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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勇者 上——byfouroclo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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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这几位传说中的英雄的名字,佛洛尔也不由一边眺望远方,一边心神往之。要知道时至今日,依然有无数魔法学徒在为了成为卡米尔·尤希斯那样的魔导士而苦修;重剑的传统正是来自剑圣伊萨亚;圣祭祀帕特菲尔则是教会的第一位圣徒。

“但是关于魔导战争的结束、卡廷卡的灭亡,还有另外一个版本,那就是《深渊的魔王与奥尔杰塔的勇者》。”

佛洛尔说着,唱起一首小调。他今天没有带竖琴,清唱出来的歌曲依然十分悦耳。

这是一种不同于今日民谣的单调曲调,从旋律听就十分古老:

尖尖角

尖尖脚

红色的眼睛,黑黑的脸

唉!哟!

怎样才能喂得饱

哼完这首小调,佛洛尔打量起自己听众的表情,看起来走神一样的面无表情才是诺恩的一贯表现。

“你平时演出就唱这些?”

诺恩问他。

“当然不。你是第一个听众。”

佛洛尔回答说。

他并不是为了讨好诺恩才那么说,他确实是第一个倾听他这场演出的人。对于约瑟夫来说,因为牵扯到教会的第一位圣人,奥尔杰塔的勇士的传说无异于异端邪说。而罗宾和其他人……他知道他们如果愿意听这个故事是因为他们喜爱他,而不是喜爱他的这个故事。作为一个很有原则的游吟诗人,佛洛尔从不希望他的观众关注他过多他的表演。

“这是一首七世纪中叶,也就是魔导战争爆发前在弥尔顿南部山区流行的民谣。里面传唱的是一种使魔,但是和现在召唤法师驱使的使魔不同,这种东西……更加邪恶。”

“深渊召唤。”

从诺恩眼神疏忽,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表现来看,佛洛尔知道他是无意间吐出这个名字的,也许他现在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这真有意思,这个平民出身的小队长居然知道这个在魔法师中都是秘密的名字。

作为听众,诺恩无疑是艺术家最喜欢的类型,不会打岔,能跟着自己的故事前进。但佛洛尔隐约觉得他沉浸在这遥远的故事中的原因却不是因为他。

“这首民谣里提到的使魔是这类魔法最常见的产物,在不同的地区有不同的名字,例如‘红眼睛’、‘黑爪子’什么的,现在有很多学者认为这是古代人对蝙蝠之类东西的别称,但实际上他们说的都是使魔。”

佛洛尔想起自己小时候第一次在他老师的法师塔里发现记载这些古老传说的古籍的时候的惊喜。他把这个魔法当做是恩赐——一个稍微有一些魔力的学徒就能施展,从深渊之中召唤一个灵巧使魔的魔法,这是多么方便啊。

然而在他找到更多资料的时候,他才知道这种魔法背后隐藏着多么令人不寒而栗的东西。

“这和魔导战争以及勇者传说似乎都没有什么关系。”

“为了听到有意思的传说,要有耐心。这些故事中的很多都是我从图书馆发霉的角落里收集过来的,你能给予我找寻他们一样的耐心吗?我亲爱的小队长?”

正在佛洛尔带着开玩笑的性质“数落”诺恩的时候,天际传来了一阵阵闷响。

不知不觉间,他们头顶的白云变成了层层叠叠的乌云,天色也暗淡下来了。这一大片乌云在他们视线的尽头和森林重叠,把天际夹成窄窄的一条,看上去威严而恐怖。

“这里三月的天气原来那么糟糕?”

佛洛尔说着一把从诺恩的头上把帽子扯下来,把自己的金发盖在帽子下。几乎是同时,大雨倾盆而下,一瞬间把两个人浇成了落汤鸡。佛洛尔觉得诺恩的黑发被雨水打湿,瞪大眼睛对自己的“无耻行径”表示震惊的表情像极了突然被泼了一头水的小动物,忍不住得意地笑了起来。

“看来这个故事只有下次再说了。先找个遮雨的地方吧,你到底受伤不久,不应该……呃,我不是那个意思。”

佛洛尔刚把手伸向诺恩,就看到他用几乎看不到的快动作走到了离他两米远的地方。

看起来前一晚他们之间的肢体接触给他留下了小小的心理阴影。

“别那么害羞,来,把手递给我。再说你跑得那么快,不是受伤的时候谁能抓住你。”

佛洛尔摊了摊手,表示自己的无奈。

诺恩低头,走过来,把手交给他。

他的手比他想的还要小一些,掌心温暖柔软,手指也不是他想象的那种可以握紧剑柄的钢铁手指,相反,同样是柔软而纤细的。

佛洛尔默念咒语,风的精灵再次汇聚在他们的身边,这一次不是化作风刃,而是把他们托了起来。

“这是我改良过的魔法,虽然比漂浮术的高度差了不少,不过省力又方便。”

这时候他也没有忘记吹嘘自己一把,同样没有从诺恩那里收获任何回应。

佛洛尔喜欢在风中前进,尤其喜欢这样冒雨疾驰,享受鼻腔充满清新水汽,雨水斜飞擦过自己面孔的感觉。因为从小山岗到城里的路几乎是一条直线,他索性闭上眼睛,聆听风精灵的低语。

过了好一会,佛洛尔睁开眼睛的时候,随意侧过头去看诺恩的时候,再次在他脸上见到了前一晚上那奇怪的表情。那双眼睛明明十分难过,却能在嘴角找到很淡的笑意。这么平淡的表情却很有感染力,让他看了,也心生难过。

这真奇怪。

“你一个人的时候总是这种表情吗?”

诺恩有些惊慌地掩饰起脸上的表情,同时挣开了他的手。佛洛尔怕他摔倒在路上,连忙驱散风的精灵,然后停下脚步。

“你多心了。”

伸手拭去脸上雨水的诺恩说。

“你的秘密可不是我的多心。”

“我的秘密?”

“你知道的奇怪的知识可真够多的,像是弥尔顿的骑兵、像是深渊召唤……”

诺恩别过脸去。

“我虽然充满好奇心,但是并不是一个多事的人,我只是想知道,你的秘密和我有关吗?为什么你总是用那种眼神看我?”

“什么眼神?”

佛洛尔在他反问自己的语调中找到一丝波动,细小但是鲜明。诺恩对他而言是一个像鸡蛋一样的奇妙宝箱,充满了让他感兴趣的秘密,这些东西被他鸡蛋壳一样的外壳包围着,即完美无瑕,又那么脆弱。但是当他不经意间流露出自己的弱点的时候,他又始终摸不着头脑。

这是他第一次在认识一个人不过两天的情况下对他萌发那么大的兴趣,而那双让他难以释怀的眼睛以他的审美观而言,又绝对不是美得让人难忘的。

“你现在看我的这种。”

佛洛尔走到诺恩的面前,低头看着他,他喜欢他那种想要掩饰又掩饰不住的慌乱,这是很难以形容的感觉。

雨水落在他们中间,他们靠得那么近,他甚至不知道这滴雨是落在他脸上还是他脸上的,只知道他们的呼出来的暖气汇合在一起,让雨水带来的冰冷空气也温暖了很多。

佛洛尔的记忆中,他和任何人面对面靠得那么近,只是为了接吻。

但是……

“窥视别人的秘密不好,对吗。”

“是。”

“是我错了,对不起。”

他拍拍他的肩膀,一瞬间感到他的肌肉从僵硬到放松。

“不过如果有机会的话,可以把你的秘密告诉我吗?这不是一个游吟诗人的好奇,是……朋友的好奇。”

佛洛尔没等到诺恩的回答,于是再次把他的沉默默认为同意,然后又拉起了他的手,再一次呼唤起风精灵的光顾。

傍晚他们回到斯佛兰的时候,佛洛尔就发起了高烧,这让之前还神气活现的游吟诗人不得不卧病在床。对于原本计划在斯佛兰的大街小巷寻找一些灵感的他而言,这是小打击。而大一些的打击则是和他一起淋雨的诺恩完全没有受到疾病的侵袭。

“罗宾,为什么那家伙没有一起躺下呢?”

“通常魔法师的身体总是比剑士孱弱一些。”

百忙之中赶来探病的罗宾这样回答他。

因为高烧而思维迟钝的佛洛尔居然等到他匆匆离开的时候也没能想到适合的反驳。

“罗宾这家伙这两天跟着教会的人忙疯掉了,看来那个死灵魔导士确实不简单。”

他对正在为他换用来降温的湿毛巾的诺恩说。

让一个剑术娴熟的剑士为自己服务,是他在不得不卧病在床的时候找到的新乐子。他认识的剑士大多是比贵族还不能忍受低头的人,他们挥舞重剑的双手不会整理家务也不会踏进厨房。相比之下,诺恩逆来顺受得过分,让佛洛尔怀疑如果自己真的要求他患上女仆的长裙他会不会照做。

当然这个想法仅存在于他的大脑中,他不想冒着在病床上被一剑刺死的风险那样逞口舌之快。在他还是个花花公子的时候,不少他的手下败将都诅咒他迟早有一天会死在床上,佛洛尔不想这些诅咒那么快应验。

观察诺恩把毛巾绞到半干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他的动作不算生疏,看起来是做过类似的工作,但也远称不上熟练。那双握剑握得很稳的柔软的手在这会的动作多少有些似是而非,看起来教会他做家务的那个人并不是很好的老师。

这时候他脸上的表情也会丰富起来,也许是想到他的母亲的关系。

佛洛尔回忆起自己很小的时候,那时他刚出生不久,但已经有了记忆。据说每一个将会成为魔法师的人在自己还是婴儿的时候就有记忆,这是他们超凡记忆力的证明。

他们两个的母亲有一个相似的地方,都是破落贵族家的小女儿。

他记得自己年轻美丽的母亲吃力地绞干对她那双之前没有做过重活的小手来说有些粗糙的毛巾,然后温柔擦拭自己的样子。虽然对于还是婴儿时候的事他记得很清楚,但是这段回忆是他在生病或者疲倦的时候会反复想起的。

热气在他身体里乱、在他的鼻腔里进进出出。因为太炽热了,反而让他全身发冷起来。佛洛尔觉得自己的脑子正被人放在烤炉上烤,似乎马上就要沸腾了。这让他觉得思维敏锐,又无法组织起任何有效的思路。

被冷水浸润的毛巾重新盖上他的额头的时候,他顺势抓住了拿着毛巾的那双手。

手腕也很纤细,但是薄薄的皮肤下面是坚硬的肌肉。

“陪我一会、陪我一会……不要丢下我。”

“你现在需要喝水。”

“那就给我……但是不要离开我。”

诺恩把他的上半身从床上扶起来,然后把水杯凑到他嘴边。相比佛洛尔在首都宅邸的女仆,他的动作简直粗暴得可怕,但是凉水只是打湿了他开裂的嘴唇,却没有洒出来。

“现在好些了吗?”

“如果你能够温柔一些的话——”

“对不起。”

佛洛尔通过自己模糊的视线观察到诺恩的回答相当真诚。

“那就留在这里,听我说话——我知道我睡着了你就会溜走的。”

“我不会的。”

“那就留下来。”

佛洛尔躺回床上,半是命令半是祈求地向诺恩提出自己的要求。黑眼睛的年轻人凝视了他一会,然后点了点头。

“我的头快要炸开来了。我得想点什么、我得说点什么,不然明天醒过来我会变成一个什么都想不起来的白痴的。”

他知道自己正把自己隐秘的一面暴露出来,但是所幸,在诺恩的眼睛里他没有看到幸灾乐祸和嘲笑,这让他安心不少。

“我明天一定要恢复。”

他吐着热气说。

“为了约瑟夫?”

“是,明天……明天的晚会他会出席,这是我不多的名正言顺去找他的机会。这几个月我试了很多次,每次都吃到闭门羹,连托罗宾的关系都没用。”

佛洛尔看着诺恩皱起眉头,知道他在想安慰自己的措辞,但想得很辛苦。

“放心,我还没有傻到让你为我做参谋的地步。我可爱的小队长,你谈过恋爱吗?该死,刚才那个医生给我吃了什么药,这会我身上更热了。”

他用一些不雅的词语去咒骂那位胡须斑白的的老医生,然后不安分地在床上扭动起身体来。

“我现在明白英雄们为什么喜欢死在战场上了。死在病床上真是一种折磨。”

“你只是发烧了。”

“不,你不明白……”

折腾了一会,佛洛尔又消耗了大量的体力,这让他不得不暂时老老实实躺在床上,任凭他想象中地火焰灼烧他的头脑。

“我有的时候会觉得……睡着了就会再也醒不过来。”

“很多人都会这样想。”

“你不明白,那不一样。我……我是……”

佛洛尔喘着粗气,他把双手放在胸前,感受自己过快的心跳。

“我的心是不是快要跳出来了?那样的话你一定要把它送回首都,埋到我母亲的墓地去。”

诺恩沉默了一会,然后用力按住佛洛尔的肩膀。

“你需要休息,睡一觉就都好了。”

他们两个人对视着,佛洛尔能感觉到诺恩的神态十分认真,他隐约觉得那张娃娃脸一下子成熟起来,像是有一个成年人,比他、比罗宾更年长的人正在看着他。

这种关切的热度比起他体内的热流更让他的心脏不能承受。

“我说了你不懂……我现在是不是很好笑?颐指气使、自我感觉良好的人一眨眼就变成了落汤鸡。”

“有一点。”

“……你确信你在安慰我?”

诺恩难得用语言和微笑表示他尚存一些幽默感。

“呼……你这个人呀,真让人搞不懂。”

佛洛尔伸手试图拨开自己额头上因为吸收他体内的热量已经变得温热的毛巾,被诺恩先行一步把毛巾拿走了。他干脆直接把手背搁到额头上来分担大脑里的压力。

“和昨天晚上一样,应该说不应该说的话都告诉你了。但是我不会觉得……不舒服。相反会觉得……可以和你分享这些。”

他的视线还是模糊着,所以虽然看着屋顶,却能跳过时间和空间,回到首都的那些日子。

“我有的时候会觉得……自己的生活不过是一场梦,没有地基的构筑在云层上的梦,一觉醒来这些都消失了。母亲……妈妈去世以后,罗宾又不在我的身边,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了。那些围绕在我身边的人都是别用用心的家伙,他们放纵我、让我堕落,然后嘲笑我。遇到约瑟夫之后,这种感觉消失了。我能重新感到一个充实、真实的世界,那是他给我的充满爱的世界。”

“这是爱情吗。”

“也许真的不是……大概约瑟夫说得没错,我……”

终于耗尽体力的佛洛尔没说完这句话就陷入了沉睡。诺恩把换好水的毛巾盖回他的额头,然后把他的手臂塞回被子里,再把被子的四个角紧紧地压到床垫下面。这是很久以前,他从他那位温柔的母亲那里学到的。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起佛洛尔端庄到可以直接挂在教堂里的面孔。

即使他几次想要否认,从额头开始,到下巴结束的线条,依然是他熟悉的那一张脸。

也许内在不是。这是他勉强用来安慰自己的。

一阵风吹过,让窗帘一阵作响。他回过头去发现窗被风吹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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