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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勇者 上——byfouroclo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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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没有什么比这张小脸上称不上表情的表情更可爱更忠诚的了,他想。

“快马加鞭连夜从斯佛兰赶路去首都,也需要二十天的时间。在伯尔巴特的计划中,即使我能够从斯佛兰逃生,也需要花上这么长的时间回到首都。就算我不回去,罗宾也要回去。他就这样把罗宾和约瑟夫当做束缚我的筹码。但是在这里有一个空间魔导士留下来的道路,其中一个出口在蒂博尔。从蒂博尔到首都只需要三天的路程。在伯尔巴特盘算着对付我的时候,我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首都,我已经能看到他到时候会是一副多扭曲的嘴脸了。”

复仇的强烈愿望和保护自己珍爱的人们的想法让佛洛尔感受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坚强意志。这种动力在他的生活中是很少见的。

“我可能还需要半天左右的时间来完全回复。现在拆开绷带的话应该可以看到法阵的线条和文字已经开始消退。在此之前我不能冒险使用魔法。而在之后,通过对科斯蒂内尔留下的咒文的反向操作,可以很容易地找到他留下的路标,然后就是借道蒂博尔去首都。”

“恩。”

和他习惯的那样,诺恩用很轻的应允声表示了自己的支持。

“那么我们现在……咕……呃……”

无论佛洛尔原先的计划是什么,暂时都要让位于填饱经过昨夜各种惊心动魄的变故后终于发出抗议声的肚子。

3

佛洛尔在池塘边坐下来,把沾染已经干掉的血液而在左半身显得十分僵硬的外套脱了下来。他衬衣的肩膀同样被撕开了,不过因为布料比较柔软,才没有遭到外套一样的暴力破坏。绷带上的血迹更像是从衬衣和外套上染到的,说明伤口就像他想的那样,并不严重。

他把包扎得十分紧密服帖的绷带从左肩上一圈一圈解开。象牙色的肩膀上有一个和小拇指的指甲差不多大的圆形伤口,已经收口了。佛洛尔努力回忆昨晚伯尔巴特假借约瑟夫之手刺伤他的时候,手里握着的黑色石片到底是什么,只能得到十分模糊的印象。看上去那是一块很不起眼的,就像是他在斯佛兰的某家武器店里见到的那种石头一样的东西。他几乎在受伤的同时就晕倒在地,通过凶器转移到他身上的法阵对他精神的冲击要远远超过这种程度的外伤。

现在这个魔法阵的颜色变得非常黯淡,如果不是魔法师,可能会以为这不过是褐色的血迹。

佛洛尔神情严肃地伸手出手指,沿着魔法阵的线条再画了一遍。

他是一个年轻且缺乏经验的魔法师,严格来说他的老师甚至不承认他这个花花公子游吟诗人是一个合格的魔法师,但是他长期在那位老师身边打下的基础足够扎实。佛洛尔就断定这种魔法不属于现在的魔法体系。隐藏在这些线条和另一种魔法文字中的魔力回流让他十分困惑。似乎这类魔法阵并不完全依靠魔力来运作。

“深渊召唤……”

风精灵们察觉到了他不经意间释放出的魔力,在林地中带起了一阵微风,让他头顶的树叶沙沙作响。

这个清澈得像是一面镜子的深幽池塘不知位于迷途的森林的哪个方位。就如同传说的一样,在进入这里之后,通过观察太阳的位置、树木生长的方向这样的手段已经无法辨认方向。佛洛尔的行囊里没有指南针,但他也不觉得指南针会起到作用。他只是凭借直觉,通过这里在空气中肆意荡漾的魔力的浓度来判断这个池塘比他们之前所在的位置更靠近森林的中心。

这里的植物以杉树为主,在西斯勒常见的花楸、槭树和枫树和许多他叫不出名字的植物在这里都随处可见。因为长年累月没有人类砍伐,这些树木中最小的也要比他见过的高大。前天刚下过一场大雨,但是铺满了枯叶的地面并不潮湿,相反还显得十分干燥。各种大树的枝叶在他们的头顶铺开了一张巨大的垫子,让森林里即使在白天也显得安静冷清。有一种在斯佛兰常见的树木在这里却是没有的,那就是松木。相比终日能在那座城市里闻到的淡淡的松香,这里在树木与青草的幽香外,另外能闻到一种十分甜蜜的香气,他却找不到散发这种香气的植物。

森林里草药资源异常丰富,在发现自己随便都能踩到能在炼金术师中卖出天价的草药之后,佛洛尔生平第一次感到了举步维艰。也许是发现了他这副窘迫的样子,诺恩才提出让他检查一下伤口,由他去寻找可供食用的东西。佛洛尔原本携带的口粮在从首都到斯佛兰的路上已经吃光了。由于没有料到这一次会以那么突然的方式再次踏上旅途,他也并没有想到要补充食物的储备。行囊里只放了一套换洗的衣服和一件法师长袍,外加一把小刀。连他的竖琴都被留在了斯佛兰的那栋别墅里。

佛洛尔一边想着那种让人不安的古代魔法,一边把法师长袍翻出来,替换掉自己的外套。这是一件非常朴素的灰色学徒长袍,上面没有绣上代表保护魔法的咒文,也没有显示他师承的符号。虽然明白自己相当华丽的外貌已经不需要过分的装扮来修饰,但佛洛尔之前从来没有试过那么朴素的打扮。相比令人敬畏的魔法师的身份,他更喜欢作为游吟诗人把美妙的旋律而非魔法传播到每一座他经过的城市。

整理了一下长袍的衣角,佛洛尔有些好奇地看了看自己投影于池塘上的身影。

他柔顺的金发垂在肩头,低着头的样子正像是一位年轻认真的学徒。虽然他现在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但佛洛尔依稀在这张脸上见到了自己十四五岁时候,确实是一个勤勉的魔法学徒时候的样子。

如果做不成游吟诗人,做一个魔法师也不错。我可以找一座僻静的山林,盖一座高高的法师塔然后在那里研究魔法。他那么想。

但是不知道他的小队长那时候会不会也留在他的身边,虽然他看上去是个安静的人。

他心里突然跳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就在水面上见到了诺恩的倒影。

诺恩的娃娃脸在有表情的时候无疑是十分可爱的。他黑色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好奇的神气,当看到池塘上只有他们两个的投影之后,那种好奇就更加明显了。

“那么快?”

佛洛尔知道诺恩不是那种会抓住他的小把柄穷追猛打的损友,所以并没有对自己有自恋嫌疑的行为进行掩饰,而是把视线投向他手中的收获。

他的右手捧着几块像是土豆一样的植物块根,左手提着一只野兔。这只野兔的短毛并不是常见的灰色,而是看上去十分舒服的淡金色。也许就是这奇怪的毛皮颜色在森林里暴露了它的踪迹。佛洛尔联想到一些变异动物的传闻,忍不住多看了它几眼。不过除了颜色,看上去这确实是一只普通的野兔。

“这里的动物很少。”

诺恩不紧不慢地说。

言下之意应该是继续找下去不一定会有比这只野兔更大的猎物出现。

佛洛尔也发现了这一点。他们在森林里逗留的这段时间虽然也见过蝴蝶和蜜蜂以及其他昆虫,但森林里少有动物活动的痕迹。

不过他也不指望诺恩会拖着一只野猪回来当做他们未来几天的食物。

“我的伤口恢复得很好。现在让我们美餐一顿恢复体力吧。”

看到诺恩的目光从他丢在边上还没来得及处理的衣服转移到他的身上,佛洛尔马上那么说。

他确实饥肠辘辘,刚才他的肚子还能象征性地发出几声抗议,现在则瘪了下去,连声音也没了。

“你会料理这些吗?”

他凑到诺恩身边,问。

诺恩非常理所当然地摇摇头。

“我以为在伯里纳,郊游的时候烧烤是每一个男孩的必修课。”

“我的妈妈总是带着面包和火腿参加郊游。她不喜欢料理小动物。”

“所以你就安心看一个伤患拖着病体为你下厨?”

“恢复得很好了。”

很可能是心情不错的关系,诺恩还简单地和他拌了一下嘴。他安静到有些沉默的外表下确实尚存幽默感,也会为了口头的胜利而露出笑容。这是他难得的没有带着其他任何情绪的笑容,让佛洛尔愣了一下。

这种孩子气的笑容还没有到让佛洛尔心跳变速的地步,但是看到这笑容不知为什么让他有一丝甜蜜的感觉。

“你呀,经常这样笑一笑人缘会好很多的——我不是说你人缘不好。”

“恩。”

“……野兔给我。现在别松手,它会不会跑掉?”

那只交到他手里的野兔已经死透死透了,即使丢在草地上也不会拔腿跑掉。佛洛尔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他的母亲,她同样是不忍心用菜刀肢解这些猎人手中的牺牲品的胆小女人。

“去收集点树枝,然后把这里的草药清理掉一些。啊……那棵不要拔,这棵也是。算了,你都拔了吧。”

指挥诺恩去找柴火之后,佛洛尔就在池塘边用他的小刀处理起这只倒霉的野兔。对于诺恩是否能找到适合生火的枯树枝他并不担心,作为魔法师让树枝脱水并不是难事。相比之下处理今天的午饭和晚餐才是真正的辛苦活。佛洛尔记得过去狩猎完毕,只要把猎物交给仆人,就可以很快得到去掉毛皮和内脏、已经涂抹上香料的半成品。连烧烤用的火堆也是由仆人准备的。

不知道诺恩经历过的野餐是什么样的光景。在他的印象中首都的小职员和小商人是最热爱野餐的一个群体。想到还是个孩子的诺恩在父母身边蹦蹦跳跳的样子,佛洛尔不由微笑起来。

不过从这家伙平常的样子来看,小时候也不会是活泼的孩子,也许是安静地坐在母亲身边看父亲和同僚闲聊的乖小孩。或者这种糟糕的性格是在士官学校里培养的。以下级士官来说,诺恩的执行力和服从度都很完美,但佛洛尔已经习惯用游吟诗人的角度看待问题。从这个角度来看,诺恩身上有一些东西无疑在他成长的过程中被抹杀掉了。

但从他刚才的笑容来看,那些东西还在他的心里以非常纯净的状态存在着,这正是佛洛尔喜欢诺恩的地方。

当佛洛尔把野兔串在一截树枝上又洗好手的时候,诺恩已经整理出一小块空地和堆好的木柴。在适合的木柴这方面佛洛尔有些多虑,那些坠地之后在原地变得干枯坚硬而不是腐烂成为苔藓的温床的枯枝随处可见。他又找了几结实的根树枝做了一个简易的烤架,然后用魔法在木柴上点起了火。

两个人的衣着都不单薄,但靠近金色的火焰依然让人身心都觉得温暖。

“其实用魔法烤兔子也不是不可以,效果可能会比这样更好。但魔法师一般都会避免在生活中滥用魔法。”

当野兔身上的油脂落在火上发出吱吱声的时候,佛洛尔伸手转动那截树枝把它翻了过来。诺恩坐在他的身边,正慢条斯理地吃着一块已经烤熟了的植物块根。

“那是因为在很久以前的时代,在魔导战争之前,对深渊召唤这种魔法的滥用,已经把世界搅得一团糟。这种神秘的古代魔法已经失传,现在我们使用的魔法无论是咒语使用的魔法文字还是原理都和它源自完全不同的体系。这种魔法的产物会长久地停留在这个世界上。直到有一天,它们越来越多,多到即使是召唤士都无法控制的地步。”

佛洛尔仿佛能够通过自己从古老典籍和民谣中获取的知识,回到千年之前的弥尔顿与卡廷卡。帝国曾经的荣耀和一切,都在那场战争之后断绝了。

“这种魔法被认为是死灵魔法的前身,我一直怀疑教会是否因而试图掩盖其存在,要知道最早的历史资料都是来自僧侣的记录,在那个时代识字的人实在不多。我一直在追寻其中的来龙去脉,不过没有想到居然能在自己的亲身哥哥身上见到这种魔法重现人间。这真是奇妙的因缘。”

“为什么。”

“恩?”

“为什么会对魔导战争和深渊召唤的历史那么感兴趣。”

他们坐下的时候身高差距依然明显,诺恩需要抬头才能保证自己的目光直视佛洛尔的面孔,佛洛尔稍稍低下头就能看到他有些苍白的面孔。那双大眼睛里没有火光的投影也没有天空的影子,看上去比他们边上的池塘更加深幽。

“这真是一个复杂的问题啊。让我想想……首都的魔法师对于魔法历史十分重视,他们认为每一个学徒在学习冥想的时候就要学习魔法史来加深自己对这门深奥学问的了解,同时选择自己想要发展的方向。我擅长的领域是风,不过这和任何一位魔法师都没有关系,你不觉得风很适合我吗?”

诺恩点头。

“我的老师盖拉西姆魔导士是王国最杰出的魔法学者,同时也是一个民谣的爱好者。当然他的这个爱好并不为人知。他的法师塔里堆积如山的不是魔法着作就是古老民谣的乐谱,而我从五岁起就在那里生活。”

在那座高高的法师塔上,佛洛尔先是要拖着梯子才能在老师的图书馆里找到自己心仪的书籍,随着年纪和魔力的增长,他很快学会了用一阵微风把那些书本送到自己的手上。

“魔导战争之前的一切都在历史中消失了,只有只言片语留下来。而我……一接触到那部分历史,那些消失了的魔法、那些消失了的歌谣、那些消失了的英雄人物的名字,就感到自己应该去探寻他们的结局。对……我感兴趣的不是这段历史的来龙去脉,而是其结果。深渊召唤必须是曾经存在过的魔法,那样那首《深渊的魔王与奥尔杰塔的勇者》才是为了确实发生过的事而被人传唱的,它只是不知不觉之间在历史中消失了,而不是因为其胡编乱造而被人遗忘。”

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激动,佛洛尔停了下来。他轻轻咳嗽了一下,然后再次翻动烤架上已经呈现金黄色,看起来十分可口的野兔。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是听到那首民谣仅存的旋律,我就觉得……我想要知道它的结果。”

他说着,再次哼唱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演奏过的片段。游吟诗人没有竖琴伴奏的歌声依然美妙嘹亮,连林中微风都舍不得这让人怀念的旋律,安静地伏在他们身边,不让佛洛尔的歌声乘风飘向远方。

4

那虽然是佛洛尔五岁时的事,在他的记忆中却像是发生在昨天一样清晰。

那一天,他的母亲决定把他送到盖拉西姆魔导士的身边去。

还没有完全成年的时候佛洛尔就认识到自己的温柔美丽的母亲并不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缺乏主见,很容易就像小孩子一样被身边的人牵着鼻子走。不幸的是她身边围绕的人中大部分都别有所图,滥用她的善良和轻信。这让她对他们未来生活的规划经常发生变化,谁也说不清她当时做出那样的决定到底是出于深思熟虑还是一时兴起。

也许促成他成为盖拉西姆魔导士弟子的那个人是那些窥视他和他母亲的人中的例外,虽然他一直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那一位是罗宾的抚养人塞纳尔公爵。这位公爵不仅是王国中最有权势的人之一,也是不多的对盖拉西姆魔导士有影响力的人。

不过当时佛洛尔并不知道这些。他只记得那一天,他的母亲和往常一样带着他在院子里享用下午茶之后,抱着他坐上了一辆驶向首都北郊山林的马车。

她的眼睛是和他一样的天蓝色,在成为妇人之后那双眼睛里也总是闪烁着少女的天真神气,所以看上去比他的眼睛要浅一些。

“我的小佛洛尔,妈妈要带你去一个地方,也许以后就不能经常在妈妈的身边了,但是你会在那里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

那时候她才二十出头,脸上还带着点稚气,对他说话的口气那么柔软,像是她不完全明白自己的决定意味着什么。

想到要和儿子分离,她又有些忧愁起来,抱着佛洛尔不住地亲吻他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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