妈想你的时候就找不到你了。”
单亚咧嘴笑笑，把玉攥在手心，翻手过去，“不用了。”
计云琛脸色微微一变。
不知道为什么，单亚淡淡说“不用了”的表情让他心里很是忐忑不安。
单亚到邮局寄东西，他要了一个小盒子，除了那张碟子以外，还把手心一直紧紧攥着的玉佩放在了小盒子里。
他想的很清楚，他欠了麦迪的，今生今世也还不起的就是那份情。这块玉，就算是拜托天上的亲人照顾麦。也希望天上的妈妈
看到这块玉，以为自己还活着，也能心安。
站在他身边的计云琛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
从邮局出来，单亚这才看见计云琛难看的脸上颜色。
他以为BOSS计较自己把这么重要的纪念给了别人而生气，而单亚本身觉得问心无愧，所以故意不去过多解释。
两个人一直在空气凝滞的氛围里沉默着。
“我们要不要到哪儿去走走。”
单亚摇摇头。
“我好闷对不对？”单亚眼睛看着前方，嘴角微微弯曲个嘲讽的弧度。
计云琛没说话。
“就到此为止吧，我好累。”单亚手准备拉车门下车，却被计云琛一把抓住，定在位置上不能动弹。
“不，我不要！”计云琛眼圈蓦然红了。他伸手紧紧圈着单亚的脖子，“不，我不想和你分开！”
单亚头扭过去看向窗外，故意不让自己看见近在咫尺的人颤抖的嘴唇，青灰的脸色。
“那个人，很重要吧。”
哪个人？单亚有点糊涂。
“我不在乎你把最重要的东西给他不给我。我不在乎你怎么想我。因为我承认过去我是做的不好，很多事情都做的不好，但是
从现在起，我不会再让你受一点点伤，尽我最大的能力给你幸福。那个人的存在，我懂，即使你现在决定选他不选我，我知道
我也没有权利说半个不字，但是无论你逃到哪里去，我一样都会把你追回来！你等着瞧！”
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单亚微微笑了一下。伸出舌尖舔舔干裂的嘴唇。
“BOSS，你真的喜欢我吗？喜欢到愿意把我带到你父亲面前去，坦白告诉他我是你喜欢的人，可以吗？”
这一次，几乎出乎单亚意料之外的，计云琛毫不犹豫点点头，眼睛深深看着他，“可以，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我现在就可以带
你去父亲那儿。”
单亚愣了一下。
面前的男人看着如此真挚，从他表情和眼睛里几乎找不出半点破绽。
索性什么都说出来，合理的不合理的，“那你愿意对我一辈子都好？你敢在所有人面前牵我的手，敢对着所有人大声说，你爱
我？”
计云琛眼睛也没眨，“当然。你不信的话，我现在就下车去喊。”他说到做到，仓促推开车门，大声喊了一句，“我爱~~~”
单亚一把抱住计云琛，小声求饶，“好了好了，我信你我信你！”
计云琛小小得意的回眸一笑。
站在车门旁边的几个中学生模样的女孩子被两个人暧昧的姿势吓了一大跳，慌慌忙忙走开，却不住回头，好奇偷眼看着他们，
小声交头接耳着指指点点。
在这种异样的眼光下生活一辈子，仿佛不是单亚所能想象的计云琛的行事风格，至少在单亚看来，计云琛会在意旁人的眼光，
介意别人的想法，只会按照约定俗成的社会生存模式循规蹈矩的生活。可是看样子，他倒比单亚原先想得从容许多。
计云琛拉他坐进车里面，拧头，眼睛看着车窗外的前方。“我可以的。麦。既然你可以为我去死。那我也可以。你想想啊，一
个人假若连死都可以，还有什么是他活着而做不到的呢？”
单亚绝对没想到，就是这么突如其来所至计BOSS的一句话，把个一颗心业已冰冷的他弄了个泪流满面。
第26章
计云琛的车停在车水马龙的街道拐角转弯。
正是下午和黄昏交接时分。太阳的光芒把他的车窗染成炫目而凝重的，金黄色。
他一说完话，偏过头，看见满脸泪痕的麦。
麦伸手捂住脸，虚弱打个手势，从指缝里露出泪光盈盈的眼睛，还徒劳解释着，“其实，BOSS，其实我很少哭的。”
计云琛想，也许麦没有说谎，至少他这是第一次看这孩子哭，可是这泪水却让他砰然心动。
照计云琛原来理解来看，他以为和水音那样耳鬓厮磨，经得起长长久久等待的一段感情才是爱情。
这几天经历了一些感情上的波折，终于幡然醒悟，原来爱就是生死一瞬间的那种感动啊。
但是大多数普通人活了一辈子，也未必会有计先生那种生死一线间心灵所能感知的震撼。而这一霎那间他眼睛所能看见的麦的
泪水，让他彻底明白一件事：就算没有经历天长地久的忍耐和等待，没有咂过人在生死一瞬间所能品味的感动和震撼，爱情还
是会来。
就算他眼睛一直被蒙蔽着什么也看不见。
他终究还是会找到那个属于他的这个人。
原来爱就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他来了。即使他什么也没做，哪怕什么也带不给他，就算两个人在一起会经历常人所不能
经历的困难，即便就连最基本的性别，也与计云琛的预想有云泥之别，可是，他没办法让自己失去他。
计云琛的手指紧紧扣着单亚的手指。
两个人目光甚至没有交流。
两颗心却终于能依靠在一起，而不是之前的一直交错平行而行。
街上是川流不息的人群。
有人牵着女朋友的手，情侣之间偶尔相视一笑。有人低着头孤孤单单往前赶路，夕阳下只留下一幅行色匆匆的背影，每个人的
心里都深埋一段骊歌，一个个故事。
只要，身边有个深爱的人，就不会害怕孤单寂寞。
单亚的手指被计云琛几乎攥出了汗。
他脑子里此刻只想着一个念头，BOSS怎么办？
只知道一步一步往前走，现在才发现，如此走来，如果忽然间自己又消失不见，BOSS该如何才能平复新添的伤口？
这么细细一想，单亚一颗心紧紧揪成一团。人的天性还真是自私，这几日他只顾得争取和不服输，停下来才终于发现，一直以
来他对计云琛所作所为看似无私，其实就是一步一步把他往深渊里推。
对不起。
一直被怨愤蒙住眼睛。从来没有设身处地为你想一想。
单亚扭头看着计BOSS。
忽然什么都不在重要，那些未解的谜团。那张谜底尚未揭晓的名片。
真相和答案永远只属于有明天的人。
而对于他，只需要为身边人设身处地想一想，尽量减少日后会留给他的伤痛，然后平平静静走，就够了。
“BOSS，你记不记得我？”单亚偏着脑袋，俏皮朝计云琛一笑。
“记得什么？”计云琛猛不丁被单亚吓了一跳。（做贼心虚！）
“真的不记得？”
计云琛丈二摸不着头脑的摇摇头。
单亚哼起那首“献给爱丽丝”，“小时候，妈妈带我参加婚礼，婚礼上，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子弹着这首歌，我躲在钢琴架下
，一直傻兮兮抬头看着他。”
“啊！”计云琛张得圆圆的嘴巴除了吃惊，还有恍然大悟。
“怪不得，有点眼熟。原来就是你！”计云琛感慨道。其实记忆已经模模糊糊了，可那张脏兮兮小脸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始终
被脑中那块叫做遗忘的橡皮擦忽略掉了，所以一直都还记着呢。
“呵呵，是我。”单亚也不好意思挠挠头发。
“你怎么认出我的，”计云琛居然做出和他年龄和身份很不相称的动作，扭捏的揉揉额前的头发，咬咬嘴唇，“我以为我现在
和小时候变化很大。”
“变化是不小。不过假如是慢慢看着你变的话，变化再大，也还是会认得的。”
计云琛再次睁大双眼。“怎么，你？慢慢看着我变？怎么可能？”
单亚啼笑皆非看着他。
BOSS毕竟不是表演专业出身，拙劣的表演他一眼就可以识破。
BOSS既然知道麦迪就是单亚，又找了事务所查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曾经在同一所学校念过书？如果换了昨天，他追究真相
的心都远比这一刻强烈的多，只是现在，他放弃刨根问底。
“我喜欢你。一直都很喜欢。从蹲在钢琴架托着腮帮子看你手指行云流水弹着致爱丽丝的时候，BOSS。”
计云琛红着眼圈动容看着他。
“为什么忽然想起说这些。”
“不为什么。只是想说，其实除了我，很多人都喜欢你，蓝雪儿，还有很多人，你是一个值得人深爱的优秀男人，所以，假如
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也不是不爱你，而是不得不离开。”
“胡说八道什么啊！”计云琛粗鲁打断他的话头，恶狠狠看着单亚，胸口急促一起一伏，“我已经说过，不许你这么说！”
“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不想让你一回头，发现我只是你人生的桎梏，真的。愿意为你不顾一切挡住死亡的人还有很多，我只
是幸运的，碰巧的遇见了机会，你会在人生的每一个站台遇见给你不同经历的人，每个人会在你人生留下不一样的东西，我只
是你遇见过的许多人中间的一个而已。”
“我不这么认为，傻瓜，别这么说，如果每个人只在不断寻找和遇见中徘徊的话，那他永远都遇不到那个对的人，然后一辈子
只会茫然在寻找，在寻找中茫然。这一点上，我还算是个清醒的男人吧。”
单亚词穷看着计云琛。
既然不能说服BOSS目送自己转身离开，只有偷偷溜走了。
这么想着，却听见车外有人拿拳头砸玻璃窗而发出的“砰砰砰”声音。
计云琛放下车窗，却忘记松开单亚的手指。一个头戴警察头盔身穿警察制服的家伙把脑袋略略伸进窗子里。“这是停车谈恋爱
的地方吗？”
计云琛面无人色望着一本正经教训他的警官，单亚也颦了眉头抬头向上看，看到一双锐利的眸子从计云琛和他还牢牢攥着的手
掠过，停在他的脸上。
“啊！”警察发出惊讶的一声叫喊。
顺手把头上顶着的头盔向后推了推。
“你不就是那个死了的？叫什么，单亚来着？”
计云琛和单亚脸上的颜色同时变得苍白无色。
计云琛忽然想起。这个警察他见过，就是十日前传他去辨认单亚尸体的那个警察。好像姓徐，徐警官。
这一片，可能连同单亚的出事点都是徐警官的管辖范围。
徐警官疑惑的目光从单亚的脸上又粗略扫到单亚身边男人身上。
单亚，实在是徐警官最难忘的梦霾。
一个死的人，尸体居然能够在太平间好端端躺着几个小时后不翼而飞？为了避免骚乱，公安局封锁了有关单亚的消息，可却封
锁不了徐警官探究真相的猎奇心。
办公室玻璃板底下，压着他从单亚档案里调出来的一张照片，他特意放大到十寸。照片上那少年无邪的笑容和纯净的脸孔让所
有一眼看到他的人都难以忘却少年那副美丽的容颜。
原来小子果然还活着！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这两个人是同性恋吧。徐警官脸上露出惊愕，恍然以及难以避免的一丝鄙夷
的复杂表情。
而当徐警官仔细看了计云琛一眼后，他诧然的神情又陡然多了几分大惑不解的哑然。
“啊，这不是计先生吗？我们见过！我不会认错！”
他清晰记得计先生掀开覆盖死者身上被单时候计先生脸上淡然的表情，而眼前他看到的又是什么呢？徐警官又重新审视了一下
处于惊慌失错情绪当中的两个人仍然交叉紧紧攥在一起的手指和当一个人在害怕失去最宝贵东西时候而自自然然呈现出如临大
敌的模样？
徐警官的职业毛病又开始作祟起来——难道单亚的死只是这两个人酝酿的一场可怕阴谋？
计云琛脱下身上的外套，眼疾手快盖在单亚头上身上，护犊心切的他紧紧抱住被自己拿外套严严实实蒙住的人，怒火中烧冲着
徐警官吼了一声，“你认错人了，快他妈给老子滚蛋！”
他简直像一个受伤的刺猬，打开全身的利剑，不顾一切保护着怀抱里的单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