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译不是第一次看白老板的伤腿，但是第一次这么直观的看，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白鑫然忽略掉姜译眼神里那一丝异样，尽量自然的像平时一样，蹦到床边，伤腿跪在床上，这样省劲儿还不怕站不稳。
姜译的眼神顺着腿往上爬，爬到脖子的时候停住了，水珠顺着微微冒出胡茬的下巴流过，有的继续顺着脖子流过锁骨消失在领口里，有的斗不过重力直接滴落。
鬼使神差的，姜译伸手接了一滴水，白鑫然看着他纳闷儿：“要不你也冲一个？”
姜译回神，把那滴水攥在手心里，“回去洗吧，回去还得顺带给闺女洗呢。”
“那就赶紧走，不然你折腾完还不得半夜了？”白鑫然虽然还没亲自参与过，但也知道给球球洗澡是个斗智斗勇的事情。
姜译翻身起来，抱着闺女，“球球，你说你干爹为什么老急着轰咱爷儿俩呢？”
白鑫然顺手就把手里的毛巾甩出去，正好盖在姜译脸上：“轰也是轰你，要不这样，你自己走，闺女留下。”
姜译顶着毛巾跟顶着盖头似的，也不自己掀开，就那么蒙着脸摇头。
这一摇不要紧，因为毛巾飘飘忽忽的，球球看着可开心了，跟姜译怀里不老实起来，抬起小爪儿就要往毛巾上爬。
姜译看不见，白鑫然能看见啊，这毛巾哪儿禁得住她？再摔下去？所以往前探身去够毛巾，让姜译别晃脑袋了。可就这功夫，球球同学已经成功蹿了出去，姜译感觉到手上一轻，脑袋上一沉，毛巾迅速下滑。
球球显然也没想到目标还会飞，给吓一跳，一边扑腾一边喵喵叫。
白鑫然为了救闺女，重心没了，抄住球球之后人直接向姜译扑了过去。
虽然姜译没闹请状况，但稳稳地接住孩子他干爹是必须的。
于是，白老板又把姜译扑到了，这次还真压得姜译胸口一闷，不过看了一眼趴在自己身上的爷儿俩之后，没皮没脸的来了一句：“他干爹，你今天可真热情。”
白鑫然抓过闺女就给了姜译一爪子。
032
姜译第二天提前了一小时直接到陈斌办公室外头堵人，得第一时间跟教练说清楚别再惦记白记。
陈斌比姜译到得还早，不对，应该说他就没回家。当年，因为自己做人不够圆滑惹出的事儿，却害了白鑫然，心里自然难安，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白鑫然才从医院回家就不声不响的走了。陈斌还能怎么办？白鑫然躲得就是他，扪心自问，谁乐意天天看着一个害自己残疾了腿的人？还甭说跟这人本身也没多深的交情。
但终归是良心上受不了啊，陈斌除了拼着命把球队往好了带，也一直没断了打听白鑫然的消息，至少得知道这个人过的还不错吧？
现在人回来了，自己也有能力帮他，但白鑫然态度比当年更疏远，所以陈斌觉得挺憋得慌，一种有劲儿没处使的感觉。
“教练。”陈斌办公室的门开着，姜译立在门口敲了敲。
陈斌看看表，“怎么这么早？”
“白鑫然的事儿。”姜译倒是开门见山，进屋顺手关上了屋门。
陈斌叹口气：“他是怕我再去找他，让你给传话？”
“不是，但我觉得，您只要还觉得欠他的，你们见面效果就好不了。”
陈斌看着姜译，：“你说的轻松，我把他害成这样，得心多宽才能觉得不欠他？”
姜译拉过椅子骑着，“问题是，不是你害的啊，虽说把自己撇清不地道，但硬往自己身上按罪名也没必要不是吗？”
“你的意思，我就应该当这事儿过去了？”
“嗯，有些事儿需要退一步，但我觉得那你们俩这个情况是得往前跨一步。”
陈斌想了想，“也不是没道理，可我现在有能力帮他一把也不行？”
姜译心说，就这个最用不着了！但表面上确是：“也看怎么帮不是？”
“比如？”陈斌倒是愿意听听有什么别的办法。
“让我退役，我回去给白老板当伙计。”姜译咧着嘴，他知道这不可能，搅合呗。
陈斌抬眼皮瞪了他一眼：“走！”
姜译不紧不慢的站起来：“我说真的呢，这是最好的办法了，还有。”
“还有？”陈斌声音提高了些，这都什么馊主意？
“您就别惦记白记面馆儿了，白老板他真没有扩大经营的心思，除非……您让我去给他打工。”
陈斌坐直身体，抻了抻腰背：“可以啊，你白天来队里，晚上去打工呗。”
“老狐狸！”姜译站起来，“我要给那俩臭小子增加强度！”
刚结伴到训练馆热身的冉鸣锐和沈骁宇前后脚儿的打起了喷嚏，沈骁宇揉揉鼻子：“谁这么惦记咱俩？”
陈斌从后头给了姜译一文件夹：“说正经的，这俩小子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不过我想让冉鸣锐换到小前锋。”
“哦？”
“哦什么？我不信您没看出那孩子更适合什么位置。”
“所以你就别想退役当伙计这事儿了，比起跑堂，还是篮球更适合你。”陈斌乐呵呵的，他才不上姜译的当呢。
“切！你是舍不得这么好使唤的助理吧？”
“知道就行，好好干活儿去吧。”
“教练。”姜译走到门口又站住：“白鑫然真的不恨你。”这句话得传达，不管白鑫然怎么过去不，但他确实一点儿也不恨陈斌。
“行了行了，你先解决你跟方一博的问题吧。”陈斌这就是顺嘴一说，毕竟觉得让姜译担心有点儿挂不住。
但姜译听着就不太爽了：“陈指，陈大教练，不带您这么戳人肺管子的啊。”
“那咱们共勉总行了吧？不过我看你跟方一博好像没什么事儿了？这不还能商商量量的给沈骁宇改训练计划呢么？”
“您看点儿别的吧。”提到方一博姜译就是条件反射的不痛快，但细想想，这两天好像也没怎么跟他较劲。
上午的训练还是一带一，姜译没事儿就偷瞄一眼场地那头，方一博倒还真挺上心，所以姜译看着就纳闷了，这人难不成多重人格？
冉鸣锐蹭到姜译旁边：“姜哥，您好像挺在乎方大哥的？”
姜译瞥了一眼身边这小子：“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
“两只一起。”
“别贫，休息完了接着练习去！”
冉鸣锐撇嘴，“我就是觉得方大哥不像坏人。”
“对，我像坏人，你小心点儿啊。”姜译抬脚把冉鸣锐踹回场地。
结果，冉鸣锐运着球就往对面场地冲过去，沈骁宇正打算投篮，正很纠结的调整姿势呢，出手的同时，就看另一个球先他的入筐了，然后自己的球弹筐而出。
“冉鸣锐！！！”沈骁宇咆哮了。
但冉鸣锐却运着球屁颠儿屁颠儿跑回去，“姜哥，可以吗？”
“好孩子。”姜译冲他挑了大拇指。
对于他们俩这种非常幼儿园的举动，方一博觉得非常无奈，然后冲沈骁宇喊了一嗓子：“跑！”
沈骁宇没明白，方一博就指了指姜译他们那边的篮筐，于是沈骁宇呼啸着就过去了，方一博运着球过去，扔给沈骁宇，沈骁宇到篮下灌了一个，然后握着拳吼了一嗓子。
结果姜译和冉鸣锐非常同步的说了一句：“神经。”
沈骁宇特别委屈的找方一博，结果方一博非常有眼力价儿的跑回自己那半场了。
冉鸣锐冲沈骁宇挤眉弄眼，那意思，跟对老大很重要啊。
033
这么一来一去，姜译觉得作为代教练的他跟方一博应该表示表示，给孩子们树立榜样么。
“方一博，咱俩打个1V1吧？”
在场地那头儿装没事儿人的方一博大概是完全没想到姜译会有这样的提议，转过身愣了好一会儿，还是沈骁宇凑上去捅了捅，“方大哥？”
“啊？没什么1V1的必要吧。”方一博居然没接招。
沈骁宇这个失望，方大哥这是怎么了？不管输赢，打一场怕什么的呢？
姜译也没想到，把球扔给冉鸣锐，自己走过去，“你什么意思？不屑于跟我打是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打还是不打？”
“就做个进攻和防守的示范吧，也没必要1V1。”方一博找了个折中的办法。
姜译无所谓，他又不是为了较劲。但球打起来，总不可能是一步一动的分解动作，总要是你来我往，卡位过人，你突我堵，你投我盖。
姜译虚晃一枪，用假动作晃过了方一博，起跳出手，一气呵成。
方一博第一下虽然没防住，但不能就这么放弃，所以转身准备封盖。但身体没完全转过来就起跳之后，好像是扭到了，不但没摸到球，还失去了重心往下摔。
姜译本能的伸手去捞，方一博却冒着青筋喊：“躲开！”
姜译倒是收回手，但人没躲开，被方一博带倒了，还刚好是有旧伤的那边肩膀压在底下。
方一博跟踩着电门似的翻身到一边，但没马上站起来，“你胳膊……怎么样？”
姜译伸开胳膊转了转，“没事儿啊。”但他抬头看见方一博那脸之后，脑子里突然有个想法一闪而过，于是他一抓方一博的手腕：“你跟我来！”
姜译站起来了，方一博却没起来，准确的说是起来了，但哎呦了一声又坐回去。
“你脚……”
“可能扭了一下，没事儿。”
“沈骁宇，去，叫队医来！”
“不用，我……”
“闭嘴！我们不会白养你一个赛季，老实呆着。”姜译这个闹心啊，要真是让方一博伤了自己这罪过可太大了，费半天劲弄个病号大牌中锋，放板凳上看着过眼瘾啊是怎么着？
万幸队医检查之后没大碍，说是热身做的不充分造成的，给处理了一下，让方一博今天就别蹦了。这姜译才算松口气，不用做罪人了。
“热身你都不好好做还好意思带徒弟呢你？”
“所以我不是说不要打1V1吗？”方一博的热身程度是根据他上午的计划来的，本身也没有打对抗练习的安排啊。
“你还有理了是吧？”姜译站着，方一博坐在场边的凳子上，气势本来就矮了一截，他再低着头不吭气，就剩下挨呲儿了。
方一博自己什么感受不知道，沈骁宇都觉得跟着没脸，戳在旁边蔫头耷脑的。
冉鸣锐乐啊，偷偷捂着嘴，这有点儿意思。
姜译瞥了自己徒弟一眼：“去，你们俩解散吧。”反正快午休了，姜译放了俩小的，他还有点儿事儿要问方一博。
等俩孩子走远，姜译也坐下，然后突然问了一句：“你当年到底为什么要让我退役？”
034
一提这个，方一博就断电了。
姜译无所谓，自己接着说：“我猜猜啊，你是不是怕我胳膊废了赖到你身上？”刚才摔倒那一下姜译看得出来方一博是真着急，而且这么多年，除了那句让他退役和场上的处处紧逼之外，细想也没什么别的。
加上这两天因为白鑫然跟陈斌的旧事，所以姜译下意识的把自己和白老板重叠了。
方一博充电还没完成，但至少不再盯着地板了，而是转头盯着姜译。
“我就烦你这劲儿，爱说不说，反正我给你机会了。”起身准备去食堂，好吃不好吃的，也不能饿着自己不是。
方一博拽了一下姜译的球衣：“医生说你的胳膊再受伤别说不能打球，可能连正常生活都保证不了。”总算是开口了。
当初姜译受伤送到医院，因为有比赛，方一博没能第一时间去探视，等他到医院的时候，姜译在病房里睡着了，守着的队医很严厉的批评了方一博，并警告他以后一定要注意。
其实，那是队医吓唬他的，为的是别比赛没怎么着，自己队内练习就弄个伤兵满营，本来国际比赛名次就一直不理想，再落个“自相残杀”不成了笑话吗？
但方一博当真了，他连屋都没进，他觉得自己承受不了。
“哪个医生跟你说的？”这不是夸大吗？虽然说他再严重受伤可能就得结束篮球生涯，但怎么到方一博那就变成生活不能自理了？
“队医。”
姜译坐回到长凳上，他好像终于弄清楚问题出在哪儿了，队医啊，大好人一个，唯一的缺点就是说话夸大，大伙儿都知道跟他聊天儿得打折听，可在这事儿上，方一博显然是忘了打折。
“你想方设法逼我退役是怕我再受伤？”
“我不明白当时教练他们怎么会让你回来！所以只能靠自己。”方一博这就算承认了姜译的推断。
姜译蹦起来，一脚踹在凳子上，因为方一博压着，没倒，但也歪到了一边，可见这一脚真使了劲。“你脑子里都是水，脑仁儿顺着尿撒了是不是？”姜译恨疯了，话自然好听不了：“不明白你不会问？你以为教练他们都跟你似的猪脑子啊？”
方一博没想到姜译这么大的反应，也不明白自己这担心哪儿不对。
姜译使劲压了压火儿，把揍人的冲动给压了回去，他现在觉得这个答案比方一博就是看他不顺眼还糟心，“方一博，我跟你说，咱俩以前虽然不对付，但我没真恨你，可现在我觉得恨了！”
撂下这话，姜译转身就走，方一博跑过来把人截住，“为什么？”方一博觉得以前姜译应该恨他，因为他怎么看所作所为都是个坏人，但现在既然讲明了，不是该原谅他了吗？
“你用不着知道为什么，还有，我要请假，最少一星期，你不想让我更恨你的话，就带好那俩小子。”都不再给方一博开口的机会，说完姜译就跑了，直奔陈斌办公室。
这次他跟陈斌说的很清楚，而陈斌虽然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给了假，毕竟自己队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两个人，还是很重要的两个人，老这么别着劲不行。
姜译没给白鑫然打电话，他本意是先回家冷静冷静，自己这些年的憋屈就是个笑话，他怎么跟白老板说？说不出口啊！
但到了小区门口，远远的看到随风晃荡的白记面馆的招牌，姜译还是没管住腿，但迈步进屋之后，他发现今天气氛不太一样，而且柜台后头坐着逗球球的也不是白老板，是位乐得特别温柔的——女性。
为什么她能坐在那个位置，还能抱着球球？她是白老板什么人？很多问号在姜译脑子里蹦跶。虽然他承认柜台后面坐着的是位美女，还是那种很有亲和力的美女，但姜译还是脸色不善的到了跟前：“你是谁？白老板呢？”
“你找鑫然啊？稍等。”美女站起来不太顾及形象的歪着身子冲着后厨喊了一声：“鑫然，有人找。”
鑫然？姜译不自觉地咬了咬后槽牙。
帮着喊完之后，美女继续逗球球，姜译条件反射一样给抢过来：“麻烦你别碰我闺女！”
美女一愣，有点儿尴尬，好在白鑫然这就出来了，看见姜译有点儿意外：“你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
姜译差点儿脱口而出：我不回来哪儿能看见这景儿啊？
“没什么，就是提前回来了，顺便接球球。”