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译没看，他本以为自己是真的够了，但就在看到白鑫然的腿的时候，心里只有庆幸，庆幸胳膊上的伤没到不能打球的程度，那一刻他就明白了，昨晚脱口而出的退役只是为了逃避方一博这些年莫名其妙的步步紧逼。
“可我话已经说出去了。”
“你能说出这话肯定是有什么事儿，不如就趁这段时间解决了，然后再复出呗。”让白鑫然一说，这根本就不是事儿。
姜译看着白鑫然，这人恐怕比自己经历的难处多多了吧：“我决定了。”
“嗯，听话就是好同志。”白鑫然以为姜译打算就按他说的做了。
“我决定每天来给你帮忙，义务的，只要你管饭。”白鑫然说的没错，他放不下篮球，但要不要再站在赛场上却仍然需要想清楚。
而现在唯一不用考虑的，就是跟白老板搞好关系。
004
白鑫然是肯定没想到姜译给他这么个答案，“我跟你说正事儿呢。”
“我也没说歪的，反正你不用我，我也是闲着。”姜译觉得，在这个节骨眼儿能认识白鑫然，就是缘分，要用别的说辞隔三差两的跑来找人聊天，费劲不说还显得刻意，但帮忙顺便蹭饭的话谁看着就冠冕堂皇多了。
“不是，你不开玩笑？”白鑫然还真有点儿心动，他现在确实缺个帮手。
“为了你这手艺，我也绝不能开玩笑！”姜译一脸真诚。
“你要这么说吧，我就信了。”
“那你是信我还是信你自己手艺啊？”姜译乐着推了白鑫然一把。
“都信，都信。”姜译一句话给挑破了，白鑫然有点儿不好意思。
姜译倒是挺有给人帮忙的自觉性，“我现在应该干嘛？”“你呀……”白鑫然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我建议你先换身干活穿的衣服。”“这身儿还不行？”姜译低头瞅了瞅自己，“我出门之前特意换的，不脏。”
“就是太干净了……回头沾上油啊什么的洗不掉。”白鑫然看姜译这个反应，觉得自己过于乐观了，这家伙，他干过活儿吗？
“哦，那给我个围裙就行了吧？”姜译非常理所当然的提出解决办法。
白鑫然愣了一下，然后赶紧扭头强把嘴角要弯起来的诡异弧度给压下去：“行行，你等着我给你拿围裙去。”说完人小跑着进了后面的屋子。
再出来，手里是一条红白格子的背带式围裙，给姜译套在身上，白鑫然很满意的拍拍手，“好极了。”
但姜译终于感觉到不对劲了，跑到门边对着玻璃窗照了照，“哪儿好？”自己一米九八的身高，围裙挂脖子上跟肚兜似的，还刚好是个红色。
白鑫然终于忍不住乐得趴在柜台上：“哪儿都好啊，哈哈哈。”
姜译解下围裙扔在白鑫然头上，“耍我是吧？”
白鑫然赶紧乐着摆手，“我这可是满足你的要求。”
话确实是自己说的，姜译觉得如果没完没了显得太矫情，“你这尺寸不对，我今天就这身了，真脏了再说。”
“你要不嫌弃，我还有工作服，进去换上，挺好的运动服别这么糟蹋。”白鑫然拍了姜译一把，示意他去里屋。
姜译呢，也没客气，但进屋他发现，干干净净一身衣服就在里屋的椅子上搭着呢，可见刚才白鑫然就给他准备好了，那围裙果然只是为了逗他玩儿。
姜译拿起衣服看了看，不新，上头还有几处油点留下的印子，但洗的很干净，还有淡淡的洗衣粉味儿，感觉很怀念。他们在队里，衣服都集中送洗，常年闻到的都是一种形容不出来的化学香氛味道。
见姜译半天没个动静，白鑫然也不知道他怎么了，“是不是衣服不……”可进屋就看见姜译把脸埋在衣服里蹭，不知道是应该装没看见扭头出去还是装没事儿人把话问完。
姜译倒是一脸天然：“你平时自己洗衣服？味儿真好闻。”
白鑫然觉得，这个勉强能算自己师弟的家伙，好像跟自己以前以为的完全不一样。
“不但是我自己洗的，还是手洗的呢，我信不过洗衣机也信不过洗衣店。”
姜译一脸崇拜的脱了自己衣服，换上工作服，“从今天开始，你是我偶像。”
白鑫然本想说受之有愧，可眼神却莫名的停留在姜译那因为坚持训练而保持了很好肌肉线条的身体上，神色有些许的暗淡，忘了原本要说的。
换好衣服，姜译拽了拽，“好像……有点儿瘦？”
“看不出来你小子还真挺有料啊。”白鑫然在姜译胳膊上捏了一把，“明明看你跟我差不多啊。”衣服跟姜译身上是窄绷了一点儿，但是挺显型。
“我198，96，你呢？”
“196、91……”自己报完身高体重之后，姜译脸上那小小的得意让白鑫然后悔引出了这个话题。
005
从里屋出来，带上门，姜译直接把白鑫然推进厨房，“从今天开始，后厨归你，前厅归我，咱俩谁也别干扰谁。”
白鑫然靠着厨房门，“我是老板你是老板？”
“呃……”姜译接不上话，积极过头了。
白鑫然乐着扔给姜译一块大抹布，“好好干，表现好晚上给你开小灶。”
其实姜译能干的活儿也就擦擦桌子扫扫地，所以三晃两晃就又晃回了厨房，但看着白鑫然忙活好像也插不上手。
因为晚上还有焖面，所以白鑫然这会儿正窝在小板凳上摘扁豆，姜译看着，头一次发现摘扁豆也是个技术活。
就看白鑫然很熟练的两头一掐，一扥，就把扁豆侧面那根筋给处理掉了，这样一来就算扁豆稍微老一点儿都不怕影响口感。
“倒是来帮把手啊？”白鑫然看姜译戳了半天都没有过来的意思。
“啊？我不会……”
“就算原来不会，看这么半天还不会啊？过来！”也不知道白鑫然打哪儿又变出个马扎儿递给了姜译。
话到这份儿上，姜译也不能不上手了，可他那费了牛劲的样子白鑫然真看不下去，“算了算了，等会儿你负责洗顺便掰了吧。”
“行，这行。”姜译立马就把手里的扁豆扔回大盆里，就跟那扁豆烫手似的。
白鑫然把菜摘好之后交给姜译，自己开始准备其他配料，正切着五花肉呢，突然就听姜译“啊”了一声，刀子一偏差点儿切着手。
“怎么了？”洗个菜还能一惊一乍？
白鑫然回头就看见姜译已经离开水池子一米多的距离了，“有虫子！”
努力张了张嘴，还是不知道能说什么，所以白鑫然干脆过去，把菜虫捏在手里，伸到姜译眼前：“你至于吗？又不是小姑娘！你多大它多大？拣出来扔了还是捏死踩死怎么不行？”
姜译使劲扭着脸不看白鑫然手里的东西，其实他恨不得夺门而出，只是现在的位置，白鑫然刚好堵在门的方向上。
看姜译这样，白鑫然来气了，是不是老爷们儿啊？一把抓过姜译的手，把虫子扔他手里了。
这回姜译没叫，而是一把把虫子攥死在手心里，白鑫然刚想说这就对了，可他发现姜译好像不太对了。
姜译整个人僵在那，脸色煞白，呼吸好像也不太顺畅。
“喂！”白鑫然一抓姜译胳膊，发现胳膊上一层冷汗。
这下傻眼了，怎么个情况啊到底是？难不成是过敏？不管怎么说，赶紧拉着姜译到水池子跟前，拧开水龙头，让他把手冲干净了。
缓了几分钟之后姜译才能开口：“不好意思，吓着你了？”
“重点错了，你这个到底怎么回事？”
“小时候去农村亲戚家过暑假，跟人玩儿捉迷藏摔到虫子坑里了……因为蒙着眼也不知道，结果看见之后恶心坏了，还发了几天烧，后来就落了这么个毛病。”这个可以算是姜译的一个弱点，除了家人，白鑫然是第一个知道的外人。
为了克服这个毛病，姜译其实偷偷努力过，结果也算有所好转，只要虫子不碰到他的皮肤，他就能勉强控制住身体的反应，所以在外人面前也没暴露过。
白鑫然也不知道说什么了，要说人各有一怕真是不假，而且怕得毫无道理，不过不管怎么说自己也有责任，“怪我太鲁莽了。”
姜译摇摇头，“看来厨房这块圣地确实不适合我。”
“对对，你赶紧出去吧。”白鑫然把人推出去，“反正离开门还得会儿，你就在门外陪我聊天吧，说说这几年队里的事儿。”
006
“队里能有什么事儿，就是训练比赛，比赛训练呗。”对姜译来说，这些就是最平常的，也不知道白鑫然想听什么。
“陈指还是那么重视体能？”白鑫然口中的陈指就是教练陈斌。
“是，咱们队不就是这个风格么。”姜译靠着门框，整个人就跟嵌在里头似的。
白鑫然本想接一句“对”，却觉得这厨房里黑了半边，一抬头就看姜译在门框里杵天杵地的，“你快找个凳子坐下，要不我有压迫感。”
姜译从前头拉了张椅子过来，骑在上头，下巴往椅背上一支：“你也没少压迫别人。”
“别说没用的。”白鑫然扁豆掰好，看了看表，准备架锅煮面了，“我看你们昨天最后一场，要不是体力拼住了，最后一节根本咬不下来。”
姜译点头表示同意，他们队内训练馆里贴的大标语就是：你累，但要让对手比你更累！
“你最后盖方一博那个球真解气，我昨儿为了看球都没开门，值了！”白鑫然觉得昨天晚上跟电视机前头那激动的感觉又回来了，搅着锅里煮的面条都格外卖力气。
可提到方一博，姜译神色一暗：“其实那个球我根本没把握，能抢下来是运气。”
“别逗了，你当时是看不见你自己的表情，跟要吃人似的。”
“是吗？”姜译笑的很勉强。
白鑫然本来在捞面，都看出姜译这表情不对路了，“你……跟方一博是不是有什么私人的过节？”
“啊？”没想到就这么被直接问出来了，姜译一愣。
“算了，当我没问吧。”姜译那一愣，白鑫然就有数了，看来是真有事儿。
不问就不问吧，姜译自己都说不清楚，他也想弄明白跟方一博为什么会弄成现在这样的。
气氛有点儿微妙，姜译赶紧转了个话题，“哎，我记得以前看别人做焖面是蒸的啊，你怎么煮？”
“我觉得蒸的太干，煮的水灵。”白鑫然已经开始准备把肉片下锅开炒扁豆了。“而且煮也有技巧，不能全熟。”
“其实我就随便一问，你跟我解释细节我也领会不了。”姜译很实在。
“那你外头想想晚上小灶吃什么吧。”白鑫然轰人了，不能让油烟往屋里跑。
可厨房门还没关上呢，就听见姜译手机响，但姜译看了看，给按掉了。
“骚扰电话？”白鑫然随便一问。
“嗯。”姜译点头，顺手关上了厨房门。
回到灶台前，开了抽油烟机，白鑫然就根本听不到外头的声音了，而这时候姜译的手机又响了，姜译开门出了小店，按了接听键，屏幕上虽然没显示人名，但他知道这串号码是谁的，“……什么事？”
听筒里是方一博的声音：“你……真的要退役？”
姜译眉头皱到一起，“跟你没有关系吧。”
“我要说有呢？”
姜译挂了电话，莫名其妙！只不过紧接着又打了过来。
按掉，关机，关机都不解气，直接抠了电池，反正现在应该也没什么要紧事儿找自己。
白鑫然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姜译趴在柜台上一脸的心事儿。
听见动静，姜译赶紧起来，“能开门迎客了？”
“嗯，开门去吧。”白鑫然没多问，而是一巴掌招呼在姜译后腰上，把人推到了大门口。
摘了外头暂停营业的挂牌，姜译冲往厨房走的白鑫然喊了一句：“我晚上能点个麻辣凉面吗？”心里烦，得吃点儿带劲的。
007
要说姜译还真有做跑堂的潜质，除了站直了有点儿挡亮儿，这第一天的工作居然没什么太多需要挑剔的，当然也因为白鑫然放心，基本就没出厨房。
等晚饭这拨儿客人的最后一位被送走，白鑫然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个中不溜的蓝花瓷碗，“你的凉面。”
姜译没客气，从小桌的筷子筒里抽出双筷子，就往嘴里送了一口，然后直勾勾的看着白鑫然。
“你怎么意思？好吃还是不好吃？”这么被人看着，白鑫然有点儿毛。
“不是好不好吃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妈妈的味道！”姜译真心的，他觉得这是最高规格的褒奖。
“玩儿去！”可惜白老板不买账。
白鑫然这小馆子最大的优点就是不拉晚儿，所以看姜译吃饱了，老板开始哄人：“我要关门了，你赶紧下班。”
“那我明天什么时候来？”
“你还真打算天天来报道？”白鑫然还是觉得，姜译不能这么闲。
“反正我最近也没事儿，不欢迎啊？”但姜译确实是闲，没有集体活动，他自己在家能干吗？
“那就十点吧，早上采购准备你也帮不上忙，万一跟菜市场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更麻烦。”白鑫然一合计，十点基本上自己该准备的也准备完了。边想，边推着姜译一起往门外走，他得去外头把卷帘门放下来。
姜译还搭了把手，他们俩这个头放个卷帘门还真是不费劲儿，一拽就下来，但看着白鑫然挂上锁，姜译突然反应过来：“哎，你这不是把自己锁外头了吗？”
白鑫然乐了，“你以为我缺根筋啊？”然后晃了晃手里的钥匙，一抓姜译手腕，“跟我来。”
俩人绕到小区里头，进了楼道，白鑫然开了屋门，“非营业时间你要找我记得敲这个门，可别在前头砸铁门。哦对了，明天干脆给你配把钥匙吧？”
姜译又开始盯着白鑫然看，看得白鑫然浑身不自在：“我说，你能不能有话直说？跟队里你要是有想法也这么盯着队员教练干看吗？”
“教练队员也不会认识第一天就给我家里钥匙啊，你有没有安全防范意识？”姜译觉得白鑫然这也太大大咧咧了。
白鑫然挺姜译这么一说，干脆了趴在他肩膀上了：“我一没财二没色，怕什么？倒是你，名人，就不怕我惦记你点儿什么啊？”
“我也没财没色啊。”
这回换白鑫然盯着姜译看了，“你……要不回家照照镜子？”
明白过来白鑫然这话里的意思之后，姜译脸有点儿红：“别闹！我先回家了。”
白鑫然靠着自家大门，看着姜译快步离开的背影，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这还真是，意外的收获啊。
008
姜译回家之后还真下意识的站在镜子前瞄了两眼，也没看出哪儿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